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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勒(綠痕)《百年江山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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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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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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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部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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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曲之錦繡河山
第一部
諸王赴任各領地後,軒轅、伏羲、女媧三大營,
紛紛各自招兵買馬,展開招降收服前南國降將要務,
諸王亦在各自領地上重建新家園。
看似平靜的朝野下,變亂的種子,已悄悄在暗地里種下,
就在此時,江北與江南,適巧面臨開國以來最大天災,
在這場浩劫中,宣王鳳翔,即將振翅殺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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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9 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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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還是不臣?」
百忙之中抽空自丹陽前往采石的德齡,在巡視完伏羲營上下之後,與負責搬遷與重建伏羲營的狄萬歲,一同來到營中軍牢外,面對里頭那群仍是不肯臣首楊國的南國戰俘,德齡不禁眉心深鎖。
自杭州回來後,始終在觀察著德齡一舉一動的狄萬歲,站在他身旁拱手以稟。
「回王爺,這班敗俘乃固守京畿丹陽者,曾隸屬前南國太子麾下。」
「因此都有武人寧死不屈的脾氣?」打過滅南之戰,也曾親眼見過丹陽城破之時的景況,德齡很能明白關在里頭的那些人在想些什麼。
「是。」以為他將怪罪的狄萬歲,兩眼牢牢盯審著他的表情。
豈料德齡僅是一笑,眼底,有著激賞。這反倒讓訝愕的狄萬歲出乎意料之外。
舉步離開軍牢外的德齡,揚手示意留在原地的狄萬歲同他一道走。
「募兵方面呢?」現下的伏羲營正朝三個方向走,一是以原有伏羲營兵員為班底,一是募兵以增兵員,另一,則是得設法打動軍牢里那些為數龐大的前南國軍員。
「還需要點時間。」因德齡的財務狀況是眾王爺中最佳的一個,加上戰後流離失所無業之民為數眾多,因此在募兵上並無困難,大致上都已安排妥當,目前就只差得將募來的兵員重新訓練。
听完他的回報後,德齡的反應僅是頷首不再過問,這讓狄萬歲反而窩不住心底的疑問。
「王爺放心將伏羲營交給卑職?」打從伏羲營遷營以來,德齡為何敢把一切事務全都交給他這麼個陌生人來辦?就算他是由趙奔所薦,在不知他有何能耐、也沒親眼見他干過什麼大事業的德齡,怎能輕易相信他並且將大任托付給他?
「當然。」
「何以信之?」始終得不到個入主伏羲營答案的狄萬歲,非得趁這機會把話問清楚。
「因你是狄萬歲。」德齡瞥他一眼,「如此而已。」
他垂下頭,「卑職並無顯赫功業。」充其量,他也不過只是個揚州守將而已,在這兒兵階高他一等者比比皆是。
德齡聳聳肩,「你不過是時運不濟。」經商講求時機與運勢,而文人從仕,武人從戰,則都得要有官運,沒那個運,就算是再有長才也只能淹沒在人海之中。
「王爺不怕卑職難以服眾?」重建伏羲營不難,真正難的是,在他上頭那些老拿著官位壓他的將軍們。
「有本王在,誰敢對你不服?」德齡輕易地就看出他的難處,「若真要個頭餃才能讓你方便打理伏羲營,本王可立即派人去長安替你討個官來,不然,把你往上拉個幾品當個將軍亦是小事一樁。」
不想讓德齡認為他在討賞,借機要個一官半職,狄萬歲連忙反駁。
「王爺,卑職並非──」
德齡卻已下決定,「平定丹陽圍剿南國殘軍有功,整頓伏羲營亦有功,回頭我就命人設法將你拉至車騎將軍,在那之前,你就再忍忍。」在朝中養了那麼多官是干什麼用的?若是連這也不成,那他買也要買來。
怔看著眼前的德齡,狄萬歲反復回想著這些年來在揚州之時,同僚們口中那個既愛財又好逞強的德齡,以及當他趕赴杭州之時,親口說出德齡有心的趙奔,在提及德齡時臉上信任的笑意。
片段片段交織的言語,在他腦中混攪成一團後沉澱了下來,靜看著德齡的側臉,他不禁開始相信起軍中流傳著的一句話。
戰爭能逼迫人成長。
「你听著。」準備離營的德齡,在離開前回首慎重向他叮嚀,「你要用何人,只消知會本王一聲即可,只要你能打點好伏羲營,本王不過問任何瑣事,亦不問你用的是何手段,本王只要求你一事。」
「何事?」他趕忙打起精神。
「日後若再遇戰事,必定得讓你手中的伏羲營軍員存活下去。」德齡一掌重按著他的肩頭,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他,「千萬,別再出現另一個以死斷後的韋將軍,別讓那些信任你的人死在你手中。」
看淡官僚體制,從不指望上位者能對他說出這番話的狄萬歲,默然了好一會,隨後他起誓性地向德齡拱手。
「遵命。」
命人送德齡出營後,狄萬歲獨自在校場上站了許久,隨後他招來副官命副官率隊之後,大步走向軍牢。
「開門。」在牢官迎向突然造訪的他時,他不理會地直走至地底下的牢房里,站在牢門前吩咐。
「但……」牢官不確定地看看里頭所關,無一日不想沖出去的俘兵,再看向帶了大批人前來的他。
他厲瞪一眼,隨即讓深明他骨子里是德齡親點的伏羲營統帥的牢官速開牢門。
當牢門開啟的同時,站在狄萬歲身後的小隊人馬亦同時拔出陌刀對準牢門,而里頭手腳皆上銬的俘兵們,則是紛紛起身聚站在門前。
老早就不想再與這些軟硬不吃的南國殘軍再周旋下去,狄萬歲選擇在今日快刀斬亂麻。
他掃視著眼前眾人,「這是我最後一回告訴你們,你們可以選擇與盛長淵一般為國盡忠,亦可選擇為了你們身後一家老小,以及丹陽城的百姓們積極的活下去。」
還以為他這回有什麼新花招的眾人,不以為然地哼了哼。
狄萬歲往後站了一步,自門前讓出一條路來,「現下本將給你們兩條路,一是留在伏羲營為信王效力,二是踏出此門離開采石,為了你們前南國繼續追尋復國大業。」
當下立即有人不信邪地舉步上前準備踏出去。
狄萬歲冷聲提醒,「但本將要告訴你們,只要誰有心復國,誰就是我楊國之敵,就是我親刃的目標。不僅如此,身為軍人,就該有與同袍共患難的準備,誰若是棄同袍性命不顧敢踏出門一步,我定讓他的同袍與他同生共死。」
本欲踏出牢門的執金吾馬上止步,忿忿轉首瞪向以身後眾人性命相脅的他。
「南國早已不復存在,如今整座山河已是我楊國的天下。」狄萬歲絲毫不掩眼中的忿意,「今日我若讓你們再次為國添亂造反,那就是對不住好不容易才盼到戰火消熄的百姓,為了百姓,殺了你們,我不會有悔更不會心軟!」
听他話里全都拿百姓二字來壓他們,總覺得狄萬歲是存心要讓他們有愧的執金吾,並不想辯解什麼,只是冷聲淡道。
「忠臣不事二主。」
狄萬歲嘲弄地問︰「當堯光皇帝在長安醉生夢死之時,他可還會記得你們這班愚忠的臣子?」
「太子殿下他──」知道抬出堯光是自取其辱後,執金吾隨即再提出令他們念念不忘的另一人。
「玉權早已是一壞黃土。」狄萬歲迅速截斷他的話,末了還看不起地把話擲回他的臉上,「對個死人效忠?你們可真對得起只想好好過日子的百姓。」
氣漲著臉的執金吾,在想踏出牢門時,卻遭身後的同袍給拉回牢門里。
狄萬歲朝身後彈彈指後,對眼前一眾大喝。
「要繼續為死人當忠臣者,那就別只是光說不練,盡節吧!」
霎時數柄陌刀齊扔向牢里,在頂上牢窗外的朝陽照射下,將一室映照得亮晃晃,被他此舉怔住的眾人,難以相信地瞧著一地的陌刀。
他不耐地問︰「還不動手?」
執金吾快速彎身拾起一柄陌刀,在舉刀欲沖向狄萬歲之時,狄萬歲身後的副官立即率眾將更多的陌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動彈不得的執金吾,看著狄萬歲走上前來,一手拿去他手中的陌刀後,改將陌刀擱貼在他的面頰上。
「殺你,容易。」狄萬歲老實地告訴他,至今他們仍能保留一命的原因,「對于你們這班不降之臣,我大可不必理會你們的固執與痴愚,直接殺了你們免留後患,但信王卻堅持要招降你們並留你們一命。」
「信王?」
「當你們在此地死守著愚忠大夢之時,你們可知,你們家中老小,是何人所奉所養?是何人為你們安家?」狄萬歲一把扯過他,「是信王!是信王代你們養活你們的家人,是信王為他們修屋、替他們送米!」
愕張著眼的執金吾,錯楞了半晌後,喃聲在嘴邊說著。
「我不信……」
狄萬歲使勁將他甩回牢內,「不信我可以讓他們親口告訴你!」
被同袍扶起的執金吾,一手抹去頰上被劃出來的血痕,兩目直直地望向他。
「你無法取代盛將軍的……」
「取代?」狄萬歲冷淡地道,「我是要超越他。」
一室寂然中,執金吾看不清背對著朝陽的狄萬歲的臉龐。
「日久見人心。」他沉穩的聲音,徐徐在牢中回響,「我可以等,而你們,也給我張大了眼楮等著瞧!」
www☆☆☆☆
絳陽,軒轅營。
為整合九江兵力,已與樂浪和燕子樓分頭行事的余丹波,這日剛自九江城回營,在回自己的大帳辦公前,他順道走了一趟校場,去看看當初那些主動或被動分配到他麾下的新兵和前南國舊員。
校場上,奉命代為操訓的顧長空,雖說看著那票光是練拉弓,就練了十來日的新兵是滿腹的同情,但余丹波既已下令,他也只能無情地照辦。
當列隊中又有人將含恨的目光射向他來時,他嘆了口氣。
「別瞪了,我也同你們一樣都受過這種罪,想當年光是練拉弓,我可是一拉就拉了半年之久,更別說練箭也練了大半年,瞧瞧你們,才幾日就熬不住?」在要求箭技必須精準的余丹波手底下做事,本來就要有平日會有拉不完的弓的心理準備。
列中的袁衡不滿地問︰「我們究竟還要再練多久?」太瞧不起人了,居然叫他們練拉弓?那個姓余的簡直全把他們當成新兵看!
