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沅《蜜桃寶貝》[蜜桃之二]

衣沅《蜜桃寶貝》[蜜桃之二]

為了替母親的死討回公道,於蘋決定──
接近那個冷血的男人,毀滅他所擁有的一切﹗
柔弱的外表,只是引誘他落入陷阱的偽裝,
本想讓他也嘗嘗失去所愛的滋味,
沒想到,最後受傷最重的卻是自已……
 
冷靜睿智的翟昊 ,是醫學界的菁英,
見慣了生老病死,他早已徹底捨棄無謂的情緒。
直到嬌柔的她出現,意外引起他想呵護她的沖動,
然而她的無助,竟全是刻意安排的假象?﹗
他會教這個故做清純的小女人知道,
惹了他,就別想全身而退……
許卿長安

第一章
  祥類綜合醫院

  新興知名的貴族醫院,它結合了全島最先進優良的設備技術,並附設境內最高級的健診中心。打從籌備興建開始,關於這座貴族醫院的一舉一動,便是各媒體追逐探訪的焦點。

  而“祥類”之所以眾所矚目,首先是它獨一無二地占據在寸土寸金的首善區之一隅──最精華的商業用地,蓋得出這麼一座外觀宏偉壯麗,軟硬體設施不輸一級教學機構的大醫院,其出手不凡的幕後老板究竟是何方神聖?

  這當然是普羅大眾們津津樂道、爭相探討且樂此不疲的大話題。

  此外,自“祥類”落成營運之後,許多的企業巨賈、政壇名流便不約而同以“祥類”為醫療保健的惟一首選。

  達官貴人所欽點的醫院,必然得先滿足高階人士的挑剔需求,且要達到所有病歷徹底保密的超高難度任務,主事者的領導管理能力更顯重要。

  而它的領導者,也是造成話題的風雲人物,正是昊極集團──翟家二少爺,翟昊 。

  年紀輕輕便取得腦外科醫學博士的翟家二公子,是家裡六兄弟中個性最冷靜內斂的。

  習醫之人需要耐性和睿智,他不但兩者得兼,還擁有挺拔出眾的英俊面容,濃烈分明的眉眼鼻峰凌氣逼人,寬闊肩膀搭上純白醫袍益顯玉樹臨風。

  此刻,一向穩重沉斂、喜怒不形於色的翟昊 終於發了脾氣﹗

  只見身形偉岸的他怒氣沖沖臨窗而立,犀利鷹眸直直盯著窗外漫天飛舞的冥紙及白色傳單。

  “該死的﹗沒有人能阻止這群瘋子嗎?警衛上哪去了?”他握拳詛咒。

  “沒辦法,實在是人太多了,警衛隊只能防止他們沖進醫院。”

  “有媒體在嗎?”翟昊 皺起眉峰。“你怎麼跟他們講的?”

  “您放心,我已經說明事件尚未查明,請他們先不要處理。”

  “確定他們聽進去了?不會為了搶收視私下偷跑?”翟昊類狐疑瞇起眼。

  他不相信女人的工作能力,直接了當遞給負責公關的曾晴一記強烈質疑。“你有幾成把握?請你說到做到。”

  “我……我都照您的意思──”曾晴咽了口口水,戒慎恐懼回道︰“只要哪家媒體敢透露半個字,下年度昊極的廣告預算一塊錢都別想要。”

  “嗯。這還差不多──”他緩慢點點頭,隨即憂心將目光投向窗外。

  看著簇新宏偉、氣勢壯闊的醫院大樓前,如黃蝶起舞不住翻飛的艷黃冥紙,一層層如熾火烈自般,殺傷力十足地戳入眼簾,刺得他的眼、他的心持續淌血、疼痛不已……

  這是他一手創立的醫院,是他貢獻最多的心血,也是昊極集團的金招牌。

  愛面子又特別好強的翟昊 無法接受親手扶植的醫院,此刻竟然漫不堪入耳的抗議和飄散不盡的冥紙?!

  他憤然拉開百葉窗,那堆凶神惡煞群聚叫囂的人龍,一再以簡陋擴音器聒噪地散出的怒吼,一聲聲狂囂掠利他的耳膜──

  不要臉財閥輕賤人命﹗害人的夭壽醫院醫死人!不要臉的祥害醫院大小眼,看衰窮人,小百姓無辜冤死……冤枉啊﹗

  “可惡!馬上去叫他們統統給我閉嘴﹗”翟昊 狠罵道︰“瘋子!這些人全瘋了……到底是哪兒來的村夫愚婦啊?”

