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齊《相逢狹路》


出版日期: 2016-10-00

老師,八大行業老板,黑心食品集團,王子復仇記……

她不是欲擒故縱,卻也有幾分試探意味;
她想知道他真心有幾分,又是否能持之以恆。
他們之間進展太快,對他一切尚未了解就被抱了、親了;
頭兩次交手時她對他還真沒好感,可之後偏偏深受他吸引。
她沒遇過像他這樣的人——
這樣強悍、這樣漫不經心、這樣對她不客氣,卻又可以體貼相待……

沒有哪個女人能像她這樣,只言談間就能給予他驚喜、令他感到有趣。
起初只是想逗逗這樣性格的女人、這個忘了他的女人,
想知道當有一天她想起他是誰時,會是哪種反應……


楔子

    她被母親打了一巴掌,臉頰還熱著。該習慣的,但還是會難過。

    生長在這種重男輕女的家庭,大家關注的焦點永遠是她同齡堂弟和剛上小班的表弟;即使她還有個姊姊,但怎麼說姊姊都是爺爺奶奶的第一個孫,在那些親友心裡,姊姊在這個家庭還是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她雖在爺爺奶奶與雙親的期待下出生,卻不是他們想要的男孩;十天後堂弟出生,自此爺爺奶奶的眼裡只有堂弟。奶奶讓管家為母親做月子,自己親手下廚為嬸嬸調養身體,母親怨她害她這個長媳的地位遠不如二媳,父親對她還算照顧,但轉過身又在外頭養了情婦生下一對兒女,她的親姊見她不招人疼,對她也少有好臉色……在這個家族裡,她很渺小,也習慣渺小。

    “咚”一聲,她愣半秒,低首看著地板上滾來的胖橘,抬臉看向門口,少年似笑非笑地倚在門邊,挑眉問:“還沒哭夠?”

    她戒備地看著他。他走進她房裡,掩上門板,將手中提袋擱她書桌上。“去便利商店買的,知道你沒吃飽。”轉身看她時,他又道:“不知道你愛吃什麼,給你買了關東煮和便當,還有面包和泡面,便當已經微波過了。”

    她不講話,盯著他瞧。他笑一下,走了幾步彎身拾起那顆橘,臀抵書桌桌緣剝起橘子皮。“剛剛吃到一半去廁所時,不小心聽見你媽罵你,好奇偷看,又看見她打你。在我看來-‘說話小聲’只是小事,慢慢調整就好,她實在沒必要用這麼激烈的方式對你,好歹你已上大學了,應該為你留點面子,而不是罰你不准吃飯。誇張的是你們那家人沒人幫你說句公道話。”

    不期待她回應,他又開口:“看來有錢人家的生活也不怎樣。”剝了瓣橘片入口,咀嚼後道:“回來幾次,每次看你都像隱形人,你媽只關心你姊有沒有吃飽,你爺爺奶奶眼裡只有那兩個金孫,你在這裡不痛苦嗎?”

    他也不看她,盯著手中愈來愈少的橘瓣。“我要是你,要嘛離家出走,要嘛把所有一切搶過來,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對我刮目相看。你認為呢?”

    她依舊不說話。他把橘子嗑光,果皮扔進角落垃圾桶,道:“便當和關東煮趁熱吃,味道比不上餐桌那些,但總比餓肚子好,除夕夜餓肚子也太凄涼。”轉身就要走。

    “你去哪?”她開口,聲量照舊又細又小。

    “你講話要大聲點。話要是不中聽,起碼氣勢要贏人。”他手握門把,回身看她。“既然吃飽了,紅包也拿了,我當然是回家。”

    “這裡……這裡是你的家。”她突然這麼說,連她自己也感到意外。“這是我的家?”他先是笑兩聲,斂去笑容後才說:“這世界上哪裡都可以是我的家,獨獨這裡不會是,永遠都不會。我沒你這麼好脾氣,任人搓圓揉扁外加精神虐待還能忍得下。”

    離去前,他對她笑一下。“好好思考一下你的人生。”

    “想不想向他們證明你的實力?”

    她看著面前男人。當年的少年已長得如此偉岸挺拔,那雙似能窺進她內心世界的眼睛同樣深沉如海,笑著,卻沒有溫度。“你想做什麼?”

    “沒做什麼。”他看了看她的辦公桌面,拿起筆筒在手上轉了圈,擱下時,看著她道:“把他們拉下來。”他挪開文件,坐上桌面。

    “我需要你的幫忙。”把那些人拉下來……她輕聲說:“我這樣是背叛。”

    他暢笑出聲。“小姐,你是還沒睡醒?腦袋這麼不清楚啊。從來沒人將你當一分子,何來背叛?”

    他總能戳中她痛處,她低眼不說話。

    瞧她又是那副小媳婦模樣,他道:“那年除夕我對你說過,要嘛離開,要嘛把一切掌握在手中,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兩個都沒選,還是這麼沒長進啊,難怪那些人看扁你。”他轉眸看她,“你一輩子就這樣了嗎?”

    一輩子就這樣了嗎?I輩子就這樣了嗎?一輩子就這樣了嗎?他的話如雨滴落在平靜湖面上,漣漪不斷向外擴大再擴大。她一輩子真就這樣而已?

    他收回目光,隨手抓起一份文件夾翻開一看,居然是會議紀錄。他笑,“人家決定銷路、訂單、合約,你就做做會議紀錄?”他躍下,轉身將文件夾拋在她面前,雙手撐桌面看她。“相不相信我能讓你高高在上,讓那些人後悔他們對你做過的一切?”

    她對上他視線,有些迷惘。

    “信我,就跟我合作。”他直勾勾看她。

    蠢蠢欲動,心癢難耐。數秒後,她問:“可以成功?”

    他笑了。“不試,永遠不會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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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姐,能打擾你幾分鐘時間嗎?”

被攔下的女大生面貌清秀,身材勻稱,肩上背了個價值七、八萬的名牌包,她瞅着衣着發型皆時尚的潮男,等他開口。

沒走人就有機會。潮男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溫聲開口:“你是學生嗎?還是上班族?”

