簡瓔《貴女戲夫》[後宅不好待之一]


出版日期:2015-06-05


  打從穿成京城首富平陽侯的嫡女,姚采臨沒有一天不舒心,
  爹娘把她捧在掌心當寶貝疼,衣裳首飾源源不絕,要什麼有什麼,
  她唯一煩惱的就是婚事,誰叫大淵朝崇尚小缸臉似的花美男,
  要她未來每天面對嬌滴滴的弱雞相公,她絕對會發瘋!
  所幸一趟進香之旅讓她被傳聞中又黑又丑的破蒙將軍救了,
  感謝大淵朝的審美觀──他就是個身材精壯、皮膚黝黑的猛男啊,
  有一身好武藝不說,還是個冷面笑匠,完全是她心中的極品!
  偏生他對外表極度自卑,逼得她設計了他一把,總算順利成親,
  而婚後他對她極好,表示不收任何小妾通房,公婆責難他來擋,
  生不出孩子也不介意,只想與她一世一雙人,攜手到白頭,
  這樣的男人她怎能不愛?何況她奪了他的第一次,總得負起責任,
  只是……不是說他丑怪得不受女人歡迎,沒人肯嫁?
  怎麼成了她的人後卻百花齊放,不但一堆女人對她眼紅吃醋,
  竟還有親熱叫著他「鋒哥哥」的鄰國公主上門找碴……


 
序 家有一寶

    瓔媽芳齡七十,算是老人家接觸智慧機的先驅,兩年前開始用平板,絲毫沒有排斥期和磨合期,很快就變成了低頭族+宅女,還因此惹惱了幾個過去三十年間常一起晨運、出國、游覽、逛市場的鄰居手帕交。

    餅去,賣菜車的廣播吆喝一起,瓔媽都會出去買幾樣菜,跟鄰居聊天,再移去開雜貨店的鄰居家和大伙一起閑聊,一聊就是一上午,變成低頭族之後,瓔媽買菜成了快閃族,咻!出門!唰!買好!砰!回家!不到一分鐘,立刻回到心愛的平板面前繼續陶醉,為了不跟鄰居手帕交們逛市場「浪費時間」,遇到節日大采購,需要去鎮上的大市場時,她還提早起床,就為了不要踫到會拉她一起逛市場的鄰居們,自己速去速回,絕對不在外面多停留一分鐘。

    後來,被瓔媽忽視的鄰居們都很不是滋味,會自己進來在我們家紗門前「駐立」,很酸的「口耳相傳」說︰「咪華(瓔媽小名)又在顧電腦了。」

    瓔媽跟她手帕交們的精神世界無法共享,導致她「懶得理她們」,當瓔媽對「奇皇後」如痴如狂(其實她是對池昌旭如痴如狂)時,她的手帕交都在「世間情」、「風水世家」,當她兩眼放光的看著「韓國人氣歌謠」時,她的手帕交看的是「綜藝大集合」,不管她怎麼跟她們說「奇皇後」有多好看,她們都無法理解,她們自然也無法理解FB有什麼好看的,咪華為什麼一天可以滑上三小時,看FB看得津津有味。

    然後,有天瓔媽跟小區鄰居團到士林官邸看菊花展,本來以為她回來會說無聊,畢竟過去身為旅游達人的她,海內外看過的精采花展實在多不勝數。

    但奇怪的事來了,瓔媽回來時紅光滿面、容光煥發、神采飛揚,看得我們一愣一愣。

    原來,她大出風頭,開心無比。

    本以為她帶十二寸的平板出門會不方便,但她說拍照太開心,完全忘了手酸,連好多拿手機拍花的游客都圍過去看她拍的照片,好多人對她說「我手機屏幕好小,你的平板好清楚,拍得好美」。

    瓔媽描述時又得意的說︰「超過二十年沒拿相機,想不到我也有點會拍。」

    同行的鄰居夫妻檔還會幫她清場、趕人,像左右護法似的,因為她要錄像,實在好神氣。

    听到這里,我們已經完全明白她容光煥發的原因了。

    接下來,一行人轉往松山機場觀景台,瓔媽在那里看到Wi-Fi符號,她便胸有成竹,告訴同團唯一有帶智能機的鄰居,「這里有免費網絡。」

    對方說不可能。

    瓔媽立刻說︰「桂永Facebook候哩垮。」

    滑滑,真的有Wi-Fi。

    這下,團員跟其它不認識的游客也夸她好厲害,連Wi-Fi也懂。

    整天被一直哦漏,夸到飛上天,瓔媽腎上腺素爆發,整天不餓不累不熱不渴,回來說了無數次好開心,好久沒這麼開心,回到家時眼神發亮,眉開眼笑,腳步輕盈,還脫稿演出說這一切都感謝我們送她平板。

    據說很多人看她年紀大,卻滑那麼順,會拍照會錄像,都好奇問她怎麼會的?

    她很爽的說,她有師父教她!

    苞上時代的快樂,發掘自己原來會拍照的快樂,言語難以形容的快樂,所以她一直說「好像中了好幾個兩百萬那麼快樂」。

    瓔媽實在太有明星範兒了,都不怕受矚目,要是我們,躲都來不及,不像她,樂于被夸。

    她自己都說一整天她都出風頭,我們以前也真的想不到她會為了平板這麼開心,每拍一張,她還會把照片叫出來跟團員一起看,引起圍觀,因為大家的畫面都黑黑的,戶外本來就這樣,屏幕怎樣都很暗,再大的手機都沒有她的平板清楚,她說很多人帶的平板是七、八寸的,也是太小,黑黑的,她得到樂趣,說還要去附近的公園拍,儼然是新出道的攝影師。

    所以嘍,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真是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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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大淵朝權傾朝野的典親王李鎮,是在位天子李禎一母同胞的親弟,除了任宣德殿大學士兼軍機大臣,更是大淵朝絕無僅有的鐵帽子王,兄弟兩人僅差一歲,自小廣兄友弟恭,手足情深。

    當年,在先帝駕崩後,年僅二十的太子李禎即位,年號祈安,由太後做主,將當時聲勢如日中天、同時亦是輔命大臣的安國大將軍言烈嫡長女言姝冊封為皇後,而言烈的嫡次女言娉則指婚李鎮為妃,這對皇室兄弟娶了大淵朝最尊貴的嬌女——言家姊妹。

    言娉為盛京才女,才貌雙全,李鎮對她的氣質一見傾心,也對她的才華傾慕不已,婚後夫妻感情甚篤,形影不離、夫唱婦隨,在言娉生下一男一女之後,李鎮仍無意納妾,但典親王府開枝散葉又豈能靠她一人而已?