顧長空尚未回答,一道看戲的聲音立即代答。
「練到你們能夠百步穿楊為止。」
連拉了數日的戰弓,拉到不滿情緒已高漲至頂點的眾人,在余丹波一現身後,皆義憤填膺地握緊了手中的戰弓將它轉向,並努力克制住那只欲往身後箭袋拿箭的手。
將他們面上表情,及手邊的舉動都看在眼底的余丹波,饒有興致地揚起兩眉。
「怎麼,恨我?」完全知道自己是眾人憎恨對象的他,還刻意揚高了嘴角,冷聲笑問。
眼看惡性不改的余丹波又擺出那副欠揍的模樣,總是得在他身後收爛攤子的顧長空,當下哀怨地苦著一張臉。
「不要又來了……」他是想連自己手下的兵也都結下仇嗎?
「想行刺,你們有很多機會。」余丹波邪惡地朝他們一笑,還挺鼓勵他們泄忿的,「反正我腦袋後頭又沒生了雙眼。」
得了余丹波這句話後,逮到機會可以放手一清怨恨的眾人,在余丹波一背過身準備離開時,皆動作一致地自身後的箭袋中抽出箭,顧長空見了,趕忙跳至他們的面前拚命向他們揮手,阻止他們別受激做出傻事。
「他騙人,他腦袋後頭真的有長眼!你們可千萬別上他的當!」
「我就偏不信。」袁衡瞪向把他當成三歲小娃唬的顧長空,「他哪可能那麼神通廣大?」
「你若射他一箭,他絕對會還你十箭!」面色青白的顧長空揪緊了他的衣領,急急忙忙地向他警告,「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他的至理名言是以眼還眼,而且他只要把話說出口,就一定做得到!」
「那又怎麼──」袁衡才想回嘴,就見身旁耐不住性子的同伴已一箭朝余丹波的身後射去。
千鈞一發之際閃過快箭的余丹波,眯細了兩眼,動作飛快地搶來旁人的戰弓和一只箭袋,隨即毫不留情地開弓射向那個膽敢以下犯上者。
來得快去得也快的箭雨過後,眾人鵲乜醋拍歉鱸舛稍詰厴希 涫嗆練奚耍 砩舷亂攣錆途幾韃艘恢 幌諾盟擋懷齷襖吹摹合攘搖弧br />
顧長空涼涼地問︰「幾枝?」
「十枝……」袁衡數了數,用力咽了咽口水。
「現下信了沒?」照他的觀察來看,姓余的那家伙,除了無法射日外,就算是閉著眼也都射得中他想射的東西吧。
「……」
顧長空恭請地朝前伸出一掌,「不怕死的話就去當下一個吧。」
「那個……」看著前者的下場,袁衡鵲匾 祝 覆揮昧恕 br />
「可還有人想試?」意在教訓,刻意手下留情的余丹波,一手揚高戰弓懶洋洋地問。
在顧長空的明示與袁衡的暗示下,所有不敢再試一回的眾人,面色蒼白地紛往後頭退了一步。
「下回在行刺前,最好是再多拉點弓,勤加練練準頭先,因為我下回絕對會一箭射掉你們的腦袋!」眼中的寒意足以使人結冰的余丹波,在橫掃眾人一眼後朝顧長空交待,「長空,叫他們再拉三個月!」
「遵命……」在一片此起彼落的哀號聲中,顧長空認命地點頭。
望著撂完話就走人的余丹波,袁衡邊拭著額際的冷汗邊問。
「你在余將軍身邊待幾年了?」
顧長空痛苦地抱著頭,「久到我一看到那張美人臉就反胃……」他都跟玄玉說過不下數百回,他要調到樂浪手下去,可余丹波就是死捉著他不肯放人。
「辛苦你了。」見識過那個表里不一的余丹波後,袁衡這下子完全能夠明白他的苦處。
「不過王爺已經命我回九江辦事了,日後我不會常待在營內,到時要辛苦的就是你們了。」總算能夠暫時解脫的顧長空,放心不下地拍著他的肩頭叮囑,「記得,在余將軍面前,勤奮點做事,還有少說少錯,不說,絕對不會錯。」
「是……」袁衡僵硬地頷首,不一會,兩人被遠處的人聲給吸引了過去,「那邊什麼事那麼熱鬧?」
顧長空回首一望,在又見到那等陣仗後,有些頭痛地撫著額。
「看樣子,燕子樓要開始挑新兵了。」一群迷途羔羊,不投入余丹波麾下也不找上樂浪,偏挑燕子樓?
「用酒挑?」袁衡納悶地一手指著那一個個扛著酒壇,或合扛著酒缸進帳的兵士。
顧長空兀自在嘴邊喃喃,「希望這回不要又全都醉得不醒人事才好……」
擠滿新征募與前南國舊兵士的大帳里,個個坐在地上的兵士,紛紛瞪大了眼,看向一手抓著一壇酒,一腳大剌剌踩著桌案,高站在帳里的燕子樓。
他朝兩旁吆喝,「上酒!」
屬于燕子樓麾下,列位在旁的舊員們,在燕子樓一下令後,立即在眾位新兵的面前,各擺上每個人入營都必須經歷的考驗。
燕子樓一手著腰大聲命令。
「想入我麾下,就先把眼前那一壇給我喝干!」余丹波和樂浪帶兵各自有自己的一套,他當然也有他講究的規矩。
眾人面色慘白地看著面前,那一缸足以讓人溺死在里頭的老酒,而那些自滅南一戰起就已跟著燕子樓的舊員們,則是帶著同情的目光看著這些即將與他們作伴的同袍。
一片寂然中,前南軍軍階較高的袁圖,不安地自人群中抬起一掌。
「將軍,這是一『缸』……」他的一壇跟常人認知的落差太大了。
燕子樓不滿地掠高了兩眼,朝他用力一瞪。
「你敢不喝本將軍請的酒?」想上戰場就得要有膽量,而在練膽量之前,就得先練練酒膽,是男子漢的就得通通給他灌下去!
「不……卑職不敢……」
「那就快喝!」已經率先干完一壇的燕子樓,豪邁地再自身後抓來一壇,並大聲向舉棋不定的眾人勸酒。
「但……」但是不喝淒慘,喝了更慘啊,他想要聯絡眾弟兄的感情也不是用這種方法醉死他們。
跟在燕子樓身邊最久的百夫長,在眼前的新兵們不得不埋頭猛喝時,忍不住想提醒他一下。
「將軍,余將軍還在營內,難道將軍不怕……」要是軒轅營的頭頭知道這事,燕子樓定是少不了一頓痛揍。
燕子樓不怕死地揮著手,「那小子現下為了募兵一事正忙得很,沒空過來招呼我!」
「但……」總認為此舉太過招搖的百夫長,為免余丹波又怒氣沖沖地殺過來興師問罪,才想再勸他兩句,就見一臉酒氣的燕子樓將惡臉逼向他。
「你還不喝?」
百夫長錯愕地指著自己的鼻尖,「連我也要?」太一視同仁了吧?
