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耳邊傳來狂浪的海濤聲，大浪不停拍打著船身，滂沱的大雨顯示這是個極為惡劣的天氣，海面上正有暴風雨來襲，船身禁不住滔天的巨浪，頻頻搖晃，船員們無不膽戰心驚，生怕一個大浪打來，全船的人無一倖免。
「封爺！海浪太大了，我們已經迷航了。」掌舵的船員急忙跟領航的主人稟告。
「鎮定些，別像個小毛頭一樣毛躁。」
「封爺，不得了了，海水灌進船艙了，船八成要沉了，怎麼辦?」
「不恩，你去看看情況。」封宸對著身旁的人影喚道。
這艘插有百海商旗的船隻，正是名震大江南北的「百海莊」商船，這次的出航意外地碰上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延誤了回航的時間。
莫不恩與封宸皆為大名鼎鼎百海莊莊主的得力助手，所有百海莊的船務皆由兩人親自接應押貨，而這次出航由兩人同時押貨，可見百海莊對這次出航的重視，可是萬般出錯不得。
「好！」沉穩的莫不恩直穩穩地走下船艙。老實說，這艘船已經開始下沉，船艙的浸水更是加快了下沉的速度。
「封宸，我們一定要離開，船已經開始沉了！」
「不恩，船真的不行了嗎？」封宸實在不太願意棄船，這時許多船員為求自保，紛紛跳進黑漆漆的大海中。
「封宸！我們得快離開才行。」莫不恩急喊道。
「可是……」封宸心頭陡然浮現大大的不安，一向陰冷的他，難得地露出了些微擔憂的神色，對於這次沒有完成莊主姬天羽的交代感到愧疚。
船身陡地傾斜了一大半，站在船弦的封宸冷不防地被甩進茫茫大海中，隨即消失了蹤影。
「封宸！」莫不恩詫異萬分，趕緊跟著追上前，躍下海中。然後船隻逐漸散開，破裂不堪的船身沒入了水中，在海面上消失了蹤影。
連續四、五天的暴風雨，使得沿海一帶的村落無法出海捕魚，尤其是碧璜村這個小村落，村裡的人家皆以捕魚維生，再將捕來的魚跟百海莊交換乾貨，日子雖然清苦，但也過得去。
「死丫頭，死哪裡去了？叫你看著弟妹不看，跑哪撒野去了！」
身材略胖的中年婦人，手上擰著一名女孩兒的耳垂，只見女孩痛得猛眨眼裡的淚水。
「娘，我只是去休息一下，又不是去玩。」女孩不服氣地撇嫩嘴。
「休息？你看看，三個妹妹哭成這樣，你還敢去歇息？我這個作娘的都不敢休息，你還有臉敢休息！」中年婦女繼續叨念了一堆，手依舊擰得緊緊的。
「真是的，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女孩依舊不服氣地不停嘀咕。「乖！乖！別哭了。」
女孩只好乖乖哄著一屋子哭鬧不休的弟妹，好不容易弟妹們安靜了下來，吃奶的吃奶，睡覺的睡覺。
「丫頭！爹和娘出去捕魚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讓樂家人挨了好幾天的餓，好不容易天氣放了晴，算準現在是碧璜魚的產季，應該可以賣上不錯的價錢。
「爹、娘出去了，弟弟妹妹都睡了，我應該可以休息一下。」
樂心彤偷偷溜到村外的海灘上，這裡有許多漂亮的貝殼，如果能串成一串手鏈，說不定可以拿到市集上去賣錢，然後買一些紙筆來練字，霍大哥前天才教了她幾個字呢！
樂心彤趁著爹娘不在的空檔溜出家門，來到岸灘上找尋貝殼。
奇怪，這幾天的貝殼怎麼這麼少？看著幾乎碎裂的貝殼，樂心彤的小臉上是掩不住的失望。
「怎麼辦？今天都找不到貝殼。」