  “翟院長,您……別生氣,我已經交代下去要他們好好處理了。”

  “哼﹗處理?你是瞎子嗎?外面亂成這樣,算是哪門子的處理?”

  翟昊 氣憤以掌擊牆。“混蛋﹗你們公關室裡養那麼多人全是垃圾啊?”

  “那……那依您看,接下來怎麼辦?可以報警嗎?”

  負責處理醫療糾紛及公關事宜的公關室主任曾晴焦慮不安地低問。

  “問我?哼這問題應該我問你吧?”

  翟昊 哼著,抿起唇、斂緊雙眉,只是冷冷回以寒漠的白限。“先給我查清楚,這幫人是哪來的?到底是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們,其實……嗯,據初步了解是一個叫於陳彩的老婦人,在路上中風昏倒送到我們急診室,最後沒有急救成功,家屬認為是醫生沒有盡力。所以……”

  “病人死亡是我們的過失嗎?”翟昊 鎖緊眉心凝聚憤怒。

  “……看起來……應該不是。”

  他憤恨地大手一揮, 地打落桌面上的骨瓷茶杯。“什麼叫看起來不是?那天是哪一組人員負責急救的?事情的來龍去脈到底怎樣?你得去問個清楚啊﹗光在這兒六神無主有什麼用呢?”

  “是是是﹗我們已經努力在查了。”曾晴被他雄獅般的怒吼嚇到“皮皮挫”。

  “半天之內,我要拿到所有詳細的調查報告。”

  他一字字鏗鏘有力的下達指令。“曾組長你聽著,不論用任何方法,軟的也好,硬的也罷,先給我把那幫人打發掉!再這樣給他們鬧下去,我們醫院還要不要開門?”

  “是。我馬上去想辦法!”曾晴匆忙退下。

  ☆☆☆

  連續在烈日下跪了幾小時,悲哀又疲倦的於蘋只覺全身空乏地快昏厥過去

  “你還好吧?要不要先起來到走廊裡邊歇一下?”

  哭泣過度而顯迷蒙的視線前,隱隱然浮現一張忠厚老實而略顯 腆的青年男子臉龐。

  “你已經幾天沒吃沒睡了,萬一中暑就糟了。”

  “……宏青哥,我沒關系──就算死,我也要死在翟昊 面前。”

  “你不能拿自己的命跟他拼。”何宏青語重心長。“他們有錢有勢,大家有得耗呢,你要保持體力啊,來日方長……”

  “我顧不了那麼多。事情已經鬧那麼大了,我不相信他還能避不見面,我就看他多能躲?看他們禁不禁得起丟臉?”

  於蘋干啞著嗓子,虛弱而堅定地道。

  “何苦呢?你損壞自己的身體健康,只是減損討公道的本錢而已。”

  何宏青皺著眉,關懷備至地遞給她一杯水。“先喝點水吧。讓自己放松一點,你看整個祥光社區的街坊鄰居都盡了全力在幫忙,我媽和寶劍叔喊了一下午,跟那些警衛斗了好幾回合不嫌累。小蘋,你一點兒也不孤單啊﹗”

  於蘋喝盡杯中清水,堅定抿唇。“我知道,大家都為我媽枉送這條命難過,也都願意拋頭露面幫我。說真的,還好有這群可愛的朋友……否則,我……”

  想到驟逝的母親,還有因母親好賭所遺留下的一筆龐大債務,學校剛畢業的自己連份固定的工作都沒有……

  無奈和哀慟凝成龐大而沉重的烏雲,籠罩她小小瘦削的肩頭,令人窒息的壓力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為了母親,為了自己的將來,她非得爭取到合理的賠償不可。

  “別難過……現在最要緊的是堅強。懂嗎?”何宏青嘆口氣。

  這個與他一同長大的鄰家女孩,不同於其他同齡女孩的聒噪膚淺。很早以前,他就把出落得美麗清純的於蘋深深放在心底。

  他喜歡於蘋的清甜可愛,更愛她在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優雅、恬適的美感。

  生長在中下階層的祥光社區,他清楚知道於蘋的氣質出眾,純淨美麗乃獨一無二,是任何一個同村同齡的女孩所不能及。

  畢業後便在社會局擔任專員的何宏青知道自己的斤兩,一個出身中低階層的青年人,不顧一切以考公職為自己加分,只為得到至愛女孩的青睞。

  於蘋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他深信她懂得自己的心意,而何宏青早就計劃好,再過兩年,待自己升上課長,張羅到車子和房子,屆時,於蘋就專屬他一個人了。