    太後再三暗示,典親王府的人丁過于單薄,李鎮也明白,若自己堅持不納妾,會令言娉的立場十分為難,房里再收人是勢在必行的事。

    不過他不肯納側妃,因為側妃總會對那王妃之位生出想望,而側妃人選也肯定來自勛貴望族,他不想善良柔弱的言娉與那可能無法駕馭的側妃後宅傾軋。

    後來便由言娉做主,將陪嫁的貼身大丫鬟丁有蕙開了臉,給李鎮做姨娘。

    然而蕙姨娘的肚皮卻遲遲沒有動靜,言娉也急,她想再為李鎮物色幾名小妾,卻都被李鎮給一口否決了。

    人算不如天算,雖然典親王爺和王妃夫妻深情,但算不到天妒紅顏,言娉在女兒五歲時開始感到身子不適,原只是沒有胃口,漸漸食不下咽,最後臥病在床。

    她的病情逐日加重,連太醫也束手無策,最後骨瘦如柴,不到一年便離開了人世,令李鎮悲痛萬分。

    王府不能沒有女主人主持中饋,也不可能將府里的事交由身分卑微的蕙姨娘打點,時逢寧王蕭百川卷入了金額驚人的貪墨案,羽翼未豐的皇帝顧及寧王的勢力,因此不願說破查辦,朝野均在看皇上要怎麼處理這件事,皇上的意願影響著朝中臣工的立場,也考驗著皇上的智慧。

    于是皇上將寧王的胞妹蕭婉顏指給了李鎮為繼室,朝野均松了一口氣,這表示皇上要輕輕放過,不會追究寧王與其同黨,而寧王也會繼續為皇上效忠。

    李鎮知道自己這是「臨危受命」,這是皇上的請托,他再不想要蕭婉顏也不行,他再不樂意這麼快續弦也由不得他,為了國家的安定,他勢必要犧牲自己的感情。

    蕭婉顏是一個知書達禮、聰慧識大體的名門閨秀,早在深閨時,便對典親王和王妃鰈情深之事早有耳聞,王妃過世時她也嘆息不已,為兩個失去娘親的幼小孩兒揪心,為獨留世間的典親王扼腕,她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成為典親王妃,會變成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典親王李鎮的嫡妻。

    她心中的李鎮是溫柔多情的,是一個會為妻子畫眉、會與妻子琴瑟和鳴的長情男子,但是初夜過後,李鎮就對她非常冷漠,甚至還會流露出嫌惡之情,她隱隱覺得丈夫是對房事不滿,她不知道是哪里不妥,她一個大家閨秀,對房事也難以啟齒,在她有了身孕之後,李鎮便再也沒進過她的房,令她有苦難言,想追究原因也不知從何追究起,因為她根本再沒機會與李鎮單獨相處。

    上天的考驗接踵而至,十個月後,她竟誕下一對丑陋異常的雙生子。

    那是一對膚色黝黑的雙生兄妹,眉發詭異黑濃,小小的身板子硬如石頭,啼哭聲卻又大若洪鐘,兩人都有一雙彷佛在瞪人的不善大眼跟闊大的唇,李鎮只看了他們兄妹一眼就再也不肯看他們了,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去,甚至連抱都沒有抱過他們。

    蕭婉顏含淚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們是從她肚子里生出來的,是她身上的一塊肉,世人看他們如同怪物,在她眼里,他們卻是世間最可愛的孩子,她用心的扶養他們,用愛呵護他們,連同李鎮不肯付出的父愛,她加倍的愛她的孩子們。

    雙生子六個月的時候,蕙姨娘傳來了喜訊,她終于懷上了孩子。

    雖然如此,蕙姨娘並沒有因此疏忽了照顧言娉生的哥兒和姐兒,她把言娉生的兩個孩子當自己親生的一般,照顧得無微不至,兩個孩子對她十分依賴,李鎮也因此漸漸看重她,不再把她當成可有可無的小妾。

    日子一個月一個月的過去,雙生子漸漸長大,他們的皮膚不再那麼黑了,看人的眼神好像也不再那麼凶惡了,有時一笑,那闊闊的嘴角還滑稽得可愛。

    每當這時,蕭婉顏總會忍不住朝他們一人親一口,同時心里緊緊一縮,嘆息道,如果他們的父王肯看看他們就好了,如果他們的父王肯摸摸他們就好了……

    然後,她會打起精神來告訴自己,會的,他們的父王總有一天會發現他們的可愛,當他們開口喊爹的時候,骨肉天性,他一定會回頭看看他們的……

    蕭婉顏一直這麼堅信著,這份信念支持著她,縱然在王府過著備受冷落的日子,她從來沒有回娘家向寧王訴苦過,寧王以為妹妹在典親王府里過得很幸福,因此他與皇上也一直維持著良好的君臣關系。

    然而,命運像在唱反調似的,就在雙生子開始學步之後,蕭婉顏絕望的發現她的兩個孩子竟然都是跛足!這個事實就像一瓢水淋在香燭上,將她所有的希望都澆熄了。

    她原是寄望兩個孩子漸漸長大之後,或許容貌會有所改變,能討得李鎮的歡喜,然而容貌或許會因成長而改變,跛足卻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很清楚,她兩個可憐的孩子這輩子是別想得到他們父親的愛了。

    丙然,李鎮知道此事之後,對他們母子三人更冷漠了,那眼神彷佛在說,就是因為她不貞不潔,才會生下遭受天譴的跛足孩子,還一次生了兩個!

    與此同時,蕙姨娘生下的兒子白胖可愛,雖是庶子,但言娉所出的哥兒姐兒都對那孩子愛護有加,他們時常留在蕙姨娘的院子里玩耍,三個本該嫡庶有別的孩子很自然地一起長大。

    李鎮因為他打從心里鐘愛的兩個孩子都在蕙姨娘那里,他在那里留飯的時日也多了,下人們都是人精,日子一長,便一窩蜂地往蕙姨娘那里獻殷勤去了。

    蕭婉顏心里苦澀,她不再希冀夫君的愛,不再奢望夫君會回頭看看他們的孩子,她守著雙生子,更加用心的教養,因為她知道,夫君對她漠不關心,唯有兩個孩子爭氣是她在王府的活路,也是兩個孩子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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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說起大淵朝的京城百陽城首富,那非平陽侯姚君山莫屬。