女大生思考後,答:“都算吧。”“是學生,但有在打工?”潮男微挑眉。

“你怎麽知道?”女大生瞠圓眼。

“你這麽年輕,怎麽看都像是學生,但你這個包不便宜,我猜你應該有在打工,要不然就是男朋友或家人送的。”分析後,問:“在哪打工?”

“做酒促。”

潮男笑咪眯地問:“一般的還是烈酒小姐?”

這肯定是同行。女大生不諱言:“既然都做酒促了,當然做烈酒啊。”時薪高了将近一倍,還可抽成。

就等這句。潮男胸有成竹地開口:“那哥哥我這裏有更好的工作機會,薪水絕對比你做烈酒的高,免押證件,你要不要試試?”

女大生瞄瞄他,問:“你跑單幫的?”

“怎麽可能!你看哥這張臉長得就是有信用,就差沒附保證書給你而已,我怎麽會是跑單幫的。今天在這裏相遇,表示咱倆有緣,哥傳授你一個觀念啊。跑單幫的不保險,要是跟店家收了臺費,結果人跑了,你上哪要薪水?所以一定要跟經紀公司。”潮男抽出一張名片遞出,“這是我們公司。口碑好,有專業人士幫你打造造型,還有專業的彩妝教室。要是不方便,我們還專車送你上下班,可免息借款。不信的話,你随便打聽就知道。”

女大生接過,看着上面的電話與英文名。“你叫Ray?”

“對。你有興趣的話我現在就帶你去面試。”

“沒興趣。”女大生把名片塞進他胸前口袋。

潮男心裏暗暗哭了幾聲夭,連爸媽也哭過一回,才端着笑意不減的帥氣臉龐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這個包是花多久時間存款才買下的?”

“沒花什麽時間啊,這我前男友送的。”

“……那你知道你做酒促,要賺多久才能買這個包嗎?”

“不知道。”聳聳肩,“沒想過。都有人送了幹嘛想這種問題。”

“當然要想啊。難道會有人每天送你包嗎?難道你不會看上更新款、更好用的包嗎?與其等別人送,自己賺錢買下還比較實際,也能理直氣壯告訴大家‘這包是姐自己買的’,多驕傲不是?”

女大生笑了,一臉“你好蠢”的表情。“你意思是說,上酒店陪酒賺臺費買包,然後還跟大家嚷嚷這是姐陪酒賺來的?”

潮男掀唇欲說點什麽,女大生有些不耐:“哎呀,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麽啦。你是不是要告訴我酒店比較好賺,買包很容易啊什麽的,要是運氣好還能被富商包養,月人數十萬?你這些話很多人跟我講過,我在街上常遇到你們這種人好不好!我就是不想去酒店上班啦,要被上下其手,還要被人拿錢羞辱,傳出去又難聽,我要想去酒店老早就去了,還輪得到你嗎!”

“不然你問問你同學還是朋友,有沒有人想快速賺錢的。”潮男不放棄。“沒有。有我也不可能介紹。”女大生說完要走,Ray繞至她面前,擋住去路。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張被她塞回的名片,翻至另一面,遞給她。“要不你要是下班累了,可以來找我們:看是要聊天、喝酒,還是唱歌、談心,我們都有服務。或者下班沒人送你回家,電話一通打來,随傳随到。”

女大生看看名片。

夜色風華仕女倶樂部。

男公關陪暢飲、男公關陪談心、男公關陪唱歌、男公關陪出游……

“原來你還兼職做鴨啊?哎,你們是一個企業嗎?又做酒店又有牛郎……”

女大生噗嗤噗嗤笑兩聲,“好像滿有趣,我長這麽大還沒去過鴨店。不過啊……你不是我的菜,我也不喜歡鴨肉,聽說鴨肉毒。”名片一揉,随手一拋,長發一甩,推開擋住去路的Ray,姿态高傲地走人。

“……”不過是個酒促,驕傲個屁!Ray在心裏哭夭哭爹哭媽,惡狠狠瞪着女大生背影數秒,才轉身閃進騎樓下。

“怎樣,吃癟了?”翹着二郎腿的阿布也是一身時尚。

“你吃屎啦!”Ray滿臉不爽,擠擠阿布,在他身側坐下來,“給我莊笑維,知道我是經紀公司的,還在那邊裝無辜裝傻。”

“剛剛不是說你有辦法要到她電話?”阿布幸災樂禍。“那是因為她背那個包,一看就知道是圈子裏的人,結果在那裝清高,說什麽酒店上班傳出去難聽。”Ray拍拍阿布的手臂,皺着眉說:“你知道她幹什麽的嗎?酒促啦,還是烈酒的。你娘咧,烈酒的還不是要喝!一般人聽到酒促小姐,難道印象就比較好?”

“我看你名片遞了兩次。”

“對啊。”Ray餘怒未消,“我想說她既然做酒促,搞不好常泡FRI店,介紹她來倶樂部玩玩,居然笑我是鴨。”

“所以今天都沒成了?”突如其來的聲音在兩人身後響起。

Ray同阿布一道回首,覷見老板出現,立即站起。“東俊哥。”

“嗯。”徐東俊低應一聲。他嘴裏叼着煙,半眯起長眸看他們。他前額劉海厚重,微微的卷度帶出層次與蓬松感,側邊推得俐落,身上一件深藍色的十字圖騰磨毛襯衫,外搭淺灰牛角扣連帽外套,下半身是牛仔褲,再搭一雙棕色短靴,休閑而有型。

與阿布對視一眼,Ray才硬着頭皮說:“剛剛差點就成功了。”“好意思說。”徐東俊說話時,漫出鼻腔的白色煙霧漸漸模糊了他的臉。“不是被整了還被笑?”