「干!」燕子樓拉起他的手痛快地與他舉壇。
被百夫長派人去請來當救兵的樂浪,听到消息後,雖然是立刻放下了手邊的公務匆匆趕來,但他抵達大帳的時間,卻似乎還是晚了一些。
「燕子樓,你又──」用力揭開帳簾的他,嘴里的數落都還沒說完就嘎然而止。
眼前帳中,除了那個還清醒地在灌酒的燕子樓外,所有兵員幾乎都已全被擺平。
樂浪一手掩著臉,「又來不及了……」這下可好,這批醉兵沒個三天兩夜是絕對醒不過來了。
邊打著酒嗝邊跨過人群來到帳門前的百夫長,一臉通紅地向樂浪請罪。
樂浪責怪地看著酒氣沖天的他,「這回你怎沒阻止那家伙?」
百夫長無奈地捧高手中的酒壇。
「算了……」樂浪邊嘆息邊搖首,「千萬別讓余將軍知道就是。」
打了個酒嗝的百夫長,在點完頭後,不勝酒力地直直朝後倒下。
伸手放下帳簾,並吩咐帳外之人別把事張揚出去後,樂浪領著隨他一道前來的袁樞走向自己大帳的方向。
「軒轅營上下的住所都打點好了嗎?」他向身後的袁樞彈彈指,示意袁樞走至他的身旁。
「回將軍,一切妥當。」首次開了眼界,還楞在方才那個景況里的袁樞,甩了甩頭後趕忙跟上答道。
樂浪關心地再問︰「你的下屬,都還好嗎?」自從親自把盛長淵的靈柩運至丹陽下葬,回營後的近來,他都在處理被拖延的公務,還沒工夫像余丹波與燕子樓般開始進行整頓,他也還沒一一去看過那些願主動投效他的南軍舊員。
一直都跟在他的身旁,知道他有多忙碌的袁樞,怔了怔,有些不自在地答道。
「好,都好。」
樂浪淡淡嘆了口氣,「我知道這對你們來說很難,因此我並不要求你們可以在短時間內拋開成見和我一般為齊王效命。現下,我只要求你們能夠暫且在軒轅營里安身立命。」
「卑職明白。」和其他人一樣,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將心情調適過來的袁樞,相當感謝于他的體恤。
他突然頓住了步伐,恍然想起一事。
「家中可都安頓好了?」帶著這些人入營這麼久,他居然忘了這件他們最掛記的事。
袁樞朝他搖首,「尚未。」
他隨即下令,「去告訴你手底下的人,明日離營。」
「將軍要上哪?」不知他為何突有此舉的袁樞,楞張著眼看他臉上一副懊惱的模樣。
「你們都很久沒回家了吧?」樂浪頗帶歉疚地看著自發生戰事以來就一直與親人離別的他,「明日,我陪你們一道返家省親。」
一句話,也說不出口的袁樞,在樂浪把這話說出口後,仿佛覺得自己看見了另一個善體人意的玉權。
「有困難?」見他一直不回話,樂浪不禁皺眉。
袁樞吸了吸鼻子,忙著掩飾,「不,不是……」
「那就快去交待一下。」得在明天之前把公務趕完才能離營的樂浪,丟下了吩咐後,邁開了步伐朝自己的大帳走去。
幾不可聞的哽咽低語,悄然落在他走遠的背影之後。
「是……」
www☆☆☆☆
巴陵。
入主巴陵以來,自盛長淵死後,地貧兵乏的巴陵並未如想象中的那麼動蕩不安,這讓有備而來的鳳翔松了口氣。他只需專心對付那些曾見識過女媧營在滅南時進攻巴陵一帶的手段因而深感驚恐的百姓們,至于散布在城中與巴陵四處,那些仍是對他有反心的前南國殘軍,則都交由辛渡與閔祿兩人去辦。
交予他二人,鳳翔依舊只問結果,不問過程與手段。
有自知之明的辛、閔二人,亦知此回平亂可不能再似從前一般,為了讓鳳翔在日後能夠在巴陵站穩並久居,他二人,可說是破天荒地手下留情。
百忙中接見辛渡的鳳翔,現下正為了該如何整修領地內,眾多因戰火而毀的城鎮而大傷腦筋。
他忙里分心地問︰「城中可還有亂?」閔祿才派人來報,領地上的動亂大都已平息,現下,就只剩對城民下工夫的辛渡。
「回王爺,都已平定。」雖然說,這等溫和的手法與他的風格不符,但因鳳翔之故,他還是得放下刀槍擺平那些頑固的城民。
「辦得好。」
「王爺,文大人也來了。」辛渡可沒忘了另一個也急著見他的人。
鳳翔頓時擱下筆,「快請。」
「參見王爺。」風塵僕僕自長安趕來的文翰林,可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避開太子在朝中的眼線來至巴陵。
鳳翔一手撐著面頰看向他,「文大人何事造訪巴陵?」文翰林若有事要報,素來都是派個人傳話,怎麼這一回還特意親自跑一趟?
「王爺,太子派人駁回了巴陵的紓困之請。」始終都提防著眾王爺的太子,一听到國舅派人上奏鳳翔築城要錢,就想盡了辦法讓那些折子到不了聖上那兒。
他冷冷一笑,早料到靈恩會有此一舉。
「哼,本王不過是做做樣子,太子還真以為本王缺錢?」長年來,他在太原節約用度,暗地里攢的銀子,足讓巴陵在短期內財源不缺。
文翰林徐聲輕嘆,「太子會如此,是因太子已得知國舅助于王爺。」早知道就該先跟國舅說個清楚,行事別總是那麼明目張膽,這下可好,引來太子的戒心倒罷了,萬一日後太子處處針對鳳翔來怎麼辦?
「有母後在,太子動國舅不得的。」仗著身份,鳳翔反而不怎麼在意國舅是否會做得太過火,「你回京時,轉告國舅一聲,要做什麼,盡管放手去做,但,千萬不能讓太子捉到把柄。」
「是。」
「太子那方面近來還有何動靜?」無論是九江還是丹陽,想必都跟巴陵一般,在暗地里都有太子所派之人監視著,同樣的,他也派人監看著太子在京中的一舉一動。
「冠軍大將軍正在重整盤古營。」或許這事,就連聖上也不知情。
鳳翔繞高了兩眉,「怎麼,太子也想擁兵自保?」
「王爺不可小看霍天行。」對此事甚為看重的文翰林,沉聲向他提醒。
經他一提,鳳翔不禁斂眉深思。在國中,目前在武將的部份,雖有大將軍石寅、趙奔,及再次一等的元麾將軍余丹波等人互據一山頭較勁,但位于最上位者,卻非冠軍大將軍霍天行莫屬。
能夠同時獲得聖上與太子賞識,霍天行的能耐,並非如滅南一戰中的那般,因此即便霍天行戰敗,太子也仍是要保,他想,倘若玄玉有把握能打動霍天行的話,玄玉定會將霍天行攬為己用。
他認真地問︰「有法子離間太子與霍天行嗎?」不只是玄玉想要霍天行,就連他,也很想要這個冠軍大將軍。
文翰林不看好地搖首,「難。」
「何難之有?」
「霍天行祖上世代為楊國效忠,霍家最重視的,乃是『忠』這一字。」找不到霍天行罩門的文翰林,無奈地攤著兩掌,「霍天行是個鐵錚錚的漢子,下官在想,無論太子待霍天行如何,霍天行絕不會叛于太子。」若能賄賂、能離間,那霍天行這事他早就辦成了,就是因他怕霍天行不吃這套反而將他一軍才不敢貿然行事。
「愚蠢。」鳳翔很不以為然,「能否設法除掉他?」既不為他所用,那就設法除掉這個太子倚以為重的左右手。
文翰林還是打回票,「更難。」霍天行為人忠直,不污也不貪,清白得跟張白紙沒兩樣,加上為人又謹慎小心,別說要逮他弱處,就算在他身上彈一彈,恐怕也不會掉下半點灰。
鳳翔有些沒好氣,「那該如何是好?」
「山不轉路轉,王爺何不朝太子下手?」既然霍天行穩如泰山,那麼,讓太子離開霍天行亦可。
「怎麼下手?」鳳翔總覺得這反而更加困難,「況且現下就急著拉太子下馬,不嫌太早了?」他在巴陵都未站穩呢,哪來的功夫去打太子?
文翰林有自信地笑笑,「有把握即可,時候,不是問題。」
「說來听听。」
他款款道出他在京中的收獲,「太子久居京中,表面上百官敬于太子,但實際上,京里京外遭太子在朝中暗斗後,失勢遭貶或黜之人多不勝數。」不需他在朝中明察暗訪,太子身後的流言流語,自然也會在朝臣間輾轉流傳,只不過大伙都不敢讓太子知情罷了。
鳳翔兩眼一亮,「他們手上可有太子罪證?」
「僅有少數人有。」太子做事小心,自然深明善後之道。
「太子怎沒殺他們滅口?」想起靈恩的性格,鳳翔也很懷疑那些人怎還能活得好好的,而太子,又是怎麼令他們閉上嘴的?
