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境之南
江澤城分為三個小鎮，清水鎮是最大、人口最多的一個城鎮，府衙設於此，而隔鄰的還有清明鎮、清江鎮。
在清水鎮，大街兩旁陳列著許多店舖，其中一間茶棧，供應各式茶點，是百姓群聚、閒話家常、聊八卦的好地方。
現在是早膳過後不久，但是茶棧裡卻還是坐了半滿的人，且還有不少年輕的姑娘聚在一塊兒閒聊。這裡的民風雖然古樸，可對姑娘的限制卻寬鬆許多，並沒有讓閨女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而其中一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令見者為之驚豔的姑娘，她有一張精緻如畫的五官，水嫩白皙、吹彈可破的肌膚，尤其臉上抹著淡淡的胭脂，更妝點出她美麗的臉龐散發出驚人的性感與嬌媚，那頭烏黑亮麗微鬈的秀髮圈繞著她美豔的五官，整個人更顯得嫵媚。
不論男女，都難以從她的臉上移開目光，當她開口時，那語氣是如此徐柔輕緩有如春風，就像天籟般一樣悅耳，令人幾乎要陶醉在她的女性魅力中。
藍采晴揚起一抹滿意的笑意，舉起白嫩的織手，優雅的啜飲香味四溢、色澤桃紅的玫瑰花茶，然後再緩緩將茶杯放下。
「很好，這樁親事就這麼定了，沈大娘，妳放心，所有成親的禮服和衣裳，全由我們紅娘繡坊包辦，李公子已答應會付錢，這事兒妳就不用擔心了。」
藍采晴說完這番話後，沈大娘的眼兒都亮了，連忙和李公子寒喧了起來。
藍采晴樂得喝茶、吃點心，優閒的等著他們談完天。
當她的手伸到盤子，正要捻起一塊桃花糕時，凝在唇邊的滿意笑容頓時僵了下，被注視的感覺是如此強烈而熟悉。
當她抬眸一覷時，果不其然，便撞進一雙深邃墨黑的狹長瞳眸裡，她在心底腹誹著：該死，怎麼走到哪，都會碰上他呀！
看出她美眸裡冒出的一絲怒火，男人淡漠嚴肅的臉龐倏地一變，朝她微微一笑，輕輕頷首，見她惱怒的偏過螓首，裝作沒看見的喝茶，男人連眸底都染上了愉悅的笑意。
須臾，男人高大修長的身驅走了過來，和藍采晴同桌的人全都有禮的向他頷首致意。
「龍大人，坐呀！」
「龍大人，又在忙了呀？」
「是呀！龍大人今天怎麼有空到茶棧來喝茶啊？」
其他桌的人見狀，紛紛圍攏了過來，熱情地一人一句的殷切問著。
龍傲君有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龐，給人粗獷的感覺，但俊挺的五官卻中和了那份粗獷，渾身散發出沉穩又令人安心的穩重氣息，城裡的人都十分尊敬他。
他在三個月前來到江澤城就任，聽說他是從天子腳下的皇城調派過來的官，威名顯赫，是個厲害又了不得的男人，沒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犯案，也因為他的到來，地方上平靜多了，不再有宵小盜賊敢橫行。
龍傲君的底下有一支約三十人左右的精英護衛隊，個個本領非凡，是龍傲君親自訓練的。這支精英護衛隊雖紀律嚴明，但見一般百姓有難，只要情況容許，絕對會伸手幫忙，所以清水鎮的百姓對他們十分敬重，對龍傲君的評價當然更高了。
對眾人的詢問，龍傲君只是頷首示意，臉上冷漠的表情與銳利的眼神讓大家紛紛閉上嘴，然後又各自聊了起來。
見大家對他這麼敬重又崇拜的模樣，藍采晴美豔的臉龐上有著一抹不以為然。
「藍姑娘，我們還真有緣。」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見她美眸望向自己時，龍傲君朝她微微一笑。
眼角餘光瞄到同桌的人雖然在聊天，卻分心的豎起耳朵想聽清楚他們的談話，藍采晴站了起來，來到他面前，牽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假笑道：「是呀！有緣到讓我不得不懷疑我們之間是孽緣。」
