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翎《完食大主廚》


出版日期: 2016-01-08

她周靜潇從小到大樣樣好,學經歷攤開來閃亮閃亮的,
沒想到居然會被流放(調派)到好山好水好偏僻的離島當檢察官,
更沒想到會再見到老同學……在辦性騷擾案件的時候,
幸好最後是誤會一場,沒有親手送認識的人入監這種狗血劇情,
不過鄉土劇沒有了,戀愛偶像劇倒是接着上演,
他這有着百萬身價的帥大廚把起妹來還真是讓人無法招架,
不僅大半夜幫她買止痛藥,隔天還煮了一桌子補血補氣的菜肴,
謊稱要買食材跟她一起回家,結果是希望有多一點相處時間,
老天,這樣的溫柔體貼她哪裏受得了,當晚就撲上去把他推倒,
照理說他們滾完床單告完白,接下來就該是Happyending,
偏偏又怕他家人會讨厭她這單親媽,擔心到成天端着苦瓜臉,
當她好不容易抛開煩惱,決定不管怎樣都要跟他共度一輩子時,
卻發現他跟個美豔正妹舉止親密,還在大庭廣衆之下玩親親?!


後記

風格白翔

這本《完食大主廚》的女主角是《鄰家後媽》裏那位不會開車的檢察官。

不過,雖然女主角是檢察官,可是某白這次卻沒有把焦點放在辦案上,大概是辦案的劇情寫多了,怕讀者看膩、也怕自己先膩,于是便把重心轉移到了吃吃喝喝上面。

轉到了吃吃喝喝上面之後,當然免不了對美食的一番研究,像是處理食材的方法啦、法式料理的基本概念等等,其中最有趣的應該就是“分子料理”這個領域了,它幾乎是把料理升華成了物理課程,有興趣的讀者們可以去Google看看,是個挺新奇的玩意兒。

再談到《完食大主廚》,這本書和《鄰家後媽》在最初其實是被我定義成“單親爸與單親媽”的系列(為什麽聽起來好像在罵人……),但是寫着寫着呢,不知道為什麽,某白突然覺得這兩本可以另外成立一個系列,名稱叫作“不被媽媽認同的男主們”。當我發覺到這件事的時候,我還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潛意識經常寫出這種苦逼的男主角,怛是回頭看看以前的作品,好像也沒有這回事。

後來,我意識到自己是一個會去刻意左右寫作模式的人。

就算自己心裏非常、非常、非常喜歡某種形式的梗,但為了避免類似的劇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拟訂劇情走向的時候還是會稍微克制一下。

不過呢,畢竟當局者迷嘛,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風格到底長什麽鬼樣,這問題大概只有讀者看得出來了……(汗)

最後,這幾天的氣溫驟降,算是有點冬季的氣息了。大家記得出門多添衣、睡覺時也別穿太涼(我就是半夜被冷醒的人……),也希望這本書同樣受到各位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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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家後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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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完美的丈夫、乖巧的女兒、人人稱羨的工作,以及溫暖可人的愛巢。

能讓一個女人感到幸福的元素,周靜潇幾乎全都擁有了;她本是過着知足而快樂的生活,卻因為一通來自臺北的電話而感到焦慮。

那件事情懸在她的心裏,整整折騰了她兩個星期。

範姜淳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他當然看得出來有什麽事情正在困擾着他的妻子,她那魂不守舍的模樣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入夜了,夫妻倆躺在床上,他自她的背後擁着那緊繃的身體,終于忍不住将擱在心裏的大石頭給搬了出來。

“你最近有心事?”

當然,他知道身為檢察官有許多偵查中的案子不能談,但他懂她,他知道這不是為了案子而煩憂的表現。

周靜潇沉默了幾秒,緩緩翻過身子,“你……知道每隔一段時間,全國的檢察官都會來個大調動嗎?”

他愣了愣,對于接下來她要說的話似乎也有了預感。

“你的意思是你要被調走了?”

