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寵《大牌女官》

出版日期:2009/10/14


世人都道武承羲仗著自己是武后的侄孫,在宮中作威作福,
是個生活奢靡,為人冷血無情的男魔頭。
從小就被“賣”到宮中的他,在伴君如伴虎的環境下,
造就了心似鐵、什麼都可以冷漠以對的性情,
直到他遇上了甄小詩,這個胸懷淩雲之志的可愛女子,
不但敢頂撞他,還敢嚷著要辭官,不想再受他虐待……
他覺得新奇的破例挽留她、保她不受奸人所害,
結果她居然胡亂答應嫁給一個紈絝子弟?
這怎麼可以!
這一刻才發現,這強烈的佔有欲,是因為將她放進了心裏,
為了她,他抗旨拒婚,即便未婚妻以死相逼、父親極力反對,
也不能阻止他只要她的決心,甚至為她捨棄一切,
豈料她卻突然告訴他,她不愛他,她怕吃苦所以不跟他走……

第一章
  甄小詩踏入宮門的時候,看到一隻彩色的碩大風箏正鑽入雲霄。

  這是一個好兆頭吧?她想。

  所謂,青風知我意,伴我上雲霄。這句話,應和了她的淩雲之志。

  沒錯,她雖然身為女兒家,但從小就志向遠大,一心為官。

  官?這樣的志向若換作從前,肯定會被世人當成一個笑話。然而,現在可不同了。現在,是周朝。

  自從武則天改唐為周,自立為帝,女孩子做官再也不是什麼可笑的夢想。

  比如上官婉兒,即是她自幼就崇拜的女子,如今身伴國君之側,人稱“上官學士”,好不風光得意。

  她最大的夢想就是像上官婉兒一樣,有朝一日能得到武皇青睞,與男兒平起平坐,在朝堂上出謀獻策,為國為民締造福祉,名流千古。

  然而,她現在只是一個剛招入宮中的小小女官,距離憧憬還有萬丈之隔,她只能望著風箏遙想未來。

  “甄小詩?”

  入了書記院,門廳中迎接她的,是一位神色高傲的美人。

  美人不穿宮裝,與男子一般身著官服官帽,然而那官服卻是潔白的顏色,以金線繡出萬字流雲的圖案,襯得她嫵媚中平添一股英氣,煞是好看。

  “我叫司徒瑩,”美人道,“是這書記院中的七品執事。”

  “給司徒大人請安。”甄小詩盈盈一拜。她知道,不能叫“姊姊”,應該叫“大人”。

  “你可知道書記院是做什麼的嗎?”司徒瑩神情依舊冷冷的,掃視她。

  甄小詩微笑地點了點頭,“記錄武皇的一言一行,整理成冊,供後世瞻仰。”

  “此外還要編校宮曆,攥寫諫刊,事務雖然瑣碎,卻功在千秋,你可要全神貫注,不能寫錯一個字,看漏一條文書。”她板著臉警告。

  “是,悉聽大人教誨。”俯首乖順地答。

  “以後叫我司徒執事即可,同樣,我也喚你甄執事。”冷美人並不與她熱絡,“你我職位相同,只不過你剛剛入宮,尚無品級,只要這三月內不出差錯,等院判上報武皇,你便與我一般,也是七品官階了。”

  “真的嗎?”甄小詩不由得喜上眉梢,難掩雀躍。

  “別高興得太早,我在這書記院兩年,見的可多了—能熬過三個月的,除了我,沒其他人。”司徒瑩仰起頭,言語中有些自得。

  “為何?”她不由得一怔。

  未等司徒瑩開口,忽然一陣猛烈的哭泣聲由遠而近傳來。

  甄小詩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只見一宮女掩著淚面,跌跌撞撞地從她倆身邊奔過。

  “出什麼事了”司徒瑩喝道。

  那宮女駭然駐足,這才發現她的存在,豆大的淚珠溢得更甚。

  “到底怎麼了?”她換了和緩語氣,再度問。

  “我剛才沏錯了茶……”那宮女抽泣道,“把毛兒尖當成松子綠了……”

  “武大人罵你了?”司徒瑩霎時領悟。

  “嗯。”宮女皺著一張小臉,滿含委屈。

  “服侍他這麼久,也該習慣了。”她歎一口氣。

  “司徒執事……”宮女哽咽,“我明兒個就叫我娘接我出去,死也不在這裏幹了!”