“你、你都看到啦?”Ray有點不好意思,搔搔後腦。

徐東俊嗤一聲。“我出門有帶眼睛和耳朵。”

“所以東俊哥,我們是真的很努力,沒摸魚的。”也不知道老板偷偷觀察他們多久,阿布急着澄清,“你看Ray察覺那個妞難開發,馬上就介紹她來倶樂部玩。”

“我說你摸魚了?”徐東俊擡眼皮看他一眼,在一旁資源回收桶上的熄煙盤将煙摁熄。

“哎,東俊哥。”Ray喊了聲,為難的表情。

“有屁就放。”徐東俊在椅上坐了下來,他面着前頭商圈往來人潮,像在物色什麽,又像是什麽也沒想。

“你怎麽不洗小姐?你看大家都洗來洗去的,多方便。小姐有經驗不用我們教,我們也不用花時間在這裏搭讪,把這搭讪的時間用來多陪幾個貴婦談心,不是賺更多?”

“問題是,有貴婦call嗎?而且有人搭讪沒成,還被整。”阿布補刀。

被戳到痛處,Ray手肘一拐,從阿布肚腹招呼過去。阿布叫了聲,怨道:“我又沒講錯!”

徐東俊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往兩人面上一掃,“嗤”了聲才開口:“今天你用一節多五元把小姐洗過來,改天別人也會多加五元把她們洗過去,到那時還不是要出來開發新小姐?”

“被洗去我們就再把她們洗回來。”Ray—臉“這有什麽難”的表情,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你以為在這行,小姐可以讓你随便洗來洗去?”徐東俊看他一眼,“你就不怕洗到背景雄厚的小姐?”

“啊……”Ray張大嘴。

“這你不懂對不對?”阿布拍上他肩,語重心長地說:“哥好好教你,免得你得罪了什麽大哥還不知道。幹這行啊,絕對跟兄弟脫離不了關系,就算你不想跟他們沾上,有時候也要為了喬一些事必須跟他們接觸。你以為這麽多酒店背後老板都沒背景嗎?

我跟你講,一堆都是黑道老大開的,只是老大才不會輕易跳出來跟你說那是他的店。你要想啊,今天萬一你跟甲幫派關系好,哪天你去洗到乙幫派的小姐,甲乙又是對立的,你以為你還能活到明天?”

“……”有這麽恐怖嗎?

“也不怪你會以為洗小姐是好方法啦,畢竟你經驗不足嘛。”阿布嘆了聲,眼神忽亮,拍拍Ray,盯着前頭那正要經過的小姐。

“那個那個!看到沒?”

“看到了,幹嘛?”Ray望着那名女子。粉色的毛草披肩微微下滑,露出裏頭那件香槟金的挂脖短洋裝,肩部線條很美,蝴蝶結的收腰設計又顯得一雙腿白皙修長,那雙淡色高跟鞋應該有七公分高,搭上那明顯上卷的微卷長發,還有那鮮紅色的唇彩,吸睛度破表。

“不過去問問嗎?”阿布慫恿着。

“你覺得成功機率多少?”Ray躍躍欲試,又擔心當着老板的面被打槍。

“不管多少都要試試看,不然你以為我們那些小姐哪來的?難不成天上掉下來?”阿布推着Ray的背,道:“去,那麽正的妞,一定要拉進來。”

Ray拉拉身上的襯衫,撥了下發,在女子經過面前時,上前喊住她。

徐東俊從煙包裏摸出兩根煙,一根抛給阿布,一根輕含唇間,他微擡下颚,看着Ray朝女子走去,道:“笑人家經驗不足,你就好棒棒?”

阿布看了徐東俊一眼。“難道這個還成不了?”他不信。依他經驗,身上有名牌包的年輕女生,或是打扮穿着有那麽點感覺的女生,搭讪十回有七回能成功要到電話號碼。

徐東俊微微低頭,握着打火機正想點火,阿布湊過來為他點煙。他吸一口,鼻腔漫出白煙,他夾着煙的右手指向女子,問:“你看她那樣子像小姐?”

“像啊。這種天氣穿小禮服,露出那雙長腿,還穿那麽高的高跟鞋,她不是小姐的話,總不會穿那樣出來賣肉粽吧?”

“誰告訴你穿小禮服和高跟鞋就一定是小姐?也許她有什麽宴會要參加。”阿布恍然大悟。“對耶!這很有可能……東俊哥怎麽看出來的?”

“氣質。”他淡聲說,漂亮的桃花眼盯着前頭那明顯對Ray的搭讪開始不耐的女子。

“氣質?”阿布百思不得其解,“要怎麽看她是不是小姐?”

“說了你也不懂。”他抽着煙,模樣不像嘲弄,像陳述一個事實,“Ray準備要被訓話了。”

阿布盯着他數秒,面露驚恐。“你有陰陽眼?”

“是啊,你後面那個紅衣小女孩正瞪着你後腦,千萬別回頭啊,免得魂被勾走。”徐東俊叼着煙,漫不經心地說着。

阿布不信。“紅衣小女孩都出現在山裏,你少蓋我,我——”

“你看着年輕健康,怎麽不找份可以激勵你上進心的工作,偏偏要跑來拉皮條?”前頭傳來女子忽揚高的嗓音。

“東俊哥……好像被你說中了……”阿布聽見聲音,偏頭一望,Ray站在女子面前就像犯錯的孩子,一臉尴尬。

徐東俊不說話,只叼着煙。阿布起身,猶豫着要不要上前搭救。

“小姐,我不是拉皮條的。”Ray出聲為自己解釋:“我剛剛跟你介紹過了,我是經紀公司,我們公司正派經營,你別誤會。”

“原來現在皮條客還有公司?”李芳菲眨眨眼,努力看清面前男子的模樣。“就跟你說我不是皮條客嘛,皮條客是拉男生去消費,我是要介紹你一個好工作。”Ray打量她,扯出迷人微笑,“因為我覺得你外型非常亮麗,你來我們公司我保證幫你——”

“幫我什麽?幫我成為紅牌?”

被說中,Ray幹笑。“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我們這個很單純,就是唱唱歌、當個聽衆聽聽對方心事,很輕松的工作,薪水又高。

你不信的話可以問我們老板——”手指向騎樓下那張長椅。“那個就是我老板。”

李芳菲已不耐煩,看也沒看,只道:“最好是唱唱歌、聽聽心事就有高薪,你這話騙騙小女生可能還可以。我相信會從事酒店工作的女生,大部分都是因為家庭因素,她們賺這種錢已經相當辛苦,還要被你們抽成,你不覺得你們賺這種錢很沒品嗎?”說罷,她越過Ray,并未見到他在她身後豎起中指。才走了兩、三步,包裏的手機響起,她停步翻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

“你買到了沒?”才剛接通,黃如琦的聲音已響起。

“我還沒找到眼鏡行。”

“還沒找到?”黃如琦揚聲道:“是找不到嗎?”

