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寧《聘后為妻》


出版日期:2017-10-20

她不知自己走了什麼黴運,先是被善妒的皇后害死
一縷芳魂遊蕩人間十年,最後重生成為誠王世子妃
原以為重生一世,一切可以重新來過
沒想到一道聖旨,她這個死過一遭
好不容易離開那個惡夢的局外人,竟然又重回皇宮──
她在後宮守分守己,不奢求不屬於自己的位置
偏偏她不去招惹人,某妖孽卻頻頻來打擾她的清淨……
繆容青聰明早慧,十五歲就破格入閣出仕
在朝堂以及世人面前,樹立起英明神武的形象
可是在她眼裡,他是個心思深沉又工于謀略的野心家
仗著有太后撐腰,又有龐大的繆氏親族幫襯
堪稱是大樑的地下皇帝,諸王百官只認他為主──
老實說,他的行為讓她看也看不懂
明明是密謀篡位的奸臣,卻做著剷除朝中惡臣的事
明明能夠納娶天下絕色,偏要調戲貌不驚人才不全的她
唉,都怪當初她不該一時客套請他吃那碗面
誰知道這一吃,從此誤終身啊……


第一章

    夐夜寂寂。

    一滴雨露悄悄落下,滴在剪花窗外的一株白色山茶花上。水珠落在將謝未謝的花瓣上,彷佛凝結一般,歲月悠悠,隨之靜止。

    花落無聲。

    冉碧心猛地睜開眼,自錦裘裡翻坐起身。明明不過是春末時分,氣候仍寒著,她卻盜了一身香汗,浸濕了中衣底下的褻衣。

    「阿碧可是夢魘了?」

    暖炕另一側的年輕男子,揉著惺忪睡眼,很是掙扎的從被窩裡爬起身。

    冉碧心連忙壓下男子,輕手輕腳的替他掖好被子,聲嗓極輕的安撫道:「天寒,莫要起來,當心著涼。」

    耿歡躺回原位,清秀的臉蛋掛著一絲笑,眼神乾淨如初雪,不帶一分成年男子該有的算計與深沉。

    他拉了拉冉碧心的手,軟聲撒嬌道:「阿碧一塊兒睡。」

    冉碧心一向順著他,便重新躺了下來,與耿歡隔著半隻手臂的距離,一起同寢共枕的睡下。

    直到聽見身旁傳來規律的吐納聲,冉碧心才抽回被男子握住的那只手,輕緩地掀開被角,動作靈巧的下了錦榻。

    她披好外衫,來到窗邊的暖炕落坐,先是發了一會兒愣,才抬手推開一道窗縫,望著庭院一角的茶花在微弱月色下盛開,夜空細雨霏霏,頗具詩意。

    莫名地,她心底湧上一股惡寒,她哆嗦了下,將窗合上,拉緊了外衫,正欲返回錦榻時,庭院外邊卻傳來一陣喧鬧聲。

    不祥的預感,伴隨尚未退下的惡寒,陣陣傳來,她飛快套好外衫,隨手抽過黃花梨鳳首衣架上的織錦腰帶,將外衫束緊。

    才剛剛束好腰帶,房門便被砰砰敲響,每一下都好似敲在冉碧心心頭上,震得她渾身緊繃。

    「世子爺,世子妃,宮中的總管秦公公來了。」門外傳來守夜丫鬟壓低聲的驚嚷。

    「可知道是何事?」冉碧心開了門,一把將丫鬟拉進屋裡,謹慎地問道。

    丫鬟慘白著張臉,烏黑眼珠不斷往外覷,不敢吱聲。

    冉碧心心下一涼,放開丫鬟往回走,叫醒了猶在酣眠的耿歡。

    「歡兒,別睡了,秦公公來了。」

    耿歡睜開了兩條眼縫,睡意濃重的哼了聲:「他來幹什麼?天還沒亮,宮門還沒開,沒得玩兒。」

    冉碧心好聲好氣的哄道:「秦公公不是來找你進宮玩的。」

    驀地,耿歡像是聽懂了什麼似的,一臉慌亂的掀開被子,手足無措的爬下榻,抓起鞋襪胡亂套著。

    冉碧心暗暗歎了口氣,蹲下身子替他將鞋襪穿好,再幫他取來衣架上的直裰,為他系好腰帶。

    耿歡一把攥住她剛要收回的雙手,那雙乾淨的眼珠,此刻正被恐懼填滿,眼巴巴地緊瞅著她。

    「阿碧會隨歡兒一塊兒進宮嗎?」