她薄怒、咬著牙卻還是擠出假假笑容的模樣看在他眼裡，竟也那麼的嬌豔動人，令他深邃的黑眸更加幽黯，薄唇忍不住流洩出一串笑意。
他俊酷的臉龐與自然散發的一股尊貴氣息原本就引人注目，這一笑更是魅力四射，不少坐在周圍悄悄注目的姑娘見狀，瞬間紅了臉，同時也欽羨著藍采晴能得到他注意。
「笑什麼笑呀？」藍采晴微皺秀眉，不認同他行徑地輕斥一聲。
在這麼多人的場合上，要注意自己優雅宜人的舉止，免得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好名聲被他給破壞了。
看出她的顧忌，龍傲君搖首，收斂笑意，深幽的目光凝在她臉上，「妳又促成一對姻緣了？」
見他瞄了一眼旁邊圍坐的沈大娘和李公子，她輕哼一聲，仰起下巴，「關你什麼事？」
她不馴的態度、因怒氣而閃閃發亮的美眸令他的黑眸閃過一抹幽光，俊酷的臉龐閃過一絲不容人察覺的柔光，「只是問問。」
「是嗎？龍大人公務繁忙，不忙著處理公務，竟然還有空在這裡和人閒聊，不怕小女子我上知府大人那裡告上一狀？」藍采晴杏眸一瞟，想到告上知府大人那裡，便唇畔笑意盈盈，心情大好。
站在龍傲君身後的兩名手下聞言不由得倒抽口氣，覺得這位藍姑娘真是好大膽。
龍傲君淡然一笑，欣賞著她笑意盈盈卻顯嬌豔的芙顏，正待開口，突然有一名一身黑衣勁裝，腰佩劍的男子匆匆走進茶棧，附耳講了一串話。
龍傲君的神色忽地變得肅然，但在望向藍采晴時又變得柔和，「藍姑娘，恕在下要忙著去處理公務，就不奉陪了。」
他手一揮，手下的人很快的跟著他一起匆匆離開，臨離去前，他還不忘附在她耳邊輕聲調笑，「免得藍大姑娘到知府大人那裡告上一狀，是吧？」
如風般的身影瞬間捲出茶棧，臨去前留下的那句話令藍采晴惱怒的瞪著他已不見蹤影的方向，渾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耳貝因為他溫熱吹拂的氣息而熱燙了起來。
這個男人自從三個月前來這裡到任後，在外人面前總是表現得淡漠沉穩，但每次看到她，總是笑容滿面，特愛來招惹她。
藍采晴惱怒的將他的身影從心底拂去，然後轉身對李公子和沈大娘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用著悅耳的噪音對他們道：「見你們相談甚歡，我想這事就這麼決定了，我也該回去了。」
李公子和沈大娘聞言也同時站了起來，向她道謝後，又寒喧了一會兒，才目送著她離開茶棧。
※※※※
在大街的末段有一間別致優雅的繡坊，裡面擺設著各色美麗、品質上等的布料和枕被。
一名男人站在櫃台後，專注在眼前的帳目上，一隻手慢條斯理的撥著算盤。
男人輪廓分明，五官端正的臉龐卻散發著不屬於二十三歲男人該有的風霜氣息，那雙眼看似深邃無情，卻蘊含著令人無法察覺的柔情，而那抹柔情，只為端坐一旁的少女而綻放。
少女長相清秀，約十六歲，一張清麗容顏不施脂粉，卻有著自然脫俗的氣質。她坐在一張案桌後，忙著以繡針繡著鴛鴦錦被，因為不久後，城裡又有一對佳偶要成親了，所以她必須趕快將這件錦被給完成。
這時，繡坊裡走進一名五官精緻如畫、美豔奪人，身著粉紅衣綢的姑娘，她的出現打破了繡坊裡靜穆的氣氛。
「靜玉……」嬌脆的嗓音喊著少女。
名喚靜玉的少女抬眼見到她，露出笑容，「采晴姊。」
沒錯，進來的是剛從茶棧離開的藍采晴。
「又有訂單進來了，三個月後，城北的李公子要迎娶鄰鎮的沈姑娘，不管是新嫁娘的嫁衣、錦被、繡枕，都由我們繡坊負責。」藍采晴那雙美麗的大眼眨呀眨地朝她瞟了下，卻是冷凝著一張俏臉，邊將一張單子交給她。
藍采晴是江澤城裡最出名、最紅的紅娘，專門替人牽姻緣，大賺媒人錢，只要經過她湊合的有情人，最後幾乎都能圓滿的成親，有個好結果，而只要她說成的媒，新人需要的衣物和錦被，皆由她所開設的紅娘繡坊一手包辦。