“不、不是,還沒定案,只不過……”她垂下視線,深呼吸了一口氣,“上頭的人已經開口說希望我調回臺北,想知道我的意願是什麽。”

“所以你的意願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她的臉上寫着兩難,“其實,我知道就算自己現在選擇留下,總有一天也一定會被調走,因為……你知道的嘛,為了避免和地方涉案人士交情過密,通常不會讓檢察官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所以——”

他沒讓她說完,伸出食指抵着她的唇,“你不用顧慮我,你想去哪就去哪,我當初從歐洲回來,是想和你在一起,不是為了想把你綁在身邊。”

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他說的沒錯,即便她在這裏的日子過得幸福而惬意,然而她內心裏的雄心壯志并沒有完全被澆熄。

她內心裏那個渴望偵辦大案的周檢察官依然存在着。

“可是,我如果搬回去,那你……”

範姜淳聳聳肩,不以為意,彷佛那從來就不是一件會困擾他的事,“如果你不嫌我煩的話,我可以把斯皮爾曼收了,然後在臺北重新再開一間……”

這瘋狂的想法立刻被周靜潇給制止。“不行。”

“為什麽不行?”

“你的餐廳經營得好好的,也已經有了點名氣,為什麽要收掉?”

甚至她可以自豪地說,“斯皮爾曼”已經變成當地必訪的餐廳之一,她不想要為了自己的調動而拿他的心血來陪葬。

于是,她故作堅強,假裝自己其實并沒有那麽依賴他,“我可以每個周末帶馜馜回來。”

“會不會太累了?”

“或是你也可以趁着餐廳公休時去找我。”

“萬一你突然需要我的時候呢?”

“例如?”

範姜淳聳聳肩,“我不知道。可能突然工作壓力太大,臨時想要對我撒撒嬌、讨抱抱?”

“啧,放心好了,不會有那種事發生。”

聽了,他擺出個心碎受挫的模樣,“唉呀,好無情,原來在你的眼裏,我居然這麽沒有價值。”

她被他逗笑,槌了他一拳,“你少誇張了。”

可是,坦白說,他的心裏确實不是滋味,故作輕松的談笑只是不想施加額外的壓力給她。

他幾乎已經可以想象,這女人回了臺北之後,又會過着朝九晚九的生活,然後三餐随意外食,有時候甚至忙過頭就省了一餐……

他那失落的眼神縱使一閃而逝,卻仍被她捕捉個正着。

周靜潇想了想,擠出了微笑,“唉,算了啦,我明天就先拒絕這次的調動,看看能不能再待個兩、三年。”

“不,你去吧,不要為了我留下。”

“但……”

“當初你說我不該屈就這裏,把我逼出國,”他打斷了她的話,“現在,你為什麽要放棄你自己的野心?待在這裏你一點成就感也沒有,不是嗎?”

她反駁不了,因為他說的是事實,小案子确實無法帶給她任何的成就感。

于是,他倆像是有了初步的共識,對于那樣的未來也做了相當多的計劃與想像,例如——

“不然,我每周五下班後就從臺北飛過來看你。”

“每周?不好啦,這樣太累了,隔兩周就好,我可以趁餐廳每周的公休日過去看你。”

“公休日才一天欸,你想當天來回啊?”

“不然我也讓餐廳周休二日。”

“你夠了哦,難怪人家說你不能當老板。”

“我又怎樣了?”

“你還真敢問,這麽沒自覺啊?”

就這樣,他倆在床上嬉鬧胡扯了一整個晚上,已經準備好要迎接分隔兩地的未來。

可是,計劃就是永遠趕不上變化。

周靜潇懷孕了。

就在人事調整案公布的那一周,她被醫生診斷出已經懷孕了六周。

她坐在診間外發怔,那是喜悅的感覺嗎?是的,是喜悅,她的肚子裏存在着與淳的結晶,可是,這也代表着她即将獨自一個人面對整個孕程。

她不禁想起了當年懷上馜馜的往事。

懷上馜馜的時候,前夫的關懷只維持了短短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前夫開始不回家,她每天下了班,面對的是空蕩蕩而死寂的豪宅。

思及此,她甩甩頭,甩去了那段椎心蝕骨的回憶。

當天晚上,範姜淳回到家時已經将近十一點了,馜馜也已經入睡,她坐在梳妝臺前,一邊塗抹着例行性的保養品,若無其事地說出了那句話——

“我懷孕了。”

男人本來正打算爬上床就寝,動作因這句話而僵住。“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我懷孕了,六周。”

聞言,範姜淳的臉上先是皺眉,然後震驚,“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一笑,站起身,由抽屜裏拿出了一張薄薄的紙,遞到他面前,那是超音波照。

她指着圖中一顆小小的圓點,道:“這個就是你的兒子或女兒。”

頓時,他的內心激動得像是怒海浪濤,表面卻沉穩得像座聳峻高山,他以為自己應該會像電影裏面演的那樣,開心抱起老婆轉個一圈,然後又親又摟,但是,他沒有。他只是靜靜地盯着手中那張超音波照,然後想象了三個月後、想象六個月後、小孩生下來之後……

“搬回臺北。”他擡起頭來。

“蛤?”