    聽著這聲充滿依賴的央求,冉碧心心下一軟,反手握了握耿歡那雙比女子還白嫩的手。

    「那自是當然。」她神態鎮定,眉眼間端著一束與年輕外貌不相符的沉穩。「阿碧是歡兒的妻,自當陪伴左右。」

    得了她的允諾,慌亂失了神的耿歡,像是得了糖的孩子,躁動的情緒總算稍稍安靜下來。

    庭院裡響起了府中下人的催喚:「世子爺,世子妃,秦公公在正廳候著。」

    冉碧心放開了耿歡的手,輕推他一把。「走吧。」

    耿歡皺了皺清秀的臉龐,露出不情願的表情,可在冉碧心使了個眼色下,只能抿緊嘴,抬頭挺胸的走出寢房。

    來到正廳時,裡邊的下人已經跪了一地,就連太夫人烏氏與誠王妃何氏亦無例外,全都恭恭敬敬跪著站在廳堂中央的藍衫太監。

    耿歡領著冉碧心進了廳堂,有模有樣的跪了下來。期間,冉碧心不著痕跡地用眼角覷了秦總管一眼,見他仰著下巴,趾高氣昂的嘴臉,心下不禁生起鄙夷。

    想當年,這個小秦子不過是大總管身邊的一條哈巴狗,鎮日跟前跟後,緊緊巴著前朝尚未當上皇后的蘭貴妃,什麼骯髒事都幹過,為了攀權附勢,什麼醜樣都有過。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耿家人一到齊,便齊齊伏地而跪。

    眾人跪的自然不是眼前的秦總管,而是他手中那道聖旨。

    秦總管抖了抖早已攤開的聖旨,笑得頗見諂媚的道:「方才太夫人與誠王妃已經代接聖旨,世子爺快快請起。」

    耿歡愣了愣,下意識望向太夫人烏氏,太夫人卻是低著頭,貌似紅了眼眶。

    「時候不早了,那麼有請耿世子隨小的一塊兒進宮面聖。」秦總管催促道。

    誠王妃何氏抬起了頭,央求道:「秦公公,聖旨只有宣詔歡兒入宮面聖,您老可知道聖上是為了何事……」

    「王妃莫怪,小的不過是奉聖上旨意,前來宣詔聖旨,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揣測聖意,除了聖上自個兒,誰也不曉得聖上召世子爺進宮所為何事。」

    見秦總管態度強硬,不願透露半點口風,何氏滿眼不安,只好軟下聲,又央求道:「秦公公,您老也知道世子爺的情況……可否讓世子妃陪同一塊兒入宮面聖?」

    秦總管眼角一掀,睨向伏身跪在耿歡後方的藕色人影,略帶遲疑的回道:「聖上只說讓世子爺進宮,可沒說能帶上其他人。」

    「秦公公,求求您了,世子爺生性膽小,罕少進宮,若是沒讓世子妃陪同,怕是稍有不慎,便會觸犯龍顏,冒犯了聖上。」

    見年近七旬的太夫人開了口,秦總管態度稍稍軟化,道:「那好吧!就請世子妃隨世子爺一塊兒入宮面聖。」

    「老身謝過秦公公。」太夫人烏氏連連道謝,一起身便喊來貼身丫鬟,從丫鬟手裡捧的烏木篩金匣子取出一對金玉鐲,不避諱的塞給了秦總管。

    「有勞秦公公了。」誠王妃何氏亦上前塞了兩隻白玉環。

    秦總管也不推辭,笑笑地接過,一把就往腰間暗袋塞。「小的在門外馬車候著,還請世子爺與世子妃加緊腳步。」

    「這就來,這就來。」烏氏嚷道。

    秦總管一走,冉碧心便讓何氏拉起身,緊緊攥住她的雙手叮囑:「阿碧,你可要好好幫歡兒。」

    再多的話,饒是想說也不能說,只能以一記苦苦哀求的眼神訴盡,何氏眼眶盈淚,表情甚是哀戚。

    冉碧心實在不忍,卻也無能為力,只能再三允諾:「王妃且放心,阿碧定會在旁幫襯著,護著世子爺。」

    太夫人烏氏在一旁頻頻拭淚,嘴裡喃喃念道:「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躲也躲不過。」

