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可薔《危險枕邊人》


出版日期: 2012-03-15

第一次見面,她并不确定他是否将她看進眼裏──
他目光飄邈,漠不關心,對于激怒她毫不在意,卻又不吝于認可她的能力;
第二次見面,她走投無路,唯一能出手幫助的他開了一個詭異的條件,
只要她嫁給他、為他生育子嗣,他便無償挹注資金,挽救她家族瀕臨破産的事業;
用她的人生交換事業,劃算嗎?她不知道,但非做不可。
可是這個丈夫、這樁婚姻完全超過她的想像,
他冷漠無情又自我中心,對藝術品的興趣甚至多過她,
他們的婚後生活如在火中,燒灼著她的心,
令她又痛又焦躁難平,不知該怎麽對待能擾亂自己的他,
又要如何維持相敬如賓的關系──直到他在海上失蹤,
一切回到原點,她既要尋找丈夫,又要一個人替代他,
于是另一個男人闖進她生命,他們如此截然不同,
卻又一樣地危險,一樣地神秘,她該怎麽辦~~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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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季可薔

    這個故事原本打算寫成上下集的。

    但礙於一些問題,最後選擇以單本的形式發行,也因此,夏雪和永玄之前的婚姻生活只能以回憶的方式呈現,這是作者本人我覺得最可惜的地方。

    我其實很想好好來寫他們那段不愉快又謎樣的婚姻生活,永玄到底是如何地冷漠與漫不經心,夏雪又是如何備感挫折,尤其是永玄失蹤以後,她是如何度過痛苦與自責。

    還有夏雨、夏雷以及江庭翰,這三個角色的作用也會比在本書裡寫的更複雜,夏雨對江庭翰的迷戀,是我很想描寫的一部分。

    我很喜歡寫愛情小說,說一個愛情故事對我而言妙趣橫生,但有時候,我也會很遺憾,在目前臺灣的言情小說領域裡,我們作者能夠發揮的題材與篇幅會受到某些限制。

    當然,市場很嚴酷是造成此現象的一個原因,但不僅止於此,我個人認為,出版社與作者雙方,往往都少了一分嘗試與冒險的勇氣。

    這幾年來,陸續有幾個作者朋友遇到創作瓶頸,不一定是找不到想寫的題材,而是彷佛失去了當時寫作的初心。

    跟一般上班族一樣,其實我們也有怠惰的時候,也有覺得工作無趣的時候,不論是怎樣澎湃的熱情,都會隨時間消磨。

    找回那份初心與熱情,成了我們這群老作者的共同課題。

    不過,即便我們有感到疲倦的時候,大家依然公認,能夠寫小說是一件幸福的事,對於當初毅然決然踏入這領域,沒有後悔。

    所以,我要祝福我的作者朋友們,同時鼓勵自己,相信我們會在夢想與現實中尋得平衡,有時候不平衡也是一種試煉,一種美。

    然後,我要謝謝這一路走來,陪伴著我、支持著我的讀者朋友們,是你們讓我有毅力走到今天,將來也有勇氣繼續走下去。

    謝謝上天,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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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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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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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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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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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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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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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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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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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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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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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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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事後回想起來,夏雪深深覺得自己選了一門錯誤的婚姻。

    而這錯誤恐怕是從三年前,她和嚴永玄初相見那時,已然註定。

    他們是在一艘遊艇上認識的,一艘未完工的遊艇,那是她加入家族企業以來,第一艘由內到外都由她負責設計並親自監工的作品,而他,正是買下那艘遊艇的主人。

    其實遊艇本來的主人並不是他,是香港某個企業家二代的小開,小開在賭桌上一把豪賭,價值上億的遊艇就此轉手他人。

    當她得知遊艇的所有權易手時,著實煩惱過一陣子。這艘遊艇從船型到內裝全是量身訂做,等於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單品,要是新買家對設計有什麼意見,她可是會很困擾。