“我和你一起搬回臺北。”

“欸?等等,我們不是說好——”

“什麽事情我都可以跟你商量,就這件事情我要堅持我的想法。”

“但是餐廳……”

“餐廳我到哪裏都能開,但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渡過懷孕、生小孩。”

萬一她半夜肚子餓了怎麽辦?

萬一她突然感到寂寞、在深夜裏默默落淚,誰來安慰她?

萬一她臨時身體出了狀況,他卻不能第一時間趕到她的身邊,那麽他會不會懊悔一輩子?

甚至,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之後,難道兩個人還過着相隔兩地的日子嗎?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他凝重的神色似乎透露了他的想法。

“唉唷,別想得那麽嚴重啦,”她試圖以微笑來緩和氣氛,“我懷馜馜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熬過來了。”

“既然你已經受過一次煎熬,我為什麽要讓你再受罪一次?”他深鎖的眉宇顯然沒有和緩的跡象,“幾乎什麽事情我都順着你的意,甚至你把我趕出國,我也沒有反抗,但就這件事情,拜托別跟我争。”

她啞口無言。

其實,她是心疼他的。開業最痛苦莫過于前半年的動蕩期,那時候的他經常忙到半夜才進家門,卻得在隔天清晨五點趕去早市購買當日最新鮮的食材。

好不容易撐過半年,收入終于大于支出,餐廳的經營漸趨穩定,她怎麽能讓他再經歷一次那樣的折騰。

“我在臺北有家人可以依靠,你不用擔心。”

“但我是你的丈夫,你懷了我的孩子,我想讓你依靠,天經地義,為什麽要反對我?”

“我不是反對你,我只是——”她語塞了。

“只是什麽?”

她靜默了幾秒,輕籲了口氣,才道:“我知道開店初期都很辛苦,我不想要你又得歸零重來,只因為我在這種不适當的時機懷孕……”

“沒有所謂不适當的時機。”

“可是你看起來一副就是很困擾的樣子。”她抿唇,裝無辜。

“那是因為你打算把我遺棄在這裏。”

“遺棄你?我哪有!”

“沒有?所以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嗎?”

她猶豫了一會兒,仍是忍不住再問:“你真的不會後悔再次把‘斯皮爾曼’收起來?”

“不會。”他的自負一如以往,“我這人做事沒在後悔的,會後悔的事情我就不會去做。”例如放任她在本島獨自懷孕生子,這事情他會後悔一生,當然也就不會允許,更不會妥協。

“所以現在可以重來一次了嗎?”他問。

“嗯?重來什麽?”她困惑。

他将手上的超音波照交還給她,“剛才的事情,你就當作沒發生過。現在,重來一次,跟我說你懷孕了。”

她滿臉莫名,摸不着頭緒,卻還是照辦。

“……我懷孕了。”這回她說得有些別別扭扭。

“真的?!”他故作驚喜的模樣,然後一把将她直直抱起,原地轉了一圈、在她頰上猛親好幾下。

她被逗得尖叫、大笑。“你發什麽神經啊你?”

“這叫戲劇性地表達我的喜悅。”

“說什麽傻話……”她心口一陣悸動,情不自禁捧起他的臉,正想俯首給他溫柔的一吻,突然想起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對了。”

“嗯?”

“小孩生下來之後,馜馜會不會被你冷落?”

他笑出聲,輕咬了下她的鼻尖,“你說的話才叫傻話吧。”

“怎麽會?我這是合理懷疑。”

“她跟你那麽像,我怎麽舍得冷落她。”

她眯起眼,冷哼出聲,“我會吃醋哦。”

“哦,那很好啊。”

“你——”

來不及抗議,剩下的話被他吻進了嘴裏。

八月中,他們一家三口搬回了臺北,買了一間四房兩廳的房子。

九月,周靜潇回到了她熟悉的北檢。

來年一月,範姜淳的第三間餐廳開業了。這次,他終于不再以心理學家的名字來替自己的餐廳命名。他的朋友都說,那個名字帶煞,開幾次就倒幾次,于是紛紛勸他別堅持了。

初夏的季節,周靜潇産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嬰。

從此,範姜淳有了親生的孩子,而馜馜有了一個弟弟,範姜家的兩老則有了第一個孫子。

至于周靜潇,則擁有了完整而不可思議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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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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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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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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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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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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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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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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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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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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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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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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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過幾個小時,這家名為“斯皮爾曼”的西餐廳就要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範姜淳獨自一個人在廚房裏靜思,看着這一室的冷清,彷佛也看見了它曾經擁有過的輝煌。