他再道出太子的手段,「因那少數人親于聖上,在聖上面前,太子頂多只能令他們革去功名下獄,或是弄個送老官將他們逐出長安。」
「想辦法把那些人找出來。」登時感覺勝券在握的鳳翔,一把握緊了拳心,「我要確切可行的罪證,才能羅織個正大光明的罪名嫁于太子。」
文翰林微微欠身,「下官盡力。」
「文大人一路奔波,先去歇著吧。」神情帶著滿意的鳳翔,體恤地揚掌。
「下官還有一事相問。」
「說。」
文翰林瞥了瞥站在一旁的辛渡,「不知女媧營目前如何?」
「戰後大不如昔。」鳳翔隨即掛下了臉,頗埋怨地也看向辛渡。
「王爺日後若欲拉下太子,可絕不能少了女媧營。」將兵力視為成功的環節之一的文翰林誠心地上諫,「依下官看,王爺應明里開始募兵,暗里開始大舉吸收兵源,美其名為用兵重建封地,實質上則是在為日後作準備。」
有些懼于霍天行的鳳翔,半開玩笑地問︰「文大人真認為女媧營能和盤古營硬拚?」
文翰林理直氣壯地反問︰「有辛將軍與閔將軍在,何以不能?」霍天行再高竿,不過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凡夫罷了。
「你倒是挺看得起他們的。」鳳翔再次看了從頭到尾都一直被文翰林保著的辛渡一眼。
文翰林再為辛渡推他一把,「王爺,一旦你出兵討伐太子,太子必然自保,兩營對壘,勢不可免。若不及早作準備,日後恐將居于下風。」
鳳翔撇了撇嘴角,問向辛渡。
「都听見了?」
「是。卑職這就依文大人所說的去辦。」
www☆☆☆☆
「康定宴?」
下朝後見完許多前來拜會之同僚,卻仍是一刻也不得閑的閻翟光,來到府中特闢的密室,聆听總是偷偷摸摸,從不正大光明來到相府的尹汗青所說的話一陣後,發覺此回尹汗青來這的原因不為哪樁,為的就是靠著漕運撈了不少錢的康定宴。
「一旦太子得回三地、揚州與洛陽漕運之權必在太子之手,漕運總督之職亦會由太子之人取代。」收到朝中不少的小道消息之後,深感山雨欲來的尹汗青,可從來沒忘記過康定宴那顆值錢的人頭。
「這是必然之勢。」太子若想大權一把抓,要做的頭件事,必是先將玄玉留在洛陽的根基給鏟除掉。
尹汗青不同意地搖首,「相爺可不能任它成為必然。」
知道每回他一來拜訪,就是為轉告齊王所托,閻翟光索性不與他拐彎抹角。
「齊王有何要求?」
他笑了笑,慢條斯理地道出玄玉力保康定宴之因。
「九江雖已穩定,但仍及不上洛陽富足,九江能有今日,全靠有洛陽之援,而洛陽之所以能生財,皆起于漕運。」
「但九江不是已確定能在日後成為長江三地中的漕運中心?」若沒記錯的話,現下全國南北通商轉運,因丹陽位置較東,故大多都走九江。
「但丹陽不願與巴陵通商,九江就少了一筆過路之費。」尹汗青攤攤兩掌,「況且丹陽已與揚州連成一氣,利用漕運東物西送至長安,因此河道漕運仍是民生重利。」
閻翟光仍是覺得不夠妥當,「即便老夫能保住康定宴,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單是只靠漕運生財,這一點玄玉就決計拚不過比他更會撥算盤的德齡,而九江,亦不能長久倚靠洛陽。
「這點齊王知道,亦已找出取代之計。」在重建九江且搬遷軒轅營後,為缺錢一事大感頭疼的玄玉,老早就盤算好另一條尚無人來搶的財源。
「何者?」閻翟光想不出短期內還有何種法子能令九江生財。
尹汗青揚起一指,「陸運。」
「九江通洛陽?」如此一來,富利了九江,也富利了洛陽,可日後的洛陽卻是太子的,這豈不是得把掙來的錢分一半擺進太子的口袋里?
「還有九江直通長安。」玄玉才不想便宜了太子與德齡,「屆時南物北送,或是北物南輸,皆不必再費時繞道,更不需刻意取水路而走。」
听完一堆前因後果和暗示之後,閻翟光總算是弄清這一回玄玉想托的,可不只是康定宴一人而已。
「齊王想沿途設驛站?」保人保勢不夠,玄玉還要他幫忙賺錢?
尹汗青期待地看著任重道遠的他,「正是。」
「齊王可都打點好了?」
「只欠東風。」人事物資一切都齊,現下就只剩路權仍是擺不平。
閻翟光點點頭,「老夫明日即進宮面聖。」此事有興于國,要聖上點頭並非難事。
尹汗青提醒地拉長了聲調,「關于太子那方面……」
「只怕再瞞,也瞞不了多久。」已有心理準備與太子在朝中分道揚鑣的閻翟光,認為只要把此事端上台面後,就絕對不能再隱瞞住他與玄玉的關系。
尹汗青向他拱手,「在齊王準備周全之前,還望相爺能在朝中繼續隱瞞。」鳳翔不隱不藏,正大光明的派人找上國舅,下場就是招來太子全副的警戒,故此玄玉才會力求做到表面上毫無瓜葛。
「太子收回三地後,恐怕到時誰也瞞不了。」一旦洛陽回到太子手中,要想保住康定宴與那票異姓王,就只能在朝上堂堂正正地與太子面對面。
尹汗青不疾不徐地補上,「那就更要趕在這之前設好沿途驛站,並且鞏固康定宴漕運總督的地位。」
他的兩眉是愈听皺得愈深,「齊王這是要老夫現下暗著替他布局,再替他搶走驛站與漕運總督?」
「望相爺能成全。」
閻翟光重重嘆了口氣,「他可真會替老夫出難題。」既不能明目張膽,又要在太子的眼皮底下瞞天過海,玄玉真以為他有三頭六臂不成?
也覺得他所受絕非常人之托的尹汗青,雖是同情他,但還是不能不照計畫做。
「齊王相信,以相爺之能,定能辦到。」若連他都辦不到,那朝中還有誰能說服聖上並瞞過太子?
閻翟光撫著微微作疼的兩際,「齊王還等著你的回話是不是?」
不情不願被踢來長安的尹汗青,努力維持住臉上的笑容不讓它變樣。
「是。」出門前玄玉是這麼告訴他的,辦不好這回事,那就別想回九江更不用回洛陽,他就這麼一直躲躲藏藏地待在長安直到辦妥這事為止,再加上康定宴已經揚言,他要是辦不成,到時絕對會要余丹波拿把弓對準他,叫他把那三萬兩吐出來。
前思後想了老半天,在朝中習慣了眾臣對他唯首是瞻,也習慣了在朝上說服太子,在暗地里擺平聖上的閻翟光,雖然認為這等偷偷摸摸的作法,實在是有違他的風格,但還是不得不挺起老骨頭,硬著頭皮接下這件強人所難的差事。
他擺擺手,「去告訴齊王,日後,康定宴的腦袋由我保管著,而那些驛站,老夫不會讓太子分到一杯羹。」
「謝相爺。」這下保住銀子也有家可歸了。
看著他明顯松了一口氣的閻翟光,一手撐著下頷,回想著這些年來總是充當傳話人與提供計策的尹汗青,是如何為玄玉賣命奔波,而在他門下,卻無這等之人,愈是看著重諾的尹汗青,他就愈有種想將尹汗青收編己用的沖動。
玄玉在九江的情勢險惡、又要暗地里力抗眾皇子,而他身居百官之首,處境之險絕不下于玄玉?玄玉缺人,他也是很缺。
他捧來茶碗,別有用心地說著,「听人說,你不貪酒歌聲色,獨獨就只是貪財了點。」
正想找借口打道回府的尹汗青,突听這席話後,眼珠子轉了個兩圈,大抵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尹汗青含混地笑笑,「看來下官的臭名都已傳至相爺耳里了。」
低首啜了口茶湯之後,不在這話題上似他迂回彎曲的閻翟光,擱下茶碗擺明了直說。
「你可有意為老夫一展長才?」
「相爺。」尹汗青當下面色一改,神情嚴肅地看向他。
他微笑地保證,「老夫所出之價,定不會低于齊王。」論財,他可不像玄玉那麼缺。
不願因己而成了玄玉最大的失策,令閻翟光中途抽手不再幫玄玉,亦不願在人格上多了個污點的尹汗青,嚴正地向他聲明。
「很抱歉,我這人有個規矩,買賣未成前,絕不接手第二樁買賣。」
閻翟光沒想到他就只是因為這樣的堅持,「就如此?」
「齊王還有另一樣相爺無法給,他人也買不起的東西。」尹汗青揚高了下頷,再說出一個使他不輕易食言之因。
「何物?」
回想起還在洛陽等著要他跑腿辦事的冬卿,有朝一日,可能會如袁天印所言,頭戴明珠鳳冠高站六宮之首,一想到此,縱使再苦再累,將不能說出口的心情深藏在心底的他,就有了繼續奮斗的動力。
