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愛我嗎?」微仰螓首,翦水秋瞳含情脈脈的凝睇,呢喃般輕問。
「傻瓜,你是我老婆,我怎麼可能不愛你?」馮品寬疼寵的將妻子擁進臂彎中,吻上她光潔的額頭,身下的凌亂大床也是他們方才相愛的證明。
「真的愛我?」感受他炙熱體溫,黎丹心裡卻沒有暖意,繼續幽幽問道。
「當然是真的愛你。」他失笑的再次表明,只當她是撒嬌,將她摟得更緊些,並替她拉高棉被。
「如果你是真的愛我,就放我自由吧。」她貼靠在他胸膛,嗓音悶悶的傳了出來。
「什麼?」他一怔,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黎丹退出他懷抱,躺回自己的枕上,盈著水霧的雙眸與他平視,神情哀傷而堅決。
「我想離婚。」她重申,清楚明瞭。
俊眉陡然蹙起,馮品寬被針扎到似的彈坐起身。
「我不是說過別再說出這種話了嗎?」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提離婚了,上一次他安撫過她,事隔一個多月,他以為她內心的不滿已然平息,沒想到她現在又再度重提。
黎丹也慢條斯理的坐起,與他面對面,相較於他激烈的反應,她的神態顯得異常冷靜。
「我不是任性耍脾氣,會再提起,是因為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她刻意壓抑波動的心情,力持平靜的與他溝通。
「我不夠愛你?對你不夠好嗎?為什麼你不願意待在我身邊?」他恐慌且忿然的握住她臂膀。
「品寬,我知道你愛我,對我很好,我又何嘗不愛你呢?」她斂眸掩飾湧上眼眶的淚意。「可是,婚姻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相愛就足夠的……」
馮品寬知道她指的是家里長輩給她的壓力,緩下口吻繼續說服安撫。「長輩們的觀念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我們做晚輩的就稍微忍耐些,不要這樣就放棄了好嗎?」
黎丹卻搖著頭,淚水不由得飛墜而落。
如果事情只是稍微忍耐就可以得過且過的話,她就不會第二次開口要求離婚了!
一開始,他母親就不滿意平凡的她,嫌棄她學歷不夠高,家世不夠好,父母又都已經不在,是後來拗不過品寬的堅持,才勉強同意娶她進門。婚後,她被要求辭去工作,品寬卻因為接手家族事業而開始忙得不可開交,她和他相處的時間變少了,反倒是和他家人朝夕相對。
那些不滿延伸到婚後生活,即使她努力學習如何當馮家媳婦,還是無法討婆婆的歡心,那從未停止的刁難、不善的目光和冷嘲熱諷,讓她連呼吸都覺得不自由。
更無奈的是,從結婚第三個月開始,她的孕事就備受關注,不只婆婆,連爺爺奶奶也插上一腳,原就不得喜愛的她,也因為遲遲沒有懷孕而經常受到奚落。
繁瑣的點點滴滴,她一言難盡,要怎麼一一都告訴他?
所以他只知道表面,無法體會,完全不瞭解那種時時刻刻如履薄冰般的緊繃生活有多痛苦。
日積月累的壓力已經扼殺她原本的個性,她變得憂鬱怯懦,做什麼都不對,不做也不對,她已經撐得很疲憊了……
「對不起,我沒辦法再忍耐,他們不喜歡我,不論我怎麼表現、討好,還是不喜歡我,我不想再過時時刻刻看人臉色的日子了。」黎丹疲乏的說著。
馮品寬微怔,那晶瑩淚水宛如岩漿般灼痛他的心。
他心疼的替她拭淚。「讓我再去跟媽溝通……」身為獨子,他有無法擺脫的責任,不能恣意妄為,只能理性面對。
「不!沒有用的!」黎丹的螓首搖得更猛了。
溝通的結果只是變本加厲,於事無補。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告訴我,要怎麼做才好?」他也煩躁憂慮了起來。
「離婚,放我自由。」熱淚盈眶,她壓抑著哽咽的語調,表現堅決的態度。
「不要,我愛你,我不能讓你離開我!」他心慌意亂,伸手攫住她雙臂,卻被她猛地揮開。
「既然你愛我,為什麼願意看我痛苦?我很不快樂你知道嗎?」說服不了他,她不知怎麼辦才好,不禁失控的哭出聲來,發洩鬱積在心底的情緒。「我找不到自我,我覺得自己很卑微,我現在得每天吃抗憂鬱藥才能抑制負面的情緒……我想離開,我已經沒有力氣再面對這一切,再繼續待在這個家裡,我會窒息,會崩潰,會忘記自己曾經很愛你,到最後只剩埋怨和恨意。」
馮品寬如遭雷殛,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有憂鬱症?!他們結婚還不到一年半,她就有了憂鬱症?
方纔那段話,她竟然用了「窒息」、「崩潰」……這些極端的字眼,可見她求去的意願多強烈!
此時此刻,他赫然發現,已經留不住她了……
正如她所說的,既然愛她,他又怎麼願意看到她不快樂,甚至是痛若呢?
看著掩面哭泣的心愛人兒,馮品寬心疼得像有好幾根針在扎,愧疚得無以復加,眼眶不禁也微微泛紅。
「別哭了……」他伸手將不停啜泣的她擁進懷裡,感覺那潰堤的淚水足以將他溺斃。
割捨愛情,她也同樣心痛,緊緊回擁,感受這最後的溫存。
「對不起……我們好聚好散吧……」她泣不成聲,懇切要求。
馮品寬咬牙沉默,閉目平息翻騰的心情,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他才終於忍痛開口--
「如果這是你要的,我答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