一年前,他親手打造這個地方;一年後,也親手搞垮了這裏。

他想,這大概是老天爺給他的考驗吧?成功來得太輕易,他從來不懂得珍惜,也不明白春天來臨是為了準備過冬的道理。

當然,他知道經營一家餐廳并不容易,但他沒有想過竟會如此艱難。

他曾經自大地認為,美好的食物就是餐廳的一切,可惜,事實證明是他想得太單純。

身兼主廚與經營者,他無法兼顧的事情遠遠超乎了自己的想像。他無法兼顧食材的品質與店內的營收、無法兼顧客人的滿意與員工的壓力,也無法兼顧自我的堅持與外行人的輿論……

這些種種加起來,讓他花了将近十年所掙來的成就,短短一年成了泡影。

是他輕敵嗎?不,話不能這麽說,畢竟毀了他的并不是敵人,而是他原本應該敞開心胸去服侍的對象。

那麽,該說他不甘嗎?其實不盡然。

人生雖然沒有公平可言,但倒也不是真的那麽不公平,至少他明白“有圓必有缺”的道理。

而他的缺,就是他的自負。

什麽樣的人可以樹敵無數而渾然未覺,有的,他就是其中一個。他想,自己大概是在無意之中惹毛了不少狠角色,他們才會讓他上了這麽痛的一堂課。

那就是後悔羅?并不是,那只是一種透澈的醒悟。

不管自己曾經做過什麽、說過什麽,他從未感到後悔,若是時間可以重新來過,他依然會選擇同樣的作風。

看吧,他果然是無可救藥的自負,即使見了棺材仍是不掉淚。

回憶至此打住,範姜淳脫下身上那件極具代表性的白色廚師服,輕挂在手肘上,然後伸手熄了廚房的燈。

雖然僅只一年的時光,但他想他會記得一輩子吧?畢竟是他人生當中第一家屬于自己的餐廳,就像是自己的孩子……嗯,短命夭折的孩子。

嘆了一口氣,他轉身離開了廚房,走向外場,像是謝幕之前最後環視一圈這個曾經屬于他的舞臺。

突然,那扇挂有銅鈴的玻璃門板被人推了開來,發出了清脆的叮當聲響。

抱歉,我們已經打烊了,他本來是打算這麽說的。

然而,在視線對上的瞬間,他看清了來者的五官,那句話也被他硬生生地吞回了肚裏。

即使久違了十多年,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對方,甚至清楚記得她的名字。

“周靜潇?”

周靜潇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這家餐廳。

每天上班來回,她總會經過這家店。它的店面不大,大概只有七、八張桌的座位;歐式設計、溫馨裝潢,是她喜歡的氣氛。

起初會注意到它,是因為它的名字—“斯皮爾曼”,那是英國一位着名心理學家的名字。哪家餐廳會以心理學家的名字來命名?這老板肯定不太正常。

一開始只是覺得有趣,後來漸漸産生了躍躍欲試的向往。

聽辦公室的同事聊過,這家餐廳的主廚大有來頭,可惜的是,餐廳服務态度不佳、店員冷漠散漫、主廚個性桀骜不馴……慢慢地,佳評不再,負評倒像是漣漪般無限向外擴張。

但那并不是她遲遲未上門光顧的理由。

獨自坐在燈光美、氣氛佳的西餐廳裏享用高檔套餐?那畫面多尴尬。再加上她每天動辄十點才下班,多數的餐廳早已準備打烊,能找到一碗擔仔面果腹就已經阿彌陀佛。

但是,今天不一樣,她在下午的時候接到了上級的指示。

他們說,外島欠缺人才,需要像她這種經驗豐富的菁英前往支援。表面上像是在贊揚她的能力,但實情是什麽,大家心知肚明。

她想,這無疑是懲罰吧。

幾個月前,在偵辦一件人蛇集團的案子中,因為她個人錯估了情勢,害得兩名刑警無辜身陷險境,其中一人甚至為了保護她而受到槍傷。

她很內疚,但內疚彌補不了什麽。

在上級的眼裏,她已經失去了承辦大案子的資格,将她調往離島便是最直白的表示。

離島能有什麽重大刑案?幾乎沒有。

好吧,沒大案子,代表日子清閑,聽起來似乎也是不錯的安排。

她試着安慰自己—至少,她不必再過着每天加班到十點的生活;至少,她多了一些時間可以陪伴女兒;至少,她不需要為了起訴黑道分子而受到性命上的威脅……好啦,她承認自己是沮喪的。

遙想她從法研所畢業之後,應屆考上了檢察官,從此像是踏入萬劫不複的加班深淵,這八年來除了産假之外,她連一刻也沒有松懈過,還經常受到威脅、壓迫、恐吓、利誘,如此義無反顧地付出,結果竟是被流放外島,這教她情何以堪?