黃如琦的大喜之日,身為伴娘的她在早上迎娶儀式後,先摘下隐形眼鏡,稍早前她在飯店洗手間欲換回隐形眼鏡時,不小心弄掉了一只。晚一點的喜宴她還必須出場,總不可能戴上一般鏡框眼鏡與伴郎走紅毯,只能跑出來買新眼鏡。詢問飯店工作人員,指示她往這方向走,便能看見眼鏡行。

“正在找了。”李芳菲張望着前頭的店家招牌。

“要是真找不到,你就回來啦,我拜托工作人員去幫你買,看你要什麽度數的,品牌就不用太執着了,反正戴完也是要丢掉。”

突然說她掉了眼鏡,要外出購買,本來打算找人幫她買,又說她忘了她配戴的是視康、帝康還是衛康,一定要自己去認包裝才成。重點是,抛棄式的戴哪牌不都一樣要扔掉?

“不行,我一定要我現在戴的這個牌子,之前試了好幾牌,有的品牌弧度比較小,要摘下時會黏在眼球;有的透氣性比較差,戴了幹澀。”李芳菲微微眯起眼,用還戴着隐形眼鏡的左眼,努力看過每個招牌,又道:“而且我不想麻煩工作人員。雖然他們是服務業,大部分人都認為服務業就是要做到顧客都滿意,可是也不用這樣為難他們,他們分內工作也許都做不完了。”

“好啦,知道你最體貼善良有正義感。不過你要快點呀!”

“怕什麽!我保證不會擔誤你洞房時間。”李芳菲終于看見不遠處的眼鏡行招牌。收回視線時,不經意看見騎樓下那張長椅,椅上有個男人,雙腿大開,姿态随性。兩名男子站在他身側,她從其中一個的穿着認出是方才搭讪她的那名年輕男子。

“講什麽啦!我是想說等等你還要跟伴郎練習進場,怕你會來不及。”黃如琦羞聲嚷嚷。

“不會,我已經找到眼鏡行了。”收線時,李芳菲用她僅一眼清晰的視力,再次望向那張長椅上的男人。

男人叼着煙,面前一團白煙,那煙霧後,是張五官模糊的臉。

“他停下來了、他停下來了!”黃如琦左手拍着司機右肩,右手指着前頭那部剛停下的白色自小客車。“哎,你小心小心,別讓他發現我。”

“你再這麽大聲嚷,除非他耳聾才聽不見。”李芳菲停車,與前頭那部白車保持約兩個車身長的距離:她熄火,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四處打量。早聽說這附近是早期夜生活的玩樂指标,不意外兩側五光十色霓虹招牌燈閃閃爍爍,她疑惑的是?“你确定老吳在這裏有情人?”

“要不然呢?你沒看這裏都是什麽理容KTV、什麽500暢飲,還有什麽歡樂大舞廳的。”黃如琦目光不動,專注留心前頭白色轎車的情況。“他這幾天很奇怪,每天晚上都出門,問他去哪,每天答案都一樣,說出來和同事讨論開補習班的事。我本來也沒懷疑啊,哪知道就那麽巧,昨天他前腳剛走,那個同事就打電話來了,我一問才知道他們這幾天晚上沒約過。你想,他要是沒做虧心事,幹嘛不老實告訴我,還要騙我他是出來和同事讨論開補習班的事,難道他要把補習班開在這種地方?”

“也許真如你說的。标新立異也沒什麽不好,搞不好真的能招到一些酒客來進修。”李芳菲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方向盤。

“你開玩笑吧?你真相信他來這裏讨論開補習班的事?”黃如琦迅速瞥了她一眼,立即将視線調回前頭那部白車。

“難道你希望老吳在這裏有情人?”李芳菲靠上椅背,一種放松的姿态。“別自己吓自己,你們才新婚一個多月,他還沒看膩你,沒理由有情人,真有的話,那應該是婚前就劈腿了。”

像被說中心事,黃如琦震愕了兩秒,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她。“你怎麽知道我就是這樣懷疑?你說有沒有可能幾個月後小三挺着肚子上門跟我嗆聲,要我讓出正宮這位置?”

“你連續劇是不是看多了?”李芳菲語氣無奈。

“才不是,我這叫小心翼翼。總不能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小三了,我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吧,所以我——他下車了!”黃如琦略激動地晃着李芳菲的手臂。

“別搖,我看見了。”她看見吳承佑從前頭白車駕駛座下來,上鎖,轉身注意兩側來車,大步穿過馬路,朝對街那一整排招牌花花綠綠的建築物邁去。

“你看,我就說一定有問題。”還沒見到影,黃如琦先淚眼汪汪。“沒事,都說抓奸在床了,他也許有什麽事要處理。”其實李芳菲也不敢篤定了,畢竟懸挂在那些建物上的招牌不是歡唱卡拉0K,便是500暢飲和理容KTV。

“喝酒、摸大腿、搓胸部算是處理事情嗎?我跟你講,他要是真有小三,我跟他絕對沒完沒了。”

“你靜一靜,看看情況再做決定。”李芳菲注視那道身影,他已越過馬路,在建在兩側商業大樓間的五層樓透天店前停步。

“我哪靜得下來!他——”

“他進去那間店了。”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穿過透明的玻璃門,可見着裏頭擺設。沙發、茶幾,還有電視牆,簡潔幹淨,室內燈光采用暖色調,鵝黃的燈色透着溫馨,怎麽看都不像是八大行業的門面。

“咦?那是什麽店?”黃如琦傾身,看向對街。

“招牌看不清楚。”這角度僅能瞧見招牌燈是常見的白光,不嘩衆取寵。“他跟裏面的人認識?”黃如琦見到自己的丈夫正與兩名着黑色西服的男子對話。

“他是你老公吧?”李芳菲側過臉,表情古怪地看她。

“男人要在外面做壞事,哪可能讓家裏的女人知道。”

李芳菲不置可否。“到現在還覺得那是老吳金屋藏嬌的地方?”“開在這一區的店,八成都是八大行業,搞不好故意弄個像咖啡館的門面,但關起門來,做的是偷雞摸狗的事呢。”

“都結婚了,還這麽不信任他?”那當初她願意結婚的理由是什麽?

