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州天平山閻宮江南總壇面前的女子無疑是個大美人。
她體態傭懶的斜臥在躺椅上打盹,那不經意的姿勢反而更加撩人、性感。
誰也不能否認她美得相當邪氣,像是黑暗世界裏專門蠱惑男人的魔女,支著蠔首的藕腕露出大半截的肌膚,讓男人見了無不血脈憤張,除了偶爾微蹙的柳眉,臉上平靜得就像沒有殺傷力的嬰兒。
此時,一男一女踏進屋內,他們是這名妖野絕豔女子最忠誠的心腹,兩人看見這一幅養眼的美景後表情不一。
無恨斜瞟下無仇著迷的目光,那已經算是超過主從之間該有的眼神,為自己感到心傷之外,她不由得替他憂慮,看來得找機會開導開導他,等到有一天陷得無法自拔時,只怕連命都保不住了。
她左腕不著痕跡的輕撞一下,無仇這才回過神,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抱拳欠身,朗聲說:“屬下參見堂主。”
時間似乎停頓了良久,躺椅上的絕色女子才輕“嗯”一聲,緩緩睜開波光瀲灩的美眸,無仇和無恨心中一凜,不約而同垂下頭。
那是一雙美麗卻冷淡的眸子,讓她整個人看來遙不可及,不要以為她是名女子,玉修羅禦下之嚴在“閻宮”是出了名的。
“有事?”她厝啞的問。
無仇揖道:“屬下剛獲知‘雷家堡’少堡主雷嶽奇將在近日學成下山返回蘇州,並且在三個月後的八月初九迎娶未婚妻,也就是‘無敵門’的大小姐喬妍馨。”
玉修羅動作優雅的坐正身子,疊起雙腿,湖綠色的綢衫如水波般晃動。
“這倒是一件大消息。”雷、喬兩家聯姻早已不是新聞,只不過卻也連帶的勾動她心中的惡魔,開始蠢蠢欲動。
“啟稟堂主,此次不只是‘雷家堡’娶媳婦兒,據屬下打聽的結果,‘無敵門’的少門主本就對‘雷家堡’的三小姐有意,兩人亦是青梅竹馬,所以雷、喬兩家準備一起將喜事辦了,來個雙喜臨門。”無恨又補充道。
聞言後玉修羅唇上的嫣然更深,“好個雙喜臨門,真是可喜可賀啊!記得提醒我到時送份大禮過去。”
無仇和無恨面面相覷,都不明白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照理說“閻宮”根本不會去管這種閒事,可是堂主這回卻對“雷家堡”和“無敵門”的親事如此慎重其事,實在令人費解。
無仇大膽的問:“恕屬下鬥膽,堂主和雷、喬兩家相識嗎?”
玉修羅笑得很媚,卻又讓人背脊發寒。
“本座怎麼會認識那些自命正派的人,只不過看到有人過得太幸福就覺得有些討厭,好想親手將它毀掉。”
兩人不敢開口再問,他們太瞭解主子的脾氣,通常她真正的情緒都是躲在美豔的笑容後面,誰也猜不准此刻的她是喜、是怒,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什麼都別問。
玉修羅纖手一抬,“你們辦得很好,下去領賞吧!”
“多謝堂主。”兩人無聲的退下。
等了這麼多年,終究還是讓她等著了。
她在腦中回想玉魅堂的探子所搜集的情報,唯獨少了雷嶽奇的資料,因為他自十歲起便離家上太行山學藝,他會是什麼樣的男人呢?