樂心彤仍舊不死心地持續盯著光亮的沙灘，不肯放棄任何機會，看著看著的當頭，她忽然瞄到一旁的大石頭底下似乎有個人影躺在那裡。
樂心彤趕緊奔至人影倒臥的地方，被大浪打上岸的封宸，身上儘是被珊瑚、雕石割傷的痕跡，身上的衣衫也破裂不堪。
「喂！你沒事吧？」樂心彤拍拍封宸的臉頰，只見封宸的薄唇毫無血色，雙眸緊緊閉著。
「沒氣了嗎？」樂心彤深吸了一口氣，將小嘴嘟至封宸的唇邊，慢慢地吐出口中的氣，好讓封宸吸進嘴裡。
忽感唇上似乎貼著兩片柔軟的唇瓣，封宸悠悠地轉醒，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好奇的小圓臉，他警戒十足地趕緊移開眼前過分逼近的嬌軀。
「你在幹什麼？」封宸嫌惡地擦擦薄唇。噁心的女人！
自從青柳的事件後，封宸就對天發誓，此生此世不再受女人的折磨，他過了好些歷間才比較忘卻慘痛的記憶，他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一次！
後腦突地傳來一陣刺痛，封宸忍不住抱著頭，眉心緊緊糾結著，似乎相當痛苦。
「你怎麼了？我還以為你沒氣了！」樂心彤漾開了笑臉，似乎沒將封宸的嫌惡表情放在心上，只當他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罷了。
「不要隨便碰我！」
封宸向來不喜女人的隨意碰觸，尤其一臉春意蕩漾、一看見男人就把自己剝得精光、活像待宰豬只的女人，更是讓他深深厭惡。
「你的頭怎麼了？很疼嗎？」說著，樂心彤的小手就要撫上封宸按住的後腦。
「不要再隨便碰我，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封宸不客氣地拍掉樂心彤白嫩的小手，眼裡的輕視更加明顯。這個女人應該是小丫頭，沒有明顯的曲線，更沒有引以為傲的胸脯，像個營養不良的黃毛丫頭。
他在想些什麼啊？封宸對於自己心口掠過的思緒有些訝異，她怎麼會在意起她的外貌？
「你是因為頭疼而生氣嗎?」樂心彤睜著明亮的眸子，絲毫不覺得自己正是封宸心煩的根源。
「滾開！」封宸慢慢的站起身，腳踝立即傳來一陣刺痛。「可惡！」身軀一個不穩，他又跪了下來。
「你不要亂動！你的腳流血了。」樂心彤自然地扶住封宸的手臂，一雙溫熱的掌、打牢牢貼在他的臂上。
「你……」封宸惡狠狠地盯著不請自來的小手，樂心彤則對他漾開了微笑，不將他威脅的目光放在心上。
「我知道有一個石洞，你可以去那裡歇息。」樂心彤嘴角彎起一個大大的弧線。真是任性的孩子，可能是受傷了，所以脾氣才會那麼暴躁吧？
樂心彤對於這種情形早習以為常，她常常獨自看顧弟妹，孩子性她可是見多了，這種時候只能用哄的。
封宸死盯著瘦小的樂心彤。這個女人的同情心是不是太氾濫了？明明叫她滾了，還死賴著不走！
「來！我扶你去。」樂心彤義氣十足地將封宸的手臂圈在自己的頸項上，使勁全身吃奶的力氣，封宸依舊不動如山地看著因為使力而滿臉通紅的樂心彤。
「你不要自作聰明。」封宸輕鬆地收回手臂，不讓兩人再有肢體的碰觸。
「不要耍性子！乖！」忽地，樂心彤小小的身子突然往前傾，在封宸不備之時，在他的前額烙下一吻。
樂心彤一向都是如此對付吵鬧不休的弟妹，這招每用一定見效，眼看封宸依舊不為所動，樂心彤只好如法炮製，看看眼前這個任性至極的男人會不會有所感動。
「你在幹什麼?!」以為樂心彤有什麼不軌意圖，封宸氣黑了一張臉，憤而擦掉額上不該有的氣息。該死的！這個女人究竟在幹什麼?