    姚君山是個沒有官職的閑散侯爺,他對入朝為官沒興趣,只對經商有興趣,姚家原就家資極豐,到了姚君山手里,更是翻了數百倍,光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就擁有三百多間各式各樣的鋪子,每天為他賺進數不清的銀子,更別說他還有百來艘商船和商隊了,若有急用,他是可以眼也不眨便拿出一百萬兩銀子的人。

    他的商團往來于各國之間進行貿易,南貨北賣、北貨南賣,更是讓他賺得盆滿缽溢,旁的商人在大淵朝地位卑賤,即便是四大皇商也是屬于士農工商的最下等,但姚君山這位大商賈,頂著平陽侯的爵餃,交游皆是權貴,走到哪里都備受禮遇,其他商人根本不足以與他相提並論。

    平陽侯府位于西街胡同,共有七幢五進的院子相連,佔地足有三十多畝,和皇宮只隔了兩條街,左右住的皆是高官顯貴和皇親國戚,姚君山從不掩飾他的財富驚人,宅第里里外外皆修得富麗堂皇,且年年翻修園子。

    姚老侯爺過世已十余年,老太太孟老太君今年六十七了,她育有三子,嫡長子便是承爵的平陽侯姚君山,嫡次子姚君天,是正六品的宗人府主事,嫡三子姚君海是從六品的布政司理問,都是微不足道的小官,薪俸不多,因此也樂得不分家,讓大哥照顧他們。

    姚府嫡庶之別嚴謹,嫡系的大房住在東翠院,二房住在西翠院,三房住在南翠院,姚老侯爺的幾個姨娘和庶子媳婦孫兒孫女等住在北翠院,另外三座院子住著姚老侯爺的兄弟子嗣和姚家長輩族人等等,可說是人丁興旺,每回逢年過節,就見一車一車的菜肉往府里送,很有得忙。

    姚府的族學是在後花園的書梨院里,又分為男族學、女族學,族里的孩童,凡是滿五歲便要開始進族學,不同年紀有不同的坐館先生教導,目前各有三十來名學生,男孩們就專心讀書,為求取功名做準備,女孩們除了讀書習字,還要學針黹女紅、琴棋書畫。

    這上族學對于剛剛滿十五歲的姚采臨來說,便是再上一次小學和中學,因此她並不怎麼喜歡上族學,但這是姚家的規矩,既然身為姚家姑娘,她就得遵守這個規矩。

    前生她是二十五歲的景觀設計師,她學有專長,得獎無數,是業界有名的美女景觀師,白天專注工作,晚上喜歡到酒吧喝幾杯放松一下,單身貴族的生活,逍遙自在。

    一次交通意外,她的靈魂「大難不死」,穿越到了平陽侯姚君山唯一的嫡女身上,醒來,她成了五歲的小女童,而原本的姚采臨當時染了重病,小小的孩子或許抵抗力弱,沒熬過病魔伸出的手,病死了。

    她借用了姚采臨的身軀,直到如今,她已在大淵朝生活了十年,也早已習慣了這里的一切,不再覺得有哪里不方便,唯獨至今還想念前世的家人。

    不過她在這里的爹娘簡直將她當寶似的寵著、慣著,因此也沖淡了不少她對前世家人的思念。

    事實上,說寵著、慣著她是太輕描淡寫了,姚府嫡庶之別是判若雲泥,她是平陽侯唯一的嫡女,身分地位就是二房、三房的嫡女也比不上,姨娘們看到她全要唯唯諾諾的靠邊站,二叔、三叔也對她很是客氣,老太君雖然傳統,重視男丁,但好東西絕不會落了她一份,她的特殊待遇有多招人嫉就不用說了,偏偏姚府陰盛陽衰,姑娘特別多,因此她在府里的人緣可想而知,是屬于極差的那一型。

    「姑娘,五姑娘朝咱們走過來了。」落楓壓低了聲音,同時渾身都升起了警戒。

    「我也看到了。」姚采臨在心里嘆了口氣,所以她最不喜歡課間的自由活動時間了,因為遠,也不能避回她自個兒的院子里去,就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與那些姊姊妹妹客套應酬。

    她在府里原本就人緣差,自從那個大梁國的宣王世子玉觀雲來姚府做客之後,她更成了自家幾個庶妹和其他堂姊妹的眼中釘肉中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啊真是,跟她們說這些道理也沒用,十足十是對牛彈琴。

    再說,她和玉觀雲走得近是因為玉觀雲喜歡的人是她的堂哥姚傾,她是把玉觀雲當「姊妹」來著,不想那「不能說的秘密」卻為她招來嫉恨的眼神,尤其是她那顯然對玉觀雲一見傾心的五妹姚采蓮,這陣子對她充滿了敵意,好像她真的搶了她男人似的,她明明沒有啊,再說這不是她有沒有搶的問題,是人家玉觀雲對她那五妹妹根本沒有半點意思好不好?

    「二姊姊這身衣裳可是錦織繡坊的手藝?我記得二姊姊前些日子才做了新衣裳,怎麼又做了?母親待二姊姊可真是好啊,姊妹們都是四季分別做四套衣裳,獨有二姊姊除了四季之外還做衣裳。」姚采蓮看著姚采臨那身簇新的桃紅色上衣、嫩黃曳地長裙,語氣酸溜溜。

    「母親只有我一個閨女,待我自然是要好的。」姚采臨漫不經心地說︰「好像是宮里賞了幾匹絲綢緞子,母親說是上貢的貢品,給我做春裝剛好,便要錦織繡坊的玉師傅趕著做了兩套,妹妹看著可好?」說著便隨意地在姚采蓮面前轉了個圈。

    原本她說話也沒那麼刻薄,只是她知道,姚采蓮是得寸進尺的性子,若是她退一步,恐怕姚采蓮就要踩到她頭上了。

    「玉師傅的手藝,自然是沒得挑。」姚采蓮心中暗暗咬牙。

    玉師傅是誰?那是錦織繡坊的第一繡娘,也是錦織繡坊的當家,尋常人花錢還未必請得動她,竟然一次便給姚采臨趕了兩套衣裳,還是宮里賞的絲綢緞子,叫她怎能不恨?

    姚采臨若無其事的一笑。「我也覺得挺好看。」

    姚采蓮氣咻咻的瞪著姚采臨。

    什麼嘛?她是真不知道她不高興還是假不知道?她已經看那身新衣裳刺眼了,還在她面前展示?是存心想氣死她嗎?