如果雷嶽奇打算回來迎娶美嬌娘,那可真是遺憾,她不會讓這樁婚事這麼順遂的進行,因為這是他們欠她的。
玉修羅從懷中取出一隻質地溫潤的白玉鐲,若有所思的把玩著,玉鐲上鬼斧神工的雕刻讓飛龍栩栩如生,精緻的麟片更是鮮活生動,尤其是那兩顆炯炯有神的龍睛,都可證明這不是件凡品俗物。
龍環鳳佩是雷家世代相傳的寶物,也是此次雷、喬兩家結親的訂親信物,為什麼龍還會落在她手上,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雷嶽奇呀!雷嶽奇,不管你是什麼樣的男人,現在的你已是我的囊中物,該好好想想的是要如何將你從喬妍馨的手中奪過來。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蘇州西部多山丘,東部多湖蕩,水道縱橫交錯,一派江南水鄉澤國風光,故被宋朝詩人稱之為“地上天堂”;蘇州是公認的秀麗古城,其三大特色為多小橋流水、多塔、多園林。境內河流分歧,橋樑櫛比,計有水橋近千座,屋捨多臨水而築,也是少見的特殊景觀。
沉螢螢第一眼就被秘住了,站在石橋頭,一面往湖裏喂著魚飼料,看著魚兒在蓮葉間爭食的模樣,一面兩眼骨碌碌的東張西望,不禁怨道:
“師兄,你太不夠意思了,幸虧這次我隨你來,否則我就看不到這些了,難怪書上會寫著‘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甲江南’,真是一點也沒錯,這是你打小居住的地方,怎麼就沒聽你誇過半句。”
她身旁的高大男子微微一笑,“說了好讓你成天纏著我,要我帶你到蘇州一遊,還當真以為我不瞭解你的個性嗎?”
“不要這麼小氣嘛,我又不會給你添麻煩,帶你最疼愛的師妹出來玩玩也是為人師兄者應該做的事。”她煞有其事的搖頭歎氣,“唉,你這個人就是死板板的,嘴又不甜,也不懂得討好人家,以後當你老婆的人想聽丈夫說句甜言蜜語比登天還難,我真是同情那位喬大小姐。”
那男子也不生氣,好脾氣的笑說:“有些話男人是不會掛在嘴邊的,況且妍馨知書達禮,等我們成親之後,多的是時間互相瞭解彼此的性格,相信這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阻礙。”
沉螢螢偏著臻首朝他一瞟,她從小就喜歡這個師兄,可是那種喜歡也止於兄妹之情,因為兩人個性差太多,一個是拘謹守禮,一個是大而化之,再加上師兄的爹娘在他出生時便已為他訂下一門親事,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很慶倖自己早就看開了。
“師兄,你這趟回來真的打算娶喬妍馨嗎?”她順口問道。
高大男子莞爾一笑,“為什麼這麼問?‘雷家堡’與‘無敵門’皆是蘇杭的名門,兩家的交情可以追溯到三代前,彼此早有言在先要在這一代成為兒女親家,這樁婚事也已由兩家長輩作主,又有龍環鳳城為媒,豈能假得了。”
他便是“雷家堡”少堡主雷嶽奇,十歲那年拜在人稱“無法無天亦無劍”的“無天劍”沉靖門下,離家十五年後,如今已學藝有成,這次回“雷家堡”除了準備代父職接掌堡主之位元,另一個目的便是迎娶未婚妻進門。
“可是萬一你不喜歡她呢?”她很不以為然的問。
雷嶽奇哂道:“我雖然沒見過妍馨,可是家父母對她誇讚有加,又有什麼好擔心,而且感情可以培養,她既然已是我未來的妻子,我就該一輩子的尊重、疼惜她,你說對不對?”
“我真是佩服你,師兄,難道你不氣連婚姻大事都不能由自己作主嗎?要是將來遇上了真正心儀的姑娘,那該怎麼辦?”幸好她有個開通的爹,不然也給她來個指腹為婚就慘了。
“還沒遇到的事我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可是我自信還有一份定力在,雖然男人可以娶個三妻四妾,可是對我的元配妻子我有責任,絕不能任意做出傷害她的事。”
沉螢螢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了,“好加在我沒有真的愛上你,不然現在就該去吊面線自盡算了。”
“我有說錯嗎?”他失笑的問。
“我們都沒有錯,不過你還是先向老天爺祈禱,最好別讓這種事發生,不然你會死得很慘。”就連沉螢瑩自己也沒想到她會一語成讖。雷嶽奇聽過了也就算了,並不怎麼在意。
“師兄,這座城叫什麼?”