“也不是啦。”黃如琦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就是——”她瞠大眼。

李芳菲順着她的目光看回對街,老吳被那兩個着黑色西服的男人請出門外,他似乎有點不甘,仍試圖再回那間店裏,兩名男子做出制止動作,雖動作并不暴力,但瞧得出老吳并不受歡迎。

他放棄,轉身看看兩側來車,穿過馬路正往這方向走來。身旁黃如琦拉了拉門把,鎖着。“你幫我開鎖,我要下車。”

“你要找他攤牌?”李芳菲沒動作,思量着這方法可不可行。“對啊,我不想猜來猜去,直接下去問他。”

李芳菲開鎖讓黃如琦下車,自己并未離開。她看着如琦下車後立即彎身向前車方向移動,在老吳開鎖同時,拉開副駕座車門鑽了進去。老吳的表情像受了驚吓,随即開車門看向車內,頓了會才上車。

她靠着椅背看着前車動靜。那兩人不知在裏頭說了什麽,毫無動靜,她猶豫着是否下車詢問如琦還搭不搭她車時,那對夫妻自前頭白車下來,手牽手朝她這裏走來。她降下車窗-看着那對新婚夫妻。

瞧如琦面露羞赧,她忍不住盯着他們交握的手,調侃:“這麽甜蜜?”

“幹嘛這樣。”黃如琦不好意思地承認:“是我誤會他啦。”

李芳菲笑。“所以你不搭我車回家了吧?”

“嗯。”黃如琦點點頭,看了吳承佑一眼,有點為難地說:“老吳有事想請你幫忙,你可以答應嗎?”

她看向吳承佑。“什麽事?”突然變得這麽客氣,還讓老婆開口?

吳承佑也不拐彎抹角,道:“去男公關店消費。”

“男……公關店?”她瞪大眼。沒聽錯吧?

他彎下身,與駕駛座上的她對視。“我懷疑你班上那個李智勳在男公關店上班,剛剛有看見疑似是他的身影走進對面那家店。我進去找人,裏面的人不讓我上樓,說他們只服務女客人。”

“李智勳?”她有些意外。那孩子是不大合群,這學期開學以來時常遲到或請假,但将他與男公關聯想在一起?她想像不來。

“你不是抱怨他最近不是請假就是在課堂上睡覺嗎?我猜可能是因為晚上上班,白天才沒精神上課。”

“你聽到還是看到什麽?”他從何認定李智勳在男公關店上班?“我上星期在廁所聽見他和我班上的王英齊在聊打工的事。他說他伴唱、伴游,很好賺,王英齊還跟他要他經紀公司電話。”

李芳菲将他的話整理後,問:“所以對面那家店是男公關店,然後你懷疑李智勳在那裏上班,還介紹你班上的王英齊來上班?”

那店面的氣氛若說是美容工作坊她倒願意相信,也許護膚美容工作是在裏頭隔間進行,但男公關店的門面怎可能只有桌椅與電視?

吳承佑手指對街那透着暖黃燈光的店面。“你看得見的那家是經紀公司,所以看上去不特別,三樓才是仕女倶樂部。”

李芳菲視線微擡,看向三樓窗戶,那裏一片深黑,瞧不出究竟。“你要我上去消費,看看李智勳和王英齊是不是都在裏面?”

“嗯。”吳承佑無奈開口:“我來觀察好幾次了,也問了附近店家,确定三樓是仕女倶樂部,常有女生進出。我原打算自己處理,哪想到如琦會誤會,還跟到這裏來。”

“我又不是故意要誤會,誰教你這幾天老是鬼鬼祟祟。”黃如琦表情帶了幾分心虛。

吳承佑看了新婚妻一眼,再對李芳菲道:“剛剛跟她解釋後,我就在想我應該讓她上去幫我看看,但她說她不敢,我才想拜托你陪她上去消費。”

進去消費不是不行,只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必須踏進俗稱的牛郎店。

見她不答聲,吳承佑再道:“芳菲,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如果我可以自己來,我也不會讓如琦跟你上去。我剛剛進去時,表明我要上去找朋友,他們問我朋友叫什麽名字,他們可以把人帶下來,但這樣豈不是打草驚蛇?萬一李智勳和王英齊知道我來找他們,有可能乖乖下來見我嗎?”

他們确實不大可能下來,哪有學生會老實向老師承認自己在做公關?李芳菲看他一眼,摸摸兩側口袋。“如琦打電話給我時,只說要跟來看看你在做什麽,所以我沒帶錢,身上只有零錢包,就算進得去恐怕也出不來。”她記得零錢包裏大概有九十幾塊,讓她進去喝礦泉水都不夠。

“我有帶信用卡。”黃如琦指着她擱在副駕座上的包。

李芳菲抓起那個包,下車。“你确定能刷卡?”

“我又沒去過。”黃如琦接過包,翻找皮夾,确定信用卡在包裏。

“先問問看消費方式,再問能不能刷卡,要不行,再找時間過來。”吳承佑做決定。

李芳菲沒意見,拉着黃如琦往對街那家經紀公司走去。才推開門,門上風鈴似是提醒聲,空無一人的空間裏,忽有兩名着黑西服的男子從屏風後步出,一見了她們,堆出笑容。

“兩位美女晚安,需要什麽服務嗎?”問話的男子身型高大,着一件灰色襯衫,外罩黑色西服,看着算斯文。

“我聽說你們這裏是男公關店……”李芳菲眼睛四處瞟了瞟,才接着問:“可是看這樣子又不像是男公關店。”

“喔,兩位是想找公關服務嗎?是第一次來吧?”男子掀開桌面上的筆電,一邊招呼着:“兩位請坐,我跟你們解釋一下消費方式。”他擡頭看另名同事,“小只,去端兩杯茶過來。”

李芳菲拉着一進門就緊抓她手的黃如琦在沙發上落坐。“兩位小姐怎麽知道我們這裏?有朋友推薦嗎?”灰襯衣男子開啓網頁,問着;那個模樣痩小的男子端出茶水後,似是無事可做,又繞回屏風後。

“有聽朋友說過,所以想來見識看看。”李芳菲看着螢幕。網站一打開,“夜色風華仕女倶樂部”幾個大字出現在首頁,一張張年輕男子的照片随後秀了出來。她心下訝然這年頭的牛郎店這麽先進,網站還能先浏覽菜色?