  “好了,別再流淚……小心傷眼睛啊﹗”

  他擬著專情的眸光瞅住她,小心地掏出面紙為她拭干眼淚。“一切有我們在,沒事的。”

  “謝謝你,宏青哥。真不好意思,為了我,害你浪費了好幾天年休假。”

  於蘋感激地接過面紙,由衷道謝。

  “跟我還客氣什麼?說真的……你要有心理準備──”

  何宏青拍拍她的肩膀。“像這樣的醫療糾紛,站在財閥的立場一定是想辦法壓下去,用最少的資源息事寧人。我們一定要堅持、據理力爭,不要讓他們以為小老百姓最好欺負的……”

  “嗯。”於蘋肯定地點點頭。“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讓他知道,窮人也是人,窮人的命也是條人命。他們絕對要為自己的輕蔑疏忽而付出代價!”

  “我支持你──”何宏青執起她的手。“不要擔心,好嗎?”

  “請問,哪一位是於蘋小姐?”

  一名表情嚴肅,身著深色套裝的女人趨前問道。

  “我是。”於蘋仰起了頭,拂開長直頭發,晶亮的眼眸混著瑩光。“有什麼事呢?”

  “麻煩你到裡面談一談,我們翟院長想見你──”

  “哼,他總算頂不住啦?願意跟我們談了?”何宏青挺直腰桿拉著於蘋起身。“走﹗我陪你進去。別怕……”

  “對不起──”曾晴漠然地阻絕何宏青的跟隨。“我們翟院長只想見於小姐一個人。”

  “這──”何宏青不放心地看了看哀毀神傷的於蘋,力爭道︰“我是她的好朋友,讓我陪著她行不行?”

  “不行。就她一個﹗”曾晴斷然搖頭,輕扶於蘋的肩膀,指引道︰“於小姐,麻煩跟我走吧﹗”

  “宏青哥,我可以應付得來……你放心。”

  於蘋輕輕頷首,直起腰桿踩著堅定步伐進了那棟曾令她傷心欲絕的建築裡。

  ☆☆☆

  祥類醫院 主管會議室

  “於小姐,關於令堂的過世,我們也覺得遺憾。但是,根據初步調查,令堂的死並非是我們醫療的失誤,現在還在調查細節當中,很快會有正式報告出來……”

  “不是說院長要跟我談嗎?他在哪裡?叫他出來!”於蘋不耐煩地別開臉。

  “小姐,我已經得到翟院長充分的授權。有什麼意見跟我說就行了……”

  曾晴照本宣科把老板的意思傳達,遞給於蘋一張現金支票。

  “這裡是二十萬的現金支票,是我們院長的一點心意。麻煩你先安撫外頭那些人,讓我們醫院能正常的營運。於小姐,相信你也是受過教育的明理人,應該不會為難我吧?”

  “抱歉,我不想跟你談,應該對我交代的是翟昊類。”

  於蘋固執地揚起下巴,眨動卷而翹的眉睫,堅定道︰“至於這個?對不起,我不要﹗”

  “唉,於小姐,何苦這樣為難我?”

  “不是為難,是我不接受你們的推卸責任。”

  拿起薄薄支票,她萬般不屑地往上拋出去。“別想推卸責任,我媽明明可以活得過來,是貴院的醫師當作沒看到似把她晾在一邊,是你們眼高於頂,擺明看不起窮人!”

  “小姐,你冷靜點,現在爭執孰是孰非沒意思嘛,等正式的調查報告出來,我們一定給你一個合理的交代。”曾晴拾起支票,拉起她的手低聲下氣道︰“拜托你收下,先讓你那幫鄉親父老撤下行嗎?麻煩你行行好,我也是領薪水的,不要讓我難做事嘛……”

  “哼……區區二十萬就想打發我?告訴你老板,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於蘋執拗地甩手,那張支票再度飆落地上。

  “於小姐!你──”

  曾晴已經被翟昊 叮得滿頭包了,現又被於蘋一鬧簡直耐心全失。

  她火氣一升,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破口大罵︰“讓我挑明告訴你,想跟翟家拼?省省吧﹗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這二十萬要拿不拿隨便你──就怕你從今爾後連一個子兒都拿不到!”

