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蜜《練習愛夫妻》【好男人養成2】

明明,墜入愛河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
為什麼熱戀的甜美、悸動與快樂,已經感覺如此遙遠……
毛秀忻想不透,到底是什麼改變了她和丈夫?
兩個人曾經愛得那樣深那樣執著,信任他會給她幸福,
究竟是什麼讓熱情降了溫度,甜蜜過了頭,發酵成心酸?
愛難道無法保存,還是婚姻不需要愛,只要責任就好……
在他心裡,妻子永遠是那眼神明亮、明媚如春光的女孩,
她和孩子是肩上很重也很甜蜜的負荷,他甘願這樣愛著;
但為何心愛的她越來越安靜,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一段婚姻沒了愛只有責任,還能繼續走下去嗎……

出版日期:2009/5/21

楔子

  夏季午後,燦爛陽光帶著燥熱,照亮城市的每個角落。

  租書店裡沒客人,毛秀忻坐在櫃檯後,長髮鬆鬆地梳成髮髻,柔白秀麗的臉蛋上,睫毛慵懶垂落,她翻看雜誌,不時覷向兩個精神很好的小傢伙。

  七歲的兒子紀修瑞在畫圖,房東的四歲女兒白唯茉當模特兒。她兒子有遺傳自父親的長睫毛與晶亮大眼,俊秀可愛,小女孩眉目秀美,一雙甜甜酒窩,兩個孩子在一起像一對賞心悅目的小天使。

  就見她兒子一揚圖畫紙。「畫好了!」

  白唯茉立刻湊過去看,很疑惑。「這是我嗎?」

  「是啊,你看,這是眼睛,這是頭髮,這是耳朵……」

  毛秀忻瞄圖畫紙,眼睛一大一小,頭髮像拖把,幸好看得出來是個人。婆婆老是誇寶貝金孫遺傳到她這個媽媽的美術天分,但她持保留態度。

  「真的耶,好像喔!」白唯茉天真地驚歎。「你教我畫畫好不好?我教你說英文。」她在國外住了四年,英語很溜。

  「我可以教你畫圖,可是你不用教我英文,我會講。」紀修瑞馬上端起男生的傲氣,拒絕小女孩。

  「可是紀媽媽叫我教你英文。」

  毛秀忻道:「茉茉住過國外,發音很標準,你可以和她多學點。」兒子只讓她教過字母和基礎對話,有現成的小老師可練習,何樂而不為?

  「我會說啊!」紀修瑞不服氣,雙手按住桌邊,對著小女孩牛奶似的淨嫩小臉一字一字道:「This is a book!」為了證明自己會,重音還特別加強。

  白唯茉面露困惑。「Well, I think……」烏黑眼眸往桌面一溜。「It's a desk。」

  噗哈哈~~毛秀忻爆笑。

  紀修瑞脹紅臉,瞪向母親。「我又沒說錯!這句是你教我的啊!」

  「哈哈,你沒說錯,哈哈……」

  白璦琳與梁芝旗正好從外頭進來。提了一袋飲料和手工餅乾的白璦琳笑問:「什麼事這麼開心?」

  毛秀忻笑著搖頭。「沒事,我兒子耍笨。」

  白璦琳是房東,也是大集團的千金,整條街道的房子都在她名下,她在租書店隔壁開了一家花店,梁芝旗是大四學生,租書店三樓是她的住處。三個女人個性不同,卻意外地談得來。

  她們聚在一起喝下午茶,梁芝旗起個話題。「我前兩天和同學去紀大哥的農場玩,那裡空氣很乾淨,風景很好喔!」

  「有沒有遇到他?」白璦琳好奇。她返國定居一個月了,還沒遇過毛秀忻這位開農場的丈夫。

  「有啊!他親自帶我們逛農場,還送我們小盆栽。」

  毛秀忻咬著餅乾,似笑非笑,不說話。

  「他還問我,紀奶奶、秀忻姊和小瑞在家過得好不好,我說你們每天都很快樂,他聽了就露出一種很欣慰的微笑,好像是說:只要你們快樂,他在外面辛苦就值得了。那表情喔,看得出來是個很愛家的好男人。秀忻姊,我真羨慕你,婚姻幸福美滿呢!」

  咳咳咳——毛秀忻嗆到,明眸瞠圓。「你羨慕我?我的婚姻幸福?」

  「是啊,至少紀先生一個人在農場打拼好幾年——」

  「五年。」白璦琳補充。「他打拼五年,離家這麼遠,心還是繫著你們。有些人住在家裡,心早就跟別的女人離家出走了……」低歎一聲。

  氣氛凝滯一秒,另外兩個女人都知道,當初是丈夫和女職員外遇,白璦琳才傷心得遠走國外。

  毛秀忻咳一聲。「他當然只能想家人,山上有誰可以跟他亂來?台灣獼猴嗎?」

  噗,換梁芝旗嗆到猛咳。「秀忻姊……你這樣說,是對紀大哥有不滿嗎?」

  兩雙眼睛瞧著毛秀忻,發出無言疑問——一個男人從無到有建立自己的事業,收入頗豐,顧家、愛家,無不良嗜好,還有什麼可嫌?