    何況這艘遊艇還是她用來證明自己的珍貴作品,多年來,她極力爭取父親的認同,即便身為女兒身,也絕對有能力接掌家族事業,無論如何不能失敗,一定得讓美麗貴氣的“她”風風光光地下水,悠游于自由無邊的海洋。

    聽說遊艇的新主人意欲前來視察工程進度,她戰戰兢兢地候著,在約定時間以前,一絲不苟地檢查每個細節。

    是嚴永玄先看見了她。

    她個子高,身材纖瘦,留著俐落的短髮,又戴著安全帽,穿著褲裝,乍看之下像個清秀少年。

    一開始,他也以為她是個大男孩,把她當成尋常的工人,還命令她去跑腿。

    “我渴了,你去幫我買一瓶啤酒,我只喝海尼根的。”

    她正忙著對照施工藍圖,沒理他。

    “喂,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這頤指氣使的傢伙是誰啊?

    她不悅地抬頭。“要喝什麼不會自己去買嗎?我可不是跑腿的小弟。”

    兩人視線相接,同時愣住。

    他發現她是女兒身,雖然胸部不怎麼豐滿;她也驚覺這男人不是普通的粗魯漢子,他衣著高貴,黑色立領長風衣襯托出他比例近乎完美的身材,一雙腿修長得驚人。

    她身高將近一百七十,而他比她還高上十幾公分,他低頭睥睨著她,單眼皮下的眼神冰凍而銳利,足以切割任何人的肌膚。

    她隱隱感覺刺痛著。

    “你是女的?”他首先開口,那尖刻的語氣彷佛提及某種低等的生物。

    她更懊惱了,對這男人的第一印象很糟。“你該不會就是嚴永玄先生吧?”

    他眯了眯眼。

    “我是夏雪,這艘遊艇的設計師。”她主動朝他伸出手。

    他動也不動,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顯然沒有與她寒暄互動的打算。

    這人也太無禮了吧!

    “女人設計遊艇?”他話鋒帶刺。

    倘若她是那種善於應酬的世家千金,她可能會裝作自己絲毫沒被冒犯,可惜她不是,她一向討厭那些虛偽的社交禮節。

    她選擇直來直往地與他對抗。“不錯,這艘遊艇不但是我設計的,也由我親自監工,如果有必要,我甚至會拿起鐵錘親自釘釘子,不知道嚴先生對此可有何高見?”

    她知道自己的口氣不該如此嘲諷,他畢竟是出錢的大爺,是貴客,但她實在忍不住。

    嚴永玄深沉地盯著她。事實上她並不確定他是否真的將她看進眼裡,他視線的焦點有些飄渺,帶點漠不關心。

    “我想喝啤酒。”再開口時,他竟是這句話。

    她差點沒氣壞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招手喚來一名工人,請他為這位高高在上的貴客去買一瓶啤酒。

    數分鐘後,啤酒來了,她識相地遞上一隻玻璃杯。“要我替嚴先生倒進杯子裡嗎?”

    他不帶情緒地掃她一眼,接過啤酒,拉開拉環,默默啜飲。

    他喝酒的姿態和她平日相處的那些工人大不相同。怎麼說呢?即使是這樣就口喝,依然透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優雅,氣定神閑。

    不愧是豪門出身的貴公子,聽說他們嚴家三代單傳,他從小便被送到英國留學,接受貴族式的菁英教育。

    “既然嚴先生現在是這艘遊艇的主人,需要我帶你參觀一下嗎?”

    他放下啤酒,雙手插回衣袋裡。“帶路吧。”

    帶路?夏雪暗暗掐了掐掌心。聽聽他這說話的口氣,簡直像公爵在命令他的隨從!