    儘管先前已被再三告誡,可面對此情此景,耿歡仍是難忍慌亂。「祖母,娘親,歡兒真的非去不可嗎?」

    聞言,烏氏與何氏俱是難受得別開臉,摀嘴啜泣。

    冉碧心扯了扯耿歡的手臂,悄悄對他使了個眼色。

    耿歡見她如此,便按著冉碧心先前所教導的,立馬改了口:「祖母,娘親,您們莫要擔心歡兒,歡兒進了宮一定會謹慎小心,不會給誠王府失了顏面。」

    冉碧心牽起耿歡的手,在誠王府出了名的兩位寡婦淚眼目送之下,出了正廳,步向外宅。

    王府大門外,馬車列隊,燭火通明,秦總管一見他們出來,便命人掀開錦簾,護送他們進車廂。

    冉碧心一看這陣仗,心中頓時一沉。宮中肯定出大事了……或者該說,皇帝出事了。

    忐忑不安的坐進馬車裡,冉碧心一邊安撫著躁動不安的耿歡,一邊豎長了耳朵偷聽外邊的交談聲。

    夜半時分,成列的馬蹄聲踩過了南宮門外的青石板道,在大內守衛的護送下,駛進了外形似一條金龍橫臥的大樑皇城。

    進了宮門後,他們下了馬車,換乘軟轎,一路被抬進了皇城東側。

    「去昭華宮。」

    搖搖晃晃中,端坐在軟轎裡的冉碧心聽見秦總管吆喝著,她當下一個激靈,寒意直從背部涼颼颼地竄上來。

    她定下心神,轉向耿歡,態度軟中帶硬的道:「歡兒,你聽好,我們這次進宮,怕是有段時日不能回誠王府,你得乖乖的,莫要在皇太后面前說些胡話。」

    耿歡愣住。「不能回誠王府?阿碧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要去覲見聖上嗎?」

    「歡兒別問這麼多,只管乖乖聽話。」擔心他會說漏嘴,冉碧心避重就輕的說道。

    「阿碧,真的像祖母說的那般,聖上真會封我為皇太子嗎?」

    「噓。」冉碧心伸手摀住耿歡的嘴,警戒地左右張望,壓低了聲:「進了宮之後,過去在誠王府裡說的那些話,便都不許再提,記住了。」

    耿歡目光惶然地點了下頭,乖巧模樣活似年幼稚童,絲毫不似已成親的十六歲少年。

    搖晃的軟轎停了下來,簾外傳來秦總管的叫喚:「世子爺,世子妃,昭華宮到了。」

    在冉碧心的指示下,耿歡昂首闊步的下了轎,秦總管嘴角微微一掀,眼中浮著清晰可見的輕蔑。

    「皇后娘娘已經在裡頭候著二位。」伺候昭華宮的太監前來接應,將他們領進了偏殿。

    望著這熟悉的一景一物,冉碧心下意識掐緊了掌心,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別被「前世」的回憶分了神。

    兩夫妻一前一後尾隨太監穿過層層宮門,進到雕樑畫棟的偏殿,繞過一面紫檀木座嵌大理石屏風後,步進內間隱密的小廳堂。

    太監猛地停了步,耿歡跟著刹住腳步,冉碧心險些撞上他的後背,趕緊止步,同時,悄悄抬眼望去——

    這一眼,幾欲震碎心魂!

    前方端坐在臨窗長榻上,一身紫色綴金朝服,更襯挺拔形影的俊麗男子,正是傳聞中,藏身於暗處,把權弄政,操縱朝廷內外的繆容青!