    「二姊姊、五妹妹,你們兩個在聊什麼?怎麼沒找我?」

    姚采臨看著走過來的端麗少女,微微一笑。「也沒什麼,就是母親給我做了套新衣裳,五妹妹在欣賞。」

    姚府未分家,大姑娘是二房嫡長女姚采翡,十六歲,二姑娘便是大房嫡女姚采臨,十五歲,三姑娘是大房庶女姚采謹,芬姨娘所生,同樣也是十五歲,小姚采臨三個月,四姑娘是大房月姨娘生的姚采君,也是十五歲,年底出生,五姑娘是大房梅姨娘生的姚采蓮,十四歲,六姑娘是二房的嫡女姚采翠,和姚采蓮同年,小一個月出生,二房沒有庶出的女兒,三房則沒有女兒,生了四個兒子。

    愛里的姊妹,就數眼前這個芬姨娘所生的三妹姚采謹她最不喜歡了。

    姚采蓮缺心眼,七情六欲表現在臉上,而姚采謹則是雙面人,笑里藏刀,表面待你好,但在背地里捅你一刀,因此她會與姚采蓮抬杠,逗逗她,卻是萬萬不會主動與姚采謹多說些什麼。

    雖然府里姊妹眾多,不過她也不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當在職場,雖然什麼牛鬼蛇神都有,她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就是了,自己擁有二世為人的智慧,也不至于斗不過這些個黃毛丫頭,倒是她這一世的爹——平陽侯姚君山膝下無子,雖然努力納了幾個姨娘小妾,但生不出兒子就是生不出來,所以他也看開了,歸于天命,決定讓二房的嫡長子姚起軒承襲爵位。

    「二姑娘!」

    一個溫潤如玉的聲音傳來,姚采臨舉目望去,就見玉觀雲和他的隨身小廝出現在她的眼里。

    前方是夾道的桃樹,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的玉觀雲流星踏月般的走過來,他身姿挺拔如松柏,著月白色的長袍,袍角繡著幾枝青竹,衣角微微翻飛,更襯得他風采翩翩、俊俏非凡。

    禍水啊,這個玉觀雲絕對是禍水,看他那雙盈盈含笑的美目,也難怪姚采蓮她們這幾個豆蔻年華的少女會對他傾心了。

    在大淵朝,對男子的審美標準就是俊美,皮膚要白皙,身形要高,可修長挺拔,但不可精壯,而肥胖臃腫那是萬萬不合格的,還要寫得一手好字,能吟詩作對,最好要精通音律,不過看在她這個從現代來的穿越女眼中,那些男人個個都像小缸臉牛郎似的,入不了她的眼。

    如今她也到了要議親的年紀了,若她爹娘要將她許配給一個門當戶對、勛貴之家的美男子,她萬萬沒有說不的道理,只因這時代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她爹娘再寵愛她,她也無法做主自己的婚事。

    但是丈夫是要面對一生的人,她可不想自己的丈夫是個「弱雞」,因此打從知道她爹娘已在打听她的夫婿人選,她就開始煩惱成親這件事,穿來後安穩地在平陽侯府過了十年,她真想繼續待下去,即便沒有嫁人,終老在平陽侯府也無妨,她不想再去別的深宅大院過日子。

    可是嫁不嫁人可由不得她,她的靈魂來自現代,自然認為終身不嫁,當個單身貴族沒什麼,但在這里,大淵朝的女子過了十六未嫁就要受人指點了,何況終身未嫁?定會被認為有什麼隱疾,所以乏人問津,而父母未為子女安排婚事更是會遭受非議,因此若她不嫁就是不孝。

    在這種情況之下,最晚明年她就得出嫁,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設法在那之前找到一個自己能接受的、順眼的男人,然後設法讓自己嫁給他……

    然而在這大家閨秀往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時代,她左右見的都是平陽侯府里的男人,光是找到她中意的男人就是件登天難事了,若那男人不巧又是個身分比她低下的人,要讓她爹娘同意她嫁給那樣的人比登天還難……

    「二姑娘現在可得空?玉某有一事想請教二姑娘。」玉觀雲滿眼笑意的望著她,臉容溫潤清俊,直似天人,讓人望而屏息。

    姚采臨挑眉。

    還有什麼事,不就是她那姚傾堂哥的生日快到了,想問問她送什麼生日禮物好的小事罷了。

    話說,姚傾也不知道是族里哪個堂叔的兒子,好像還是個庶子,在姚家本是沒什麼地位的,但福氣真大,竟跟玉觀雲好上了,還帶來平陽侯府做客,一住月余,姚傾的地位也跟著大大提升了。

    她會看出姚傾和玉觀雲的關系不一般,也是前世她有幾個同志圈的朋友,而當她私下直截了當的問玉觀雲時,他也害羞的承認了與姚傾是戀人的關系,也就開始了她和玉觀雲的姊妹情誼。

    「請教不敢當,世子有話請說便是。」姚采臨也文謅謅地裝模作樣、咬文嚼字一番。

    她知道姚采蓮是拉長了耳朵在听,很想知道玉觀雲要問她什麼,姚采謹則是遵守男女有別、非禮勿視的禮教,已經別過頭去了。

    她與三妹姚采謹、四妹姚采君同年,她們也到了議親的年紀,但她們完全沒她的煩惱,她們只在乎對象是否長相端正俊美、是否來自勛貴之家、在家中是否有地位、個人是否有功名、完全不在乎要嫁給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也不在乎對方是否已有小妾通房。

    是啊,她們又不像她,保有前生的記憶,認定了一妻一夫制,認定了感情是婚姻的基礎,她們自小受封建思想荼毒,丈夫是成親那日才能見到的人,若丈夫早有小妾通房也是理所當然的,勛貴子弟,哪個沒有通房暖床,沒有才奇怪哩。

    「二姑娘,借一步說話。」玉觀雲客氣地道,唇邊綻出如花般的笑容,一般人會將玉觀雲的笑容比喻為如太陽般和暖,她知道他性向,就將之比喻為花了。

    「沒問題!」姚采臨隨他去了,她巴不得趕快走,落楓忙跟上去。

    姚采蓮瞪著他們走遠,卻是莫可奈何。

    借一步說話就是不給別人听的意思,真是氣死人了,那個姚采臨有什麼好?不過就是長得漂亮了一點,偏偏世子爺就是喜歡找她說話!

    姚采謹知道玉觀雲已走遠,她轉過身,有幾分擔憂地說︰「看來二姊姊是想當世子妃想瘋了,竟然在府里這般勾搭男人,這事讓母親知道可不得了,五妹妹可要守口如瓶才是。」

    姚采蓮這才心下大驚。

    原來這等行徑叫勾搭男人?她怎麼沒想到呢?