“朋友沒先跟你們說明我們的消費方式嗎?”男子點進消費方式說明。“沒呢,不好意思跟朋友說要過來玩。”李芳菲煞有介事地說着。“那我先自我介紹,我叫Jeff,這是我的名片。”他掏出名片遞出。

風華時尚專業經紀公司風華、夜色風華……好熟悉。李芳菲瞧着名片內容,Jeff伸過手來,将她指間名片翻了翻。“這邊,上面有電話,建議下次可以先打電話預約。另外那一面介紹的服務內容是服務男生的,兩位小姐可能不會有這種需要。”

李芳菲大概明白了。這家經紀公司經營女公關也經營男公關,賺這麽兇?

“來,先跟兩位小姐做個說明。”Jeff将筆電螢幕轉向她們,“基本上我們這裏的公關,每小時是一千五,低消每人兩小時,如果有其它額外開銷,是由小姐這邊支付。比如說你們要帶我們公關去看電影,除了要付自己的電影票錢,男公關的電影票錢也是由小姐支付。”

“只能看電影嗎?”黃如琦禁不住好奇,開口探問:“我以為來這種地方就是喝酒,然後……”上床。怎麽現在的牛郎店這麽清純?

“也可以喝酒,我們有私人招待所,在三樓,在那裏可以請男公關陪你們喝酒。不過……”男子先是暧昧地瞧瞧她們,才笑着說:“如果你們想跟男公關有更進一步的關系,我們是沒有這種服務啦,那個可能要去傳統牛郎店才有,我們這個是仕女倶樂部,陪吃飯、陪看電影、陪唱歌、陪喝酒、陪談心、陪旅游,甚至有長輩希望你們帶對象回去,我們的男公關也可以陪你們演一場戲。什麽都陪,就是不陪上床啦。”

點了點頁面,Jeff指螢幕接着說:“這是我們所有男公關的照片,兩位小姐先看看喜歡哪位,直接點他就可以:不過有的現在不在,我看看……啊,這個耀揚被包全天了。這個俊毅,還有這個吳尊、小翔現在都有客人……”

李芳菲未瞧見熟識的臉孔,脫口就問:“你們公關就這些?”

“小姐都不喜歡嗎?”Jeff神秘一笑,“其實還有隐藏版的,保證是小鮮肉,他們還是學生,怕學校會處分,所以有要求照片別登在網站上。不過那兩個剛好在半小時前都有客人包了,一個在樓上,一個被帶去看電影。看你們要不要等,或是找其他公關?”不待她們反應,又道:“其實你們下次可以先電話或用Line預約時間,才不會跑來一趟卻見不到人。”

“要等多久啊?”黃如琦看了看表。低消兩小時,要是客人包個四、五個小時,她們要在這幹等?

“這我就不敢說了。要是他們把客人哄得高興,客人想要他們陪久一點,那就要等比較久。我建議你們還是找別的公關,我們所有的公關都很帥,又溫柔體貼,不一定要那兩個學生。”

“方便讓我們上去參觀嗎?我想看看環境,再決定是要在你們的店裏消費還是約在外面。”李芳菲拉着黃如琦起身。

Jeff點頭。“可以啊。”他做個手勢。“這邊請。”

兩人跟着他,步出大門後往右方移個兩、三步,男子指着略顯昏暗的樓道,說:“在三樓,從這裏上樓。”

騎樓前擺着幾盆植栽,再有機車停放,稍不留意倒是難發現這裏有樓梯。她們随在Jeff身後拾級而上,隐約有舞曲樂聲,經過二樓,李芳菲多看了眼——門掩實,門外并無任何擺設,瞧不出裏頭是營業店家還是住宅。

愈往上,音樂聲愈漸明顯,在踏上三樓最後一階時,映人眼簾的是一整片白色珍珠漆的牆面,右上方四個LED背光字——夜色風華。

這店名到底在哪看過……李芳菲憶想時,男子往牆面上輕輕一推,珍珠白的牆面随即向內旋轉至180度,她從這角度看進,昏暗空間中有炫目的燈光閃爍,樂聲震耳,幾道身影在中央舞池扭動身體。

黃如琦緊拉着李芳菲的手,東張西望。“這麽暗,怎麽找人?”

李芳菲壓低聲音?“靜觀其變。”

“這是我們的舞池,那邊是KTV,想唱什麽歌都有,最新的也有。”Jeff介紹環境:“這邊算是半開故式的空間,可以保有隐私,又不用擔心遇上危險,女孩子總是會擔心被吃豆腐,在這裏都不用擔心。”

每張桌面間,以高至成人腰腹位置的矮牆隔開,天花板上垂落珠簾,巧妙地隔開每桌,卻又隐隐約約能瞧見鄰桌情況;但一旦在那橙紅色的沙發落坐,矮牆也能遮掩每張桌後那一張張放縱的臉。

李芳菲跟在Jeff身後,她稍推高黑色粗框眼鏡,看着珠簾內那一張張男性面孔。一路看了三個臺面,男公關模樣與形象都差不多,均是西服打扮,面孔俊朗,卻無她想找的人。

“你們這裏沒有包廂?”李芳菲問。

“在四樓。要上去看看嗎?”Jeff指着最裏側那貼牆的樓梯。

“好啊。”答話時,她仍留意每串珠簾後的臉孔。

四樓的氛圍與樓下截然不同,鋪着地毯的走道旁是一扇扇緊閉的門扉,像是來到住宿飯店。那一個個包廂裏,會是怎樣的畫面?