他只是,想看看她戴上後冠時的模樣……
「汗青?」
「秘密。」他朝還等著他回話的閻翟光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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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曲之錦繡河山
第二部
齊王王妃冬卿適時解救了九江燃眉之急,卻也因此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太子中箭落馬,為求自保,一場政變驟臨,宣王鳳翔揮兵北上,女媧營與盤古營對壘,戰事一觸即發,楊國掀起內戰戰火,眾皇子冷眼旁觀戰局,究竟誰輸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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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巴陵。
「長安那邊可準備好了?」在巴陵捺著性子日日等待,鳳翔在自長安趕來此地的文翰林一抵達後,立即向他探問京卞那方面準備得如何。
「回王爺,已妥當。」朝中那邊早已是緊鑼密鼓,就待一聲令下。
鳳翔滿意地揚起嘴角,「告訴國舅開始行動。」早就等得不耐煩的鳳翔,等了那麼久,總算可以看見醞釀已久的計畫開始進行。
為人小心的文翰林,特意向他提醒,「一旦開始行動,王爺可千萬不能讓太子在緊要關頭搬來救兵。」
「救兵?」鳳翔莞爾地笑,「就算是同林鳥,大難來時也得各自飛。出了這大的事,還有誰敢站在太子的身後挺他?」官場還不就定那麼一回事?有幅共享,有難,六親不認,只要太子將垮的消息一傳出,他下信那些在京中與太子交好之人,還敢四處張揚著曾與太子有所往來。
文翰林朝他搖搖指,「若是太子願拉下臉面,下官認為,太子尚有一人可求。」
能讓太子開口去求的人?斂眉深思了-會後,鳳翔揣測地問。
「玄玉?」
「是。」只要齊王願出手,這對他們將會是大大下利,或者會讓他們此回的行動敗北。
鳳翔的表情似是明顯地鬆了口氣,「玄玉未必會救太子。」
「但也未必不會。」防患末然的文翰林趕緊糾正他錯誤的觀點,「以下官看,太子可能會找上齊王救急,而齊王若念在太子舊日之恩,將很可能在朝中聲援太,或是出兵以助太子。」
「現下九江與丹陽的水患方才平定,一堆爛攤子還待玄玉親自去收拾,自顧不暇的玄玉哪還有閑工夫去與太子計較往日情誼?」
鳳翔不以為然地朝他擺擺手,「還有,就算他肯幫忙,這時他還有那份能耐嗎?」
「軒轅營有兵?」文翰林慢條斯理地提醒著國中第二大營在。
鳳翔笑了笑,「有兵無糧。」聽說軒轅營全部都出動救災濟民去了,不但糧草都撥了出去不說,就連絳陽也落到得收容災民。
「若是齊王找得到糧呢?」他並不排斥這項可能性。
「洛陽已是太子的了,他還能上哪找門路通財?現下洛陽不能再救九江,太子也救不了九江,而德齡,他自個兒下也忙得很嗎?經歷過這次天災的打擊之後,九江是肯定站不起來了。
特意自長安趕來,路經洛陽的文翰林,默然地自袖中抽出一張安排在河南府的眼線所書的密函,將它遞給鳳翔。
「這是河南府送來的消息,請王爺過目。」也該是讓他明白一下,站在齊王身後的人究竟有多少了。
眾精會神地讀著密函上所書之事,鳳翔的表情隨即自一派自得變得凝重,不過一會,他用力緊手中的密函。
「想不到……」他幹幹地笑,「我的這位二嫂,還挺會替玄玉廣積善緣嘛。」
據信中所書,同樣也位在江北的河南府,雖也鬧早,但整座河南府的百姓,以及鄰近河南府的郡縣,居然集資了一筆不小的款子打算救助九江,以回報齊王王妃當年在離開洛陽之時,燒燬欠條親自代他們還清長年欠款的大恩。
「或許,齊王王圮當年就巳在為齊王末雨綢繆。」從沒想過齊王王妃待在洛陽會做出什麼大事的文翰林,因她深謀遠慮的這招,徹底對她改觀。
鳳翔不?地低哼,「不過定個女人罷了,哪那麼神通廣大?」
文翰林現實地捉醒他。
「但眼下她可救齊王卻是不爭的事實。」只要這筆款子一抵九江,雖不至於能讓九江起死回生,但卻可平衡九江收支,或是可讓軒轅營補齊糧草,日後軒轅營若要出兵,不會是問題。
聽了一股悶火在心底燒的鳳翔,氣岔地以指尖在桌案上頻敲著,開始為這突然自暗地裡殺出來的程咬金感到棘手不已。
文翰林還在等他的回答,「如何?王爺可要攔下這筆款子?」
「九江非窮不可,更不能給玄玉任何翻身的機會!」鳳翔一掌重拍在桌案上,兩目炯炯。
拿這件事沒法子的文翰林,卻還沒找著一條可堵住九江這條救命錢的方法。
他邊說邊搖首,「此事不能明著來。」百姓私底下要送錢給玄王,別說是他們了,就連聖上也沒法兒說話,無論在公在私,他們都攔不下這筆錢。
「那就暗著辦吧。」心中計較了一會後,鳳翔說著說著便朝旁的辛渡彈彈指。
「王爺?」文翰林有些錯愕。
「叫底下的人辦得乾淨點。」在辛渡一上前後,鳳翔與他交頭接耳了一陣,就見辛渡點點頭表示明白,而不放心的鳳翔還不忘跟上一句。
「王爺,此計不妥,若是齊王知道是咱們幹的…」想起以往女媧營激進的手法,恍然明白他想怎麼攔的文翰林,忙想阻止他們用這種法子。
鳳翔挑高一層,「本王怕他不成?」
「下宮擔心日後齊王恐將會以此事對付王爺。」齊王若真能拉攏閻相,那麼齊王的城府必定不小,而用這種法子來探試齊王的忍耐限度,一個不巧,就可能為自己找來麻煩。
「放心,玄玉他這人向來就是不私仇公報的,自滅南之戰就可明白。」滅南之戰裡,女媧營先後讓軒轅營一死一傷,玄玉還不都
隱忍著不發作?作人圓滑的玄玉,怎麼可能破壞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名聲?
「今非昔此,且事況不同,兩者怎能相提並論?」那是戰時,現下可下是……
鳳翔有自信地-笑,「他若真要對付我,我等他?」
「王爺……」文翰林還想勸他幾句,但已下決定的鳳翔,揚手差走辛渡之後,也起身步出桌案走回內室。
首次建言沒被鳳翔聽進耳,文翰林有些不安,看著鳳翔充滿自信的背影,他突然覺得,其實鳳翔並沒有如他自己所想的那麼瞭解自己的手足。
在他眼中,齊王並非大仁大義者,更非以德報怨者,滅南之戰中,齊王所扮演的,純粹只是一個處處受制的上位者角色。符青峰之死,齊王沒追根究柢,是因為齊王沒有人證及物證,因此無法堂皇正大地興師問罪,更因為了三軍的和諧,齊王才能夠忍而不發。
每個人的耐性都有底限的,在長安時,他遍交百官,不斷探測著眾人口中所有關於齊王的人與事,想藉此瞭解齊王的底限究竟在哪、他們究竟可以將齊王逼到何種程度,可他費盡心機,卻總得不到個答案,也不知還能用何種方式旁敲側擊。
齊王將自己藏得太好了。
戰後遭追打不得志的信王、不能出兵江南大志不能伸的晉王、領地被賜在巴陵忿忿不平的宣王,他們三者,官場上失足跌跤的模樣,他人抵都已聽過、見過,如今九江逢難,總算是有機會一探齊王的底細了,但他卻不想用此事來得到齊王的答案。
他擔心,一但齊王自上位者變成了毫無忌憚的下位者,事情,恐怕就很難收拾了。
下朝後親召二相與國舅會商的建羽,坐在龍椅內舉高了手中之折。
「這是怎麼回事?」
「啟稟聖上,盤古營暗中調動兵馬,太子意圖不軌。」上折的國舅顧史丘,自動上前稟奏。
「真有此事?」已看過折中所奏,但不太相信太子會有此舉的建羽,低首看向其它二者。
「聖上,守護京畿乃太子之責,兵防調度乃常事。」身為太子丈人,祿德功立即為太子護航。
「常事?』顧史丘反唇相譏,「天下有戰嗎?」