    明白了眼下欲對付的人是誰之後,冉碧心的後背悄悄被冷汗浸濕,心底越發寒涼……

    青花蓋杯往烏木茶几一擱,白皙修長的大手搭在紫檀鳳頭扶把上,繆容青長眸一挑,望向呆杵在那兒的耿歡。

    審視了片刻,一雙宛若點漆的黑眸這才轉向耿歡身後的冉碧心。

    冉碧心亦一臉震愣回視,卻在四目相接這一刻,連忙垂下眼,避開了繆容青深邃的注視。

    拂開掩住舊時回憶的那層塵埃,「前世」記憶在腦中翻騰如浪。

    她猶然記得,在那座輝煌燦爛的昭華宮裡,皇后繆氏端坐在鋪著雪白狐裘的長榻上,一派雍容顯貴,紅袖底下的纖手,來回指揮著宮中婢子。

    紅木嵌螺鈿理石炕桌上,擺滿了出自禦廚的珍饈禦膳,幾名綠衣司膳退立於案後,等著皇帝前來用膳時,從旁布菜斟酒。

    而她,年紀尚小,是佇立在司膳前方的尚食。

    在她試嚐禦桌上的所有菜式之前,皇帝不可能動箸,因為得先由她來試毒。

    「容青,過來娘娘這兒。」

    那一次,亦是唯一的一次,她在昭華宮看見那個被世人讚譽為神童,當時年方六歲的繆容青。

    猶記得那個孩童,長得粉雕玉琢,眉眼俊麗,身上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威懾氣勢。

    彼時的他,一身錦衫,髮髻簪玉,身形雖小,行姿卻如同大人般的端秀直挺,隨領路太監進到昭華宮,眉宇間凝著一束早慧的沉穩。

    當他行過那一眾綠衣司膳時,好看卻清冷的眼眸,淡淡瞥過她們一眼,只那一眼,她便記住了這個神童。

    只因,那眼神,那神采,那樣的冷靜沉定,全然不似那些心浮氣躁的王族子弟,就不知,這樣的神童,及長之後,倘若入朝出仕,是大樑之福,抑或大樑之禍?

    她不敢往下細想,只曉得,只要皇后繆氏持續專寵,這個俊麗非凡的神童,日後對大樑朝廷肯定會產生莫大的影響。

    ……果不其然,轉眼這麼多個年頭過去,繆氏依然專寵,皇后外戚橫行于朝廷,繆容青亦已從昔日的孩童,蛻變為手握權柄的一代奸臣。

    「皇上只有召見耿歡,並未召見他的夫人。」

    冉碧心一怔,抬起眼,循聲望去,對上繆容青不帶情緒的雙眸。

    這一眼,與她記憶中的那一眼相重疊——

    再一次,她被這記眼神所震懾!

    耿歡目光憨直的凝瞅著繆容青,好奇地問道:「你是誰?怎會在這裡?」

    冉碧心心中一緊,急忙上前握住耿歡的手,輕輕扯了一下。

    耿歡雖是滿心困惑,可遭她這麼一扯,隨即噤了聲,低下頭,裝出一派恭敬的模樣。

    這一幕,盡入繆容青眼底,一個細節也沒落下。

    他微地眯起眼,原本不把隨耿歡同行的女子放在心上,眼下這一幕,頓時讓他心中有數。

    看來,誠王府是特意讓這個女子陪同耿歡一塊兒入宮。

    不過,他對這個誠王府世子妃毫無印象,只記得約莫兩年前,誠王府低調辦了喜宴,探子回報,誠王府給傻子世子爺討了個廚娘當老婆,大概自認不怎麼光彩,便草草辦了喜事。

    皇京裡無人不知,誠王府世子爺在十歲那年,學習騎術時從馬背上摔下來,又遭馬兒踢了一腳,腦殼險些開了花,在床榻上躺了一個多月才恢復神智。

    怎料,許是摔傷了腦袋,抑或是慘遭馬兒那一踢,給踢傷了腦袋瓜,誠王這個捧上天的獨子,成了個不長智的傻子。

    為此,誠王甚是苦惱,無奈多年過去,直至誠王病逝之前,府中後院的妾侍仍然沒能為他誕下一子半女。

    誠王辭世之後,誠王府僅剩孤兒寡母,靠著稟性賢淑的誠王妃打點王府裡外,然而,誠王府少了個男人撐天,在京中勳貴裡自然逐漸為人所淡忘,時日一久,朝堂之上已無誠王府的位置。

    這也是為何他會挑中耿歡這個傻子的原因。

    繆容青打量著冉碧心,深邃難測的眸光,直教後者感到陣陣心慌。

    「副相大人恕罪。」冉碧心當機立斷,在繆容青還未發難之前便跪了下來。

    見她跪下,耿歡神色一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隨即跟著一塊兒跪。

    繆容青端坐在繡著紅鳳祥雲的大紅錦榻上,一派從容自在,絲毫感覺不出此處是皇后寢居。

    他眸光清冷直睇,兩丸漆黑瞳眸,比之窗外深濃的夜色,更教人心慌。

    是該心慌,大樑王朝誰人不知,大樑朝廷的執宰落在二府手裡;其中,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出任宰相一職,並且主政事,至於軍權則是交由樞密院事掌管。