  「也不是。」毛秀忻慢條斯理地啜口紅茶。「他沒什麼不好……但也沒什麼特別好。認識他兩年,結婚七年,反正就是這樣,一起過日子。」

  「這樣生活很穩定,不好嗎?」白璦琳不解。

  「也不是不好……」她悠悠道:「只是感覺很像買了一件喜歡的衣服,樣式、質料都很滿意,可是一穿就是五年,要繼續穿,有點膩了,要脫掉,可穿久了有感情,捨不得,偶爾仔細看看這件衣服,也還是挺喜歡的。」

  「女人衣櫥裡永遠少一件衣服。」梁芝旗有感而發。

  毛秀忻大笑。「噯,你這樣好像暗示我想搞外遇,我可沒想過喔!講得狠一點,結婚很久的感覺就像翻肚的魚,要死不活,沒活力……」她模仿魚的樣子,噘嘴對著天花板噗噗吐氣,逗笑兩個女人。

  白璦琳笑問:「所以你對婚姻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不太滿意的滿意。」毛秀忻做個鬼臉。「『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婚前甜蜜,婚後無趣,結婚就是把甜蜜和無趣埋在一起,害你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梁芝旗疑惑。「可是,我覺得紀大哥人真的不錯耶……」她看不出他們婚姻狀況有這麼糟糕。

  「在外人面前,當然表現一副不錯的樣子,只有枕邊人看得才清楚。」

  「他有什麼不好嗎?」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剛講的,相處久了,太熟了,有點平淡了。」

  白璦琳追問:「沒情趣嗎?」

  三個女人聊得興起,渾然不覺有個男人走進租書店。

  他戴漁夫帽和墨鏡,遮住大半膚色健康的臉龐,只看得見直挺鼻樑和端正漂亮的唇線。他身背一隻鼓鼓的帆布背包,穿淡色T恤配七分褲,腳下趿一雙涼鞋,平凡的衣物被他強健的體魄撐起,散發樸實率性的魅力。

  「他本來就沒情趣,我在婚前就知道了。其實他在大地方都不錯,但是有一些小細節,比如他應酬老是喝多,換成是你們,也不喜歡跟酒瓶睡在一起吧?他比較木訥,都要靠我拉氣氛,我也很累的時候,兩個人就相對無言了。我也知道,兩個人相處就要互相包容,不過最嚴重的是,我對他沒興趣……」

  「沒興趣是指……」兩雙眼眸瞠大,超好奇,又不敢問。

  男人杵在門口,凝望毛秀忻柔美的背影,靜靜聽她意興闌珊的嗓音。

  「就是沒興趣啊,我每天要帶小瑞、要顧店、要做家事、準備三餐,忙到睡覺時間,常常累得只想躺平,他偶爾回家還想要,我只好裝睡。我也不知道怎麼了,越來越冷感,他想碰我,我卻想逃避。男人真的是慾望的動物,提到那件事精神都很好……」

  聲音不大,卻一字不差地進入他耳中,他眉頭鎖起,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深邃墨眸,濃密的睫毛比女人還美。他想出聲,但看見還有兩位女性在場,暫時打消開口的念頭。

  這時,在角落和白唯茉畫圖的紀修瑞正好轉頭,看見店門口的男人,驚喜大嚷:「爸爸!」

  三個女人一僵。白璦琳和梁芝旗回頭,後者勉強笑道:「嗨,紀大哥。」

  「你好。」紀澤惟抱住飛撲過來的兒子,朝兩位鄰居點點頭,目光回到兀自背對他的妻子身上。

  毛秀忻垂死掙扎了兩秒,才回過頭看丈夫。「你不是說週末才回家?」夭壽,都被他聽光啦!