祿德功振振有訶地回道︰「天下無戰但有災,太子調兵賑災有何不妥?」
「殺雞焉用牛刀?」顧史丘冷冷一笑,「各地郡縣之兵已分派王太子手中以供太子調度賑災,太子手中之兵足以賑災,然盤古營兼負護衛聖上與長安京畿重責,歷代以來皆鎮守於京畿不得擅動,太子擅動兵員,若非別有圖謀,作何它想?」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祿德功漲紅了一張臉,還想再為太子開脫幾句,氣勢凌人的顧史丘立即打斷他。
他刻意瞥向建羽,「再說,太子私自為盤古營徵兵一事,可上奏過聖上?」
壓根就不知太子撥兵的建羽,一手撐著下頷,思索了半晌後,將目光轉向始終都未發二日的閻翟光。
「愛卿以為呢?」
「回聖上,臣亦認為太子用兵過當。」不打算置身事外的閻翟光,不疾不徐地說出看似中肯,實是火上加油的看法。
隱怒在心底的建羽,將折子扔在御案上,掃視著這三個一直部隱匿實情未報的臣子。
「還有什麼是朕仍蒙在鼓裡的?」調動長安的兵馬,卻無人上奏,他們可真定給足了太子面子。
「巨不敢……」懂得適時扮推委的閻翟光,低首拱手往旁一退。
「閻相不妨直言。」相較於與皇子們有關的二者,建羽較在意的是這個不處於任何一邊的第三者之言。
「臣以為,太子若要證明並無不軌,就當將盤古營奉還於聖上手中不再私用。』閻翟光邊建議邊又裝作不意地抖出一些小道消息,「一直以來,太子行事乖戾,朝中早有怨言,若能梢減太子氣焰,恰可以正視聽,也好還太子一個清白。」
建羽兩眉一擰,「朝中有何怨言?」
「這……」他一臉為難,還回首瞧了正惡狠狠瞪著他的祿德功一眼。
非要捉住這個良機的顧史丘,馬上接續滔滔不斷,「回聖上,太子貴為干歲之軀,處處佔盡風流,亦挾威自重。太子無論是明裡或暗裡所為之事,皆今朝中大臣敢怒而不敢言。」
「國舅造謠不夠,現下又無中生有起來了?」與他宿怨早巳深積多年的祿德功,顧不得這是在聖上面前,當場與他槓上。
「愛卿?」不理會這兩個都懷有私心的人,建羽在他們舌戰之時直接問閻翟光的看法。
「國舅所言,的確時有耳聞。」閻翟光又是一個躬身頷首,再次扯了祿德功一把。
一直以來,都認為身為千歲之軀的靈恩,是個稱職也受百宮稱讚的太子,但在今夕聽聞這些不為他所知的一切後,建羽忍不住要懷疑,究竟他所知道的這個太子,與他人眼中實際上的太子,是否真同為一人。
「都聽到了些什麼?」非要在今日弄個清楚的建羽,既起了個頭,也就隨之繼續追問下去。
閻翟光一副有所忌憚的模樣,「若無實證,臣不敢妄言。」
「叫你說你說就是!」捺不住性子的建羽,一掌重拍在御案上。
「據聞…上閻翟光吞吞吐吐,看向建羽的兩眼裡盛滿了懼慎,「朝中傳言,京畿並非在天子腳下,而是在太子眼下……」
「放肆!」當下怒急攻心的建羽,霍然拍桌站起。
「
聖上息怒……」閻翟光慌張往前一跪,「是臣之過,流言蜚語,自是下足採信,臣不該道聽塗說在聖上面前妄言……-
「說!」建羽忿指著他,「說下去!」
「臣不敢……」閻翟光連忙伏首在地。
「你說!」建羽將指尖一轉,直指向巴不得能多說上幾句的顧史丘。
早就準備好-番說訶的顧史丘,慢條斯理地補上閻翟光未說的部份。
「聖上,長安城人人皆知,太子一手即可傾城,太子要風要雨,誰若敢忤逆,不是落得滿門皆滅,就是落得革職下獄,朝中無人敢上諫聖上,是恐太子將會對付他。」
「聖上-」眼看太子極力想隱瞞的實情遭國舅一一攤開來,不願太子真因顧史丘而惹禍上身的祿德功忙不迭地想解釋。
不許他插嘴的建羽,隨即瞪了他一眼令他噤聲。
「聖上-」說完了部份後,顧史丘開始邊說實情邊加油添料,「自太子收回洛陽,太原、揚州三地以來,三地皆有民怨。百姓怨於太子征高稅,地方官更是因懼於太子,只能放任太子手下獨斷獨行,權攬各地要務搜括民脂中飽私囊。」
「這些朕怎麼都不知情?」面無表情坐回椅內的建羽,冷冷地看著這三個能在他面前直言者。
顧史丘一臉的委屈,「回聖上,太子隻手遮天,任何不利於太子之音,皆被擋攔在金鑾殿外。誰若有心反太子,誰若膽敢向聖上諫言,誰就是自尋死路。」
難以置信耳邊所聽到的這些話的建羽,面無表情地坐在椅中,拾起一手不再讓顧史丘開口,亦不讓祿德功反駁,還跪在殿上的閻翟光,悄悄拾首瞧了建羽的臉色之後,裝作沒看見地再低下頭去。
盛怒之外,遭受打擊更重的建羽,一手緊握著椅緣。
位在太子之位上,進退得宜,更在朝政上總是為他分勞的靈恩,會是這樣的太子?在未登基之前,與他一同攜手定過朝中的明爭暗鬥,忍辱吞聲的靈恩,在得了權勢後,競變成了這等欺君搾民的太子?
這敦他怎麼相信?
暗中調動盤古營,真正的目的是為了什麼?為了防那些皇弟們?遺是為了防他這個父皇?或是,靈恩想在事實被揭穿之前擁兵自保?他不明白,身為太子,這個皇位遲早都會是靈恩的,他也一直都認為靈恩是接掌帝位的不二人選,長久以來,他待靈恩除了『信』字外,別無它字,可當他發覺這個信字的後頭還藏有權與利之時,他也不禁開始動搖。
身為人父都會動搖了,更何況是與眾皇弟競爭的靈恩?
在這片無人敢打破的靜默之中,殿中的三人莫不屏息以待,跪在地上的閻翟光,不發一語的建羽以指朝他勾了勾,示意他上前時,忙起身來到建羽的身旁,彎低了身子聽建羽在耳邊問了兩句後,他默然頷首作為答覆。
心思百般複雜的建羽,搖手命他退下,過了一會,他再指向似還有話要說的顧史丘。
「想稟什麼?」
「聖上,如今江北大旱,江北各地官糧皆在太子於中,太子若要餓死一個長安城,輕而易舉。太子若想造反,盤古營就待太子一聲令下。」照著文翰林所給的說詞,有備而來的顧史丘一字不漏地上稟,「故臣以為盤古營之事,聖上千萬不能等閑視之,聖上應速擬應對之道。」
「聖上,此乃國舅片面之言,事實-」
建羽抬起一掌中止祿相之言。
「太子身在何處?」是真定偽,當面對質再快不過。
「回聖上,太子正在太原賑災。」就等他問這句的閻翟光,馬上拱手以覆。
「擬旨,速命太子返京。」
「遵旨。」
百忙之中被袁天印派人拖回府內的玄玉,坐在大堂內二日不發地盯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冬卿,而首次在玄玉身上踫了釘子的袁天印,則是坐在二芳無言地搖著紙扇。
「不行。」與妻子的視線僵持了許久後,玄玉再次向她搖首。
河南府百姓集資,湊了一大筆錢要救濟九江,這等投桃報李的美事、這筆可以解九江燃眉之急的銀子,他要往外推?壓根不能明白他幹啥要把救命錢往外推的冬卿,首次面對他這種誰都動搖不了的脾氣後,終於有點理解,袁天印為何要在勸說失利後把她給推來上場代打。
「為何不行?」發覺他比任何一個與她交過手的洛陽官員都還要難纏後,冬卿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再問。
「這錢我不能收。」沒法與她大聲說話,更不曾同她吵過架的玄玉,在發現她的火氣已經上來後,壓低了身段揚手想將她拉來身邊坐下。
冬卿不領情地揮開他的手,「王爺若不收,就是辜負他們的一番心意。」
決心要打回票,但卻不知該怎向自家妻子求和的玄玉,揉了揉微疼的額際,求救地看向一旁的袁天印。
袁天印卻聳了聳肩,刻意把臉轉到二芳裝作無視,擺明了站在冬卿那一邊。
玄玉疲憊地嘆了口氣,「現下全國各地皆有困難,河南府亦在鬧早,百姓若是在此時把老本拿出來,這叫他們吃什麼?過什麼?如此一來,豈不足讓他們陪著咱們一塊苦?」
「但他們明白九江的情勢更危急啊。」不肯讓步的冬卿往前站了一步,要他兩權相害取其輕。
「冬卿,咱們不能拿百姓的血汗錢。」
難得動怒的她,忍不住兩手著腰。
「那些血汗錢是你借給他們的!」她在洛陽待了那久,代他做了那麼多,還不就是怕會有這一天?