    朝中眾人心知肚明,表面上主掌政事的是宰相柳徽,然而實際掌握內政大權的人,是出任參知政事,與門下侍郎、中書侍郎、尚書左丞、右丞、樞密使以及副使等官員統稱為副相的繆容青。

    年近五十的宰相柳徽,不過是個傀儡,更是皇后母家外戚的遠親,之所以能夠坐上宰相高位,靠的自然是外戚勢力從旁推波助瀾。

    年僅二十六歲的繆容青,三年前被破格拔擢為參知政事,成了朝中內政的真正主事者,這樣的破格拔擢,朝中無人敢發聲,無人敢阻攔。

    原因無他,繆容青可是當今皇后同父異母的庶弟。

    「恕你什麼罪?」繆容青聲嗓極冷的問道。

    「聖旨召見世子爺,並未召見小女子,小女子卻隨世子爺一同入了宮,實在有違禮法……」

    「既然知道於法不合,那你為什麼還要進宮?」繆容青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解釋。

    交握在頭前的纖手暗暗一緊,冉碧心不敢抬首,只是假意瑟縮起肩膀,後背一顫一顫,貌似甚感惶恐的模樣。

    「啟稟副相大人,小女子做為世子爺的妻,平素負責照料世子爺的起居飲食……副相大人應當知道世子爺的情形,若是沒有妾身從旁幫襯著,就怕世子爺會給聖上添亂,若是觸犯龍顏,那可就不好了。」

    「抬起頭來。」

    前方傳來繆容青聽不出情緒起伏的沉嗓命令。

    冉碧心萬不得已,只好緩緩抬起低垂的螓首。

    繆容青這才真正定下心神,端詳起這個據傳出身卑微,原先只是誠王府灶房裡的廚娘,後來不知什麼原因,被誠王妃挑中,擇為世子妃的冉氏。

    她眉眼纖秀,巧鼻唇朱,膚白似雪,烏髮盤了個墮馬髻,簪以一柄琥珀珍珠蝶尾釵,垂落而下的纓絡,在發間輕輕晃動。

    她一襲藍紫色繡白荷的窄袖短襖,下身穿著靛藍色繡寶相花的十二褶裙,看上去雖算不得驚豔脫俗,卻自有一股賢淑恬淡的風韻;雖是平民出身,且曾待過灶房,可眉眼間的氣質,卻不若尋常平民粗鄙。

    說起來,打從她隨耿歡一同入殿,她的談吐應對便不似尋常平民,看來應是誠王妃煞費苦心調教出來的。

    也是,放眼大樑朝有誰家閨秀想嫁進誠王府?偏生耿歡又是獨苗,誠王妃怕是也算准了,倘若真幫耿歡求得一門好姻緣,對方若是個精明的,只怕耿歡會被欺辱。

    與其這樣,倒不如幫耿歡挑個普通人家的媳婦兒,最好是乖巧聽話,還能伺候好耿歡,又不敢嫌棄夫家的單純女子。

    誠王妃也算是個開明的,為了家中這株獨苗,將什麼是最適合耿歡的安排擺在前頭,而誠王府的名望置於後方,也不怕外人笑話誠王府。

    只是繆容青沒想到,誠王妃為耿歡挑的媳婦兒,原來不單單只是乖巧單純,似是個聰敏伶俐的。

    在那雙闃黑眼瞳銳亮的審視之下,冉碧心的後背已濕了大半。

    「既是如此,那麼,你便隨世子一起留下吧。」打量完畢,繆容青方揚嗓。

    冉碧心暗暗一凜,恭敬地問道:「副相大人要小女子隨世子爺一塊兒留下,這是……」

    「大膽!」

    驀地,一道尖亢嬌潤的聲嗓響起,隨後又見一抹身穿絛紅色萬壽菊紋飾直領對襟半袖褙子,內搭淡綠襦裙,兩手攏著一條宮綢披帛的娉婷身影,在一票宮婢的簇擁之下,自一面雲母石大插屏的後方款款步出。