罷了,反正法界人才濟濟,八年的資歷根本不足挂齒,像她這樣的人地院裏多如牛毛,閉着眼睛都可以找到接替者。

失意之際,她又經過這家遲遲未造訪的餐廳。

裏頭燈光明亮,卻空蕩蕩、連個客人也沒有,她下意識看了眼手表,才八點半,是打烊了嗎?

不可能吧?時間還這麽早。

那麽,是生意太差?她想起同事間互相流傳的負面評價,可那完全影響不了她接下來的決定。

她毫不遲疑地邁開步伐,走向它的大門。她想,反正橫豎都要離開這裏了,進去吃它一餐也無妨,就當作是滿足這一年來的好奇心。

但她完全沒料到會在推開大門之後,遇上那個叫作範姜淳的男人。

有多久沒見面了?十五年?十七年?真是不可思議,她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而他亦是。

“周靜潇?”

對方一臉驚愕,她猜想自己的表情應該也差不多是那樣。

“範姜淳”

他笑了,道:“果然是你。你根本沒什麽變嘛!”

“我該把這句話當作贊美嗎?”她苦笑,轉而問道:“不好意思,你們……已經打烊了嗎?”

她很難不注意到這冷清死寂的氣氛,就算沒有客人,也不該只剩他一個。

“理論上是打烊了,”他聳聳肩,臉上表情不以為意,“不過,主廚還在,你想吃什麽還是可以點餐。”

“欸?這樣好嗎?”為她一個人下不了班?她受寵若驚卻承受不起,“不了,別麻煩人家大廚,我到附近随便吃吃就好。”

範姜淳的人生裏沒有“随便吃吃”這四個字,人間有上萬美食,而人類有幸得以嘗得出百種滋味,豈有随便吃吃的道理。

“既然來了,就坐下來吧。”他為她拉開了一張椅子。

“可是……”她仍有些遲疑。

“有什麽好可是的?你不也是因為想吃一頓好的,所以才走進來?”

他說中了她的心聲。

她的确想吃一頓好的來犒賞自己,或許是安慰一整個下午的沮喪。于是,不再多慮,周靜潇彎身入座,放寬了心讓他服務。

他依序擺上了桌巾、餐盤、湯匙、刀叉,并且擺上了水杯,倒了杯八分滿的白開水。他的動作流暢優雅,絲毫不因她是舊識而少了應有的細致。

那畫面真是賞心悅目,她幾乎都要忘了那張讓人憎惡的人事令了。

直到她意識到自己是抱着“欣賞男人”的眼光看着他,她驀地回過神來,輕咳了聲,像是要轉移注意力似的。

“那個……你在這裏工作嗎?”

範姜淳淺淺一笑,“只是偶爾在外場打雜幫忙。”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一個名為廚房的戰場裏水深火熱。不過,這一句他沒說出口。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拿起水杯小啜了一口,“那其他人呢?全部都下班了?”

“嗯,都下班了。”

“這麽早”

“今天比較特別。”他沒解釋哪裏特別,而是反問道:“現在,告訴我你想吃什麽。”

她被問愣了。“……沒有菜單嗎?”

“理論上是有,但因為食材已經收拾得差不多,很難照着Menu出菜,你只要告訴我大概想吃哪一類的餐點,其他的就讓廚房來煩惱就好。”

“你是指雞鴨魚牛這種分類嗎?”

範姜淳兩手一攤,不置可否,彷佛就算她說出口的是黯然銷魂飯也沒關系,這讓她冒出了些許想要使壞的念頭。

“那如果我說我想吃一道可以讓我又哭又笑的菜呢?”

豈料他一臉認真,輕捏着下巴思考。“又哭又笑嗎?”