“有的客人怕遇上熟人,所以不愛樓下半開放式的空間,我們就會建議上來這裏。”角落一扇門板半敞,裏頭昏暗,Jeff推開門,摁了牆上開關。“我們包廂就是這樣,擺設跟樓下差不多。”

一樣是橙紅色的沙發,中間一張方形長桌。李芳菲看了一眼,拉着黃如琦往包廂外移動,她邊走邊随意問起:“其它包廂也跟這間一樣?”

“一樣啊,都一樣的。”Jeff熄燈,走了出來。“不一樣的就是空間,人多包廂就會大一點。”

“可以看看嗎?”李芳菲欲往前頭走,Jeff擋在前頭。“不好意思,”他伸長雙臂,制止意味很明顯,“裏頭有客人,不能打擾。如果你們是客人,也不希望有人闖進包廂嘛。”說罷手指向樓梯。“這邊請。”李芳菲與黃如琦對視一眼,跟着Jeff下樓。沒見到人,李芳菲有些不甘願,下樓時仍頻回首,一雙美目在那幾扇緊閉的門板上打轉。

“兩位小姐覺得怎麽樣?”走在前頭的Jeff沒忘了生意,問完後又道:“等等下樓可以先預約我們公關的時間,如果不想在我們招待所,看你們要約在外面哪個地方,決定好地點時間,我會交代公關直接到約定地。”

李芳菲想了幾秒,道:“還是你留張名片給我?我們回去讨論後,再打電話過來跟你預約。”

“好啊,你也可以加我們的Line,直接在Line上面或是上我們官網預約都可以,也不一定要打電——東俊哥……哎唷,是佩妮喔!怎麽醉成這樣……”在二樓往一樓的平臺,遇上正拾級而上的徐東俊,他叼着煙,身後跟着阿布和Ray:後面兩人分據一左一右,各拎着高跟鞋和女包,另一手同時半攙半抱一名被被單裹住全身的女子,三人手忙腳亂地上樓。

“都看到了還不幫忙?”徐東俊微側過身,示意他下來幫忙時,目光一擡,觑見兩名女子立在平臺上,他目光輕輕掠過未戴眼鏡的女子,看向她身後那戴着粗框眼鏡的女子,低聲啓唇:“玩得盡興嗎?”

不知這話是對誰說,也不知她們有無聽見,李芳菲只是盯着那攙扶女子的兩個男士,其中一人有些面善,但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她随即留意起那女子的狀态——被撿屍?

Jeff長得高壯,微一彎身,輕松将裹得密不透風的佩妮攔腰抱起;他走上二樓,才回首看向低幾階的徐東俊,道:“兩位小姐第一次過來玩,想看看我們的環境。”随即抱着佩妮邁步向前,身後的阿布追上前開門,Ray拎着高跟鞋與女性包包跟進屋。

李芳菲注意力落在他們身上,她微偏臉蛋,試圖看進開啓的門扉後究竟有什麽,門板卻是一掩,什麽也見不着。

“看什麽?”徐東俊見她探頭探腦,開口就問。

李芳菲聞聲,回首時低垂的目光對上一雙靜深的黑眸,他指間夾着煙,吸了一口,目光卻始終未移,直勾勾看着她。她回想那個Jeff見到他時的态度,還有那一聲什麽哥的,遂問:“你是他們的老大?”

他把煙叼在嘴邊,兩手抱臂,身側靠着牆面看她。

他不講話,只拿一雙深眸瞅着她;黃如琦想着方才那被抱進房間的女子,再看看這男人此刻盯着芳菲的模樣,心下有些害怕。她扯扯李芳菲的手,輕道:“可以走了。”

徐東俊動了動,長腿一跨,越過兩階,與李芳菲擠在平臺上。他看着她,掀了掀唇:“想知道我身分?”

“不想。”李芳菲迎上他視線。“比較想知道你們想對那女生做什麽。”他笑一聲。隐在煙霧後的五官有些模糊,他微微眯起眼,說:“那是我公司的小姐,在包廂被客人灌醉了,難道我們不該保護她,把她送回來休息?還是要讓她留在包廂,任由客人上下其手?”頓一下,他挑眉看她,“還是你以為,我們幾個男人玩撿屍?”

他姿态有些吊兒郎當,可道出的話不似假話,自家人沒理由欺負自家人,除非他想關門大吉。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在樓上玩得盡興嗎?”他說話時,上前一步,鞋尖抵着她的。

李芳菲退了步,背抵着身後的牆,戒備的眼神。“沒玩,看看環境而已。”

“滿意嗎?”他單手撐在她身後牆面,幾乎将她圈圍在懷間。

她沒動,倒是餘光瞥見黃如琦扔下她跑了……啊,這麽沒義氣。她回神,看着他,應道:“還可以,就是燈光太暗了點。”也不知道有沒有漏看了哪張臉孔,也許她要找的那兩個學生之一就隐在某串珠簾後。

他兩指捏着煙,吸了口,扔地踩熄。“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玩?”

“是啊。不歡迎新客人?”他側着臉熄煙,她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落一道微暗的弧線。

“歡迎。只要是客人我都歡迎。”徐東俊擡首對她笑,另一條手臂也搭了上來,撐在她身後牆面,姿态有幾分漫不經心。“我只是在想,會嫌燈光太暗的,一定是第一次上這種場所,所以不知道燈光太亮很無趣。”

“是嗎?”她鏡片後的眼神閃動,評估着從他懷間逃脫的機率。

徐東俊又笑,忽然動了動身形。他腿一移,頂上她大腿,一手仍撐在她身後牆面,身子又往前傾,他空着的那手圈住她腰,稍一施力,兩人腹貼腹、胸貼胸,她鼻間有他煙草的氣息。

這動作太親密。李芳菲瞠大眼,下意識擡腿,那抵住她的力量卻讓她動不了半分。她鏡片後的眼神透着惱恨,擡臂欲動手,他撐牆的手一握,将她的手壓在牆面。

“這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她怒極反笑。

“我只是要告訴你,來這裏的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燈光太亮,做這種事多不方便。”看着痩歸痩,貼在他胸前那兩團倒是很柔軟。

她不由自主熱着臉,故意瞄了瞄他,才道:“我聽那個叫Jeff的說,你們這裏做得很純啊。”

“是純啊,我帶出來的公關無論男女,都不跟客人做愛,我跟你也沒做,不是嗎?”