    一看清那人的容貌,冉碧心面色刷白,悄然收緊了指尖,不可抑制的發起抖來。

    終於又見面了……繆縈。

    「你是什麼身分?堂堂副相大人說的話,豈容你這樣的賤婦質疑?」

    大樑王朝當今皇后繆縈,頂著金釵,穿著鳳裳,姿態嫋嫋的端立在冉碧心面前,冷眼垂睨著她。

    一時之間,冉碧心腦中翻江倒海的回溯起「前世」點滴,不禁呆怔在原地,沒能及時回話。

    還是耿歡看出她的異狀,低低的喊上一聲:「阿碧。」

    冉碧心打了個激靈,暫態醒過神,立刻伏地請安:「小女子叩見皇后,皇后千歲。」

    這一幕,早在「前世」不知做過多少回,即便換了具身軀,做起來依然是這樣嫺熟標準。

    死死盯著地上的雙眼,當下流露出幾許悲哀,冉碧心原以為今世不必再見到繆縈,可以遠離這座吃人的皇宮,不必再瞎摻和進去……豈料,兜兜轉轉一圈,她竟又回來了。

    「皇上召見的是耿世子,你憑何進宮?來人,把她攆出去。」

    冉碧心正欲抬頭求饒,耿歡已先她一步啟嗓哀求:「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要攆就攆我好了,阿碧是無辜的。」

    看著傻乎乎求饒的耿歡,繆縈只淡淡挑了一眼,便嫌惡的轉開臉。

    「娘娘。」繆容青驀然出了聲,「冉氏是為了照顧耿世子才一塊兒入宮,就別為難他們了。」

    聞言,繆縈冷厲的面色稍緩,但語氣仍冷地問道:「耿世子可曉得皇上為何會召見你?」

    耿歡一臉茫然。

    繆容青接著道:「耿世子可還記得,約莫半年前,皇上曾有意將耿世子立為皇太子?」

    耿歡神色憨傻的一愣,目光不知所措的覷向冉碧心。

    冉碧心遞給了他一記沉著的眼神,輕輕地點了下頭。

    這一幕,繆容青自然全看在眼底。

    只見得了冉碧心那記眼色的耿歡,憨樣一凜,雙手合袖,有模有樣的作揖。

    「啟稟副相大人,皇上的聖眷,耿歡不敢忘,但也不敢妄想。」

    照著這半年來冉碧心的教導,耿歡邊說邊露出戒慎恐懼的神色,看上去倒也有幾分樣子,不似先前那般呆傻。

    繆容青嘴角微揚,不著痕跡地瞟了跪於一側的冉碧心。看來誠王妃給耿歡挑的這個媳婦兒,不僅僅是來照料傻子,還有教會他如何保住性命。

    冉碧心掀動眼角,正欲偷覷繆容青等人的反應,怎料,正好迎上繆容青投來的那一眼。

    她心下一震,眸光略慌的低下頭。

    光只這一眼,她便曉得繆容青已留心起自己,接下來她得更加謹言慎行,才不會招惹更多麻煩。

    「皇上的肺病日益嚴重,為了大樑江山,近日密召執宰入宮商議立儲之事,皇上曾多次提及欲讓誠王府將耿世子過繼皇室為嗣,好立耿世子為皇太子。」

    皇后繆縈在臨窗錦榻另一側落坐,繆容青從頭到尾不曾起過身,更遑論是對皇后行君臣之禮,由此可見,皇后有多麼護寵著這個庶弟。

    皇帝病重,皇嗣卻已虛空數十年,為了確保耿家天下,皇帝早早便起了將耿歡過繼為皇嗣的念頭。

    原因無他,誠王是皇帝的堂弟,論起輩分,耿歡是皇帝的堂侄。

    可眾所周知,耿歡十歲時摔壞了腦子,成了不折不扣的傻子,皇帝何以欲立一個傻子為皇太子?

    只因皇帝昏庸無能,聽信了皇后繆縈與外戚的讒言,認定朝中諸王皆野心勃勃,欲奪帝位,唯有誠王府孤兒寡母,多年來對皇帝忠心耿耿,對皇權不曾有過非分之想。

    再者,皇帝寵倖繆縈已非一兩年的事了,儘管後宮新納的妃嬪不曾斷過,然而那些都不過是一時消遣,皇帝真正專寵的始終是皇后。

    俗話說得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即便皇帝明白不該讓外戚干政,可依然重用繆家人,甚至聽信了皇后外戚的建言,選擇立一個良善可欺的傻子為皇太子,以防日後皇帝若不在人世,皇后才不至於被新帝欺辱。