    她努力壓下怒意,以專業的態度為他解說,原以為他是那種財大氣粗的公子哥,只想著炫富,不在乎細節,沒想到他問出口的問題十分犀利,對於遊艇的設備及內裝材質很有自己的想法。

    衛星定位系統、數位航海圖、渦輪引擎、陀螺儀、救生艇,他對這些配備的重視遠甚于房內是否裝了液晶電視,或者地上鋪的是不是最高級的波斯地毯。

    他把前任主人那些虛華不實的要求都撤掉了,相反地嚴格挑剔遊艇的航海性能。

    她不免驚訝。“嚴先生是遊艇玩家嗎?”

    “不是。”他看都沒看她一眼,逕自審視航海儀,手指仔細地撫過每一處,像研究著某種珍貴寶物。“我從來沒開過遊艇,不過既然要開,我就會成為第一流的駕駛高手。”

    完美主義者。

    她默默地在心裡下注解。這種人通常會令四周的人覺得很累,不過她個人倒是不討厭。

    “聽說夏小姐是這家公司老闆的千金?”他突兀地問。

    “是,董事長確實是我父親沒錯。”她戒備著,等待他口出挑釁之言,通常得知她是董事長千金的人不外乎兩種反應,一種認為她是靠父親庇蔭才有今天,另一種是惋惜她好好的大小姐不做,整天跟這些沒教養的粗工鬼混。

    他會是哪一種呢?

    “這艘遊艇很不錯,不比我以前見過的任何一艘差。”他淡淡地評論。“如果這真的完全是屬於你的作品,那你父親算是找到傳人了。”

    他說什麼?她愣住,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旋過身,終於把目光回到她身上,不疾不徐地揚嗓。“等‘她’下水那天,我們再見吧!”

    語落,他瀟灑離開,不曾回首。

    她怔忡地目送他氣宇軒昂的背影,心韻有片刻亂了調。

    她以為他們很快便會再見面了,但遊艇下水典禮那天,他並未出現,據說他父親在加拿大滑雪出了意外,他趕去探望。

    那天,她的心房似有些空落。她告訴自己,那是由於這艘遊艇的主人沒能來參加下水典禮,她身為設計師,難免感到遺憾,並不是因為她想再見到他。

    對一個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底的男人,她當然不會有任何不著邊際的幻想。

    後來,她輾轉得知他父親過世了,而他並未因此接手龐大的家族事業,他將集團的營運委託給專業經理人,自己則過著閒適放蕩的生活,以搜集藝術品為樂。

    他有揮霍不盡的家產,供得起他過奢華優渥的日子,花錢如流水似乎是他的人生座右銘。

    對這種不事生產的敗家子,夏雪通常是鄙夷的,但不知為何,對他,她總是多了一分介意與關切,默默地在八卦雜誌上追逐關於他的消息。

    直到兩年後,他們才有了再度交集的契機。她父親因病辭世,妹妹夏雨及弟弟夏雷年紀都還小,身為長女的她自然而然地必須扛起家門重擔,公司恰巧也於那時遭逢財務危機,瀕臨破產邊緣。

    企業失去掌舵者,同時也失去銀行的信心,紛紛表示要抽回銀根,她日夜奔波,為的就是籌措度過難關的資金。

    錢、錢、錢——從小衣食無憂的她,初次嘗到找錢的滋味,每天一醒來便得憂心今日到期的支票軋不軋得過來。

    當一筆钜額的債務即將到期時,她認清了自己再也無能為力,透過管道求見嚴永玄。

    他是第一個認可她足以擔當父親傳人的人……或許那只是無心之言,並非實實在在的“認可”,但她走投無路了,只能賭上一賭。

    她向他借錢,利息比照銀行貸款利率的一點五倍,還款日期由雙方協調決定。

    他一面聽她開條件,一面玩賞著一隻剛由蘇富比拍賣會買進的古董青花瓷。她懷疑他根本沒在聽,看來他對那瓷器的興味遠比對她濃厚許多。

    她感到極度的難堪與挫敗,正欲倉皇告辭時,他徐徐揚嗓,音質冰冽。

    “我對放高利貸沒什麼興趣,如果夏小姐同意我的條件,我可以無息挹注貴公司所需要的資金,連本金都不須償還。”

    不用她償還本金與利息,那不是等於免費送錢給她?天下怎麼可能有這等好康?