“喂,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她哭笑不得,“我聽說你們餐廳的主廚脾氣不太好,還是別惹毛人家了吧,我也不想當奧客。”

胡說,他哪有那麽兇殘。

不過那句“又哭又笑的料理”倒是激起了他愛挑戰的天性。

“我盡量。”

最後,他只說了這三個字,然後就轉身離開,走進了廚房裏,留下錯愕與莫名的周靜潇,獨坐在冷冷清清的餐廳裏。

我盡量?那到底是什麽意思?她摸不着頭緒。

她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那家夥該不會真的把那荒謬又無理的要求轉告給主廚吧……

正常人應該不會,可是那家夥一向不太正常,至少就她記憶所及,他一直都是瘋颠的。

她和範姜淳是國小同學,不幸的國中又同班,就這麽當了九年的同窗。

他們是人人口中的資優生,從國小競争到了國中,班上的前兩名永遠都是兩個人在輪替。第一名不是她就是範姜淳,同學早就習慣了,反正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其他人幹涉不來,不如待在局外看戲。

範姜淳來自一個背景顯赫的家庭,他的父母親都是知名的學者教授,常常會在雜志上露面的那種。于是,從小他就像是被蓋上了“優良基因”的認證标章一樣,備受衆人期許。

相較之下,她的出身就非常一般了。

她的父母是一般的上班族,母親在基層做一些雜工,父親也只不過掙得一個小小的組長而已,她的身家就是這麽普通、平凡。

事後想想,大概就是這種“不甘心輸給貴族”的情結作祟,所以她才那麽努力跟他相争了那麽多年。

但上了國中之後,事情開始變得有點不太一樣—範姜淳成了永遠的第二名,不管是大考、小考、抽考、随堂考,他永遠都是以兩分、四分這種差距,讓她險勝于前。

一開始她自我感覺超好,覺得自己完成了小蝦米戰勝大鯨魚的偉大成就,直到某一天,她不小心拿到了範姜淳的考卷,她才開始懷疑對方根本是故意在讓她。

因為他失誤的題目都不是最難的,一看就知道是随便挑一題、刻意選了錯誤的答案。

沒辦法,英雄交手過便知有沒有,全校沒人比她更懂他的實力了,他絕對不可能會敗在那種腦殘的題目上。他失敗的是不夠精心去掩飾自己的“善舉”。

啐,這善舉還真是令人不舒服。

糾結了一整個星期之後,終于,她挑了一天,在午休時間結束前的五分鐘,她把他約到了學校的後操場,那兒沒什麽人會經過,很适合談判。

範姜淳一臉漫不經心,看了看四周,笑道:“你要對我告白嗎?”

“你少臭美!”她惱怒,卻不自覺紅了臉。

“不然你把我約到這種地方來幹麽?”

“啧,我問你,你是不是故意讓我?”

“什麽東西?”

“我說,”她對他的裝瘋賣傻感到莫名不悅,“考試的時候,你是不是故意答錯,讓了幾分給我?”

“我幹麽做那種事?”

很好,他如她所料否認了,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你少來,我看過你的考試卷。”

“然後?”

“你答錯的題目都是很基本的,你不可能錯在那種地方。”

“我就說嘛,你一定是暗戀我。”

“嗄?!”這是什麽結論?

“不然你怎麽這麽了解我,知道我什麽題目不會答錯,你暗中偷偷研究我吼?”

“你……”她又氣又羞,一時擠不出話來辯解。

也許他說對了一半,她的确是習慣暗中偷偷研究他,可那絕對不是什麽見鬼的愛慕!

“不然你說,為什麽你會錯在那麽離譜的題目上?”

他聳聳肩,“大概因為我太聰明了吧。”

她怔忡了下,這家夥在說什麽呀?

“難道你不會嗎?覺得老師不可能出那麽簡單的題目,所以自作聰明把問題想得太複雜,結果就答錯了。”

聽起來還真有道理。她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幾秒,才道:“所以你真的不是故意讓我拿第一名?”

“何必咧,拿第二名對我有什麽好處?”他低笑了聲,搖搖頭,“拿第二名還要被我爸媽念到臭頭,我吃飽太閑啊?”

好吧,她釋懷了,可能真的就像他說的一樣,覺得題目不可能這麽容易。

“那你下次可不可以別再自作聰明?”

“幹麽?第一名拿膩了嗎?你可以讓個幾分給我啊。”

“作夢吧你。”她冷笑了聲,譏諷道:“如果下次你笨一點的話,搞不好第一名就會被你拿回去了,你說是不是?”