  他淡淡道:「這兩天農場比較閒,就提早回來了。」

  兩個女人很識相,同時起身,梁芝旗笑道:「我先回房間唸書了。」

  「我也該回花店了。」白璦琳牽起女兒。「紀先生,聽說你農場有栽培一些花卉,我對你種植的方式挺有興趣的,改天我們可以聊聊。」寒暄完畢,迅速落跑。

  一時間,屋裡只剩下紀家夫婦與兒子。

  紀澤惟道:「媽呢?」

  「老人會有活動,她一早就出門了。」毛秀忻起身。「你吃過午飯了沒?冰箱還有材料,我做點炒飯給你吃。」

  「炒飯啊……」他拖長話音,若有深意。「嗯,來一點好了。」

  可惡,一聽就知道他在講雙關語。毛秀忻繃著臉。「我去做飯,你幫我顧一下。」

  紀澤惟目送妻子走進廚房,眉頭微微凝起。一會兒,他牽著兒子,尾隨妻子走進廚房。

  正值暑假旺季,農場很忙碌,他很久沒返家,這次特地抽時間回來,得到的卻是妻子希望他不要回來。

  他以為是彼此都忙,聚少離多,夫妻關係難免冷淡,可情況似乎比他以為的還糟糕。

  難道,她真的厭倦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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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是個冬季午後,寒風颼颼,濃雲低垂。

  就讀美術系大二的毛秀忻一下課就趕往學生餐廳。她加入的關懷生命社為了籌措救助流浪動物的經費,這幾天在餐廳前舉行義賣,但銷售狀況……很差。

  她趕到學生餐廳,餐廳前有兩個攤位,一個是學生會的情人節預約活動,攤位前圍了不少人,而他們關懷生命社的攤位,除了顧攤的學弟妹情侶,沒半個人。

  見攤上一早擺好的物品幾乎都還在,毛秀忻垮下臉。「還是賣不掉嗎?」

  「從早上到現在只賣出兩件……」學妹好沮喪。

  「推出的時間不對啦,剛好和學生會的活動打對台,大家都在準備過情人節,誰理我們?」學弟唉聲歎氣。

  學生會的傳情活動也沒什麼特別,但是他們和商家合作,只要預繳一定金額,在情人節當天,便由專人將巧克力和花束送給心儀對象,既是告白的好方式,也適合男女朋友之間互表情意,因此吸引很多學生參加。

  毛秀忻瞄了學生會攤位一眼。「少過一次情人節,可以救多少動物,大家怎麼一點愛心都沒有?何況我們又不是沒賣情人節商品,這些成對的動物手機吊飾也是啊,可愛實用又不貴,為什麼沒人要買?」

  「花和巧克力總是比較吸引人咩……」

  「馬的,花會枯萎,巧克力會長螞蟻,花錢買這些根本是浪費,拯救動物生命不是很有意義嗎?」

  學妹抿嘴笑。「學姊,你講話好粗魯。」若非個性大剌剌、不讓鬚眉,學姊的追求者肯定會多三倍。

  「我更粗魯的一面你還沒見識過呢!」看著學生會攤位前的人,毛秀忻越看越不順眼。這些人要是能分一半來參與他們的活動,能幫助多少動物啊?身為負責此次活動宣傳的公關,她強烈感覺自己該為冷清的場面負責。

  她踅過去學生會攤位,站在一個穿夾克的男生旁邊,看他在訂單上簽名,拿出皮夾付款。

  毛秀忻點點男生的肩頭,他回頭,她綻笑。「你好,我是關懷生命社的,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我們就在旁邊辦義賣活動,你要不要過來看?」

  眼前女孩容顏秀麗,眨呀眨的靈活眼眸好美,男生一愣,臉紅了。「我剛買了這個,錢花得差不多了……」

  「我們賣的都是小東西,不會很貴,你可以先看看,考慮一下。」然後招更多同學來買,來啊,快上鉤啊……她滿臉堆笑,內心暗暗吶喊,驀地旁邊掃來一道冰冷視線,她瞧過去。

  是個女生,她伸臂勾住男孩臂膀,臭著臉瞪她。

  唉,是情侶檔。毛秀忻馬上退開,走到攤位另一頭,鎖定一位穿運動衫的男孩,她點點他肩頭。「能不能耽誤你一下?」

  男孩回頭瞧她,眼睛驟然一亮,她道:「我是旁邊關懷生命社的,我們有舉辦義賣活動——」

  「喔?那邊的活動啊?」男孩笑吟吟。「好,我等等去參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和系級。」

  「為什麼?」她覺得莫名其妙,不喜歡對方上下打量自己的眼光。

  男孩揚揚手裡的訂單。「你很可愛,我想在情人節訂花和巧克力送你,好不好?」還咧個自以為瀟灑的笑,旁邊幾個男孩跟著嘩笑,七嘴八舌開始虧她。

  毛秀忻嘴角抽搐。「謝謝,我不需要。」馬的,她來做宣傳,反被搭訕!

  她放棄學生會這裡,將目標轉向餐廳。

  已過用餐時間,餐廳裡的店家還有幾個人在整理店面,或許能拉到生意,她就不信沒人願意為動物慷慨解囊!