  “再忍忍吧,反正都忍了這麼久了,中秋過後,你升了職,就可以去伺候韋妃娘娘了。”司徒瑩勸道。

  “不,我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了!”宮女終於哇哇大哭,“明天我就要走!否則我寧可投湖自盡!你不知道,武大人他有多可怕,他只要一開口,就能戳中我的痛處,讓我無地自容……我再也不想受這氣了!”

  說著,顧不得宮中規矩,她就這樣一邊哭一邊繼續奔跑,飛快地逃離書記院,彷佛這裏是比魔窟更恐怖的地方。

  “武大人?”甄小詩忍不住問:“……是誰?”

  “武承羲大人,書記院院判。”司徒瑩答。

  是他?武則天的侄孫,她的頂頭上司?

  甄小詩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入宮之前,她就聽說過武承羲的大名。據說,他個性陰鷙,脾氣暴躁,仗著自己有幾分才華且頗受武皇的喜愛,便在宮中橫行無忌,讓周遭之人退避三舍。曾經,她以為這只是謠傳,但看到方才那個流淚滿面的宮女,她開始擔心,傳聞並非誇大其詞。

  “方才那個小宮女,不過是幹些粗活兒,除了端茶送水,一天見不到武大人幾面。”司徒瑩忽然道,“咱們這些做執事的,如同武大人的左膀右臂,得從早到晚如影隨形,替他分憂——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麼這兩年來,沒人能待上超過三個月了吧?”

  最後一句話,如同一瓢冷水,把甄小詩澆了個透心涼。

  原來,沒人能堅持下去的原因,並非其他,而是因為受不了魔頭的淩虐。端茶送水的宮女尚被他罵得想尋短見,何況她們這些得長相左右的下屬?

  “司徒執事為何能留到現在?”禁不住抬頭,凝視她問。

  冷美人淡淡答,“因為我是孤兒,除了忍耐,無路可退。”

  原來,進了這書記院,除了受虐和離開,再無第三條出路。

  甄小詩望向天空,方才的彩色風箏已經無跡可尋,她的滿腔熱忱在這瞬間頓時減滅大半。難道淩雲之志註定要就此夭折?

  她鎮定心神,鼓足勇氣邁上臺階,去見那不願面對卻不得不見的人。

  書記院的正廳便是武承羲辦理公務的地方,世人都說他奢華靡爛,連硯臺都是純金打造,甄小詩曾經以為這裏一定金碧輝煌,但此刻一見,卻與想像的截然不同—這裏,出乎意料的樸素。

  四周並無太過誇張的裝飾,一桌一椅都是半舊的,簾幔通透無花,只綴以深紅絲線捏出的流蘇,靠牆一面屏風繪有淡淡的水墨畫,依著半人高的白瓷花瓶,裏面插著泛溢清香的梅花數枝。

  此刻武承羲並不在廳中,四下靜寂空蕩,能感到有清幽涼風穿堂而過,微微揚起甄小詩的衣袂。

  “你先在這兒候著吧,”司徒瑩道,“武大人這會恐怕還在皇上那兒,一時回不來。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是。”她點點頭,恭敬地望著冷美人翩然離去的背影。

  無人侍坐,無人奉茶,她只能留在原地乖乖傻等。無聊之中打了一個呵欠,目光繼續四處溜轉。

  坐榻之上,一副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見那棋子煞是瑩潤可愛,然而卻顆顆殘缺,彷佛從垃圾堆裏撿來的,卻被武承羲奉若寶貝一般擺在顯眼的位置上。