    夏雪狐疑。“請問嚴先生的條件是?”

    “很簡單。”他望向她,眼神有些許莫名的恍惚。“只要你成為我嚴永玄的妻子。”

    這絕對不是一次浪漫的求婚。

    如果夏雪曾設想過各種求婚情節,這肯定會是最糟的一種,即便她本身欠缺些許羅曼蒂克的細胞,並且素來以理性自豪,這樣的求婚仍重重傷了她,尤其在聽了他的求婚理由以後。

    當然,不可能是因為愛。

    他說,自己是三代單傳的宗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有責任為嚴家留下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但為什麼是我?”她追問。“你有那麼多女朋友。”

    他挑眉,若有所思地望她,她頓時粉頰染暈。

    “我知道這種事會很奇怪嗎?雜誌上一天到晚都是你的花邊緋聞,雖然我平常不愛看那種八卦雜誌啦,但難免會……聽人提起。”她窘迫地為自己找藉口。

    他似是接受了她的說法,點點頭。“那些不是我的女朋友。”

    “那她們是什麼?”她挑釁地問。一夜風流的玩物?

    “就只是‘女人’而已。”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說起“女人”這名詞聽在她耳裡,不知怎地總覺得帶著譏嘲的意味。

    “你沒想過在那些‘女人’裡,挑選一個志同道合的做你的老婆嗎?”她比他更諷刺。

    “沒有。”他很乾脆地回應。“她們不夠格。”

    她愕然。“不夠格?”

    他責備似地掃她一眼,彷佛認為她不該笨得領悟不到他話中涵義。“如果我只是想要個孩子,那隨便誰都能替我生,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有好幾個了,但我要的是一個‘優秀’的繼承人,這代表孩子母親的DNA很重要。”

    “DNA?”她聲嗓變調。

    “你很聰明,也長得挺漂亮,有自己的主見,不像一般女人唯唯諾諾,勇於面對挑戰,不因身處逆境便軟弱投降,這樣的基因與個性不錯,應該可以教養出一個英勇果敢的男孩,擔得起嚴家的家業。”

    這就是他選擇她的原因?

    “還有,除了我的孩子需要一個聰慧的母親,這個家也需要一個上得了檯面的女主人,至少不能在社交界丟我的臉,那些瑣碎的家務與財務也需要有個人幫忙看管。”

    他要的,究竟是一個妻子還是一個管家?

    她備覺氣惱地瞪他。

    “這樣你聽懂了嗎?同意的話我們就簽約,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必須簽署婚前協議,我可不希望娶進一個貪圖我家產的女人。”

    幹麼?他怕她會為了得到他的遺產下毒謀害他嗎?

    她氣得全身顫抖,沸騰的情緒慫恿她驕傲地賞他一耳光,斷然拒絕他這侮辱人的提議,但冰冷的理智警告她千萬別因一時意氣而葬送大好機會。

    為了夏氏遊艇公司,為了保住父親畢生的心血結晶,她並沒有太多選擇。

    兩天后,她答應了他,與他簽婚前協議,而他也遵守諾言,將第一筆資金準時匯入公司帳戶。

    一個月後,他們成婚,富貴華麗的排場被媒體譽為世紀婚禮,是王子與公主的結合。

    誰也不敢挑明的真相是,這其實是一樁各取所需的利益聯姻,童話裡的王子與公主並不相愛。

    為了錢,她不得不嫁給一個相中她DNA的男人,這就是醜陋的現實。

    更醜陋的是,新婚當夜,她的丈夫便擺明瞭不想浪費任何時間惺惺作態,他省略了醞釀激情的前戲,只想如野獸般苟合。

    她無法忍受,氣憤又恐慌地推開了他。

    在那一刻,她瞥見他冰銳的眼神似乎變得迷惘,但那也只是短短一瞬間,很快地,他便翻身下床,用手梳理了下亂髮,一顆顆扣回襯衫鈕扣。

    “你不能永遠拒絕我,所以儘快做好心理準備吧!”撂下這句話後,他轉身離開,昂首闊步。

    就連被自己的妻子拒絕,他也顯得那麼疏離而高傲,她不禁懷疑,這人真的擁有一絲絲情感嗎?他該不會是個冷血動物?