    是啊,如果這不叫勾搭男人,什麼才叫勾搭男人?若不是姚采臨勾搭在先,那明月清風般的世子爺又如何會行事這般隨便,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姚采臨隨他去?

    這都怪姚采臨!

    越想越有道理,姚采蓮恨恨地撇唇。「她敢做出丑事,我為什麼要替她掩蓋?哼!我這就告訴母親去!」

    姚采謹做出很是吃驚的樣子,慌忙地拉著姚采蓮,勸道︰「萬萬不可啊五妹妹!」

    「我偏要!你不要攔我!」姚采蓮用力甩開姚采謹的手。

    見姚采蓮快步走遠,姚采謹的嘴角翹了起來。

    這蠢蛋,你看看母親會不會信你……

    姚采臨什麼都不知道,她樂得順勢蹺課,跟玉觀雲到他客居的別院,兩個人嘰嘰喳喳地商量姚傾的生日禮物商量了一下午,充耳不聞落楓直催她回書梨院去上課,晚了竟然還在人家那里留了飯,等她回到疊翠閣才知道出了大事,姚采蓮被罰去跪祠堂。

    「夫人不知道有多生氣,梅姨娘也不敢求情,就是掉眼淚,看著怪可憐的,不過誰讓五姑娘竟然污蔑姑娘,趁姑娘不在的時候攛掇姑娘的不是,夫人氣得連晚飯也不吃,還犯了偏頭疼,鬧騰了一陣,請了劉大夫來針灸,好不容易剛剛躺下了。」

    她一進門,金香便跟在她後頭嘰哩呱啦的說。

    金香是她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原就是個話癆,遇到這等事,自然是滔滔不絕講個不停了。

    「究竟是什麼事?」姚采臨都已經解下披風,準備卸了釵環,泡個熱水澡,看幾頁書再睡,這下自然是別想泡澡了。

    「五姑娘向夫人告了姑娘一狀,說姑娘勾引玉世子。」瑤想一句話便說明了一切。

    瑤想跟落楓一樣,都是姚采臨屋里的大丫鬟,性格里最大的優點便是從來不猜測主子的想法,只會照做,因此她不像金香廢話那麼多,說話只說重點。

    「還有這種事?」姚采臨沒有生氣,只覺得好笑。

    想想下午她和玉觀雲走時,現場還有姚采謹在,這就不難猜出主謀是誰了。

    看來姚采蓮是被人當槍使了,憑姚采蓮的心眼,即便是看她和玉觀雲狀似親昵的走了,氣歸氣,卻也想不出要去她母親面前告她一狀的主意來,必定是有人慫恿的,那人自然是姚采謹了。

    「我去看看母親。」

    落楓忙又再給她披上披風,天黑了,瑤想打了燈籠,主僕三人沿著抄手游廊往孫氏的院子里去。

    姚采臨知道她這一世的母親孫氏是疼她疼進骨子里去了,孫氏性格倔強,但身子孱弱,當年是拚著九死一生生下原主的,還遇上了血崩,自此之後就無法再懷上孩子。

    所以對這唯一的女兒自然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對她呵護得無微不至,簡直把她當眼珠子來疼,誰膽敢對姚采臨不敬,她便給誰臉子看,加上姚君山又對她這個擁有出眾美貌的嫡妻百依百順,長久下來,姚采臨在姚府便變得嬌貴無比,走到哪里都眾星拱月。

    試想,既然府里人人都知道她在孫氏心里是如此珍貴的存在,有著難以撼動的地位,姚采蓮去告她的狀,說她勾引男人,這不是犯了孫氏的大忌嗎?

    「娘!」姚采臨走進內室,落楓俐落的伺候她脫了披風。

    室內燻香裊裊,孫氏蹙眉躺在榻上,听到姚采臨的聲音便睜開眼來,眼里尚有余怒,但哪有一絲犯頭疼的痛苦?

    姚采臨馬上知道她這母親是在裝病,有意要將事情搞大。

    她看了看,屋里金盞、銀蓮是孫氏的貼身大丫鬟,落楓、瑤想是自己的人,既然沒外人,她便坐到了床沿,青蔥縴指拉住孫氏的手笑道︰「娘,您就別裝了,起來吧,不是沒吃晚飯嗎?肚子不餓嗎?女兒叫人擺飯可好?」

    銀蓮噗哧笑了出來。「奴婢適才已經勸過了,但夫人說不能吃,吃了便露餡了。」

    姚采臨想到自己嘴饞,去族學前吩咐了小廚房的廚娘做幾樣咸甜酥點,便吩咐瑤想,「去咱們的小廚房用食盒揀幾樣點心過來,小心點別讓人看見了,若是不幸遇到了那些個牙尖嘴利又眼楮毒辣的問起,就說是我要吃的。」

    瑤想應聲去了,孫氏此刻也不耐煩裝病了,坐了起來蹙眉瞪眼地問道︰「臨兒,你說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是誰指使蓮兒來向我告狀的?」

    姚采臨一笑,她們母女都知道姚采蓮沒那份心眼,孫氏又听她對瑤想吩咐的那些話,自然會想到她可能知道什麼了。

    她盈盈淺笑。「娘,您這麼護著女兒,凡事站在女兒這邊,是誰指使又有什麼差別?反正她們都害不到女兒,您也別跟她們較真兒了,氣壞自個兒身子劃不來。」

    她很明白,孫氏明知道主謀不是姚采蓮,卻還是讓她去跪祠堂,不就是要告訴府里其他人招惹她的下場嗎?

    「說的不錯!」孫氏一揚頭,傲然地說︰「誰敢招惹我孫百琳的女兒,誰就是活膩了。」

    姚采臨笑了,便一字不漏的把今天和玉觀雲討論生日禮物的事說了,孫氏也听得津津有味。

    她與玉觀雲來往,以及玉觀雲有斷袖之癖的事,她早對孫氏報備過了,對于孫氏這個母親,除了她是穿越者的身分之外,她可以說是毫無隱瞞、毫無秘密,比對自己前生的母親還親。

    前生的她很獨立,高中便去美國當留學生,工作後又在公司附近買了間兩房公寓自己住,除了逢年過節,說實在的,跟父母相處時間也不多,哪里像現在是在孫氏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自然是母女情深了。