  她眼光炯炯,氣勢騰騰,推開餐廳門,大步走進去。

  餐廳裡,桌椅空蕩蕩,唯有一張桌子坐了人。他背對她,桌上攤滿書本,正忙碌地寫些什麼,看樣子是個學生。外頭活動熱鬧,他似乎毫無所覺。

  她走到他背後。「同學,我是關懷生命社的,可以撥幾分鐘給我嗎?」

  對方不動,也沒響應,她續道:「我們在外面做義賣,募得的款項要拿來幫助流浪貓狗,替它們治病和結紮,尋找收養它們的主人,我們資源有限,需要各位同學的幫助,只要幾個銅板,就能改善它們的處境……」

  她語氣誠懇,對方還是動也不動,她不禁惱了。就算他沒興趣,好歹敷衍她幾句再趕人吧,幹嘛當她是空氣?

  她大步繞過桌子,走到他面前。「同學!你有沒有在聽我說什麼——」

  埋頭寫字的男孩被她嚇一跳,抬起頭來。

  毛秀忻一愣,瞬間跌入一對溫潤瑩黑的眼瞳。男孩有雙她見過最漂亮的大眼睛,深秀的雙眼皮、長長睫毛,像無辜小鹿。他頭髮有點長,柔順地垂覆耳際,他眉目清秀,表情溫馴,困惑地望著她。

  紀澤惟也怔住了。眼前的女孩有張象牙色的漂亮臉蛋,眼眸爍亮靈活,秀挺的鼻、潤紅的唇,她歪戴貝雷帽,帽簷露出軟飄飄的短鬈發,身上披繽紛的粗針圍巾搭紅毛衣,明媚得像春光,點亮他的眼睛,教他遺忘呼吸。

  他怔怔看她,只覺胸口有些緊,陌生的熱在胸腔裡騷動。

  他摘下耳機。「請問,有事嗎?」

  原來他戴耳機,難怪沒反應。毛秀忻迅速重新自我介紹。「我是關懷生命社的,我們社團正在外面義賣,請問你有看到嗎?」

  「有,我進餐廳時有看到。」圖書館位子都滿了,他才到無人的餐廳來,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溫書,沒留意太多。

  「我們的義賣是為了募款,幫助流浪貓狗,請問你有沒有意願參與?」

  「對不起,我對動物過敏,不能養。」她是來遊說他認養嗎?他很為難。

  「我不是要你認養,我們籌款是為了帶貓狗看醫生和結紮,有人願意認養是最好——」

  「我真的不能養動物。」動物的毛會害他過敏,狂打噴嚏。

  「我說了不是叫你認養。」他腦筋打結嗎?她哪個字叫他認養?她耐心解釋。「幫流浪動物找到新飼主是最理想的狀況,但做不到的話,至少幫它們結紮,不讓它們的後代繼續在外面流浪。」

  原來如此。「可是我這個月的錢都用完了,沒辦法買什麼。」

  「我不是逼你買——」

  「不然你找我做什麼?」紀澤惟本就遲鈍的大腦轉不過來。

  毛秀忻無言了三秒。她這麼認真解釋,怎麼他好像有聽沒有懂。「我只是來宣傳,告訴你我們在辦這樣的活動,不是勉強你購買。如果你願意替我轉達這個訊息給你同學,我就很感激了。」

  「喔,我會的……」

  她轉身就走,紀澤惟張嘴,又不知拿什麼理由喚回她。他望著她轉進一旁的麵包店,和老闆交談幾句,又走進下一家小吃店,逐一向餐廳裡的每間商家推銷社團活動。

  直到她走進餐廳底的小型超市,身影被貨架遮沒,他才發覺自己的眼光始終尾隨她,不禁啞然。

  他在期待什麼?她只是來宣傳活動,當然和他說完話就離開,他也不是妄想美麗耀眼的她會留意平凡的他,只是……望著她離開餐廳,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他惆悵,心想,他連她名字也不知道……