  “曾小姐,你不要再浪費唇舌了。”相較曾晴的失控,於蘋倒是神閑氣定。

  她彎腰拾起跌落地板的支票在指間揚著,一面咬著牙一字字清楚道︰

  “請你們院長出來吧!我很有興趣聽聽看,貴為企業霸主優秀的傳人,這二十萬怎麼拿得出手?”

  “你!你以為自己是誰啊?”曾晴發起飄來。“我們院長是隨便人想見就見的嗎?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副窮酸的樣子……呸﹗”

  “惱羞成怒啦?沒用的。不管你怎麼羞辱我,今天我非要見到翟昊 不可﹗”

  “吵什麼啊?!是誰在找我?”

  激烈唇槍舌戰之際,驀地透冷寒酷又低啞的嗓音森森然傳入兩人耳際。

  “院長……你……你來了?”

  一見頂頭上司出現,曾晴像消了氣的氣球似,頹喪羞愧垂下頭。

  “原來,你都是這樣辦事的?”他惡狠射給她一記冷漠白眼。“嘖,我真是服了你──嗓門大可以解決問題嗎?”

  “院長,不是我……是於小姐她……她……”曾晴委屈地看了眼於蘋。

  “算了,你走吧,這裡交給我,我自己來處理。”不耐煩地大手一揮,翟昊 直接往會議桌旁坐定。“於小姐,請坐。”

  “對不起,院長……”曾晴惟惟諾諾地鞠躬道歉。“屬下辦事不力,下次一定改進。”

  “走吧走吧,我沒時間聽你 嗦!”他加重分貝,直接了當趕走她。

  一旁冷眼旁觀的於蘋,在一瞬間便讓這男人的豪情霸氣給完全震懾﹗

  翟昊 外表的出類拔萃無庸置疑,他天生的統領氣質從寬闊的額頭,及自信精銳的眉眼之間散露無遺……

  他的眸光犀利且帶著殺戮之氣,於蘋坐在他正對面,勇敢如她仍不自覺斂收眉睫,就是不敢直接對視他的凌厲。

  “聽說,於小姐對我所提出二十萬的道義補償,非常不以為然?”

  他快速抽過她夾在指間的支票,僅只短短半秒的觸碰,強猛的高壓電流已觸得她心跳狂亂不已……

  不可否認,這個男人有著超級致命的吸引力。

  “翟先生……”她深深吸口氣,勇敢抬起頭直視他的目光。“一條人命在你眼中只值二十萬嗎?”“你誤會了。這只是一筆安慰金,不是賠償;況且,我們也不須賠償。”

  翟昊類換個輕松的坐姿,俊逸的頰邊勾起深深的笑意。

  他看著女孩如紙純潔無瑕的臉龐,兩潭清湛的水汪晶眸直接映照女孩的單純無害。

  無以名狀的特殊吸引,在他保持多年的沉澱平靜,一直穩若泰山的心底產生微妙的拉鋸、糾結。

  “翟先生,明明是你們延誤我母親的病情害她無辜喪命的,你不能昧著良心推卸責任﹗”於蘋激動握起粉拳,透亮眸中泛起水霧……

  “請你冷靜!”他耐住慍怒,努力以平和的語氣勸慰。“這個社會不是如你想要怎樣就怎樣的!凡事要講証據啊……”

  “是啊,謝謝翟先生的提醒。”於蘋抿著唇,以委屈無奈的鼻酸語氣控訴︰“有錢能使鬼推磨,窮人只能凡事自求多福,死了活該﹗是嗎?!哼……休想我會輕易屈服。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於蘋一定對你們祥類追究到底﹗”

  “你當然可以追究到底。但是,你不能不講道理”

  他吐口氣,點點頭,雙眸直直瞅住她倔強的紅唇,心底莫名激蕩……

  “你承認錯了?”於蘋露出勝利的淺笑。

  “不,我們沒錯。”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報告沒出來之前,誰都不能定我們的罪當然,令堂去世叫人遺憾,該負的道義責任我不會閃。在一切都渾沌不明的此刻,可不可以讓我們打個商量?”“你說什麼?”不解蹙起秀眉,於蘋看著對面男人滿懷自信的淺淺笑容。“你想商量什麼?”

  “請收下這二十萬,然後讓你的親朋好友離開,不要擾亂醫院的營運和聲譽。其它的是非對錯,全交給律法來定奪。可以嗎?”

  “哼,終於你也知道怕傷害名譽了?”她挺起胸膛,輕柔卻帶些反諷地。“還以為你們是什麼都不怕的呢﹗”

  “於蘋小姐,請直接告訴我接受或不接受?其它廢話少說!”