“喔,這是盤門水城,也是當年吳越兩軍短兵相接的戰場,你看,它是以‘口小腹大、四周筆直’的方式所建築,利於攻守,而前面這座橋叫作吳門橋,建於北宋元豐七年,初名叫三條橋,後改稱吳門橋。”他又指向不遠處塔身微呈曲線,線條優美的建築物,說:“那座塔叫瑞光塔,在三國時本是普濟禪院寺塔,是東吳赤烏四年孫權為康居國僧人性康所建,這三個地方便是有名的盤門三員。”
沉螢螢聽得大呼過癮,“想不到這蘇州城看來不大,卻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我還真的來對了。”
“師妹,你要玩可以,不過還是要注意自身的安全,無論到哪裡都要跟我說,我答應師父要照顧你,要是有個什麼差池,教我怎麼向師父交代。”他這小師妹現在就像放出籠的馬兒,要是不留意些,准會出事。
她歎口大氣,“拜託你不要這麼一板一眼,我跟人家又無冤無仇,有誰會害我?我爹敢讓我跟你出來,就代表他很放心,他都不擔心了,你就別自尋煩惱,好好想想要帶我上哪兒玩比較要緊。”
雷嶽奇可不覺得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反正只要你遵守我們的約定,回到雷家堡之後,我會請人帶你玩遍整個蘇州城,這樣你滿意了嗎?”
“當然滿意,師兄,小妹在這兒就先說聲謝謝了。”她笑吟吟的說,“對了,師兄,你家裏的人知道你要回來嗎?”
“我之前曾經捎了封信回家,信上原本寫的時間是半個月後,沒想到師父卻提早讓我下山,也就沒再另外通知了。”
“太好了,那可以給你爹娘一個驚喜,畢竟你們已經十五年沒見面,就算見到了只怕也認不得了。”
他在腦中搜尋著爹娘的臉孔,發覺真是太模糊了,自己的確是離家太久了。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雷嶽奇即使歸心似箭,也不忍打斷師妹此時高昂的遊興,只有耐著性子陪到底。
“師兄,你看……”沉螢螢像是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開心的指給他看。
他們都沒有留心到前方來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正慢慢接近兩人。
等雷嶽奇注意到時,對方大喝一聲,右手往前做出拋灑的動作……
“師妹小心!”他眼明手快的將沉螢螢往身後一拉,卻沒料到只顧著師妹的安危,而忘了有所防備,只感到眼睛一陣刺痛,待要閉上眼時已來不及了。“啊!我的眼睛……”
“師兄!”沉螢螢雖自小習武,卻從未有對敵的經驗,一下子就慌了手腳,“師兄,你怎麼了?!”
雷嶽奇捂住疼痛的雙眼,“我的眼睛睜不開了……師妹,你要當心!”就算自己中了暗算,仍一心一意要保護她。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使這種卑鄙的手段害我們?”她朝對方怒斥道。
那殺手“刷!”的拔出刀來,“哼!誰叫他是雷家堡的少堡主,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有人要我來取他的命,要怪就要怪你們雷家堡太囂張了。”
“是誰要你來殺我的?”他想問個清楚。
“去問閻羅王吧!”
沉螢瑩將雷嶽奇推到一旁,“師兄,你受了傷,這個壞蛋就讓我來對付他。”
“你真的可以嗎?”他不確定的問。
“不要小看我,我爹可是‘無天劍’沉靖,要是打不過這壞蛋那可是很丟臉的,哼,看我的厲害。”她是初生之犢不畏虎,還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你這小丫頭想找死的話就上吧!”那殺手露出猙獰的笑容。
她破口大駡,“鹿死誰手還不知道,不要得意得太早,看招!”
“鏘!”一聲的金屬撞擊聲,沉螢螢握劍的手部發麻了,這才知道遇到強手了,完了!這人不是泛泛之輩,自己恐非對手,但師兄又受了傷,只有硬著頭皮拼到底了。
“你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大爺我就成全你,先送你上西天。”他大刀一掃,幸而沉螢螢閃得快,可是也削掉一小截發絲,嚇得她臉色都變了。
“哇!師兄救我……”她本能的大叫。
雷嶽奇雙眼看不見,只能憑著聽力確定對方所站的位置,揮舞著長劍。
“師妹,不要怕,快到我身後來……”他內心焦急,仍是沉著應戰,“你要殺的人是我,何必跟個小姑娘過不去,直接沖著我來吧!”