他僅是笑而不答。

她以為那次的“談判”可以改變什麽,但其實并沒有。接下來的幾個學期,他仍是永遠的第二名,而他出錯的題目依舊是令人匪夷所思,甚至還為此進出了好幾次導師辦公室。

然而,就算被盯上了,他還是那般我行我素,固執得像個小孩子。

因為這樣,她的心裏總是不太舒坦。是不高興他故意放水嗎?也許有一點吧,可又好像不只是這樣……

她搞不懂自己的感受,也始終搞不懂他的想法。

畢業之後,她如願考上了第一志願的女中,他則考上第一志願的男校,他們終結了九年的纏鬥,從此分道揚镳,沒有聯絡。

高中三年,為了擠進最高學府大的窄門,她全心埋首于課業,沒什麽閑暇想起這號人物。

後來,大二時,她在國中的同學會上聽到了他的事。

聽說他和她一樣,順利考上了大,可是不知為何,他在讀了一年之後竟無預警地辦理休學,從此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直到現在。

範姜淳端了一道裝盤花俏的料理走來,看得出來菜色是以海鮮為主,青蔬為輔,作用不明的醬汁在白色的瓷盤上淋出了豔麗的圖騰,上頭甚至有花瓣形狀的美乃滋……

不,可能不是美乃滋,周靜潇其實搞不太懂眼前這道料理是怎麽回事。

對于“吃”,她向來追求便利、迅速、能飽就好,從未要求太多,也沒想過要在食物上面得到什麽樣的滿足。

“這是什麽?”她問。

他則泰然自若地在她對面的空位上坐了下來,“不知道。”

“為什麽不知道?”

“臨時做的料理,怎麽可能會取名字。”

“……”真不知道這話題要怎麽接下去,算了,她放棄,反正吃就對了。

她随手拿起刀叉,戳了一片不知道是什麽做成的薄片,像是沾了蛋汁經過油煎,有一股淡淡的迷疊香味,她咬了一小口,奇異的口感在她嘴裏化開……啊!是馬鈴薯,她嘗到了一點熟悉的味道。

他手托着腮,饒富趣味地凝視着她。其實她拿起的是沙拉用的叉子,但他只是揚起唇角,沒想過要去糾正。

他比較在意她嘗過之後的反應。

接着,她動作輕緩地切下一小片魚肉,沾了一點黃色的醬汁,然後送進嘴裏,咀嚼,咽下。

“如何?”

“嗯……”她歪着頭,皺眉。

不是好吃到贊嘆的那一種皺眉,比較像是困惑不解的那一種。

“不好吃嗎?”

“倒也不是不好吃,而是……嗯……該怎麽說呢?”

那是她活了三十二個年頭所沒嘗過的滋味。

她以為橙黃色的醬汁或許就是酸酸甜甜的口感,豈料不是那麽簡單就能道盡。它的确是有點酸,但也帶點胡椒的香氣,然後是微微的辛辣,再加上奶油與蛋黃的香濃滑潤,在她嘴裏蕩漾出不可思議的豐富層次。

她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你笑了。”

“沒辦法,這味道太特別,我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調味。”她忍不住又嘗了三口、四口,道:“這醬汁叫什麽?”

“荷蘭醬。”

“欸?那是什麽做成的?”

“……別問,很複雜。”比起解釋醬汁的制程,他對她的事情還比較感興趣。“你最近過得如何?”

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關心,她頓了頓,随即扯出一抹極不自然的微笑。面對這個久違十幾年的舊識,“最近過得如何”這個問題顯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說得明白,于是她選擇從簡。

“還可以,就是很平常的上班、下班,沒什麽特別。”

“我聽說你考上法學院。”

“嗯。”

“現在是執業律師?”

“是檢察官。”

“哦……是檢察官啊。”他眉一挑,似乎不意外這樣的發展,“還真像是你會選擇的職業。”

“什麽意思?”

“你以前不是當過整整三年的風紀股長?那時候你就老愛管東管西了。”

“檢察官又不是來管東管西的。”她失笑,反問:“那你呢?我聽說你跟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可是只讀了一年,為什麽?”

“沒興趣。”很簡單的三個字。

“那學校人人搶破頭想進去,你這麽灑脫就休學啊?”

“既然不對盤,留着也是折磨自己,不如好聚好散,不是嗎?”

“你把學校形容得好像是你的情人,苦苦追求了三年,追到手之後發現其實想像比較美好,一年後就把人家甩了。”

他因她的比喻而笑了出來,卻沒有否認。“其實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

“那休學之後呢?你去了哪裏?”

面對她的提問,他沒回答。他倒是留意到她的無名指上不見婚戒,這與他聽來的消息似乎有些出入。

“你結婚了嗎?”