  他的慍色壓不住了……

  平坦的額際浮上幾條青筋,高聳英挺的鼻梁咻咻的噴氣。

  “我、我沒有冒犯你的意思。請先息怒”

  從他不住地深呼吸,於蘋知道自己觸到了這個驕傲男人不可侵犯的威嚴。

  “盡管你不高興,我還是要說這樣太便宜你了。我不接受﹗”

  她鼓起勇氣,堅決搖頭。“要我撤人可以,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喔?你還能有什麼條件?”

  外表清純簡樸的於蘋,內裡藏著捉摸不定且難以猜透的心思,翟昊 再次打量她秀麗的五官,突然間,對這固執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產生濃厚的興趣。

  他真的很好奇,年紀小小的於蘋會有什麼大不了的籌碼,足以用來跟一個大財團周旋抗爭?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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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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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別喝了啦……再喝你要酒精中毒,永遠不能拿手術刀了﹗”

  柳芝芸一把搶過翟昊類手中的酒瓶,苦口婆心勸道︰

  “早就告訴過你,那小狐狸精不安好心眼,你就偏不信。”

  “你 嗦夠了沒?滾開好不好?”翟昊類醉眼迷蒙。

  打從那件事後,他幾乎沒有清醒過,潛意識裡就是不想醒。

  遭受心愛女人背叛的滋味是那麼難受﹗仿如千刀萬剮,一遍遍剖心刺骨的痛楚不堪忍耐,所以,他寧願醉著,起碼可以少痛一點……

  “昊類……”柳芝芸積極把握難得可以乘虛而入的機會。“振作一嘛﹗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以你的條件要多少有多少──”

  “讓我安靜。”翟昊類粗聲喝止,指著門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拜托給我一點空間,請你出去﹗”

  “你不要這樣嘛……曾晴說,公聽會辦得很成功,醫院對偽藥的處置方法已經讓社會大眾了解了。有良心的病人很多的,在眾人見証下,祥類的聲譽很快就恢複了,你不要擔心──”

  “我沒有擔心這個﹗”他擲出酒瓶,差點打到她。

  “對啦,你不擔心這個,是為了‘她’在生氣嘛﹗”

  “……”他冷哼,不發一語。

  “雖然,那個陰險的女人傷到你的心。但是你也不曾孤獨啊,至少,還有我這個老朋友陪著──你想去哪兒散散心,我都奉陪。”

  “不必。”他顫抖地拿起另一只酒瓶,閉著眼猛灌,丟出冷酷的拒絕。“現在開始,我誰也不要﹗除了酒之外,什麼都不能安慰我……”

  “唉……你?你很糟糕耶﹗”柳芝芸簡直沒轍,再大的耐性也磨盡了。“明明是她對不起你,你何苦作賤自己呢?橫豎人也讓你打成腦震蕩了,這仇算是報了一半,麻煩你快點振作起來好不好?”

  “什麼?你再說一遍!”

  翟昊類閑言霍然起身,掐住她的脖子,驚訝地問︰“你說誰腦震蕩?”

  “……唉呦,你先別激動,放開我好不好?”柳芝芸漲紅著臉推開了他,啞聲道︰“咳咳﹗差點兒被你掐死,你是酒精燒壞了腦袋是不是?還問我?”

  她不解地看著翟昊類因醉酒而渙散的深瞳。“是你把她打傷的,忘了嗎?”

  “她?是她……被我打成腦震蕩……天啊,怎麼會……”

  翟昊類才憶起盛怒的自己,出手是那麼重,他根本沒考慮以一個壯年男子的力道,打死人都可能啊﹗

  “現在呢?她人在哪裡?”他痛苦地、艱難地問。

  複雜擰絞痛的心,多添酸楚幾許……

  仍然不捨啊!重重的那一耳光甩在她臉上,刺痛卻在他心裡。

  再多、再深的怨恨,全來源於一發不可收拾的濃烈愛意。

  翟昊類只得向真實的內心坦誠︰自己依然不可自拔地深愛她,不管她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他割不絕身體裡四散蔓延的愛情。

  “管她在哪裡?反正,像那種不要臉的女人,就算一掌劈死她,也是死不足惜啊﹗你一定懊惱沒有一掌劈死她吧?”柳芝芸拼命地煽風點火。

  “夠了﹗閉上你的嘴﹗”他火大地一掌打在牆壁,哀絕的眼光射向她。“我只問她到底怎麼了?哪來那麼多廢話?”