    這問題,在新婚三個月後,她總算有了明確的答案。

    那夜,夏雪坐在書房裡處理公事。

    低頭閱讀一份報告時,一束髮絲撩撥著她鬢頰,她有些不耐地將不聽話的發綹撥開,連撥幾次,最後索性抓起發圈,將秀髮束成馬尾。

    這長髮是嚴永玄要求她留的,他要她像個“女人”。

    “你的胸部已經夠小了,又老是穿長褲,不注意的話恐怕別人會把你當成男的,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一樣。”

    明明是不帶情感的評論,她卻覺得自己被刺傷了。

    她開始養護秀髮,甚至逼自己多穿裙子,但她並不認為自己這般的努力有得到他贊許,他毫不掩飾地在外頭金屋藏嬌,最新任的情婦據說擁有一半的法國血統,長得猶如洋娃娃一般,美若天仙。

    Lily,這是那女人的芳名,從他的特別助理口中聽聞時,她奇怪自己一點都不吃驚。

    有錢有勢的男人哪個不以拈花惹草為風流志業?他當然也是,若是她膽敢質詢,說不定他還會反過來責怪她沒盡到妻子的義務。

    既然她不能在床上滿足他,又怎能阻止他去找別人?

    夏雪自嘲地尋思,情緒一時湧上幾分浮躁,她啜口咖啡,正逼自己重新專注時,門外傳來一陣跫音。

    不輕不重卻百分之百傲慢的步伐,只可能屬於那個男人。

    她倏地繃緊神經。

    數秒後,嚴永玄推開書房門扉,從容走進來。她警戒地盯他,像獵物防備著獵人,而他落定她身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她暗暗咬唇,不發一語。

    他同樣不說話,揚起右手,拉下她束髮的發圈,秀髮如絲,輕盈流瀉,而他的指尖曖昧地按撫她頭皮。

    她頭皮發麻,全身顫慄。

    靜靜地玩弄一會兒她的發,他忽地傾彎身,大掌扣住她後頸,逼她靠向自己。

    目光交會,空氣中似是竄過電流,麻痹了她,她幾乎不能動彈。

    “給我。”他沙啞地低語。

    她震顫。“什麼?”

    他用視線指了指她的手。

    她這才察覺自己手裡還緊握著鋼筆,那是她生日時父親送她的禮物,她一直帶在身邊。

    他一根根扳開她手指,取下鋼筆,她覺得自己彷佛失去了防身的武器,血流慌張地滾燙。

    “今天晚上,你躲不掉了。”他語帶警告。

    她慌得嗓音差點卡住。“嚴、永玄,你不能……不顧我的意願。”

    “我不能嗎?”他漠然撇嘴,似笑非笑,扣住她後頸的大手驀地使勁,弄痛了她。“你不會忘了吧?夏雪,你在法律上是我的妻子,有義務陪我完成床笫之間的責任。如果你一再拒絕我,我有權訴請離婚,而你的公司就再也拿不到我半毛錢。”

    她咬牙忍痛,不許自己飆淚。“你……放開我。”

    他依言鬆開了手,卻用譏誚的眼神繼續束縛她。“脫下衣服。”

    冰冷無情的命令在她自尊的鎧甲上刺裂一道縫,然而她不許自己示弱求饒,顫著手,緩緩地寬衣解帶。

    連身裙落了地,跟著是雪白的襯衣,縱然她設法延緩速度,仍避免不了半裸地站在他身前,像個脫衣舞娘,等待客人的賞識。

    她身上只剩海藍色的胸衣和內褲,她告訴自己這沒什麼,她是他的妻,讓他看遍全身上下又如何?但羞恥的浪潮仍是席捲她心海,掀起驚濤駭浪。

    他謎樣地凝視她,眼潭深不見底。“怎麼不脫了?害羞嗎?”