    「耿歡從未對皇太子之位有過絲毫奢想。」

    耿歡照著過去誠王妃與冉碧心教導的那般,表露出戰戰兢兢的模樣。

    「皇上心意已決,不容你再三推辭,一會兒秦公公會領你前去謁見皇上,你便大大方方領旨吧。」繆縈冷冷地命令道。

    冉碧心一看這陣仗,心中當下有了底。

    明明下詔的是皇帝,做為皇帝身邊最信任的左右手,秦公公卻先將他們領進了昭華宮,讓繆縈與繆容青先行見過他們。

    由此可見,這些狗奴才已經嗅得先機,開始巴結未來的主子。

    皇帝的病情……怕是已經極度不樂觀了,恐怕眼下在這座偌大皇宮作主的人,早已是繆縈與掌握了大樑政權的繆容青。

    「阿碧……」

    耿歡惶恐不安地覷向冉碧心,那神情就好似拿不定主意的孩子。

    瞥見這一幕,繆縈鄙夷的扯了下唇,冷笑。

    繆容青面沉似水,炯亮有神的眼眸,直直睇著伏跪于地的冉碧心。

    不知為何,他總覺著這個冉氏身上透出一股異常沉定的氣質,她並非名門貴族出身,更非是士族之後,首次入宮,見著了六宮之首與副相,談吐舉止卻不見一絲慌亂,更看不出一絲粗鄙。

    若說全賴誠王妃調教有功,依照她這般年紀,不可能表現得如此沉穩,可她一派安然,甚至還能分神安撫耿歡,這樣的定性,絕不簡單。

    儘管看出繆容青已對自己起疑心,冉碧心仍是硬著頸子,給了耿歡一記示意的眼神。

    得了冉碧心的指示,耿歡一臉浮躁才緩了下來,向繆縈與繆容青行了大禮。

    「耿歡謹遵娘娘教誨。」

    繆縈扯了扯唇,眸光一轉,朝著外邊喊:「來人,帶耿世子前去面聖。」

    話剛落下,身形微胖的秦總管便躬著身進來。「世子爺,世子妃,請。」

    耿歡略帶遲疑的起了身,下意識便要去扶冉碧心,卻讓冉碧心一記淩厲的眼色瞪住,硬生生將手縮回去。

    看著耿歡與冉碧心隨秦總管退出了寢殿,繆容青的目光始終落在門口邊。

    繆縈覺著奇怪,便問:「有何不妥?」

    繆容青收回了眼,淡笑道:「誠王妃替耿世子挑了個好媳婦兒。」

    繆縈不解,「這話怎麼說?」

    「娘娘來看,冉氏日後可是合適坐上後位?」

    「一個賤民出身的女子,怎可能合適。」繆縈嫌棄地蹙了下眉,又道:「待耿歡繼位之後,本宮便幫他重新擇過,另立後妃。」

    「耿歡什麼事都會聽咱們的,恐怕只有這件事不會依了娘娘。」繆容青高深莫測地說道,「誠王府怕是也會反對到底,不願讓娘娘廢了冉氏。」

    繆縈詫異,「你為何這般篤定?」

    繆容青垂下眼眸,修長大手撥弄著杯蓋,望著杯裡澄澈的茶湯,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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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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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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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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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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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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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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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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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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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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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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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大樑新皇即位後的第二個月,朝中上下倶已歷經一番革新,除去一些前朝舊臣遭到彈劾之外,餘下並未有太多動盪。

    朝中裡外,一切井然有序,仿佛兩個多月前的那場駭人宮變,不過是一場夢。

    新皇即位的第三個月,禮部發出了繆容青親筆寫下的聖旨,昭告世人,新皇即將迎娶一位莫氏女子,並以皇后儀仗迎娶之。

    消息一出,舉世譁然。

    無人知曉這位憑空冒出的莫氏女子,出自何門何戶,又是什麼樣的背景來歷,只知新皇對這位莫氏女子甚是嬌寵,早在大婚之前,便已迎進後宮。

    古怪的是,這位大樑未來的新皇后,並未在昭華宮住下,反而住進了儀元宮。

    由於前朝後妃全已逐一發落,或入道觀修行,或入佛寺修行,宮中奴僕除去皇帝身邊的心腹,亦已替換過一批,因此關於先前住在儀元宮的賢妃去了何處,宮人們一概不知,甚至也不在乎。