  “其實,她沒什麼啦……輕微的腦震蕩而已,不太礙事。”

  “在我們醫院嗎?”他陰鷙森冷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沒事?”

  “好像是吧,我沒特別注意。她的事,我全是聽人家說的。”柳芝芸沒好氣的回答。

  翟昊類沉默半晌,雙手不住揉按疲憊的臉龐,又耙梳已然凌亂的頭發,那緩慢而沉重的喟息,仿佛永遠嘆不完似,綿綿長長……

  柳芝芸從他痛苦的表情看出他內心的掙扎交戰,於心不忍拿起電話撥號。

  “曾晴,你查查看那個於蘋還有沒有留在醫院?她應該沒事吧?喔,還要觀察……不是,你別動她──”

  簡短向曾晴交代幾句,柳芝芸十分不耐地拍拍他的肩頭。

  “雖然,我內心是有千百個不願意,可是,我沒辦法像你那樣……去吧,如果還擔心,就去看看她,別再硬撐了。”

  “我……我……”

  他起身又坐下,雙拳握得死緊,似乎沒辦法說服自己。

  “哎,那你就繼續天人交戰吧!”柳芝芸大膽抱住他。“最好結果是你對她永遠死了這條心,我就有希望了……”

  翟昊類甩脫她的擁抱,起身穿起外套,對著她狠絕道︰

  “我看,你還是死心吧﹗”

  語畢,他邁開步伐出門,殘存的酒意讓仇恨先行沉澱,此時腦中只保有一個意願,想見她──

  即便只是一眼也好。

     祥類醫院

  “外面的何先生等很久了,你不讓他進來嗎?”

  翟語冰輕柔地安撫悲慟的於蘋,她美麗的瞳眸因哭泣而紅腫,秀致纖巧的五官滿愁雲慘霧,任人看了都要心生不忍。

  奉爺爺之命,翟語冰到醫院來了解整個事件的風風雨雨,以女性的直覺,她知道於蘋深愛昊類,應該早已打消陷害他的念頭。

  怪就要怪事情太湊巧,讓多事的何宏青拿走機密檔案,於蘋沒有錯,昊類也只是沒弄清狀況,咽不下這口氣罷了。

  翟語冰走過情路坎坷,深知真愛需要考驗,而此事件恰巧是來考驗他們的。

  “其實,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全搞清楚了。何先生他未經同意公文件是他的不對,他現在也很後悔,想親自跟你道歉……”

  “不﹗我不要見他,我一輩子都不想見到這個人﹗”

  埋進被窩裡,於蘋痛哭失聲。“他隨隨便便拿走我的東西,以為可以討好誰,可是他沒考慮,這樣做的結果,不但傷害我,更傷害了他……嗚,他不會原諒我,他會一輩子恨死我的﹗嗚……我沒有臉見他……我要拿什麼來賠他啊……”

  “別哭,你想太多了。”翟語冰為她擦去眼淚,努力幫助她去除罪惡感。“記者會的事情不難擺平,事情一點兒都不複雜。你振作些,好好地說給昊類聽,他一定原諒你的。”

  “唔……你不用安慰我了──昊類曾說過,任何欺騙背叛他的人,他都不會原諒,他會恨我到死……”

  於蘋哭得更傷心,撕肝扯肺地痛哭不止。

  “於蘋,快別這樣,要對自己有信心啊。昊類個性再強,他也講道理的……”

  翟語冰幾乎快招架不住了,當下大概只有昊類親口原諒,才能止住她的自責。

  “算了──我認輸了。”於蘋別開臉,哀莫大於心死。“發生這件事,我真的已無話可說……或許我們沒有緣分吧?!我的頭好昏,讓我睡一會兒好嗎?”

  “好。你好好休息,千萬別胡思亂想。”翟語冰親切地握緊她的手。“我現在去找昊類,好好跟他解釋放心吧,他會懂的。”

  疲憊地翻過身,於蘋閉上眼,不發一語。

  “哎……怎麼弄成這樣?”翟語冰搖頭嘆氣,走出病房。

      “你來的正好,我還想去找你呢﹗”

  才出病房,翟語冰碰上來探視的翟昊類,她喜出望外推著他。

  “快快,快進去哄哄她吧?!你一個大男人,竟然對女孩子下手那麼重,太不像話了。”

  “她沒事吧?”翟昊類不自覺以冷酷絕情的姿態出現。

  或許是他心裡的傷太重,而這樣的面具最適合掩飾內心不堪一擊的脆弱。

  “有沒有事,你得自己進去看看才知道啊?”翟語冰好言勸道。

  “哼……有什麼好看?”他撇以不屑的冷笑。“就算看,也是來看她怎麼有臉在我的醫院活下去?”