他必須要冷靜!此刻雙眼像被火灼傷一般,可是他已經沒有時間顧慮那麼多,師妹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愧是‘雷家堡’的少堡主,果然有堡主的風範,那我就不客氣了。”殺手舔了舔唇,嗜血的雙眼緊盯著雷嶽奇,一步步的靠近。
沉螢螢從地上爬起來,急得跳腳道:“師兄,他在你左邊,小心……。”
他試著靜下心,豎直耳朵傾聽著足音,可是周遭有太多雜音和人聲,擾亂了他的聽覺,根本很難分辨敵人的位置。
“小心!”沉螢瑩尖叫。
雷嶽奇直覺的提劍一檔,對方早猜到這一著,立即使了一記掃堂腿,他在毫無警覺下撲倒在地。
“師兄……”在驚叫聲中,雷嶽奇不停的在地上翻滾身子,避開對方一連串的狙殺動作,眼看自己命在旦夕,他卻無力逃脫。
殺手步步進逼,鋒利的大刀挾滿殺氣地直劈向他頭頂……
沉螢螢哭喊道:“師兄……”
忽聽“咻!咻!”的破空聲響,只見一道淩虛禦風的白光往殺手的咽喉處劃去,原來是把略呈半月形,內外口皆鋒利,三尖六刃的鏢刀,而鏢刀的主人卻是位少見的絕色女子,殺手全身僵住,頹然地倒下,雙目凸起的似乎不敢置信血濺當場的竟會是自己。
雷嶽奇不明白在那一剎那間發生什麼事了,就聽見沉螢螢撲向自己,又哭又笑的說:
“師兄,那壞蛋已經死了,我們都得救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一頭霧水的問。
她用著十分雀躍和驚奇的音調說道:“你一定想不到救我們的恩人居然是一位姑娘,師兄,我帶你過去。”沉瑩螢扶著他快步上前,向面前的年輕女子抱拳一揖,“多謝女俠出手相助,我叫沉螢瑩,這位是我師兄雷岳奇。”
“雷嶽奇?原來閣下是‘雷家堡’少堡主雷嶽奇,真是久仰大名。”年輕女子淺笑盈盈的說。
雖然看不見她的面貌,可是聽聲音雖輕柔卻十分有力,顯見是個有著深厚內功的習武者,語氣裏還帶著些微的嘲謔,讓他有些困惑。
“姑娘認識在下?”他客氣的問。
“還未有幸認識,只是‘雷家堡’在蘇州可說是無人不知,雷少堡主的名諱自然也就無人不曉了。”她似笑非笑的回道。
沉螢螢用著崇拜的眼神瞅著她,“姑娘剛才使的鏢刀簡直是淩厲如風,一眨眼就解決了那壞蛋,我還是頭一次看見有人的鏢刀使得這麼漂亮,真可說是出神入化,不知女俠怎麼稱呼?”
“我姓管,名玉簫,看來是有人雇用殺手想要取你們的性命。”她打量著倒臥在地上的屍體,然後蹲下身在衣服內尋找著某樣東西。
“管姊姊,你在找什麼?”沉螢螢好奇的問。
雷嶽奇已經猜到原因,“這殺手身上一定有解藥,可以讓我的眼睛恢復光明,師妹,你也幫忙找找看。”
“不用了,我已經找到了。”管玉簫從殺手的腰際取出一個紙包,打開來嗅一嗅,“我想這應該就是解藥了,前面有一家叫松鶴樓的客棧,環境相當清幽,適合讓少堡主療傷,我帶兩位過去。”
住進了松鶴樓的頭等客房內,沉螢螢先攙著雷嶽奇坐在床頭,一臉內疚的說:“師兄,對不起,都是我害你變成這樣子的,要是你從此看不見了,我就一輩子留在你身邊照顧你。”
“傻師妹,我不會有事的,保護你是師兄應該做的事,你不要太自責了。”他努力打起精神安撫她,“對了,那位管姑娘呢?”
“她去跟夥計要一些溫水,大概馬上就回來了。”她很快的拋下難過的心情,低低一笑,“師兄,我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喔,那位管姊姊長得好美,剛才我們進客棧的時候,好多男人看她都看得兩眼發直,連我是個女的也都看傻了,可惜你現在看不見,不然見了一定也會心動的。”
雷嶽奇失笑,“你又在胡扯什麼了?”