  之後幾天,紀澤惟經過學生餐廳,特別留意關懷生命社的攤位,有時不見她,有時她和另一個社員一起顧攤。她總是愁著臉,看來生意依舊冷清。

  一天中午,他不知哪來的衝動,花了一半的午餐錢,在她的攤位上買了印有一群狗兒的筆記本——雖然他並不缺筆記本。

  她見了他先是一怔,接著眼眸蘊滿笑意,顯然是認出他。她收了他的午餐錢,雙手將筆記本遞給他。「謝謝你!」

  那天午餐,他只能買個根本不會飽的麵包,可一想起她充滿感激的明亮黑眸,他就忘了餓,心裡和胃裡都暖融融。

  他從每天的餐費省下錢,挑她在的時間光顧攤位,一支原子筆、幾張磁盤片,他總是默默買了東西就走,偶然聽人喚她毛毛,他很珍惜地記在心頭。毛毛,好可愛的暱稱。

  這唇紅齒白的可愛男孩三不五時來光顧,起先,毛秀忻當他是想行善,但是他坦言沒錢,卻又屢次出現在攤位前,她忍不住猜想他的意圖。

  是對她有意思嗎?可是花了錢,卻不敢把握機會和她攀談兩句,真是個冤大頭。

  這天,他又來買書籤,她忍不住問:「你說你沒錢,怎麼還常來買?」

  「我後來想,做善事也不錯,錢省著點就夠用了。」這是她第二次主動和他說話,紀澤惟心臟怦跳,有點慌有點喜。

  「你從哪邊省?」

  「吃飯的錢。」

  「那你不是要餓肚子了?」

  「還好,每一餐都省一點,不必吃到飽,可以省不少錢。」他本就不善隱瞞,被她一問便老實地全部招認。

  「同學,做善事要量力而為,我絕不想勉強你做善事,害你餓肚子。」願意為了會害他過敏的動物挨餓,他是善良或者是傻?她不信他有這麼單純。

  「這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一點都不勉強。」感覺她盯著自己看,他垂眸假裝挑選書籤,心跳好快。然後,她遞了個紙盒過來。

  「這是學校外面那家新麵包店的泡芙,請你吃。」害他挨餓,毛秀忻過意不去,笑道:「你照顧我們生意,我幫忙照顧你的肚皮,扯平。」

  他們就這樣正式認識。紀澤惟才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念美術系,她活潑大方,追求者不少,但沒有男友。

  關懷生命社的活動結束了,他們卻漸漸熟稔。他找機會和她相處,常上關懷生命社蹓躂,加入了她也參加的羽球社,他偷偷留意她的課表,和她選了一樣的通識課程,與她坐在一起聽課,他暗暗歡喜,好像他們共享一個幸福的秘密。

  他喜歡她爽朗直率的性格,她有話直說,遲鈍的他和她相處,簡單又愉快。他暗戀她,不敢表示,也不知怎麼表示。他不會追女孩子,他兩次戀愛都是被倒追,又因為太木頭而被甩掉。

  其實,他的心意,毛秀忻不是全無感覺,但她無心經營戀情。她靠自己賺學費才能上大學,只想把握四年的每分每秒學習,可他總是能瓜分她的注意。

  這天,他們約在圖書館唸書,他借了她的通識課筆記,和自己的做總整理。

  她看他重抄部分筆記,字跡漂亮。「整理好之後給我一份。」

  「嗯,我寫好就拿去影印室,順便幫你印。」

  「你還要印給誰?」聽他語氣似乎還打算印給別人,她眉一挑。「你那些同學嗎?他們又跟你要筆記?」他念歷史系,有幾個同學從大一就跟著他選課,老是逃課,靠他幫忙點名,又跟他拿筆記,等於靠他混學分。

  他點頭。「大家上同一堂課嘛,互相借筆記沒什麼——」

  「哪來的『互相』,根本都是你抄好筆記借他們!這些人選了課又不來上,快考試了就跟你拿筆記拿考古題——」

  「可是你也跟我要筆記啊。」就在幾秒前,他聽得很清楚。

  她語塞,橫眉豎目。「紀澤惟!我在幫你討公道,你竟然反過來指責我?」

  「沒有,我不是指責你……」

  「我每堂課都到,當然有資格跟你交流筆記,你怎麼能拿我和那些撿現成的人比?而且他們偶爾來上課,要你幫忙買便當,那些錢他們有沒有全部給你?」她觀察很久了,懷疑這個傻子被人當提款機。

  「有啊,他們都會給我,金額我是沒記很清楚,可能有差幾塊錢——」

  「紀、澤、惟!」她聽不下去。「筆記免費送人,幫人跑腿買便當還貼錢,你被人吃夠夠還幫他遞紙巾擦嘴,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爛好人?!」

  「毛毛,這裡是圖書館,小聲點……」幸好現在自修室沒人。

  「差幾塊錢也是錢,你錢很多是不是,嗄?嗄?我很缺錢,借我啊!」

  「如果你需要,當然可以——」噴火明眸瞪來,他的話縮回去。

  「我是在說反話,你懂不懂啊?」他老實的反應害她火氣發不了,毛秀忻歎氣。「拜託你強硬點,別讓人家吃定你好嗎?」他這樣,她看得很擔心。

  「都是朋友嘛,我覺得不必計較太多。」

  「重點不是計較,但今天是幾塊錢,往後就可能是幾十塊或幾百塊,人家知道你是軟土,就會深掘,不會跟你客氣。」這方面她太有經驗了,她的母親和哥哥給過她太多慘痛教訓。「好啦,我知道我多管閒事,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不必理我。」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是多管閒事。」語氣雖凶,話裡的關懷也是真,因為她的關心,他偷偷高興,猜想著自己在她心底有多少份量?