  “噓……你胡說什麼啊﹗”翟語冰緊張地捂住他的嘴。“她已經夠傷心了,心裡也自責得要命,你還火上加油?事情經過都說給你聽了,你理智一點嘛﹗”

  苦口婆心勸說拉攏,翟語冰實在不願意,眼看好不容易尋得真愛的二哥,在一時斗氣下失去所愛,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不信。誰知道是不是她串通外人編出來唬弄我的?”

  潛伏內心的屈辱羞憤感在此刻被挑起,翟昊類根本就是受傷的野獸,自己護著傷口,當外人好心想為他療傷,反惹出他更大更野,難以控馭的凶性。

  “噓……你不要再說了,她會聽到的。”翟語冰急著阻止。

  “聽到就聽到,我還怕她聽不到呢!”他陡然加大聲量。“哼,我真後悔那一巴掌沒打重一點,一掌劈死她,算是了卻我心頭大恨!”

  “翟昊類﹗你胡說什麼!你說這話像是醫生該說的嗎?”

  翟語冰憤怒出言斥罵。

  病房內的於蘋把外面的爭執聽得一清二楚……

  她感覺自己被他凶惡殘暴的譴責給殺剮得支離破碎。拿走文件的那一刻,她什麼最壞的結果都想過,曾經也試想翟昊類會殺了自己──

  而今,他的所作所為,跟拿刀殺了她也沒有兩樣了。

  或許,惟有用自己的命來賠抵他所受的傷害,才能平複他的怨恨,及償還欠他的恩情吧﹗

  哀毀欲絕的於蘋從床上掙扎起身,悲慟地環顧雪白的牆壁,身在翟昊類的地盤內,滿腦子盡是無處容身的絕望……

  打開窗,她什麼也沒多想,用力躍上窗台,眼睛一閉,任身軀往前傾倒。

  碰﹗強大撞擊聲驚動房外的眾人。

  “不得了了﹗於小姐跳樓啦!”護士沖進房裡,失聲驚喊︰“快啊,她摔到樓下去了﹗”

  “於蘋……”

  翟昊類原地愣了兩秒,後腦勺似被巨木猛力撞擊,思緒停止運轉。

  “我的天,為什麼?她怎麼會做這種傻事?”翟語冰駭然哭出聲。“都是你﹗干嘛講話刺激她嘛?!快去看看她──還愣著做什麼?”

  翟語冰不斷哭著捶打叫罵,翟昊類方才如夢初醒。

  “不要啊──於蘋……你不可以──”

  他衷慟哭喊狂奔,感覺身上血液及生命力不斷流失,仿佛墜樓的不是於蘋,而是他自己……

  奔下樓抱起渾身是血的於蘋,他哭喊著呼喚她的名,深深自責、強烈的悔恨一再摧折他破碎多次的心。

  做了這麼多年的醫生,不管多麼危急的病人在眼前,他都可以冷靜泰然地進行每一個急救的步驟。

  而這一次,手術台上躺著的是至愛的女人,他第一次感到緊張,甚至,隨她的生命跡象起落不定而慌亂……

  他不斷以念力呼喚她,誠心向她懺悔,那些蜚短流長的風暴一下子就過去,但生命逝去,愛情逝去是永遠不會回來啊﹗

因為跌落的樓層不高,於蘋的傷不算嚴重,在翟昊類全心全意的呵護照顧下,她很快就脫離危險。

  幾天的昏睡後,於蘋身體狀況恢複得不錯,但她一直沒醒來,仿佛潛意識裡貫徹她想以命賠償的意念,無論如何都不肯睜開眼。

  翟昊類不眠不休地陪在她身邊,不厭其煩述說他內心的悔恨愧疚。

  “寶貝,醒來吧……只要你好好的,我不會再怪你──”

  像擦拭某種珍貴寶物般,他的掌細細撫過她潔淨光滑的額頭。

  “別賭氣嘛,我知道你可以醒來了……快,睜開眼看看我啊,你不再喜歡我了嗎?”

  他愛憐地親吻她幼嫩的頰邊,把她當漂亮娃娃地捧著。

  “好嘛,只要你肯理我一下,我讓你打,隨便怎麼打都行,這樣可以吧?”