「真是太好了。」靜玉放下手上的東西，站了起來，將單子接過來。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望著藍采晴朝自己眨眼那不經意散發的風情，還是令她紅了臉，欣喜後，她突地皺了下秀眉，細細打量著藍采晴。
「嘖嘖！靜玉，怎麼還是這麼容易臉紅啊？我們在一起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是無法抵擋得住我的魅力啊？」藍采晴見她直盯著自己瞧，於是故作輕佻，伸出修長嫩白的手摸了她的下巴一把。
「哎呀！采晴姊……」被她媚眼橫勾、細嫩的手這麼一摸，靜玉那張如玉般的俏臉更是通紅不已，雙眼無法從她那張美豔，散發著無限風情的臉龐移開。
見她又羞又窘的模樣，藍采晴心情大好的索性伸手抱住她，「喂！靜玉，妳真香、真軟，抱著妳讓采晴姊感到無比的幸福呀！」
話才剛落，一隻大掌便無聲息的伸了過來，將兩人緊抱的身子給分了開來，並將靜玉手裡的單子給抽了過去。
「鎮偉哥。」靜玉紅著臉瞄了湯鎮偉一眼，小聲的喚了一聲。
藍采晴可就沒那麼客氣了，杏眸一瞟，嬌笑地調侃道：「阿偉呀！怎麼？連抱一下都不行啊？可是呢！靜玉現在可還不是你的什麼人喔！所以人人可都有機會的。」
湯鎮偉瞪著藍采晴，冷淡地提醒著她，「妳是女的。」
藍采晴伸手撥了撥微鬈迷人的髮絲，露出異常嬌媚的笑，「那又如何？靜玉的命可是我救的，要是我想和她在一起，相信她也不會反對的啦！」
湯鎮偉瞪視的眼迸射出一股怒意，藍采晴見狀，只是掩嘴笑得更加得意。
「采晴姊，妳就別逗鎮偉哥了，明明知道他很認真。」靜玉水眸裡有著乞求。
「好啦！就看在靜玉妹妹的面上，不逗你了。」藍采晴一副無趣的模樣。
湯鎮偉則繼續瞪著藍采晴。
靜玉蓮步輕移來到他面前，小手搭上他的手臂，仰首對他說：「鎮偉哥，你明明知道采晴姊只是愛玩，你何必每次都這麼認真？」
靜玉清秀的臉龐透著靜雅的氣息，令他浮動的心很快的得到了安撫，「誰教她總愛招惹妳。」
「因為招惹靜玉妹妹就能惹得你像隻熊般暴躁，很有趣呀！」藍采晴芳唇彎彎，流露出一絲慧黠、調皮的笑意。
瞥了一眼那雙聰穎，透著無限風情的美眸，怒意染上他的眼，瞬間又閃過一抹幽光，薄唇微揚地道：「是嗎？如果妳嫌日子過得太無趣，可以去找龍大人啊！」
藍采晴盈盈美眸倏地激射出凌厲之光射向他，語氣憤然地對他道：「哼！誰要找他啊？」
湯鎮偉和靜玉對視一眼，眸底有著了然的笑意。
明明兩人之間激盪著如此明顯的火花，偏偏藍采晴卻死不肯承認。
知道藍采晴瀕臨暴走的邊緣，靜玉那張清麗的容顏瞬間閃過一抹了悟，啊了一聲，「采晴姊，妳剛才該不會遇上龍大人了吧？」
藍采晴瞪她一眼，靜玉卻笑開了臉，「我就知道，妳剛才一回來就繃著一張臉，只有在遇到龍大人時，妳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否則接了訂單，能賺大筆銀兩進來，妳早就笑得合不攏嘴了。」
藍采晴聞言哼了一聲，水眸冒著惱怒的火光，怒火中燒、抱怨連連的唸了一大串，「拜託！是他愛來招惹我的耶！他真奇怪，幹嘛老愛講話惹我不高興啊？他辦他的事，我做我的媒，哪裡礙著他啦？」
靜玉笑著瞥了湯鎮偉一眼，兩人交換了一抹笑意。
靜玉笑盈盈的開口，「采晴姊，龍大人能和妳多多說話也不錯，表示你們還是有那麼點交情的，至少張大少不敢隨便找我們的麻煩。」
他們生意上的死對頭張景為，仗著權勢故意在街頭又開了一間布莊，就是要和他們別苗頭，三不五時還會繞到這裡找碴。
「哼！那張大頭敢找麻煩，我就讓他死得很難看，哪裡需要勞煩那個公務繁忙的龍大人了！」藍采晴一臉兇悍地咬著牙道。
是她不想在城裡壞了她的形象，否則張大頭早就被他扁成豬頭了。
采晴姊臉上兇悍的表情令她懷疑采晴姊到底指的是張大少還是龍大人？她想，應該是張大少吧？