  「因為你真的很讓我擔心。你不笨,可是傻,人家佔你便宜,你還當他們是好朋友,你這樣以後出社會會吃大虧。」

  「所以,我不能沒有你嘛……」

  這句話,有點曖昧,他的暗戀心事突然暴露了一角,他的臉頓時熱烘烘,掩飾地低下頭。

  「可是我們遲早會畢業,有各自的人生,我不可能老是在你身邊提醒你。」她懂他為何臉紅,卻假裝不知,故意逗他。

  「所以我們……」只要交往,就會一直在一起。他心跳劇烈,告白說不出口,怕被她拒絕。

  「我們怎樣?」她裝傻,其實猜得到他想說什麼,她兩頰發熱,一種期待的悸動竄過胸口——是期待嗎?莫非她也希望,他們的關係更進一步?

  忽然,她的手機輕鳴一聲,提醒她打工時間到了。

  「我先走嘍,晚點跟你拿筆記。」她走了,故意不回頭,不收拾洶湧的氣氛,讓彼此的心都懸著,患得患失。

  她不想交男友,卻發覺自己在享受和他的這些曖昧,一句較親密的話,一個眼神交會,若即若離,多於朋友,少於愛情。他單純善良,像天性親人的狗兒,沒有防心,雖然她總嘮叨他太傻會被騙,可讓她心動的也是他的傻,他讓她放心不下,想照顧他,但這是愛嗎?

  她有時為這些問題傷腦筋,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忙著經營大學生活,和他只當好朋友。

  紀澤惟持續暗戀,告白台詞想了千百種又千百遍推翻。羽球社眾人漸漸察覺他們的情誼好得不尋常,時常消遣他們,他只會傻笑,而她落落大方地應對,不承認也不否認。

  大三那年的聖誕夜,羽球社一群單身的男孩女孩上KTV唱歌,大家買了酒喝,玩得很瘋很high,直到凌晨才散去。

  宿舍的門禁時間早過了,紀澤惟在外租屋,室友今晚都不在,毛秀忻和幾個住宿生於是借住他家。幾個玩累的人很快就睡了。

  她換上睡衣,端著熱茶走進紀澤惟房裡,他剛在地上鋪好睡袋。

  「我的床讓你睡。」他今晚被灌了很多酒,醺醺然,想到她要睡他的床,他禁不住胡思亂想,臉發燙。

  她搖頭。「我是客人,不能搶你的床。你睡床,我打地鋪。」

  「你感冒才剛好,不能再著涼。你睡床,我打地鋪。」他躺進睡袋,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因為喝了不少,視線矇矓,她瞇著眸,坐在床沿,瞧著地上的他。「今晚好玩嗎?」

  「不錯啊。」

  「你和學妹唱了好多歌,幾乎都是對唱情歌。」全社團皆知她與他的情誼非比尋常,新加入的大一學妹卻成天纏著他,擺明對他有意思。

  「沒辦法,她選的歌沒人會唱,只有我會。」學妹拜託他幫忙,他不好意思拒絕。

  「可是到後來,她連我選了要和你唱的歌都搶著唱。」她都沉下臉了,學妹還視若無睹,最嘔的是,他也跟著唱得不亦樂乎!

  「嗯,她是有點愛搶麥克風。」他注意到她不高興,但學妹說歌點了不唱浪費,他才勉強陪唱一輪副歌,唱完馬上卡掉。

  「那些歌,一向是我們合唱的……」她沒有真正承認什麼,就無權吃醋,可看他和學妹互動熱絡,她也不是滋味。她討厭學妹覬覦他,討厭學妹老想把他從她身邊拉開,她和他越來越形影不離,對其他女孩親近就越敏感。