「?別動氣……」深伯她動了胎氣的玄玉,在她愈來愈激動時摟著她坐下,並趕緊為她端來茶水,「先杯喝水,有話咱們可以慢慢說……」
「要討好我也很簡單。」仗著自己懷胎三月,母憑子貴的冬卿用力把頭轉過去不看他,「把錢收下來。」
他苦皺著眉,「冬卿……」
「有康大人在,河南府百姓不會有事的。」她反而轉過身子,兩手捧著他的臉龐向他保證。
噤聲不語的玄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去雁,去準備一下,待會就出府。」看出他眼巾沒有商量的餘地之後,冬卿乾脆起身向一旁交待。
「?要上哪?」玄玉忙探長廠手將她給攔下來。
「既然你不收,那我就自己去收,反正這份禮是要給我的又不是要給你。」對河南府百姓下工夫的人定她,做人情的也是她,他
不要,她要。她可沒有辦法看他咬緊牙關,為了九江等地繼續日日在外頭不要命的拚下去。
「冬卿……」
她亮出袁天印所收到的那封信擺在他面前,「河南府百姓指名我得親自去收,他們要當面謝我。」
「不成。」他搖頭。
「這筆錢可救九江、鄱陽、豫章,我說什麼都得將它收下來。」已經放棄打通他的任督二脈後,冬卿也擺出了一副任誰也別想改變她的主意的模樣。
玄玉只好改採柔情攻勢,「?得想想?的身子……」
固執不下於他的冬卿,兩眼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這麼著吧,我去。』他深深吐了口氣。
「不行!」他去了就只會回了那筆錢而已。
「師傅。』左右都無法攻克她,玄玉忍不住回頭要那個袖手旁觀的袁天印出面聲援一下。
置身事外的袁天印索性以扇遮住臉。
「這是你們夫妻倆的事。」真難得能看他一路挨打。
「這事就這麼決定了,我待會就啟程,我會盡快回來。」不等他再次反駁的冬卿,推著大忙人的他往堂門走,「你回去忙你的吧,長空他們還等著你呢。」
「九江渡口已毀,?要在哪見他們?」被推著定的玄玉不放心地扯住腳步。
「石守近處。」
當下他立即回首,緊張地以兩掌捉住她的肩。
「我派兵護送?去。」
冬卿頓了頓,有些明白他的多心,「在領地內派兵,不但會引人非議,此舉也等於是潑了河南府百姓一盆冷水,擺明了王爺信不過外人。」
「但石守是鳳翔的治地。」一想起鳳翔的為人,他就怎麼都覺得不妥。
「我多帶點人去就是了。」她安撫地拾手輕撫著他的頰,「好嗎?」
「?要小心。」不得不讓步的他,憂心仲仲地再三向她叮嚀。
「嗯。」她向他頷首,快步走向堂內,「我去準備。」
眼睜睜看著懷了身孕的愛妻就這樣出門冒險,玄玉一臉不痛快地瞪向袁天印。
「你得逞了。」叛徒。
袁天印裝得很無辜,「沒法子,她的面子比我大。」師不如妻嘛,就知道找她出馬肯定管用。
「堂旭,你派隊人馬護送夫人去。」忐忑不安的玄玉,不放心地朝身後彈指。
堂旭點點頭。
「堂旭。」在他要步出大堂時,玄玉慎重地向他吩咐,「當心點,務必要照顧好夫人。」
「是。」堂旭一愣,很快地承諾。
「王爺在擔心什麼?」袁天印走至他的身旁,好奇地瞧著他眉心千百結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渾身的不對勁,「我總覺得,長安鬧成那樣,鳳翔卻在巴陵無聲無息,事情似乎有點不對頭。」
「我倒忘了宣王這號人物……」經他一提醒,這才發現也沒想到這事的袁天印,臉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師傅?」
不安跟著襲上他的心頭,「叫堂旭多帶點人。」
她只是想救九江而已。
她從沒想過,她得為九江付出代價。
在石守近處渡口順利的收到了河南府百姓所贈之銀兩後,為免玄玉會懸心,不敢多留太久的冬卿,送河南府百姓登船返回北岸後,立即命堂旭啟程返回九江。
就在他們離開不久,尖銳得足以刺痛耳膜的箭嘯,驀地自四面八方傳來。猶不及弄清發生何事的冬卿,突遭與她同坐在車內的去雁猛然推倒在椅上,天旋地轉間,飛箭釘插在車身上的響音覆蓋了一切音息,被去雁緊密地壓在身下的她,在一片漆黑裡,什麼都看不見。
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的箭音稍止,替換上了一陣陣的刀劍交擊與嘶聲s埃 行┬窩5乃A甦Q郟 醞悸袂逑窒率鞘裁醋純觶 恍形氯炔晃識系囊禾迦吹溫湓謁牧撐由希 徽 備芯醯階運謀巢懇泊 湊笳笫 狻br />
「去雁?」勉強推開趴在她背上緊抱著她不放的去雁,在車中昏暗的光線裡,她不確定地喚著。
意料中的沉寂,令她忍不住地伸出乎趕緊撫上去雁的口鼻。她緊咬著唇拔掉去雁身上那不知幾枝代受的箭,鼻酸地用力按緊她的傷口。
突如其來的光線自被打開的車門處映照進來,她驚嚇地隨手拿起一柄箭,但迎上的,卻是一臉心驚膽跳的堂旭。
「夫人您沒事吧?」
怔然問,冬卿雨眼越過堂旭的臉龐、肩頭,視線直落在外頭已成戰場的官道上,看著那一群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人們,正齊攻向前頭他們以為載有大筆銀子的隨車。
風聲是怎麼走漏的?又是誰敢在齊王的領地上堂而皇之的打劫?
強迫自己得冷靜思考的冬卿,默然地看著外頭那群身穿黑衣行動敏捷的人群,如此訓練有素,不可能是流盜或一般打劫的匪寇……
他們是軍人。
當這個認知進入冬卿腦中後,她立即一手緊捉著堂旭的衣袖。
「銀兩呢?」
「還在後頭的車裡。」
「先派人突圍把銀兩送回九江!」探首看了身後亦遭到攻擊的隨車之後,她馬上阻止堂旭將小隊調往她這兒保護她。
「夫人……」
「事關九江興衰,務必要將銀兩送至王爺的手裡!」不給他考慮的機會,冬卿用力將他推出車外,「快去!」
才被推出車外就驚險閃過一箭的堂旭,喚來幾個人護車後,馬上命車伕帶著王妃速離此地,而他自己則是率隊衝向後方載有銀兩的隨車,實時攔下打劫者與其困鬥,讓隨車趁機先行。
到底是哪一營派出來的兵?
奮戰中的堂旭,在留下來與打劫者們纏鬥之時,腦中不斷思索著這個問題,此時一柄飛箭直朝他而來,他偏首閃過,同時飛快地捉住那柄飛箭,正想將它住手中的打劫者身上插時,他突然止住了動作。
「女媧營?」認出箭矢的堂旭,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
「堂旭!」在車伕遭亂箭射死之後,待在車裡的冬卿朝他大喚。
「留活口,不準讓他們死!捆也要將他們捆回去!」一掌擊暈了手中之人後,堂旭將他扔給一旁的手下並鼓足了氣大@ 艚幼潘舊下砥鶯萁 種械溺稚懷叮 幼糯蟺恫唄紀滌擼 罹壬佬諞幌咧 淶畝 洹br />
眼看突圍有望,錢車也已經先走一步,命手下快撤的堂旭,不敢戀戰地一把將冬卿自車裡拖出,拉她上馬後全速疾奔,馳王中途,騎在他兩旁的手下紛紛中箭落馬,而他懷中的冬卿身子也 地大大一顫,隨即往後倒在他的懷裡,他低首一看,長柄的兵箭,一箭正中她的肩頭,一箭,靜插在她的腹側。
「夫人!」
入夜後,九江即下起了傾盆大雨,滴滴敲打在簷上的雨聲,在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坐在床畔的玄玉,一手握著那只沾染血跡的小手,即使他曾揮軍千里打過滅南之戰,即使他曾手刀無數敵軍,在這夜,他卻從不曾這麼深刻地感覺過,血的顏色,是如此的驚心觸目。
當載著銀兩的錢車先行返回九江,並通知王妃遇襲之事,顧不得雨大的他連忙衝出府外,此時策馬一路呼嘯馳進九江城內的堂旭,在他不願相信的目光下,慌急地抱著一身血濕的冬卿躍下馬將她交至他的手裡,自那時起,他的神智就一直很恍惚。也許,是因為近來救災之事讓他過於勞累,也可能是身後那一路滴進府內的血跡,讓他總是一刻不得閑的腦袋,霎那問再也不能容下任何事物。
袁天印召來府內的大夫,府中的女眷也頻頻在他的寢室出出入入……院中過於明亮的燈火和一身冰冷的雨水,讓失神的他清醒過來。
在他聽完大夫的說明踏進房內時,-種遠比當年聽聞素節死訊的疼,像是冰冷的雨水,一點一滴地滲入他的心扉。當他踏進房內,遠處燭火下的冬卿,呼吸淺淺的,看似睡得很沉,但她過於蒼白的秀顏,相地上那些未收定染上了血跡的衣裳,卻讓他禁不住要想,如果這是一場噩夢,他不要她清醒地陪他一塊面對。
手中縴細的掌指動了動,玄玉看著方自鬼門關前定回來的她,在這時正扇動著眼睫。
睜開眼許久,光影仍是有些模糊,尤其是坐在她身旁背著燭光的他,臉龐看得不足很清楚,渾身作疼的冬卿試著挪動身子,但他猛然收緊的掌心,在那一瞬問握得她好疼,也讓她想起了發生過何事。
在燭光下與他面對面,看著他努力想要隱瞞心事的眼眸,不需猜測,她馬上明白了他會坐在這的原因。
「銀兩到了,王爺總算可以安心了。」凝聚了所有力氣說出了頭一句話後,她很想再附上一抹能夠讓他揮去眼中傷痛的微笑。