  甄小詩自那棋缽中拈起一粒,湊近了細看,她自幼習弈,閱棋無數,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棋子,說不出是什麼材質製成,只覺得有一層月華般的顏色。

  “奇怪……奇怪……”她喃喃自語著。

  “怪什麼?”忽然有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嚇了她一跳。

  手腕一抖,拈在指間的棋子便滾落地面,一直滾到來者的足邊。她趕忙俯身去拾,卻被對方搶先一步,率先將那棋子捏在手中。

  她抬眸,與對方面對面,不由得霎時怔住,露出驚豔的神情。

  眼前,站著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青衣男子,雖是男子,卻擁有比女子更為精緻的容顏,眉目如畫,任何戲劇中的名伶都不及他俊美的十分之一,惟有那些傳奇書中描繪出來的男子,才能與之相比。

  他是誰?宮廷樂師?抑或……武皇的男寵?

  他的青衫長袍,薄紗製成,此刻搖曳在微風中,帶來暗香浮動。

  他神情冷冷的,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她,就算君臨天下的帝王也沒有他這般懾人的氣魄,讓人心底自然生起一股寒意與敬畏。

  “怪什麼?”他重複剛才的問題,語氣中有種不容沉默的咄咄逼人。

  “這棋子……不知為何會擺在這裏。”在他的注視下,她結結巴巴地道。

  “有什麼不妥嗎?”他挑挑眉,斜睨著她。

  “它們……都是破的。”甄小詩只覺得全身寒毛直豎,方才的清爽涼風,變成了陰風陣陣。

  “破?”他指尖一彈,將方才那粒棋子擲入缽中,“你知道它們是用什麼做的?”

  “什麼?”她的確很想知道。

  “藍田玉。”

  “啊?”她瞪大眼睛。

  “而且,是藍田古玉。”青衣男子淡淡道,“這副棋本為秦始皇所至愛,他死後,有盜賊從阿房宮裏掠得,流落民間,輾轉幾個朝代,後為前朝隋煬帝所珍藏,高宗皇帝將它贈予了武皇,你說它該不該擺在這裏?”

  “哦……該!該!”甄小詩連忙點頭,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

  “你是誰?”他隨即厲聲問她。

  “我叫甄小詩,是這書記院新來的女執事。”她戰戰兢兢地答。

  “甄國安的女兒?”他似乎知道她的來歷,清淺一笑,“都說這甄大人滿腹經綸,沒想到教出來的女兒卻連副棋都不識,可悲啊!”

  “是我自己不好學,與我爹爹無關。”這嘲諷的語氣讓她微微惱慍,恨自己辱沒了父親的盛名。

  “從前無所謂,不過今後你要在這兒辦事,就得多學多記,別給書記院丟臉就行。”他兀自坐下,捧起一碗早已沏在那兒的茶,輕輕抿了一口,陰沉的面孔總算露出一絲悅意,點頭自語道:“嗯,這茶果然要沏三次才出色。”

  “你……又是誰?”甄小詩見他如此隨便,忍不住問起。

  “我?”他茶碗一放,詫異地抬頭,“你不知道我是誰?”

  “我應該知道嗎?”她懵懂地凝視著他。

  “呵!”他不由得再度流露諷笑,“你猜猜。”

  “是……樂師?”還有一個男寵,她不敢猜。

  “為何?”他拂拂雙袖,“我隨身帶了樂器嗎?”

  “可以在宮廷裏出入自如,又沒有穿官服的,我想不出別人。”甄小詩呆呆地答。

  “哈!”他大笑,“誰規定為官者一定要穿官服?”

  “這是規矩啊。”

  “可我卻聽說,你們武承羲大人,從不穿官服。”他嘴角輕揚,眼裏閃爍一絲戲謔。

  “真的?”甄小詩轉了轉眼珠子,趁機打聽,“你……見過他?”