    不一會兒,瑤想提著食盒回來了,銀蓮重新沏了熱茶,母女倆就在榻上小幾吃起點心,兩個人都胃口大開,正將點心全部一掃而空時,守門的丫鬟便有些慌張的喊道︰「侯爺來了!」

    落楓、瑤想忙將食盒收了,退在一旁垂手而立,而孫氏也速速重新躺下,瞬間就滿面病容。

    守門的小丫鬟打起簾子,姚君山快步而入,他急切的走到孫氏面前。「這是怎麼了?听說你連晚飯也沒吃?蓮兒還在祠堂里跪著……」

    他一回府,梅姨娘就拖住他一陣子了,一直求情,他好不容易才叫梅姨娘放手讓他往這里來。

    「侯爺……」孫氏哭得悲切。「蓮兒竟然……竟然說……說咱們臨兒在府里勾搭男人,這不是存心壞咱們臨兒的名節嗎?我一時氣不過,才會罰她去跪祠堂,是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了?做得很好!」姚君山氣急敗壞地道︰「她敢在誰面前胡言亂語?勾搭男人這字眼是她一個姑娘家該講出來的話嗎?就罰她跪三天祠堂,誰都不許求情!」

    姚采臨深深覺得天下女人都該學學她母親的那份能耐,縱然是揉不進一粒沙的倔脾氣和爆性子,但在她爹面前,永遠都是個需要人保護的小女人,也就是這份手段令她娘在侯府里吃立不搖,即便她爹還有幾名比她娘年輕的姨娘小妾,但地位永遠比不上她娘。

    姚采臨退了出去,讓她爹去安慰她娘,至于姚采蓮,就繼續在祠堂里跪著吧,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以後她就該知道要長長心眼子,莫要再讓人利用去了。

    臘月初二是大淵朝的女兒節,孟老太君篤信佛教,每年的這一天,姚家的姑娘只要滿十二歲的,都會到城外的懷遠寺進香,法會一做便是兩日,路途說遠不遠,但也不是一日能往返的,因此她們會在寺里過上一夜。

    由于要接待侯府的姑娘,所以這兩日懷遠寺不對外開放,也不會接待其它香客,孫氏都會準備豐厚的香火錢,因此主持悟覺都會親自出來迎接。

    今年照例是由二房嫡子姚起軒護送這幫姊妹出城,他是未來要承襲的平陽侯,這幾年逐漸受當家的訓練。

    進香之事半點都不馬虎,大房、二房加上其它族中的姑娘,足足有十八個姑娘,加上她們各自的丫鬟、嬤嬤、婆子、媳婦和過夜的行裝箱籠,浩浩蕩蕩的分坐十余輛馬車,寅正時分便出發了。

    大淵盛京的治安一向良好,因此侯府也沒多派人手,由自家二十余名身手不錯的護衛跟著護送。

    接近晌午,一行人到達帽的地,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入目所及,銀裝素裹、瓊枝玉樹,就見山峰峻秀、古寺巍巍,半山腰處,杏黃色的牆壁上,「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大字遒勁凝重,旁邊雕著八仙過海的圖案,大門之上,「懷遠寺」三個字金光閃閃。

    姚府的姑娘們戴著頭紗,紛紛由丫鬟攙扶下了馬車,婆子、媳婦則在後頭提箱籠。

    步行了六十六級石階梯之後,懷遠寺便豁然在眼前。

    放眼望去,一溜長廊,看得出歲月悠久,長廊側邊有座蓮花池,時值臘月,滿池的蓮花都枯了,外院有十幾個小沙彌正在學習拳腳。

    姚采臨看著寺院牆頭露出一枝紅梅,心情很是愜意,她前生也是佛教徒,對進香的活動並不排斥,何況平常她們這些姑娘等閑不能隨意出府,能藉進香的機會出來走走也是極好的,當做踏青,只不過冬天的懷遠寺處處枯枝殘干,給她一種繁華落盡之感,但她還挺愛這種蕭索中有寧靜的氛圍,讓她想到前生幾次到京都金閣寺的旅行。

    泵娘們提起裙裾,走過羅磚鋪地的寬闊院子,越過白石階台,就見殿宇軒昂,壁上皆有磚刻的金剛浮雕,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尊鍍金大鼎,里面插滿線香,香霧撲鼻。

    進了寺里,主持悟覺大師和二十幾名身披袈裟,胸垂念珠的僧人迎了出來,領著姑娘們步入正殿。

    姚采臨抬眸望去,和一年前來時沒什麼不同,長長的供桌上點滿嬰兒臂般碩大的紅燭,供桌前的大銅盆里擲滿燒過的殘香,寺里彌漫著濃重的香氣和煙霧,主殿旁邊的一塊廣告牌寫著滿滿的奉獻與感謝名錄,而端坐的菩薩佛像涂金,左手捧金缽、右手拇指食指相捏,法相莊嚴。

    悟覺人師領他們進大雄寶殿上香,並在外頭燒了紙,又帶他們看了金剛殿、藏經閣、念佛堂、禪房、齋堂、客堂,處處布局嚴謹、雕梁畫棟、工藝精巧,只不過這時已經有年幼的姑娘打起呵欠來了。

    她們一路過來也累了,法會還要兩個時辰才開始,中午吃了齋飯之後,眾人便先到後殿的廂房休息。

    寺里的廂房足有三十多間,每個姑娘都分到一間廂房,自然是姚采臨的廂房最大最舒適,而姚起軒與家丁、小廝、護衛們就住在前面幾間廂房里,既不會打擾到姑娘們,也可以保護她們。

    廂房里,落楓、瑤想利落地打開箱籠,落楓拿出一個繡了雛雞牡丹圖的迎枕給姚采臨在羅漢床上靠著,瑤想去沏了茶,金香喜孜孜地取出描金紅漆的大食盒來,打開,里頭有十幾樣點心,什麼軟香糕、核桃、花生、栗子、杏仁、橘餅,都是孫氏給準備的,還有個什錦果盤,生梨、枇杷、隻果,就怕她吃不慣淡而無味的齋飯會嘴饞。

    姚采臨開了一扇窗戶,半個身子倚在窗台上看了一會兒雪景,想到孫氏前幾天向她提起的婚配對象,頓時有些煩心。

    一個是公主府的王淳宇,十七歲,是公主與駙馬的獨苗,一個是前威國大將軍的長孫薛翔元,十八歲,兩個都是家里的寵兒,自身都沒有功名,畫像里兩個人都長得一表人才、一臉桃花,娘味十足。

    她知道在孫氏的眼中,這兩個對象是萬中選一、無可挑剔的好,孫氏從兩人的家世背景到相貌儀表都非常滿意,但她卻是怎麼看怎麼嘆氣,自己不管嫁給他們之中的誰,都沒有被保護的感覺,反而覺得若遇到事情,自己會被推出去。