“人家說的是真的嘛,她可是我見過最美的姑娘,而且給人的感覺好神秘,咬呀!我不會形容,反正等你眼傷好了,自己看就知道了。”
相處這麼多年,他太瞭解她貪玩的性子,遂導入正題的問:“言歸正傳,現在我的眼睛受了傷,看來要晚個幾天等傷好再回去,免得讓我爹娘看了擔心。”
沉瑩螢聳聳肩,沒有什麼意見,“當然沒問題,我也不想讓你爹娘知道師兄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不然我可沒臉住下去。”
“我已經說過不關你的事了,不要放在心上。”他說。
她甜甜一笑,“師兄真是個大好人。”
過一會兒管玉簫便端著水盆進來,“我已將解藥分成三次溶入溫水中,只要連洗三日,眼中的毒性自然就能慢慢散去。”
“管姊姊,你怎麼懂這麼多?”沉螢螢好生佩服。
她淡如輕風的一笑,用乾淨的絲帕沾上少許的水。
“人在江湖,對於毒物多少要瞭解一些,幸好還能找到解藥,否則連我也幫不上忙,少堡主,我現在就幫你清洗。”
“呃,不敢勞煩姑娘,我自己來就好。”雷嶽奇生疏有禮的說,世上最難消受的就是美人恩,他既有未婚妻,還是保持點距離較為妥當。
沉螢瑩早就一面倒向眼前這位神秘又美麗的女子,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她俊逸威武的師兄,這就叫英雄配美人。
“師兄,江湖兒女就該不拘小節,你現在眼睛不方便,就讓管姊姊幫你一下又不會少塊肉,怕什麼嘛!”
他聽了只有苦笑的份,有這樣一位窮攪和的師妹,事情沒有越弄越糟才怪。
“那……就有勞姑娘了。”再推辭下去不免矯情,雷嶽奇只有大方的接受了。
雷嶽奇眼睛雖暫時失明,其他的知覺仍在,他可以感受到管玉簫細心為他清洗眼內的毒粉,她的鼻息是如此的近,不經意間胸臆便吸進不少女子特有的香氣,讓不近女色的他險些嚇得彈跳起來。
“管姑娘,還是讓在下自己來就好……”他面頰微微發燙,窘迫的說。
管玉簫像是也瞧出他的不自在,唇色勾起嫵媚的笑意。
“馬上就好了,再忍耐一點。”
他是如坐針氈,只能在心中告誡自己千萬不可想入非非,幾乎是憋住氣熬到大功告成,才敢大聲的籲口氣。
沉螢瑩焦急的問:“師兄,怎麼樣?看得見了嗎?”
“不是很清楚,還有些不太舒服。”他試著眨動眼睛,可是刺痛的感覺仍在,讓他不敢太勉強。
“人的眼睛是最脆弱的部份,必須分三次清洗,不能過於急躁,免得弄巧成拙,少堡主別太心急。”
雷嶽奇再次表達謝意,“多謝姑娘。”
“舉手之勞,少堡主就不必客氣,你們也餓了吧,我去請夥計將準備好的飯菜送到房裏來。”管玉簫說。
她話才說完,沉螢螢已搶先一步的道:“管姊盼,我去就好了,你在這裏陪我師兄。”
沉瑩瑩越看越覺得他們挺登對的,說什麼也要製造機會撮合兩人。
雷嶽奇揚聲叫道:“師妹、師妹……”這丫頭分明是故意的。
“沉姑娘已經出去了,少堡主似乎很緊張,莫非是怕我另有所圖?”她支著下巴,美眸閃著詭異的光芒,斜睨著面前的男人。
他連忙解釋道:“不!姑娘誤會了,在下是怕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恐怕會壞了姑娘的名節。”
“少堡主果然是位君子。”她戲謔的說。
“不敢當,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理當也要多為姑娘設想,這不算什麼。”
管玉簫益發覺得有趣,調侃道:“這點少堡主放心,雖然我們獨處一室,不過我們之間還隔著一段距離,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厚著臉皮主動投懷送抱,釣你這只金龜婿,我這麼說你有沒有覺得安全一點。”
雷嶽奇俊臉更紅了,“在下不是那個意思……”
她咯咯嬌笑,“我還是頭一回見到男人臉紅,少堡主真是面嫩得很。”
“讓姑娘見笑了。”他窘的只差沒挖個地洞鑽進去。
都怪自己長年跟在師父身邊又久居深山,唯一接觸的異性只有師妹,男女間相處的經驗少之又少,如今碰上個能言善道的女子,手腳還真不知該怎麼擺才好。
管玉簫見取笑夠了,不經心的問:“少堡主對於殺手的幕後主使者可有線索?”