  “天天見。”他的笑意更濃了。

  “他是個很凶的人嗎?”她湊近一步,繼續八卦。

  “你聽說他很凶?”

  “不只凶,而且奢靡無度,連硯臺都是金打的!”

  “金子能磨墨嗎?荒謬!”青衣男子哼了一聲,“一聽就是以訛傳訛,虧你深信不疑!”

  “所以……都是造謠嗎?”甄小詩怯怯地問。

  “說是造謠,也並非完全沒根據,”他忽然話鋒一轉,“武承羲的確奢侈,卻並非世人胡亂揣測的那般,他不喜歡金,不喜歡銀,就連衣服上多一點刺繡都會讓他火冒三丈,但他喜歡典雅古樸之物,並且花盡心思去搜集。

  比如剛才那副藍田玉棋,或者這屋裏擺的古瓷花瓶,名家親繪的水墨畫屏風,王昭君使用過的桌子,貂蟬坐過的椅,趙飛燕的舞裙製成的簾幔……每一件都是無價之寶,雖然,不識貨的人會以為不起眼。”

  甄小詩越聽越驚駭,幾乎說不出話來。

  原來,這屋裏的東西如此考究,搞不好連粒塵埃都能讓人傾家蕩產……幸虧她剛才沒有亂摸亂動,否則大禍臨頭。

  “大人!”談話之間,司徒瑩捧著一大盤衣物自門外進來,“您回來了。”

  大人?誰?眼前的青衣男子?他是哪門子的大人?

  “司徒執事,方才甄執事問起我的身份,你替我回答吧。”青衣男子再度戲謔一笑,低頭繼續飲茶。

  “你……不知大人是誰?”司徒瑩滿臉愕然,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是……誰?”甄小詩隱隱覺得自己捋了虎須,一顆心就快跳出嗓子眼了。

  “他就是武承羲武大人啊!”一副敗給她的神情。

  天啊!這小白臉……就是武皇的親侄孫,人見人怕、鬼見鬼嚇的武承羲

  甄小詩腳下一軟,咚地跪倒在地,連忙磕頭道:“給大人……請安……”

  “還以為你膽子有多大,原來也是個軟骨頭!”武承羲嘲諷道,“起來吧,換上官服,今後多學著察言觀色點。認不出我沒關係,改天連武皇都認不出來,就該砍頭了!”

  她哪有這麼傻!明明是他的特立獨行害她誤會了!

  但她不敢反駁,只一個勁地點頭,顫巍巍地從地上起身。

  “官服我已經替你取來了。”司徒瑩將手中那一大盤衣物遞到她手裏。

  “這……”甄小詩望著眼前的衣堆,“太多了……我只要一件就夠了。”

  “難道你打算天天穿同一件?”武承羲再度斜睨她一眼,“不用換洗嗎?”

  “啊?”她一時不知所措。

  “我手下的女官,每人至少得有七套官服換穿,一日一換。你還算少的,只有五套!”他冷冷道:“我可是聞不得一丁點汗味的!”

  “是……是。”甄小詩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還有,你身為女兒家,怎麼連粉都不撲?”他蹙眉瞧著她。

  “我……”她不由得撫撫自己的臉,萬分惶恐。

  “快去買些胭脂水粉,若不知哪家的好,叫司徒執事教你。”武承羲搖頭嫌棄地道:“女孩家,連妝都不化,等於炒菜不加鹽!”