這問題來得毫無預兆,幾乎殺得她措手不及,足足愣了三秒之久。

半晌,她回過神來,不自覺低頭垂眸,“嗯,有個女兒了。”

她只說了部分的事實,刻意避談她已經離婚。

為何要刻意避談?她也不太明白,只是隐隐約約認為自己不會喜歡被他追着逼問離婚的細節。

當年她風光嫁入豪門,被比喻是飛上枝頭的鳳凰,女人見了她都要忌妒三分;可是才短短兩年,前夫就偷腥不斷,為了女兒她再三忍氣吞聲,又被調侃“堂堂檢察官卻縱容丈夫在外面養情婦”。

別人說她為了過貴婦的生活而忍耐,天知道她從來沒拿過前夫一毛錢,最後仍是以離婚收場,她帶着女兒逃離了前夫的地盤。

她不認為這種事情适合拿出來敘舊。

“你呢?也結婚了嗎?”她把話題繞回了他身上。

可他來不及回答,冰冷的手機鈴音驀地打斷了兩人的交談,那是她的電話。

她說了聲“抱歉”,趕緊拿出手機接聽。

只聽見她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外加一句“我知道了”,最後是“我現在就過去”,顯然是有事纏身。

她收了線,“不好意思,是保母打來的電話,說小孩有點發燒,我得趕回去帶她看醫生,只能下次再聊了。”

“不打緊,小孩的事情比較重要。”他微笑的搖搖頭,指了指眼前的瓷盤,“那這些需要幫你打包起來嗎?”

“欸?可以嗎?”

“為什麽不行?”

“那就麻煩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她起身拿出皮夾想付帳,卻被他婉拒。

“就當作是請老同學吃一頓飯。”

“那怎麽可以?會讓你被老板為難吧!”

“安啦,老板跟我很熟。”

“那也不能—”

“而且這道菜也沒達到你的期待,不能收錢。”

她皺了眉頭,不解他的意思。

“你說要吃到一種可以讓人又笑又哭的料理,你忘了?”

“那只是開玩笑,你怎麽能當真?”

“我很認真的。”

“真懷疑你們大廚怎麽能接受這種要求。”她睨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抽了兩張千元鈔擱在桌上,硬是要付錢,“我不管,你就收下吧。要是堅持不收,我以後就再也不來了。”

他苦笑,心裏想的是:你就算想來也來不了了。

“那也不需要付我這麽多。這一餐是臨時特制的,省略了很多,少了沙拉、前菜、湯品、甜點……”

“就因為是特制的才值錢,不是嗎?”她打斷了他的話。

其實真正超值的,是她這一餐吃得很愉快,前一刻還陰郁的心情因為這一餐而煙消雲散。

他辯不贏她,悶了。

“好啦,別羅嗦了,到底要不要讓我打包,我還趕時間呢。啊、對了,代我向主廚說一句,他的料理很有特色,我很喜歡。”

他僅僅報以微笑,沒有說話,端着盤子走進了廚房。

最後,他把兩張千元鈔悄悄放在裹着餐具的紙巾裏,連同餐盒、提袋一起交到她手上。

告別時,他本想留下她的電話,可最終還是沒開口。

想想,人家都已經結婚生子,就算讨了電話號碼,也只是徒留一份沒有盡頭的期待罷了,他又何須折磨自己。

隔天,周靜潇不怎麽高興,氣惱那家夥把錢偷偷塞回給她,于是趁着中午休息時前往“斯皮爾曼”,意外發現餐廳不但沒有營業,大門口還被房屋仲介貼了張“售”字的紙板子。

她這才恍然大悟,不尋常的打烊時間、冷清異常的氣氛,還有他臉上那抹若有似無的惆悵,似乎一切都說得通了。

昨夜,就是這家店的歇業日,而她竟然如此遲鈍,絲毫未覺。

這家店是他的嗎?

是啊,怎麽會沒想到呢,只有那個瘋瘋颠颠的男孩會想到要拿心理學家的名字來當餐廳名,簡直莫名其妙。

為什麽?明明知道她會在意,他卻只字未提?

十五、六年的空窗,沒想到再次拾回,竟也只是擦肩一瞥。昨夜,那隐約在她心裏萌芽的欣喜,轉瞬之間再度枯萎,她突然覺得悄悄抱着期待的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就像當年她升上高中之後,真心相信他會主動與她聯系。結果,她等了足足三年,直到畢業,最後等到的卻是他辍學遠走的消息。

周靜潇驀然驚覺,原來她一直是比較在意的那一方。

自始至終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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