  「沒辦法,我們會唱的別人也會,他們就會想拿麥克風。不然我們來練只有我們會唱的歌,以後去唱歌,我們只唱這些歌。」

  他以為她只是不高興被搶歌?她好鬱悶。「紀澤惟——」

  「我以後都只和你合唱,不跟別人唱。」他很認真地保證,這樣,她應該滿意吧?唱歌就只是唱歌,他不在意和誰唱,但她不高興,他馬上改。

  問題根本不在唱歌……她看著紀澤惟,他躺著,對她微笑,他頭髮柔順披散,月光亮著那雙黑眸,他眼色依然像初識時那般晶瑩無辜,那眼色落在她心底,盤據她的心。

  不知從何時起,她變得很在乎他,想獨佔他,她或許……真的,愛上他了。

  真被這個遲鈍的傢伙打動了嗎?她臉蛋微熱,有點慌,起身想找個地方放茶杯,不料踩到睡袋邊緣,她腳一滑,手裡的茶頓時潑灑,淋了他一頭。

  「有沒有燙到?」她連忙抓來毛巾幫他擦頭髮。

  「沒事,只是衣服濕了。」他爬出睡袋,接過毛巾吸掉茶水。

  「快換衣服,不然會感冒。」她扯著他的上衣,他卻避開她,躲到角落。

  「我自己換就好,你先出去一下……」

  「換個上衣而已,幹麼清場?男生還怕人看?」她只覺莫名其妙。

  「我不習慣有人在旁邊時脫衣服……」只要沒穿上衣,就讓他感覺一絲不掛,尤其被她一雙美眸盯著,他衣服還穿著就臉紅了。

  看他害羞,毛秀忻笑了。「又不是要你脫光,趕快換啦!」她拉他,他避開,她皮了,跳起來抱住他,他狼狽敗退。

  房間不大,他逃不掉,她也沒能脫掉他上衣,兩人在小空間裡拉扯糾纏,把睡袋都弄亂了。最後,她覺得這麼鬧很幼稚,坐在睡袋上笑了出來。

  「脫衣服有這麼可怕喔?」她笑著,臉紅氣喘,頭髮散亂。

  「有人在旁邊我真的沒辦法脫……」分不清是和她打鬧,還是和她柔軟身體的碰撞,紀澤惟心跳紊亂,呼吸很急。

  「好啦,我不看,你趕快換。」她側過身,閉上眼。

  他猶豫了下,拿過乾淨的線衫,確認她睫毛還規矩地垂著,他才火速脫掉上衣,套上線衫,頭剛從領口探出來,就見她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自己。

  他瞬間呆掉,臉爆紅,衣服只套到肩頭,忘記往下拉。

  「喂,嚇呆了喔?」她哈哈笑,替他拉下線衫。「你真好笑耶,脫個衣服也能怕成這樣……」

  一靠近,她便感覺他身上溫熱氣息,她仰眸,他困窘的眼色落入她眼底,他俊臉紅透了,漂亮的唇微張著,像要言語,像個誘惑……在她意識到自己想做什麼之前,她踮起腳尖,吻了他。

  她濕暖的唇震住他,他瞬間心跳急狂,胸腔發燙。他愣愣地注視她緋紅的頰,她盈盈含笑的眼睛蠱惑他,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臉,追尋她的唇……

  酒後亂性,好朋友發生了超友誼關係,大三的聖誕節,變成他們的交往紀念日。

  可純真的第一次是摸黑完成——因為男方怎樣也不肯開燈。

  後來,毛秀忻想起男友這個怕脫衣的毛病,還是覺得好笑。「你為什麼這麼怕脫衣服?」

  「反正就是覺得彆扭,就算只光著上身,感覺也像沒穿似的。」

  「那上游泳課怎麼辦?」只能穿泳褲耶!

  「換好泳褲,趁沒人注意趕快下水。」他赧然道:「有一次急著下水,沒做暖身運動,一下去腳就抽筋,老師趕快把我撈上來……」

  她大笑,笑到掉眼淚。

  除掉他這怪毛病,他們的戀愛大致上美好愉快;她急性子,他卻遲鈍,常抓不住她話中重點,偶爾吵架,他溫和的脾氣反過來包容她的急躁,總讓她氣不了多久。

  她不是沒戀愛過,但她比過往都投入這次的愛情。心無城府的他,激發她的母性,她樂於照顧他,她常想,他這麼單純,沒她罩著怎麼行?

  與她在一起,紀澤惟心滿意足,過去交女友,耗盡心思經營戀情,最後還是搞砸,但他們意外地個性互補,她強勢積極,他隨和被動,樂於聽她安排。兩人之間通常由她拿主意,約會時,她決定看電影或逛夜市,興致來時她下廚,他不挑嘴,她煮什麼都吃,很好養。

  愛情的領土,她統治,他心悅誠服,愜意自在。

  兩人升上大四,開始思考未來。他畢業得先當兵,一去就是兩年,「兵變」的陰影籠罩在大四男生之間,他也煩惱起來。

  一天,他試探地問:「我去當兵的話,你會等我嗎?」

  「當然會啊,也就兩年嘛!」

  「那,等我回來,我們……」戀愛的結局,應該是結婚吧?