  過度的專心投入,身邊的親友看了都很不捨。

  一向講求方法效率的大哥──翟昊禺,先看不下去了。

  “你不能把她當生活的重心,該做的事還是去做,整個醫院丟著不管,這像話嗎?再荒廢下去,我都不知怎麼跟董事會交代了……”

  “大哥,她才是我最需要交代的惟一。”翟昊類倔強地不肯離去。

  “哎,這樣子怎麼行?”

  “她是為我才變成這樣的,說什麼我也不能在她昏迷的時候丟下她不管。”

  翟昊類大膽反駁兄長的權威。“大哥,就讓我守著吧,沒看她醒過來,我心裡很不安,根本沒辦法做別的事……”

  “喔?拼著院長不做,你也要等睡美人醒 ?哼,真是夠了﹗”

  “大哥,你也愛過的,應該可以體諒啊﹗”

  兩兄弟愈說愈大聲,沉睡中的於蘋緩緩皺起眉,靜止的五官悄悄地擰動──

  “唔……好吵……好吵啊……”她幽幽醒轉,口中嚶嚀出聲。

  “醒了?大哥,看﹗於蘋醒過來了﹗”翟昊類喜出望外,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不放。“你嚇死我了,差點兒我也要跟你去跳樓了!”

  “唔,我睡多久了?”

  “很久,快比睡美人還要久了。”他微紅著眼眶道。

  “真的?”她又閉上眼,沉重道︰“昊類,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休息吧,什麼都別說──”

  “讓我說。”於蘋困難地開口。“我不是故意……故意把那件事抖出來──”

  “好好,你別說,我全都知道,何宏青原原本本跟我說了,你收起那份文件,呈在供桌向你母親懺悔而已。我完全清楚,也不追究,你別擔心好嗎?”

  “你……你真的會原諒我嗎?”她蠕動雙唇,仍然心念此事。“對不起,我不應該偷你的東西,對不起……”

  “哎,都說別再提了。”他感動又心疼地吻著她的纖手。“偷了一份文件算什麼呢?你早已成功偷走我最重要的一顆心。”

  翟昊頗深情款款地瞅視她虛弱蒼白,卻楚楚動人的芙顏,嘆道︰

  “我連心被偷走都不計較了,何況一份文件?你說對嗎?”

  “昊類……”於蘋感動地將臉埋進地寬厚的掌心。

  “我……我……實在對不起──”

  千言萬語無從說起,所有的悸動化成熱淚滴滴落下,熨燙在他的指間。

  “聽好,不準再說對不起了。”他輕柔點去淚痕,柔柔吻著她的頰。“不然,就罰你一輩子愛我,一輩子做我的小女人,這樣你心裡舒坦了吧?”

      “啊?”她倏然紅了臉。“說什麼啊?討厭﹗”

  “不懂啊?來,戴上。”翟昊類從口袋裡掏出鑽戒,套進她蔥白的玉指間。“它已做好好久了,就等主人醒來欣賞。”

  “哇,好漂亮啊……”

  於蘋笑瞇了眼,那鑽戒的光芒太耀眼,亮得讓她幾乎張不開眼睛;滿溢的幸福充斥心底,她什麼都不必說了,只想靠緊她的愛人,一直靠到地老天荒……

  選期不如撞日。

  翟昊類和於蘋的婚禮,恰好與大哥大嫂結婚周年同一天。

  一方面遵照習俗,趕在於蘋母喪的百日內完婚,而另一方面,兄弟兩人結婚紀念日是同一天,翟語冰和於蘋會互相提醒,誰也沒理由推說忘記。

  平靜的老宅因霍昊類的婚禮再度地人聲鼎沸、衣香鬢影,絡繹不絕的賓客將不小的翟家老宅擠得水洩不通……

  年邁的翟老爺子笑呵呵地為翟家第二孫舉行婚禮,對於子媳都不在身邊,獨自寡居的他而言,能夠看到孫子成家立業是最高興的事。

  當高大挺拔的翟昊類挽著美麗脫俗的於蘋走上紅地毯,眾人不禁拼命鼓掌,給予這對新人最誠摯的祝福。

  翟家二少奶奶已經誕生了,滿園馨芬的鮮花、及飄滿粉紅汽球的天空,顯得整座翟家喜氣洋洋,在場賓客皆分享主人家的喜悅,飲酒歡笑,無比快樂。

  點綴賓客間,那卓越出色的翟家六兄弟自是眾嘉賓的討論焦點,大家都在竊竊私語,下一個結婚的會是誰呢?

  ─全書完─
許卿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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