    她恨恨地瞪他,雙手輕顫地往後,預備解開胸扣。

    驀地,一串手機鈴響。

    她凝住動作,他接起電話,聽對方說了幾句,墨幽的眼潭霎時綻出銳光。

    “你找到我要的那幅畫了?很好,什麼時候可以弄到手?”他一面問,一面往門外走去。

    夏雪凍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好半晌,方拾起襯衣,掩在自己身前。

    他就那麼走了?他究竟……把她當成什麼了?

    這輩子她從沒一刻像如今這般感到難堪,如果那男人看著半裸的她是一種侮辱,那麼他不看她更加羞辱。

    在他眼裡,她這個妻子的吸引力遠遠比不上一幅畫。

    既然如此,他為何要娶她?對,他是為了她的DNA,但連她半裸的外表都引不起他的“性致”,她的DNA又有哪裡值得他追求的?

    嚴永玄,她恨他,好恨他!

    她再也忍不住了,饒是她自負冷靜,這般的恥辱也遠超過她能夠負荷的程度,淚水灼痛她的眸,而她的心更痛。

    “我恨你……我恨你!”她低啞地嘶喊,右手一揮,書桌上琳琅滿目的紙筆檔紛紛落地。

    但滿腔的怒火毫無熄滅的跡象,她又抓起一隻花瓶,用力朝牆面擲去。

    “你做什麼?”

    他又出現在書房門前。

    她轉頭瞪他,透過迷蒙的淚霧,她能看見他的眼神蘊著不解,還有一點點異樣——他嚇到了嗎?擔心自己娶回一個不懂得控制情緒的瘋婆子?

    她冷冷揚笑。“你不是看得很清楚了嗎?我在發飆。”

    他皺眉。“因為我要求你跟我上床嗎?”

    因為他對她的女性魅力視若無睹,因為他關心一幅畫比關心她還多!

    她咬牙切齒,生平第一次有想殺人的衝動。“嚴永玄,你真的是一個很可惡的男人。”

    “我可惡?”

    最可惡的就是,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哪裡不對。她深深呼吸,唇角漾出一抹苦澀。

    他默默注視她,良久,彎身撿起她的連身裙,遞給她。“穿上吧!今天晚上我就放過你。”

    他放過她?放過她?!

    這麼說她還該跪下來叩謝聖恩了?憤慨的眸刃砍向他。“你這人沒有血——不對,應該說你這人的血是冷的,沒有溫度。”

    他沒答話,眉宇不動。

    就連她如此挑釁他都不為所動,簡直是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

    “我出去了。”片刻,他落下這句話。

    她一震,不覺揚高聲調。“你去哪兒?”

    “這你不必管。”他淡漠地回話,揚長而去。

    她憂鬱地咬唇。

    她不笨,猜得出他會去哪裡,對她無法盡興燃燒的欲望自然需要另一個女人來替他紓解。

    他去找Lily了,她做不到的,他的情婦會替她做。

    數分鐘後,一陣重型機車的引擎聲呼嘯地劃過夏雪耳畔,刺痛她耳膜。

    他果然離開了,飆著重機,前去尋找一個真正溫柔的女人。

    多浪漫……多像電影情節。

    “那我算什麼?算什麼……”

    她細聲呢喃,背倚著牆虛軟地滑落坐地。

    夜深了,夜色森濃,黯淡的光影下,隱約能見淚星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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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美國,邁阿密。

