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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轉過身去,發現丈夫正戴著一張面具。那是一張銀色金屬制的毫無表情的面具,正好和丈夫消瘦的臉頰、脖子和眉間吻合。每當他想隱藏自己的情感時,總要戴上這張泛著耀眼銀光的面具。他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手裡拿著的那個可怕的凶器……”
當他正好讀到這裡時,忽然聽見摩托車發動機的聲音逐漸響起,他手拿著布拉德伯裡的小說《火星編年史》站到窗前,偷偷將窗簾拉開了一條細縫。
他的房間是在二樓的東北角。從東側的窗戶向左下方望去,可以看見北側道路盡頭的T字形路口。
今天晚上只來了三輛摩托車,卻有五個人,也就是說,有兩輛摩托需要各載兩個人。引擎聲響徹夜空,仿佛是故意弄得那麼難聽以的。那些人又開始在這老地方聚集了。
所說的老地方是指馬路東邊的盡頭。那裡是個公交站台,為了方便白天在那裡候車的人,特意安置了長椅,還很體貼周到地在旁邊放了一台賣飲料的自動售貨機。騎摩托的年輕人坐在那裡,像往常樣起勁地大聲閑聊著。
他們並不是“暴走族”,乍一看,和普通的青年沒什麼兩樣,其中有兩個人把頭發染成了茶色,另一個人把褲子滑到了腰部以下。其余的兩個人沒什麼惹眼的特征,只是有個人把頭發留到了齊肩長。
不過,他覺得這些人雖然外表很普通,但也不應該給予比“暴走族”更寬容的待遇。
他打開了手裡拿著的那本《火星編年史》,正讀到“1999年2月”這一章。已經記不清這一章被重讀過多少遍了,甚至都達到了可以部分背誦的程度。這樣下去的話,他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讀完這本書。
其中一個年輕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引得其他人大聲狂關。他們的笑聲在整個寂靜的街道裡回響,而這個地方每到深夜,基本就沒有車輛經過了。
他離開窗邊,把這本袖珍書放到桌子上,走到了屋角的電話旁。
向井和彥把頭發染成了茶色,從後面扎了起來,這麼做是希望顯得與眾不同,哪怕只有一點點也好。
他今年十九歲,一年半前高中畢業之後,在一家塗飾公司工作,時間上很受約束而且報酬很少,所以覺得很不滿意,三個月前就辭職了。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所賺的錢都被用來打游戲和買二手摩托車了。由於是同父母住在一起,所以生活上並不窘迫。可是父母認為他不務正業,難免總愛嘮叨幾句,這點令他非常厭煩,正因為不想和父母碰面,所以他每天不得不在外面徘徊,直至深夜。
他嘴裡叼著硬幣站在自動售貸機前,投幣後按下了“可樂’的按鈕,隨著“咕咚”一聲一大聽可樂滾落了下來。
取出可樂之後,他不經意地看了一眼自動售貨機旁邊,發現那裡居然放著一個他平時從未見過的東西。
那裡先是摞起了四層裝啤酒瓶的塑料箱,上面又放了一個破報紙包裹的運動背包大小的方形東西。和彥覺得很奇怪,這個自動售貨機並不出售啤酒,這包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不過他並沒有太上心,打開了可樂,邊喝邊和朋友們閉談起來。那四個人正在談論最近在鬧市區結識的女高中生,話題最後落到哪個女孩看起來更容易上床這個問題上。
對和彥而言,另外這四個人也算不上什麼真正的朋友,他並不需要那種令人厭煩的關系,僅僅是能夠在一起玩樂就已經足夠了,就連他自己也覺得在這種關系如果更進一步,其實是件苦惱的事。
其中一個叫山下良介的,開始大談最近他如何和女友廝混的事。留著長發的他是個高傲自大的家伙。他有個習慣性動作,愛邊說話邊用手向後攏頭發。和彥站在自己的摩托車旁邊,聽他吹牛皮,其余的三個人中有兩個人坐在長椅上,一個跨坐在摩托車上。
“然後我們進了房間,她說當然要用套嘍。我呢,因為想直接做所以一直在那裡裝傻,沒想到那女的手裡卻拿著安全套,沒辦法我只好套上了。不過在那之前我用指甲把套弄破了一點兒,這樣一來不就和直接做一樣了嘛!她還以為用了安全套所以挺放心。縱情的時候破洞露了出來,那女的事後嘮叨我半天,我厲聲告訴她:那玩意兒破了是誰也沒辦往的事情,最後我胡亂編了個名字和電話號碼告訴她了。”
山下良介想必是把這段風流韻事作為自己的榮耀才大講特講的,他顯得比平明更加得意洋洋了。
“是在白天做的吧!”
“可能現在已經懷上了吧!”
同伴們嗤笑著發表各自的感想,他們的反應讓山下良介感到很滿足。
“不知道。懷孕那種事……不樂意的話,不做不就行了嘛!”他若無其事地說。
或許還想再加一句無恥的台詞吧,山下又像往常一樣,開口說話之前用雙手梳理了一下前額的頭發。
突然,他瞪大眼睛,與此同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從山下的頭後面躥出一團火來,火焰瞬間就吞噬了他整個頭部。
還沒等山下叫出聲來,他就像大樹起火後倒下那樣慢慢地倒向前方。此時和彥與其他三人都目瞪口呆地目睹了這電影慢鏡頭一般的情景。
他們發呆的時間不過幾秒鐘。通過右眼角的余光,和彥發現剛才那個報紙包囊的東西正在開始燃燒。此刻,有一種直覺告訴他,自己正處在危險之中。
伴隨著巨大的爆炸聲,火焰湧向了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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