其實，采晴姊不知道她在講到龍大人時，雖然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但眼底卻有著一抹情苗在滋生呢！
要是被采晴姊知道自己的想法，肯定又要氣憤的發火，嘻嘻嘻……靜玉暗自偷笑著。
采晴姊給人的印象是個美豔、風姿綽約的大美人，堅強又獨立，看似精明算計、見錢眼開，是個十分獨特的奇女人，但私底下的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女人。
不僅能燒得一手好菜，更具有巧思，骨子裡的她個性直爽，像個孩子般有著天真爛漫的天性，心地善良，見有人受苦，不吝於伸出援手，即使需要拿出她最愛的銀兩。
見湯鎮偉臉上的表情忽然一變，藍采晴的心情也變得大好，笑盈盈地道：「其實，妳也不用這麼擔心，瞧！有阿偉在，至少那張大頭還忌憚著，不敢太胡來的。」
藍采晴的讚美只是讓湯鎮偉冷哼一聲，並沒有多答腔。
「好啦！別談這些了，我還約了人，先走了。」藍采晴嬌媚的揮揮手，就要離開。
「等等。」見她回眸，一臉詢問的模樣，靜玉連忙道：「采晴姊，加上剛才的那份訂單，至少要等三個月後，才有空再縫製繡被了。」
「我明白，如果再湊合成一樁姻緣，我會把時間往後延的。」藍采晴馬上意會的對她道。
靜玉這才放心的點點頭。
「啊！對了，我忘了告訴妳，我要到隔鄰的清江鎮去，可能要晚上才能回來。」
「清江鎮？為什麼要到那裡去啊？晚上走山路很危險耶！」靜玉忍不住擔憂的對她說。
「別擔心，江大娘要我陪她去替她兒子說媒，那姑娘家的爹娘很難纏。江大娘十分熱心的替我們招攬了不少生意，她一直拜託我，我不去也說不過去啊！」想到那條山路，藍采晴也是有些顧忌，尤其又是天黑時，可盛情難卻哪！
「那，讓鎮偉哥陪妳去。」靜玉還是不放心。
「不用了，我騎馬去就成了。倒是這裡沒有阿偉，我才不放心，要是那張大頭又找人來惹麻煩，妳一個人怎麼應付？」她不放心的才是靜玉這個弱女子咧！
「可是……」
「好了、好了，不用擔心，我走了。」
不待她再多說什麼，藍采晴已飄然離去，她只能目送著藍采晴風采迷人的背影。
這時，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雙粗糙，有著薄繭的厚實大掌給握住，她抬眸，羞怯的望著他，「鎮偉哥。」
「不用擔心，采晴足以保護自己。」他勸導著她，平淡的語氣裡透著一絲關懷，「要不要我和采晴說，讓妳休息幾天再工作？」
靜玉溫柔的笑著，搖晃螓首道：「不用了，我不累。」
也是，采晴姊可不是嬌弱女子，她實在不需多替她擔心。
「可是妳的手……」見她手上全是被繡針給紮得斑斑紅痕，他的眸底閃著憐惜與不捨。
「不打緊，比起以前，這些都還算輕鬆，而且我很慶幸自己有一身好手藝，可以發揮所長，否則讓采晴姊白養我，我也不願意，何況要不是采晴姊，也不會有今天的我，我替她多掙點錢是應該的。」更別論采晴姊對她這麼好了。
三年前，嬸嬸將她帶到清水鎮來，要賣給紅袖坊的老鴇，要不是采晴姊路過，看不過去的拿出一疊銀票，將她從老鴇手裡救下來，如今她怎有尊嚴活下來？
若非她還是清白之身，她是絕不可能回應鎮偉哥的感情的。
她朝他綻放一抹清美的笑花，「該工作了。」
「傍晚收店後，我打桶熱水到妳房裡，讓妳泡泡身子。」他掩不住擔心的對她說，怕她坐得筋骨痠痛。
「嗯！」靜玉揚起一抹甜蜜的笑，回到案桌後坐下，繼續刺繡。
湯鎮偉冷硬的線條這才柔和不少，拿著單子回到櫃台後。
雖然有時他會埋怨采晴給了靜玉做不完的工作，但他明白，要不是采晴買下這間店舖，讓流浪的他有容身之處，也讓靜玉能靠自己的勞力賺錢，他們今天不會有這麼安定的生活。
其實，他是感激采晴的。 |
發表於 2024-9-3 2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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