  說著,他再也沒有多看她一眼,活像她的存在玷污了他眼睛似的。

  甄小詩抿著唇。長這麼大,頭一次感受到所謂的“羞辱”是什麼意思,但她只能強抑著泛出的淚花,把委屈都吞進肚子裏……

最後一個字工整完成,甄小詩發現窗外天色已經明亮。

  她吹熄蠟燭,揉揉模糊的雙眼,慶倖自己沒有因為睡意襲來而弄髒了案上的書冊。

  昨夜,她花一個通宵,一筆一畫,用自己最漂亮的小楷,將日間零碎的書記重新書寫成冊。

  現在,她才知道書記院的工作到底是什麼,美其名是記錄武皇言行,供後世瞻仰,其實,不過是寫下一些無聊的日常瑣事——比如武皇幾時起身,幾時早朝,吃了什麼、用了什麼,逛花園時走的是哪條路,晚間由哪位男寵侍寢。

  當然,武皇也會與朝臣們商議國家大事,但那些都由武承羲親自書記整理,做為機密封存書櫃,完全不是她這個小小執事能夠參與的。

  甄小詩初入宮時的滿腔熱忱此刻早已化為烏有,她甚至覺得自己彷佛置身在漫漫長夜之中,前途渺茫。

  換上官服,略施脂粉,她捧著書冊往院判廳走去R丫礁鱸鋁耍躍刹幌肮呋保芫醯昧成蝦窈褚徊悖岩院粑辜漵們逅趺匆蠶床桓刪唬峁嗣槐淦粒炊ち艘徊愫旌斕男≌鈄印U嫦胱韁淠歉齜⒚髦鄣娜耍?br />
  武承羲一如傳說中的難以伺候,是個十足的魔頭,一天不罵她都會讓她覺得天要下紅雨了,還好她為了自己的夢想,一忍再忍,盼著能熬過這三個月,謀得官品再跟他計較!

  “怎麼起得這麼晚?”

  此刻,武承羲正坐在桌前悠閒地用著早膳,一見她到來,便是不滿的責怪。

  “整理文案,來遲了些。”她小聲回答。

  哼,一夜沒睡,如此盡心盡力,他還嫌不夠?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狼!

  “什麼文案?”他挑挑眉問。

  “這十日的雜記。”甄小詩將冊子恭敬的呈上,“請武大人過目。”

  “很好,以後就應該每十日整理一遍,方便查看。”武承羲接過冊子,剛翻開一頁,看也沒看,卻忽然眉心一蹙,將冊子猛地擲到地上。

  “大人……”她不由得一駭,“怎、怎麼了?”

  “拿回去重寫!”他冷冷道。

  “為何?”甄小詩只覺得匪夷所思,“屬下寫錯了?”

  “你用的是鳳梔墨?”他挑眉瞧她問。

  “鳳梔墨用完了,庫房還沒送來。”她覺得他挑剔得莫名其妙,“這是上好的沉香墨。”

  “用鳳梔墨重抄一遍!”武承羲霸道地命令,“還有,除了小楷外,用隸書、小篆再各寫一遍!”

  他……什麼意思?故意刁難嗎?折磨人折磨上癮了?

  “武承羲,你想幹什麼!”甄小詩忍無可忍,大聲吼道:“墨有什麼關係?字體有什麼關係?關鍵是內容!內容!”

  “你現在是在沖著我發火嗎?”武承羲淡淡瞥她一眼。

  “是!”一夜沒睡讓她缺少了理智,顧不得後果地嚷道:“這是我花了一夜時間,一筆一畫在燈下寫出來的,你知道嗎?你除了挑三揀四、找人麻煩,還會幹什麼?你有沒有體諒過下屬的心情?仗著是皇親國戚就可以為所欲為?難怪人人都討厭你,說是你大魔頭!”

  一席話驚天動地,把四周宮女都嚇得不敢動彈,只見司徒瑩匆匆從院中奔來,連忙給武承羲賠罪。

  “大人……請大人恕罪!甄執事昨夜一宿未眠,受到大人責怪,難免心裏委屈,請大人念她初犯,下不為例!”

  她想拉著甄小詩一起跪下,但倔強的小妮子就像氣瘋了的小老虎,死也不肯示弱。

  “都說完了?”武承羲忽然勾起一抹淺笑,“甄小詩,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照我剛才的話去辦;第二,捲舖蓋走人。”

  “小詩……小詩……”司徒瑩急促而輕聲地喚道,“快答應啊,快!”