  「結婚嗎?我不想耶。」看他愕然,大受打擊的模樣,她笑了。「我想考研究所,至少要念兩年,念完之後也許還會再念上去。你當完兵說不定也想進修,或者我們都想就業,或者一個讀書一個就業,未來會怎樣還很難講,講結婚太早了。」她對未來有很多憧憬,很多想法,還沒有規劃婚姻的位置。

  「說的也是……」她說得合情合理,他想結婚,要拿什麼和她共組家庭?他需要好好打拼,才能給她幸福。

  「總之,先畢業要緊。我要是考上研究所,家裡一樣不會付學費,得靠自己。」她的父親早逝,母親只寵哥哥,什麼好的都留給哥哥,大學學費全靠她自行打工籌措,研究所的學費可能會超出她的負荷,恐怕得辦就學貸款。

  「我讓你靠。」他忽道。雖然她獨立堅強得像不需要他,但他也有男性的保護欲,想保護心愛的女孩,讓她安心依賴。

  她笑了,他認真的表情讓人好窩心。「好啦,我知道你會挺我,你別亂想,安心等畢業去當兵,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她的家庭親情淡薄,他給她一種互相扶持、互相依靠的真摯情感,想像和他共組家庭,她有幸福的預感,令她重燃對家庭的期待。只是,他們還太年輕,談這些真的太早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忙打工,忙畢業展,忙著準備研究所考試,忙得感冒也沒空看醫生,直到上課時發高燒,被同學送去急診。

  在急診室,護士幫她量血壓,一面問些她是否對藥物過敏的問題,最後問:「上次月經什麼時候?」

  毛秀忻被問住,這才想起,上次月事似乎是很久以前……他們一直有做保護措施,但她還是順便驗孕,卻得到一個晴天霹靂的結果——她懷孕了。

  她震驚,不知所措。她勉強能養活自己,可怎麼養得起小孩?她喜歡孩子,現實卻是他要當兵,她要唸書,他們沒有能力生養孩子。

  寶寶來得不是時候,她捨不得也不能留。

  她找紀澤惟說這件事,他聽了,錯愕得半晌說不出話。

  「懷孕多久?」紀澤惟茫然地問。他還不到二十五歲,就要當父親了?他的煩惱大過喜悅,他馬上要當兵,怎麼照顧她和孩子?

  「一個多月。我問過醫生了,要拿掉……很容易。」她告訴自己,這樣對他們都好,可是一顆心緊緊絞住,痛楚著,她覺得自己像殘酷的劊子手。

  「為什麼要拿掉?」他愕然,立刻反對。「當然要生下來。」他捨不得扼殺他們的孩子,更不要她墮胎,那是讓她獨自承受痛苦。他希望她生下孩子,和他一起承擔責任。

  「要生?我們在談的不是狗或貓,是小孩,要生育還要教養——」

  「我知道,就因為是小孩,是個小生命,怎能隨便放棄?」

  「我也不想放棄,但你要當兵,我一個人怎麼養孩子?」

  「我們先結婚,婚後你住我家,我媽會照顧你。毛毛,有小孩就有責任,我要負起責任。」但願他能親手建造給她的家,但願他能給她更多,可是他不得不倚靠家人幫忙。

  他很愧疚,卻依然握緊她的手,不肯放。

  「這不是負責的問題,是我們的情況不適合結婚,也沒有能力養孩子,我們要認清現實。不是只有你捨不得小孩……」她哽咽了。

  「我知道,我什麼保障都不能給你,還跟你求婚,是我太天真。」他握住她的手,緊緊的。「我愛你,我從沒有這麼喜歡一個人,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很珍貴,我們的孩子也是,雖然我現在能給你的不夠好,但我會努力,很努力保護你和小孩,不要放棄,好不好?」

  「結婚以後,我們就是夫妻和父母,有更多責任,你真的準備好當個丈夫和爸爸嗎?」他的誠懇讓她動搖,她想得很多,不斷勸阻他,因為她其實很彷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準備好步入家庭,當個母親。

  「遇見你時,我根本沒準備當你男朋友,現在不是當得不錯嗎?」

  想起他們的邂逅,她笑了。當初只是去推銷,哪想得到後來會在一起,會這麼愛他?

  他已向她證明,什麼準備都沒有的兩人,也可以碰撞出好多甜蜜快樂。他堅定的眼神給她勇氣,怕什麼呢?遲早都要結婚,和對的人結婚,比何時結婚更重要。雖然他有點傻氣,但她知道他的好,值得她托付。也不是沒辦法兼顧學業,她可以辦就學貸款,生產時再請假也可以……

  想清楚以後,毛秀忻臉蛋暈紅,微笑道:「你這個男朋友是不錯,如果能趁我肚子變大之前舉行婚禮,讓我穿著美美的新娘禮服結婚,就更完美了。」

  她答應了?紀澤惟驚喜。

  「當然,我馬上回去和我媽談,我們盡快結婚!」

  他緊緊抱住她,感覺像抱住一個好重但好甜蜜的責任。未來不輕鬆,但她的允諾代表她對他的信心,他很有鬥志,迫不及待想把她娶回家,和她幸福快樂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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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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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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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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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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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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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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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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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佟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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