“……”她張了張嘴,擠不出聲音。

“這樣就臉紅,還來這種地方玩?”他松開她的腰,退一步的同時,手心往她臉上摸了一把。挺滑。

李芳菲以手背抹過臉頰,道:“會臉紅就不能來玩?”

“能,怎麽不能!我随時歡迎你來玩。”徐東俊面着她,半舉雙手,一副“随你處置”的模樣。他挑着唇角,道:“我讓你玩,你想怎麽玩我都奉陪。”見她瞪着他,他肚裏一陣好笑。

“對了,還沒跟你自我介紹,我叫徐東俊,等你來點我臺。”他噙着笑,深深看她一眼,吹着口哨開門進房。

李芳菲惡狠狠瞪視他背影,直至他将門板掩上,才踩着又重又急的腳步下樓。對街吳承佑與黃如琦正要過來,見她出現,兩人待在原地。

“你沒怎樣吧?我看那個男人看你的眼神就像貓看到老鼠,我超怕他會對你怎麽樣,才想着過來找承佑一起上去找你。”黃如琦在李芳菲走近時,拉住她雙手。

“還以為你扔下我,自己跑了。”李芳菲擺擺手,“沒事。”坐上車,她莫名其妙想起樓梯間男人壓過來時那身精實體魄透出的熱度,以及他口鼻呼出的煙草氣味。她略顯煩躁地發動引擎,油門一踩,遠離燈紅酒錄。

對街二樓,徐東俊手一松,那被掀起一角的窗紗在兩部車子相繼離開後,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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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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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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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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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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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破釜沉舟

「對了,我跟你姑丈去韓國的機票購票證明,還有布魯托去醫院的明細和收據整理給我。」程國珍進辦公室前,對程東琳交代著。

程東琳翻了下文件夾。「我這里沒有動物醫院開的收據和明細。」

「沒有?」程國珍微揚聲,「上次讓你帶它去醫院檢查,不是交代你要跟醫生要?」

程東琳愣一下。「沒有。你只讓我帶它去檢查一下。」

「我沒有講你就不會做了?這麼簡單的事還要我特別交代你才會嗎?你去醫院看病難道都不拿藥品明細跟收據的?還是你認為布魯托只是只狗所以不重要?」程國珍愈說愈惱,「你也不想想你什麼都不會,我就是念在你爸還在時滿疼我的,我才把你帶進公司學習,要不然以你這種反應和能力,你以為你憑哪一點進展輝集團?你該不會以為你是程家人就能進來吧?要不是我,你現在搞不好只能在一家小堡廠接接電話而已。」

程東琳面無表情,低垂著眼簾。她听習慣了,心底卻有另道聲音在問自己一程東琳,你為什麼要承受這些?你不是沒能力,只是守本分。

她想起徐東俊,想他對她說過的話、想他改姓的勇氣、想他的提議……「我都在講了你還杵在那?!跋快打電話給醫院讓他們開收據啊!」

她回神,反問︰「可是醫院肯開嗎?」

「為什麼不肯?不肯你就想辦法!」

「動作快!立群那邊的秘書要作帳。」

立群的秘書?她微蹙眉。「但是這是你私人旅游和寵物的——」

「的什麼?我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意見不要那麼多!」隨即步入辦公室,門板一甩,「踫」一聲。

總是這樣,想罵就罵、想指使就指使,不能有意見、不能多問多說。她容忍非他們有理,但他們軟土深掘︰她無聲非他們行得正,但他們從未正視過她的能力。所以……所以她為什麼要這麼卑微?她羨慕東俊和東麗能做自己,她怎麼就不為自己爭取?

東俊說他能讓那些人對她刮目相看、說能讓她高高在上……她可以的,她相信她的能力不該屈居這樣一個小小秘書職位,她不過是缺乏發揮的空間,只要給她一個權力更寬的職位,她可以做得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好。

念頭一動,她突然抓了手機就往外頭走去,她推開安全門,走上階梯,在隱密處撥了電話。接通時,她有些遲疑,對方「喂」了三聲,她才開口︰「東……東俊,我是東琳。」

她听見他笑了聲。「想通了?」

她緊握手機,聲量極輕。「嗯。」

「想通就好。人活著,就是要為自己爭口氣。」

「那你……你要我怎麼幫你?」

「不急。你在集團工作,又是跟在程國珍身邊,你應該知道不少事情,我要你一件一件告訴我,當然也包括程國梁和程東文的事。」

電話打了,心里還是有些不確定,她斟酌再斟酌後,才緩緩啟口︰「我知道程國梁接下董事長後,砍了采購部的用料預算,還要通路那邊把日清下架的過期生鮮回收回食品部。」

「回收做什麼?」

「再加工。」

徐東俊嗤一聲。「不會是加工後再賣給消費者吧?」

「……對,都上架販賣。商品很、很多……我知道有的做成便當後,就在日清上架;有的做成香腸、肉松、罐頭……只要是能再加工的,都拿去加工了。」徐東俊沉默了會,問︰「日清生鮮那邊有辦法拿到證據嗎?」

她想了想。「可能要找人偷錄影。」

「這簡單,我找人混進去。」他再問︰「除了過期回收,還有其它的吧?」

「還有……」她頓了頓,一口氣全盤托出︰「他用瘟豬,從波蘭引進來,從豬頭到豬腳、豬尾巴都賣,連油也賣,但因為會有味道,他花千萬買了月兌臭塔。他怕被到,所以開了兩家人頭公司,一家是……」她將她所知的所有不法情事全說予他知。

她不知道徐東俊究竟會怎麼做,反正她在那個家的地位已這麼低下,就算徐東俊到最後沒能將承諾兌現,甚至向那些人反咬她一口也無所謂了。

這樣的她,唯有放手一搏,才有扭轉人生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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