  惱怒的女孩眼裏含著烈焰般的淚水,沉默了許久,沒有選擇,亦沒有低頭。終於,她作了一個天大的決定,咬牙道:“好,武承羲,我走人!”

  沒料到夢想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如此易碎,她才踏入宮門就要離開,但她覺得,比起前途還有一樣東西更重要—那叫“尊嚴”。

  “嗚—嗚—”

  她坐在床沿上,一邊收拾著包袱,一邊哇哇大哭,哭到眉心都發疼了,眼淚依舊不止。

  “既然事已至此,就想開點吧!”從旁幫忙的司徒瑩歎息道,“其實,我倒羡慕你呢。”

  “羡慕?”甄小詩吸著鼻子,詫異地望向她。

  “不過就是個七品執事嘛,當不上也沒什麼,反正回到家裏,有父母疼愛,天也不會塌下來。”她澀笑著,“不像我,身為孤兒,無處可去,只能忍氣吞聲,有時候真覺得生不如死……”

  “司徒姊姊——”同情心一起,稱呼也霎時親昵許多,“如果你願意,可以去我家住。”

  “算了吧,畢竟不是親人,我待在宮裏至少還算自食其力,到你家去豈不成了寄人籬下?”司徒瑩恢復冷靜神情。

  甄小詩不由得有些尷尬,只覺得這宮裏的人都十分古怪,彼此的關係若即若離,像雲一般飄浮不定。

  “不知道馬車備好了沒?我去催催。”替她將最後一件行李整理妥當,剛剛轉身,司徒瑩卻忽然像見了鬼似的,僵在原地。

  “怎麼了?”她的怔愣讓甄小詩甚覺詫異,扭頭張望時,也是同樣的一駭。

  武承羲……他此刻正站在門檻處,神色陰沉地盯著她們倆。

  不知他來了多久,聽到了什麼,如此無聲無息地出現,的確比鬼魅更嚇人。

  “大、大人!”司徒瑩惶恐不安地喚道。

  “不說是要去備車?”武承羲淡淡看了她一眼,“快去吧,我有話要與甄執事說。”

  “是。”她連忙低頭碎步離去,逃離這可怕的地方。

  “你來幹麼?”甄小詩決定不再畏懼,鼓起勇氣瞪著他,朗聲問道。

  “剛才哭了?”他盯著她的臉,話題卻令她大為意外,“花臉貓似的,快洗洗吧!”

  “我、我就算像花臉狗,也不關你的事!”她惱羞成怒地嚷道,“洗也洗不乾淨,都是你這個害人不淺的魔頭,逼我化什麼妝,害得我起疹子!”

  說著,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她再次痛哭流涕。

  “呵……”他卻忽然笑了,素來陰霾的臉上彷佛投映一束光華,自烏雲間穿透而出,“方才我自禦膳房來,向廚子討了一瓶豆油,給你。”

  說著,將細頸瓶子擱在梳妝前,弄得甄小詩更加莫名其妙。

  “給我?”她蹙眉,“搞什麼鬼?想捉弄我嗎?”

  “你洗臉前,先以此豆油抹臉,那些胭脂水粉便能輕易洗淨,還能使肌膚潤澤水亮,”他一字一句從容解釋,“至於長疹子的地方,用薔薇硝塗抹便可消除。”

  “你怎麼知道?”她狐疑地睨著他。

  “自幼在宮裏長大,耳濡目染,有什麼不知道的?”他語氣中似有一絲歎息。

  “好,就暫且相信你一次。”甄小詩拿過那瓶豆油,隨手扔進包袱裏,“若無效,本姑娘會回來找你算帳的!”