「你怎麼還這麼生氣，一個不夠嗎？」樂心彤微微皺著眉心，想不透為什麼他還氣呼呼的?通常小蓮她們一個吻就夠啦！
「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封宸不耐煩地撥開樂心彤過於逼近的身軀。
「不行！你受傷了，我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依舊不死心的樂心彤，耐性著實被封宸磨光了，只好來硬的！
「你真煩！」封宸一對濃眉揪得死緊。從來沒碰過這麼纏人的女人，她到底想要幹什麼啦？
「來啦！不要生氣了！」樂心彤撐著封宸的腋下，堅持扶著他離開。太陽已經快下山了，再不離開這裡，晚上潮水來了，可就死定了！
「你……」看著再一次逼近的嬌軀，封宸索性不再推拒，將大半身子落在嬌小的身子上。她要抬就讓她抬個夠好了，為了爭一口氣，一股衝動的情緒在兩人之間瀰漫著。
「這才對嘛！」樂心彤更加賣力地支撐著封宸頎長的身軀。相對於封宸修長的身子，樂心彤顯得十分瘦小，全身只到封宸的肩膀下頭附近，沉重的身子開始讓她的額上冒出細細小小的汗粒，不過她還是相當甘願地馱著封宸一步步地離開沙岸。
哼！這女人玩真的？封宸惡意地將全身的重量交由樂心彤，看著身下的小女人認真地扛著自己的模樣，抿得緊緊的嘴角不自覺逸出一點弧度。
好不容易才到了樂心彤口中所說的山洞，附近一片荒煙漫草，顯然並沒有太多人在附近出入，不過山洞前倒是沒長什麼草，可見這個山洞有人常來。
「這裡可是我的秘密石屋，就暫時讓你住好了。」
又是一個大弧度上揚的微笑，封宸這才發覺她真的是個很愛笑的女人，罵她也笑，凶她也笑，好像不笑會死一樣！他懷著滿心的戒備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石洞裡佈置得相當簡陋，有乾稻草鋪著像床的地方，幾塊較高的石頭，應該是桌子、椅子之類的，還有一小截的燭火。
「你先坐在這裡休息。」樂心彤將封宸扶至乾草堆上，這才發覺原本足夠自己一個人睡的稻草堆，封宸坐著時兩條腿就探出稻草堆的邊緣，他真的好高喔！
「不要擔心！我在這裡。」想到他可能因為受傷的關係情緒不佳，樂心彤忙安慰著封宸。
封宸依舊不肯答腔，冷眼旁觀著忙進忙出的樂心彤，一下子抱進一堆柴火，一下子又抱來一堆稻草，鋪在封宸的長腳下，見不夠長，樂心彤只好又抱來了一堆，直到封宸的身子完全在稻草堆範圍之內，她才稍稍停下慌亂的腳步。
「呼！你真的好高喔！」又是一個大大的笑靨。
「你在忙什麼？」封宸實在不懂，樂心彤究竟想要幹什麼？
「我在想辦法照顧你啊！」
「多事！」陰驚的眸光一暗，封宸不再理會忙亂的人兒，逕自閉目養神。他可得想辦法離開這裡才行，不能再跟這個丫頭瞎扯胡搞下去，誰知道她懷著什麼居心。
封宸仍舊認為樂心彤是有所為而為，過往的記憶讓他覺得女人不會平白無故對他好，她一定有目的，只是他還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目睹封宸依然不領情的樣子，樂心彤微微受到打擊。沒關係，可能是他身上的傷讓他心情不好吧！噢，他的衣服都濕了，不烘乾可是會著涼的！
樂心彤熟練地生起火來，不一會兒，暖烘烘的火光把石洞映照得一片光明，而封宸依舊窩在角落，不肯移動。
「你……要不要把衣衫脫下來，我幫你烤熱？」樂心彤趨近封宸的臉頰。
猝然聞到一縷幽香，封宸心煩地睜開眸子，看著近乎貼上來的嬌顏，封宸這才發覺，她有一排長長的長睫，粉嫩的珠唇軟軟柔柔，相當飽滿，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翦翦秋瞳，明亮有神，清澈地彷彿能夠映照出他早已殘缺不全的心房。
「你好像很雞婆。」封宸不習慣女人的呵護，不自覺地輕訕著樂心彤過於熱心的性格。沒事獻慇勤，八成別有居心！封宸依舊認定樂心彤是有目的地接近他。
「我……只是單純因為你受傷了，所以……」小臉上的笑靨頓時消散，內心憂慮的神情迅速爬上樂心彤的小臉，看在封宸眼裡，他覺得自己好像太殘忍了，不自覺放柔了臉部僵硬的線條，索性也不再說話，生怕眼前這個嬌嫩的女娃會被他給嚇哭。
「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我管不著。」封宸沉斂著黑瞳，不再注視著樂心彤。
光是那雙幽深無底的黑瞳，就會讓人不自覺地感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其他人不是當場嚇得落荒而逃，就是被瞪著手軟腳麻，而她沒有被他瞪死，已經是奇跡了!