    「姑娘擦擦手好吃點心。」金香過來奉漱盂和手巾,眼楮卻是瞅著食盒。

    姚采臨自然知道金香那吃貨在喜什麼,她擦了手,懶洋洋地說︰「想吃什麼就揀去吃吧,可能路上顛著了,我沒胃口。」

    此行她房里兩個一等丫鬟落楓、瑤想,兩個二等丫鬟槐香、金香,以及她的奶娘杜嬤嬤都跟來了。

    杜嬤嬤不只是她的奶娘,也是孫氏一手調教出來的人精,八面玲瓏,特地派在迭翠閣給她當管事嬤嬤,未來也一定會成為陪房,到夫家去給她看前看後,如此這般孫氏才能放心。

    「姑娘不舒服,要不要躺會兒?」落楓已經手腳利落的把被子都鋪好了。

    姚采臨擱下手中快看完的《紅拂女》,看著微微透光的窗子。「我還想去後山看看梅花呢。」

    懷遠寺的後山有一大片梅樹和桃樹,此時正值臘月,想必梅花是開得滿山遍野了,如果再下場雪,便可來個踏雪尋梅了。

    然而,她才說完,便听到轟隆一聲雷響。

    金香嘴里還塞著一塊酥餅,听到嘩啦啦的雨聲,便轉頭看著主子,含糊不清地說︰「姑娘,下雨了……」

    「我听到了。」姚采臨嘆了口氣,又躺了回去,懶洋洋地吩咐,「落楓,把那本《聶隱娘》拿來。」

    落楓笑著打開另一只箱籠找書。

    別的姑娘閑暇都在做針線活,只有她家姑娘特別愛看書,她是八歲進府的,姑娘與她同年,那時姑娘便開始看書了,府里人人都嘖嘖稱奇,不知道她怎麼會認得那麼多字,當時侯爺還考過姑娘,發現她是真的認得字,不是在做做樣子而已,因而大樂,說姑娘是奇才,要請先生好好教導,保不定侯府要出大淵朝第一個女狀元呢!

    還有,她家姑娘自小廣百伶百俐,沉穩不已,沒見過她慌張的樣子,素日里雖然總是笑臉迎人,從不責罵打罰下人,但一雙眸子卻像能看穿人心似的,因此沒人敢小瞧她,夫人更是常疼愛的摸著姑娘的頭,笑著說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人家得了她這寶貝閨女。

    落楓把《聶隱娘》拿給姚采臨,又拿被子搭在她身上,雖然房里用了兩個火盆,她還是怕主子會著涼。

    姚采臨看著書,眼皮子漸漸沉重,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落楓叫醒了她,說是要了。

    杜嬤嬤已先到大殿做準備,槐香打來了溫水,落楓、瑤想伺候姚采臨重新梳洗淨面,給她梳了個鳳髻,發中插著瓖貓眼石的簪子,耳朵上墜了對紅寶石燈籠耳墜,那紅寶石是西洋來的,成色可好了。

    梳好了頭,跟著又化上淡妝,胭脂自然柔美,臉上的粉顯得服貼均勻,用的是雪玉齋的胭脂,那雪玉齋是京城最有名的胭脂店,連宮里的娘娘們也愛用他們家的胭脂,價格自然不一般了,是普通胭脂的五倍價錢。

    發妝都整齊之後,換上粉桃色緞面繡梅花的長襖,下面著一條月白色錦裙,雙手戴一副羊脂玉鐲,再披上火狐皮的外氅,打扮妥當之後,這才到前殿去。

    對于姚采臨的打扮,孫氏要求得很嚴謹,她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在氣勢上便不可以輸了人,若是自認樸素,老是一身淡雅,都不好好裝扮,被人小瞧是遲早的事。

    因此孫氏每一季都會為姚采臨做六套新衣裳和兩套新頭面,款式一定是京城最流行的,衣裳找錦織繡坊做,首飾找金瓖齋訂做,那金瓖齋往來之人非富即貴,老師傅手藝精巧,打造的首飾絕對不會跟旁人一樣。

    自然了,在姚府的姑娘里,只有姚采臨有這等特殊待遇,別的姑娘頂多一季四套新裝,頭面首飾就沒有了,除了大人賞賜,姑娘們只能自己攢錢買了,但就算她們攢夠了錢,卻也沒那門路進去金瓖齋,而錦織繡坊就更別提了,捧著銀子進去還會被趕出去呢。

    所以嘍,可想而知,當姚采臨每次穿著新衣裳,戴著新首飾出現時,會有多麼招人嫉妒了。

    她擁有兩世的智慧,自然知道如此高調的奢華只會為自己招來禍端,依她的本性,她是想低調一點的,但孫氏高興,她便會照著做,只要孫氏高興的事,她多半不會拂逆,因為孫氏都是真心為她好。

    落楓、瑤想陪著姚采臨到大殿,還沒到掌燈時間,但因為雨勢大,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大殿早備好了錦墊,錦墊一個一個排排放在光潔的地面之上,這是要給姑娘們跪拜時用的。

    見了姚采臨,姚采翡、姚采翠姊妹和姚采謹皆不約而同地過來夸她的狐皮外氅好看,而一向自恃甚高的姚采君雖然沒過來,卻也對她那件稀有的狐皮外氅挑了挑眉角,臉露不屑,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她這冷淡至極的反應恰恰說明了她有多嫉妒姚采臨。

    雖然姚采君也不過是姚府的庶女,但她因為文采好,便恃才傲物,可惜她不管文采再怎麼好,終究因為庶女的身分,只能配個庶子。

    姚采臨對這時代的嫡庶之分雖然不能認同,不過也慶幸自己穿到嫡女身上,身為侯府嫡女,她的婚事是絕對不會被馬虎以對的。

    「二姊姊,你這狐氅真是好看。」

    姚采蓮也別別扭扭地過來了,自從被罰跪了祠堂之後,她現在可收斂多了。

    姚采臨立刻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說著俏皮話,「你喜歡的話,元宵賞花燈時可以借你穿,你也知道我向來不愛燈會,你穿了去,讓這件狐氅沾你的光,也出去透透氣。」

    听到這話,姚采謹比姚采蓮先一步笑道︰「二姊姊真是水晶心腸、玻璃心肝,知道五妹妹愛美,便大方將這狐氅借五妹妹顯擺,我說五妹妹,還不快謝過二姊姊,這世間可再找不著像二姊姊這樣善解人意的了,咱們做妹妹的,真是有福氣。」

    姚采臨一陣惡心,虧姚采謹說得出口,唱作俱佳,可以去戲班上台了。

    姚采蓮眼中跳躍著喜悅之色。「二姊姊,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嗎?真的要借我穿?」