  “我知道你現在很恨我,覺得我故意刁難你。”他換了較和顏悅色的表情望著她,反而讓她全身不自在。

  “錯!你是故意刁難所有的人!”她鼻尖抬高,糾正道。

  “我自幼在宮裏長大,十六歲便進了書記院當執事,”他沉默片刻,忽然像在述說一個故事,“那時候,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份差事,整天鬧著父親要他去求皇上,把我調到其他的衙門,可惜父親沒有答應我。有一天,我記錄了皇上與狄仁傑大人的一番爭論,事後皇上要我把這段紀錄呈給她過目,可紀錄卻沒了……”

  甄小詩不由得詫異,“你弄丟了?”

  “怎麼會呢?每段紀錄都整理成冊,在書記院封存保管,除非這兒被大火燒了,否則絕不會弄丟。”

  “那……到底是為什麼?”她更為不解。

  “因為——”他再度停頓,直視她,“我用的是沉香墨。”

  “什麼?”她雙眼圓瞪。

  “沉香墨遇到潮濕的天氣,會褪色。”武承羲憶起往事,酸楚一笑,“我辛辛苦苦記錄、整理的文字,全部化為烏有。”

  “啊?”甄小詩不覺張大嘴巴,半晌闔不攏。

  “這天底下,惟有鳳梔墨最持久、最能讓文字保存,不論經歷多少歲月,不論火烤還是受潮,都不會褪色,且墨質清香能防蟲蛀,這是我嘗試了萬千墨種找到惟一可靠的東西,所以,自我當院判以來,規定必須用它記事。”

  原來如此,是她錯怪他了……只覺得此刻雙頰如火燒,羞愧之情湧上心頭,不敢抬頭與他對看。

  “我要你用隸書與小篆各另抄一份,是為了備份。要知道手抄必有手誤,若用不同字體呈現,將來有歧義時亦可對照,真正做到字無遺漏。”他語重心長地解惑。

  “你又不早說……”甄小詩嘟嘴嚷嚷。

  “若凡事都如此解釋,豈不太費口舌?”他搖頭無奈她的反應。

  “你整天板著臉,不讓人誤會才怪!”她大起膽子又說:“那天我明明看到你把一個宮女罵哭了——”

  “誰?”

  “就是我入宮那天,有個宮女沏錯了茶,被你罵得跑回老家去了。”

  “你說的是春娥吧?”武承羲這才憶起,輕哼一聲道:“我罵她,算是輕的。要知道將來她要是去伺候韋妃娘娘,若像那般沏錯茶,韋妃娘娘可不只罵她那麼簡單了。”

  “韋妃娘娘……會比你還凶?”甄小詩挑眉道。

  “我凶嗎?”他踱到窗邊,抬頭望著灰青色的天空,似在感慨,“在我眼裏,打與罵都算不上凶,殺人不見血那才叫可怕。”

  他說什麼?殺人不見血?指誰?

  她似懂非懂地望著他,卻不敢再問下去,因為她隱約意識到,這宮裏有許多忌諱,不是她可以隨便問的。

  “司徒瑩那邊應該已經備好馬車了,”武承羲轉過身來,忽然問她,“你考慮清楚,是回家去,還是照我的吩咐把那份冊子重抄一遍?”

  “呃?”甄小詩霎時怔住,“大人……你說什麼?”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不要留在宮裏,自己選吧!”他勾勒一抹篤定的笑意,“聽說你有淩雲之志,要仿效上官學士,成為本朝第一女臣,這麼快就回家嫁人,能甘心嗎?”

  他、他打哪兒聽說的?羞死人了!

  甄小詩低下頭去,半晌,無言以對。

  “再不說話,我就真的勒令你出宮了!”武承羲語氣裏滿是威脅。

  “我……留下……”她小聲答道。

  “我聽不清楚!”他又開始故意刁難了。

  “我留下。”抬眸綻露笑意,語氣中帶著明朗,方才的陰霾早已散去,她神色重現熠熠光華,“我要留下——”

  這話,不僅是對他,亦是對她自己說的。這條路,一定萬分艱難,但她決意克服一切,或許在山窮水盡的絕境裏,才能看到桃花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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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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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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