    眾人只當是新皇后看中了儀元宮的清幽,方會選擇在此住下,而皇帝對她疼愛有加,自然隨她心意。

    皇帝大婚當日,宮裡舉辦國宴,宴請朝中群臣,宮外更設置了幾處官所,給大樑子民發送出自禦膳房的糕餅,與民同歡。

    當夜,大樑皇城燈火通明,皇宮裡更放起了數隻鳳凰紙鳶,每一隻都繪上了彩釉,飄動著火紅雙翼,迎著夜風在空中飛揚,場面甚是壯觀。

    莫瑤然穿著簇新的大紅後袍,正紅色的宮緞,金蔥鑲邊,胸前打著如意結飾,拖曳一地的裙擺,上頭以金銀雙線繡了鳳還巢的圖騰。

    緞金掐絲的鳳冠,綴縫著無數的珍珠與瑪瑙,象徵著尊貴無上。

    承德宮的寢殿裡,當繆容青將這頂鳳冠從她發間摘下時,她在燭火的照映下,仰起了妊紅的嬌顏,展露嫵媚笑容。

    繆容青一襲金黃色繡龍鳳圖紋婚袍,眉眼俊麗,神情沉定,只嘴邊泛著微微的笑紋,目光直勾勾地凝瞅著她。

    「從今往後,你便是大樑皇后,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唯有兩人獨處時,繆容青方會以「我」自稱。

    「兜兜轉轉一圈,我竟然又當回了莫瑤然。」她歎道。

    繆容青拉過她的手,輕壓在胸口,目光泛著柔情萬千,好似她是世上最珍貴的寶貝。

    「不管你是莫瑤然,還是冉碧心,這雙手我握住了,就不會再放開。」

    她眸光漸潮,嘴角卻綻開了一抹嬌媚的笑。

    他俯下身,輕吻她的眉心,而後,吻上那朵迷人的笑花。

    兩人唇齒相纏,訴不清的綿細情意,在一次又一次的舌尖遞染裡,傳至心底。

    大手繞至她發後,卸下了一根根金釵,片刻之後,細如緞子的黑髮,流泄而下,披散在正紅色鳳袍上。

    紅與黑,對比的極致,意外透出一股誘人的妖嬈。

    繆容青的眸光漸沉,伸手撫過那一頭長髮,指尖在髮絲間穿梭。

    她揚眸,眸光水灩,頰上已生暈,仿若一朵桃花,在他面前綻放。

    大手隨著髮絲的垂落而放下,來到她胸前的如意結飾,緩緩解開正紅色鳳袍卸落在榻沿,纖手輕壓其上,將上好的綢緞壓出折痕。

    他捧起那張瑰紅的嬌顏,火熱的吻,落在其上,大手順著細白的頸部,一路撫按而下,隔著粉色繡並蒂蓮抹胸,揉弄起底下的雪軟。

    她的氣息漸喘,頰上暈紅更盛,而他並未就此罷手,越發孟浪起來。

    扯下了抹胸,雪白的胴體無所遁藏,他的呼吸淩亂,目光如炬,將眼前美景寸寸盡收眼底。

    大手隨意一扯,羅帳散放而下,遮去了榻裡春光。

    錦榻裡,她玉體橫陳,一身白嫩似雪的肌膚,在底下大紅鳳袍的襯映下,更加誘人血脈僨張。

    她目光迷蒙,巧笑倩兮,臉上雖有著嬌赧,可態度仍舊自然大方,不見扭捏。

    他喉頭一窒,胸中如火一般的滾燙,想及往後在這座冰冷的宮闕之中,他不再獨身一人,將有她的陪伴與扶持,心底對她的憐愛便越發熾烈。

    大手撫過她的眉眼,滑過頸肩,而後握住一方溫軟,就好似握住胸下的那顆芳心。

    她輕喘,同樣伸手撫上他的頰,細細端詳那張俊秀的面龐。

    他抓過她的手,放至唇邊一吻,隨後含住了細嫩的指尖。

    她忍不住低呼一聲,對上他濃烈的眸光,兩頰越發紅豔了。

    直至她露出羞怯的抗議聲響,他方放開嘴裡的纖指,俯身封住她的唇,探舌而入,糾纏起軟膩小舌。

    兩舌相纏,誰也不讓誰,好似追逐一般,在彼此的嘴裡進進退退。

    滾燙的高大身軀欺上了她,將暴露在空氣中,微微發冷的嬌軀煨熱。

    「嗯!」

    當他的嘴含住了雪峰頂端的嫩蕊,她忍不住柔柔地喊出了聲。

    雖然聲響極輕,極細,可聽在他耳底,卻是那樣悅耳,催化了體內的欲念。

    他的舌挑弄著她,吸吮著她,溫熱了她。

    ……

    新婚之夜,承德宮的寢殿裡,一切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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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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