    「自然是真的。」姚采臨笑著點頭。「你不是喜歡賞花燈嗎?反正我也不愛看花燈。」

    因為梅姨娘的姊姊嫁給崇恩伯的庶五子當填房,所以姚采蓮和崇恩伯府的幾個姑娘都有交情,每年都會相約看花燈,她若穿了自己的狐皮外氅,肯定大出風頭,而且也沒必要跟人家講是借的是不是?伯府的幾個姑娘肯定會羨慕死她了,這樣好的狐皮外氅,整個京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件了。

    「謝謝二姊姊!」姚采蓮高興得想蹦跳起來,巴不得明天就是元宵節。

    姚采謹笑道︰「二姊姊這可是以德報怨了,五妹妹,你之前污蔑二姊姊勾引玉世子,一狀告到母親那里,二姊姊還不計前嫌,要將珍貴的狐氅借你穿,你可是知道慚愧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姚采蓮瞪著姚采謹。

    死蹄子,不就是你騙我去向母親告狀的嗎?

    她原是不知道自己被姚采謹利用了,是她在跪祠堂時,有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滾了兩個大饅頭進去給她裹腹,里面夾了張紙條,寫她被姚采謹利用了,她那時才恍然大悟,自己真是笨得可以。

    見到姚采蓮對姚采謹沒好臉色,姚采臨甚感安慰,也不枉自己偷偷去祠堂送兩顆大饅頭了。

    姚采蓮、姚采謹一個瞪眼,一個笑語嫣然裝沒事,忽然一陣轟隆隆的雷聲,伴隨一道刺目的閃電,幾個女孩兒都嚇了一跳,族中有幾個年紀小的還嚇哭了。

    姚采翡撫著胸口,蹙眉道︰「這雨怎麼下得這麼大呀?怪叫人心神不寧的。」

    姚采翠也擔憂地道︰「咱們明天不會走不了吧?」

    她們本來想趁進香順道踏青賞梅,但被大雷雨這麼一攪,全被困在寺里動彈不得,頓時個個都想早點回府。

    姚采謹八面玲瓏的一笑。「大姊姊、六妹妹也無須擔心,若是走不了,再過一夜便是,想必府里也已接到寺里這兒雨大的消息了。」

    旁邊幾個族中年紀較小的女孩一听就垮下了臉,怨聲四起,「還要住浮,這里好無聊……」

    確實,對于青春少艾的她們來說,死氣沉沉的寺廟實在無聊至極,再加上寺里能接觸的只有不苟言笑的僧人,個個都是三、四十歲,對她們而言都是大伯,她們怎麼歡樂得起來?而且沒有法會的時候便要抄佛經,再住一晚,不就意味著要多抄一天的佛經?

    姚采臨沒有搭她們的話,她抬眸看了一眼殿外的天空,若有所思。

    確實,這雨勢也太驚人了,天空像破了大洞,嘩啦嘩啦的雨水不斷往大地傾倒,她視線所及的半山腰就有一株樹擋不住狂風暴雨,生生被攔腰折斷了,可想而知下游的河水肯定暴漲得厲害,保不定都已漫過堤防了。

    寺內掌起燈,做完了法會,便開出了數桌素筵,眾人用過齋飯便各自回廂房抄佛經,明天早上還有一場法會,而雨勢也越來越大,震耳欲聾的雷聲,叫人膽顫心驚。

    姚采臨沒直接回廂房,而是帶著落楓、瑤想在各殿都參拜了一番才準備要回廂房,晚間的齋飯實在難以下咽,她沒吃幾口,現在肚子有些餓了。

    「二姑娘!」主持悟覺大師在她正要回房前匆匆過來。

    雖然有姚起軒那位姚府的大少爺在,但悟覺很明白,眼前這位二姑娘才是能做主的人。

    「大師有事嗎?」姚采臨入境隨俗,雙手十,微微地笑。

    「善哉,善哉!」悟覺兩手在胸前合掌,神色有些不安地道︰「二姑娘,有幾位壯士想要在寺里留宿一夜,因為雨勢過大,他們之中又有人受傷了,無法再趕路,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救一生靈,勝造七級浮屠,貧僧豈可拂情?所以想問問二姑娘,可否通融讓他們過一夜?天一亮,貧僧便會立即讓他們走。」

    姚采臨穿來這里十年,已在後宅練就了一身自掃門前雪的淡定,但她的字典里可沒有見死不救這四個字,何況是有人受傷了,雨又這麼大,不過是想找個躲雨之處罷了,這時候若是不讓他們留宿,天都黑了,恐怕會在這狂風暴雨之中喪命。

    當然,如果孫氏在這里,是萬萬不會同意的,她很明白這一點,想必悟覺也很明白,姚家這麼多女孩兒在寺里,又怎麼可以讓幾個陌生男子留宿?如果傳出去,姚家女孩兒的清白恐怕就這麼毀了。

    明知不可為,悟覺又來問她,這代表悟覺知道那些人的來歷,知道他們不是壞人,他想收留他們,但懷遠寺這兩天又被姚家「包了」,要是他自作主張將人留下來,不小心被撞破,他可無法向侯府交代,因此必須來問過主人家的意思。

    「大師言之有理,雨勢如此驚人,一時半刻不會消停,當然要讓他們留下來。」姚采臨表情變得端肅起來。「大師是聰明人,這件事,大師與我兩人知道就好,不能對別人透露一星半點口風。」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悟覺當下松了口氣。「二姑娘心地良善,不忍素不相識之人受暴雨之苦,貧僧明白,貧僧這就安排他們住在南院,那里離廂房最遠,並會囑咐他們不能出來走動,一定不會驚動了府上的姑娘,請二姑娘放心。」

    不是他慈悲為懷,是那人太過霸道,都說了這兩日外人不得進出懷遠寺,他和他的人偏生要住下,還逼得自己過來商議,自己這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悟覺告禮之後匆匆離去,落楓心思細膩,不由得蹙眉。「姑娘不該同意讓那些人留下來,要是一個不小心,讓其它人撞見了……」

    姚采臨一笑。「你沒看到大師也很緊張嗎?出家人慈悲為懷,倘若我拒絕了,大師恐怕整晚都難以入睡了,左右也只是住一晚,南院又離主殿極遠,不會有事的,你就放心吧,咱們快回房,我實在餓得慌,那些點心不要讓金香那小吃貨全吃光了才好。」

    落楓這才打住,但她還是不放心,悟覺大師眉宇之間明明透著無可奈何,像是被人逼著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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