「真的嗎？」樂心彤隨即漾開笑靨，偷偷瞧著眼前巨大的黑影。太好了，他總算屈服了，受傷的人總是這樣的。
黑幕拉上了天際，群星耀滿天穹，月兒倒掛著。快要月中了，月兒顯得肥肥圓圓的，只要再等幾天，月兒就圓了。
樂心彤暫時先將封宸擱著，急忙趕回家。一時忙過了頭，她竟忘了回家的時間，慘了，一定會被娘給罵死！
樂心彤小心翼翼地打開木門，偷偷看著屋子裡頭的情形。
「姐姐！姐姐！」家裡最小的妹妹小蓮看見樂心彤的身影，高興的奔了過來。
樂心彤連忙對著小蓮比著「噓」的手勢，要她不要大聲嚷嚷，沒想到小蓮還是高興地叫了出聲。「死丫頭，給我進來！」
福嬸連生了三個女兒還不死心，總算在第四胎生了樂家唯一的男孩，原想再接再厲，無奈又生了一個賠錢貨，就是最小的小蓮，小蓮在家裡沒人疼，只有樂心彤疼她，因此小蓮幾乎與樂心彤形影不離。
「爹！娘！」樂心彤怯生生地進了屋子，這下恐怕不是挨一頓餓可以了事的。
「死丫頭，跑哪去了？害阿寶餓肚子，哭了一個下午，我不是跟你說過，要喂阿寶吃粥嗎？」
阿寶正是樂家唯一的子嗣，因此格外受到父母的呵護與保護。
「死丫頭！整個下午都溜到哪裡去玩了？」福伯拿出一根大木條，樣貌凶狠地瞪著樂心彤，所有的小孩瞬間噤了聲，小蓮也在樂心彤懷裡拚命瑟縮著。
「爹！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爹！大姐不是故意的！」阿寶也趕緊替樂心彤求情。
「算了，要不是阿寶幫你求情，我一定把你打得下不了床，看你還敢不敢隨便到外頭撒野去。」
「是！下次不敢了。」樂心彤拍拍小蓮的背，安慰她自己已經沒事了。
「姐姐！你到底去了哪裡？」對於樂心彤午後短暫的失蹤，小蓮相當害伯。
「死丫頭！今晚不給你飯吃，讓你好好反省。」
福嬸給阿寶端上一碗剛煮好的新鮮魚湯，熱騰騰的魚香味盈滿小茅屋，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樂心彤更加飢餓。
「姐姐，小蓮也好想喝。」才剛學會走路的小蓮個頭比同齡的孩子嬌小，可能就是因為常常挨餓的關係。
「姐姐明天再煮給你喝，好不好？」
「姐姐，給你。」小蓮自懷中掏出一個硬饅頭，黑黑幹幹的，肯定是蒸壞的。
「這是……」
「隔壁的王伯伯給小蓮的，給姐姐吃。」
「小蓮……」眼淚瞬間盈濕樂心彤的瞳眸。他們的日子雖然過得很清苦，不過弟妹都相當乖巧，這是讓樂心彤最感驕傲的地方。
「死丫頭，今晚不准你在屋子裡睡。」福嬸不客氣地對著樂心彤一陣咆哮。
「姐姐不要怕，小蓮會陪著姐姐。」
「小蓮！快去睡。」
擔心福嬸又對小蓮大聲吼叫，樂心彤趕緊將小連帶離福嬸的視線，安撫著小蓮就寢。
這並不是樂心彤第一次被趕出家門，因為家裡過於狹小，沒有足夠的床鋪讓她睡，因此石洞就變成她暫時的棲身之所，福嬸不知道樂心彤能上哪去，只不過見她每天早上都能好端端的回來，自然便不願意讓她再待在屋裡佔空間。
「小蓮，姐姐明天再來看你。」
「還不快滾！」福伯跟著又是一聲吼叫。
「是！爹！」樂心彤趕緊退了出去。
驀然，一抹俊挺的身影掠進樂心彤腦海。對了，還有他！
他好像什麼也沒吃，她是不是該拿東西給他吃呢?而且他可是受傷的人呢！
樂心彤簡單地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物品，怕福伯又要吼她幾句，急忙奪門而出。雖然爹不疼、娘不愛，但只要弟妹心中有她這個大姐，她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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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5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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