他輕輕搖著頭顱,“我十歲便已離家,對於家中的一切並不很清楚,更不用說跟誰有什麼恩怨了。”
“這倒也是,不過‘雷家堡’和‘無敵門’近幾年來的生意幾乎壟斷整個江南,擺明瞭不給其他人活路,樹大招風,難怪有人看了眼紅,而你是未來的堡主,當然就要從你身上下手了,只要你一死,他們或許就有機可乘了。”
讓雷嶽奇感到驚異的是她對於“雷家堡”和“無敵門”的瞭解,難怪師妹會說她很神秘,依他的感覺,她就像團謎,讓人摸不清。
“姑娘似乎很瞭解‘雷家堡’和‘無敵門’的事?”
管玉簫不作正面的答復,“我在江南出生,也在江南長大,多多少少都會聽到一些傳聞,東拼西湊,其他的再自行演繹,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姑娘很會說話。”要比口才他只能認輸。
“哪裡,少堡主難道不擔心我跟那殺手也是一夥的?現在這裏只有有你我,而你眼睛又看不見,我要殺你可是易如反掌。”她好整以暇的笑問。
雷嶽奇聞言仍是穩如泰山,絲毫不見驚慌。
“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只有認命,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姑娘絕對跟那殺手不是一夥的。”
“喔?”
“人與人相處首重在於誠信,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所以我寧願相信姑娘救我們只是純粹湊巧。”
“你這‘信’字是不管針對什麼人?”
“是的。”他正色的說。
管玉簫打了他半晌,譏嘲的笑,“少堡主,你實在不適合當個生意人,須知人心隔肚皮,太相信一個人吃虧的可是自己。”
“我覺得只要以誠信待人,必會有所回報。”他說。
她嗤之以鼻,“你真是太天真了。”
雷嶽奇聽了也不惱,靦腆的笑說:“也許吧!不過我是真心希望每個人都能夠彼此坦然相對,天下太平,從此世上再無事端,人與人都能在沒有紛擾的環境裏過日子。”
“少堡主,這世上可沒有桃花源,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欲,為了名利、權勢,什麼樣傷天害理的事都幹得出來,所以除非人類都絕跡了,不然是不可能達到你想要的境界。”從沒見過思想這麼單“蠢”的人,報告上說雷嶽奇是“無天劍”沉靖的高徒,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據說沉靖本人就是心胸開闊、生性豁達的人,他視名利富貴為糞土,身懷曠世武學,卻不愛四處炫耀,也不喜與人計較,終年隱居在太行山上,逍遙自在,不問世事,雷嶽奇幾乎是由他撫養成人,自然多少承襲了他的性格,這種人在現今世上可說是稀有動物。
“我相信人性本善,總會有那麼一天的。”他打從心底這麼想。
管玉簫真想狂笑三聲,美目陰沉的說:“人性本善?少堡主真是單純,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人。”
“為什麼?”他又沒惹她。
她露出一臉的諷笑,“有些人一輩子生活順遂,享盡了天倫之樂,永遠都是活在光明當中,又怎知這世上還有另外一種人,不僅嘗遍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在地獄裏不斷的哀嚎求救他沒人搭理,而你就是屬於前者,實在讓人看了不只討厭,更想親手將你毀滅,讓你也嘗一嘗何謂痛不欲生。”
雷嶽奇被她話中的恨意愣住了,“管姑娘……”
“你害怕了嗎?”連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跟他說這些。
“你讓自己活在恨意裏不痛苦嗎?”他惻隱之心油然而生,“在下雖然不清楚你過去曾發生過什麼事,不過只要有在下幫得上的地方但說無妨。”
她邪媚一笑,“你真的願意幫我?”
“姑娘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只要能幫得上忙,我在所不辭。”
“那麼如果我要少堡主在治療眼傷好之後,挪出三天時間來陪我,你可願意?”
雷嶽奇猶豫了一下,“這……”
“我就知道你只是嘴上說一說,其實巴不得把我這恩人甩掉。”她故意激他。
“在下不是不願意。”他忙道。
管玉簫黛眉一揚,順著他的話接下去,“那麼就一言為定了,少堡主,你先歇一會兒,我去看廚房準備得如何了。”
聽見房門輕合上,雷嶽奇越想越覺得自己像是掉進陷阱裏的小動物。不過自己既非登徒子,只要能把持得住原則,即使美女在抱也能坐懷不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