    雖是冬季,但位於美國國境之南的海濱城市仍是氣候溫暖,尤其這天,晴空萬里無雲,陽光燦爛得像能夠刺穿眼眸。

    男人揚起臉,迎視耀眼的陽光。不知從何時起,他養成了遙望煦日的習慣,或許是因為他要確定自己活在一個有光明的世界,而不是陷入無邊的黑暗。

    灼熱的日照烘著他的臉,曬成麥色的肌膚顯得很健康,露在短袖T恤外的臂膀很結實,肌肉勻稱。

    他是碼頭工人,在港口邊擔任卸貨的工作,總是戴著頂鴨舌帽,獨來獨往,其他工人誰也不曉得他的來歷,只知道他是亞裔出身的移民。

    他自稱Gavin,這名字有“戰爭之鷹”的涵義,符合他陽剛冷硬的外貌。

    他很少直視別人,但被他看的人總會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因為他那左單右雙的眼皮有種微妙的不平衡感,眼神也令人感到錯亂,這一隻看來溫和含笑,另一隻卻是清冷無情。

    詭異。這是別的工人對他所下的結論,他們從他身上嗅到一股危險的味道,本能地躲避,就像羊群遠離嗜血的狼。

    在港口工作幾個月了,他沒交到任何朋友,他也不在乎,人際關係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只要按時領到工錢,三餐定時有飯吃就好。

    目前他只想活著。

    活著,等待那個女人出現。

    他隱伏了一段不短的時日,終於等到她了。每年二月,她都會率領一群公司菁英前來邁阿密參加國際遊艇展。

    他刻意前往展區,裝作不經意地四處閑晃,讓她發現他,當她瞥見他時,他可以感覺到周遭的空氣瞬間凝結。

    她很驚駭,可想而知,他近乎惡意地窺視她變得毫無血色的容顏,從中得到變態的樂趣。

    然後,在她還來不及接近他以前,他迅速在會場消失。

    他知道,她會找到他。

    二十八歲便接掌一家遊艇製造公司,號稱是臺灣商界最年輕貌美的CEO,他相信她有這樣的能力。

    果然,一星期後,她來到港邊,他正賣力搬貨,汗流浹背,而她靜靜站在一旁,觀察他許久,才揚起那清冽好聽的聲嗓。

    “嗨。”

    他假裝沒聽見。

    “哈羅。”她加重語氣。

    他停頓兩秒,轉頭望她,用帶著下層階級口音的英語戲謔。“小妞,這裡可不是女人來的地方。”

    她凝睇他片刻,出言試探。“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他眯了眯眼。“我有必要認識你嗎?”

    “我們見過。”她說。

    他挑眉,丟下一箱貨,大踏步走到她身前,一面拿毛巾粗魯地擦汗,一面用一種吊兒郎當的目光打量她。

    “這麼漂亮的女人我如果見過一定會記得,嘖,可惜我現在沒空,要不我倒是很樂意跟你來一發——”

    “我是夏雪。”她打斷他不莊重的挑逗,一口華語字正腔圓。“夏天的夏,雪花的雪。”

    他面無表情。

    “你聽不懂華語嗎?”她問。

    他聳聳肩。

    “你姓魏,魏如冬,三十二歲,未婚,華裔美籍,從祖父那代便移民美國,居住在三藩市,父母親很早就去世了,高中肄業後你便未接受正規教育,靠函授自習,在洛杉磯、聖地牙哥等城市工作過,去年才來到邁阿密。”她流暢地說明。

    “你調查我?”他刻意用敵意的眼神瞪她。

    “抱歉,等我解釋過後你就會明白我必須這麼做。”她淡淡微笑。

    那微笑倒是很有一個企業女總裁的架勢,聰慧、冷靜、無比自信。

    他嘲諷地尋思,全身肌肉倏地緊繃,保持緘默。

    她深深呼吸。“魏如冬先生,有件事我需要你的幫忙,我想請你……假扮我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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