沒開口的玄玉,兀自收緊了掌心。
「對不起,我該聽你的話的。」努力忍住哽咽的她,一手輕撫著他的面頰致歉。
按著她略嫌冰冷的手,玄玉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試了好幾回,卻怎麼也無法把話說出口,隱隱的顫抖自手中傳來,他分不清這是她的或是他的,而他更不知到底該怎麼告訴她,他們因此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孩子……」一如她的哽咽,他亦沙啞得難以成言。
「我知道。」藏不住的淚珠頓時掉出她的眼眶,她強迫自己轉過身去,「我知道…」
「以後會再有的。』他試著想勸撫,更想試著將她的自責全都轉嫁到自己的身上。
冬卿沒有說話,只是堅持地背對著他,玄玉伸長了手臂輕柔地將她轉過身,難忍地看著淚流滿面卻不肯哭出聲的她。
「冬卿。」他俯身將她攬至懷裡,低聲在她耳邊一句句地喚,「冬卿……」
雨水流過袁天印的臉龐,候在屋外的他,不似其它聞訊趕來的人般,都圍在堂旭的身旁想勸起同樣也有傷在身,卻跪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堂旭,他只是無言地看著跪在雨地裡的堂旭。
接近天明之時,玄玉終於打開門扉定出屋外,站在門邊低首看著始終都沒動過的堂旭。
「王爺,現下應以王妃的身子為重。」雖然明白他的性子,袁天印還是先為已經夠自責的堂旭說上一句。
就著微亮的天色,眾人不約而同地看著面無表情的玄玉。
「王爺?」當沉默佔據過久時,袁天印在眾人懇求的目光下再度開口。
然而玄玉誰也不看,只是將兩眸定在堂旭的身上。
「是誰?」
「宣王。」堂旭立即仰起頭。
「你肯定?」兩叢忿火在他眼中隱密地燃燒。
堂旭二話不說地自懷中拿出,那兩枚自冬卿身上所拔出折斷的箭頭。
「玄玉,堂旭捆了些人回來。」伯玄玉不採信他的話,一旁的顧長空接著出聲。
玄玉轉身就走,「殺了那些人。」
「但他們是-」顧長空追在他身後。
「我不需要人證及物證。」他冷著聲將話打斷,頭也不回地走出院外。
看著那具雨中的背影漸行漸遠後,袁天印轉過身,首先點名顧長空。
「長空,你立即出發到丹陽一趟。」
「丹陽?」他皺著眉,「見信王作什麼?」
「討債。」摸清玄玉想法的袁天印,在重新振作後開始為玄玉接卜來想做之事鋪路,「告訴信王,有借,就得還。」
「我這就啟程。」
袁天印再偏過臉,「燕子樓,派人將此事通知丹波與樂浪,請他們速返九江。」
燕子樓無言地轉身離開。
在他們定後,袁天印命也候在屋外的大夫與女眷再次入內,在房門關上時,他走至堂旭的面前蹲下,感同身受地瞧著童旭的臉龐。
「今日之事,是我之過,我該料到的。可王爺卻不肯怪我,他只肯責備他自己。」
同樣也很明白玄玉性子的堂旭,更是難過得握緊了拳。
「別怪自己,王爺他也是人。」袁天印嘆息地將他自地上拉起,「事實上,就算他再怎麼能忍,他也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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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曲之錦繡河山
第三部
楊國內戰戰火正熾,長安城外,盤古營激戰女媧營,益州大軍與軒轅營亦趕抵前線。拋開生死,忘卻傷痛之後,眾武將在人生最後一回合的舞台上盡力演出,抬首望去,楊國天際戰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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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際微曦。
這日清晨與以往的任何一一部相同,長安城外的京畿腹地各郡各城,籠罩在淡淡的薄霧里。末自夜里醒來的城市看來有些清冷,城內的街頭巷尾並無早起的人們定動,事實上,自太于兵變以來,居住在長安城外各地的百姓早巳離開家園,避至它處躲避戰火。
對盤古營的人來說,這則是個必須用生命去搏斗的清晨。
接下女媧營的戰帖後,霍天行率軍在京畿腹地正西方最外頭的業郡城準備迎戰?早巳擺下陣準備好迎戰的盤古營,此刻正等著女媧營前來與他們一決生死。
居于人軍中部,霍天行坐在戰駒上靜眺著西方,其它人也都同他一樣,自夜半起就一直守在原處,兩目不斷地朝向遠方處游移,好幾個時辰過去後,遠處終于有了動靜。
來了,一個、兩個人點,三個、四個……無數個人點突然出現在地平線的那一端,轉瞬間遠方的山坡處圍上了一層紅彩,這支人人身著赤紅色戰火的軍旅,像蟻群般密密麻麻地爬了過來,覆上鐵甲的戰車反射著旭一的光芒,在遠處形成閃爍刺眼的光點,仔細再看清楚一點,在戰車後頭的步兵手中所執的戢與矛,和在步兵之後的箭兵身後所背的箭束,也加緊星般閃爍著光芒。
坐在馬背上亡的霍大行動也不動,盤古營全營也部耐著性子不對正疾速前進的女媧營采取任何行動,直至女媧營愈開愈近,捉住時間點的霍天行朝旁一@br />
「放!」
一座座盛載著火禽火獸的投石機,一批接一批擲出熊熊燃燒的燃油與火,勁擲之後紛落在女媧營行進的軍伍問,意圖令馬匹驚慌、陣形潰散。女媧營經這突來的火襲,結陣的軍伍當下因火大亂,但不過多久,在避開了燃火的落點後,絲毫沒有緩下速度的女媧營,又開始在大軍往前繼續疾定之時,再次組成陣行準備進攻。
接下來的箭襲女媧營也沒看住眼匠,所有的步兵全都躲在車輛後,一面而御箭的大盾整齊劃一地在大軍前部舉起,當盤古營的箭兵拉長了箭距射得更遠時,有備而來的女媧營大軍中部與後部亦舉起了大盾,這時受過箭襲的前邡,則開始挽弓反擊。
盤古營前部的軍員在箭矢射來前,忙不迭地跳至先前所挖的溝中避箭,在敵我攻防互換的此時,女媧營突然一分為二,由閔祿率著其中的-部直接沖向城外的盤古營,而辛渡所率的另一部則是突然轉向西,打算繞過此城以進長安。
他們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底。
遭人看輕的霍天行,用力扯過馬韁迎上鑰他沖來的閔祿,手下的副官則率著一部份人馬掉首去追辛渡。此時閔祿再將手中之兵切割成眾多小支軍旅,一部份人馬前往攔阻霍天行的副官,另一部份則是從城的兩側包圍仕霍天行?
對付圍攻最好的法子,就是只針對一點強力進攻,因此霍天行選擇直接與一徑朝他沖來的閔祿一較高下,他與閔祿部心知肚明,這是場注定要硬踫硬的決戰。
因他與閔祿部是直來直往的武人,不屑也無從要心機在戰事小投機取巧,他們建功立業,所憑的部足真本事,他們身上的功勛都是用自個兒的鮮血換來的。在他們的心里,都有著一個再無人可替代的主上,為了主上,他們皆不惜把命豁出去,
一分為二的女媧營,在閔祿留在原地對付霍天行時,朝西繞過戰地的豐渡,不需花多大的力氣即甩掉了後頭的追兵準備收復長安,而在宮內收到急報後,太子靈恩即率東宮六騎離開皇城,準備在長安外槨城應戰。
長安外瑯城上的鑼聲敲得很急,高掛在天上的烈門,將身披戰甲的靈恩曬出一身細汗,高站在城樓亡的他,眼眺向即將抵達城下的女媧營大軍,在辛渡的身旁找到了鳳翔的身影時,他想起了在這段日子以來,鳳翔一直躲在暗地里操縱著這一切,他忿恨地握緊了腰問所配的長劍︰
「你休想。」
江北戰得如火如茶,相形之下,江南一帶,卻無一絲烽煙,但這並不代表江南一如表面上那般平靜。
坐鎮九江,玄玉一直嚴密監視著江北的一舉一動。在這日,玄玉攜著閻翟光親臨絳陽,一塊校閱軒轅營大軍,把閱軍一事交給袁樞與袁衡後,樂浪也不管閭翟光不滿的老眼直瞪著他,硬是當著眾人的畫拖走了正欲為玄玉接駕的余丹波,再次強押著余丹波回到行轅里,一塊商討渡了江後他們該采用哪些方法進擊,以求在最垣的時間內達成玄玉的願望。
只是才商議了一半,樂浪的聲音猛然在行轅中拉高。
「咱們還要等?」
「還不是出兵的時機。」已經個加跟他說過幾回的余丹波,很是受不了地再次重申,樂浪更定難掩心焦的口氣,「到底還要等多久?」
「你在急什麼?」余丹波微撇過臉,開始在心底推敲起會讓乍性不好戰的樂浪這麼反常的主因。
「我……」
「真難得你這麼急吼吼的想出兵?」余丹波輕嘆了口氣,沒頭沒腦地義問,「是誰?」
「什麼?」為了他的善感,樂浪下禁心頭一驚,
余丹波的兩眼似要看穿他一般,「是誰讓你為他這麼擔憂?」
「我沒有背叛玄玉的意思。」不想余丹波誤會他與女媧營或盤古營有所瓜葛,樂浪忙不迭地自清。
他當然知道這點,像樂浪這種性子死得跟霍天行是半斤八兩的人,在楊國中早巳不多見。
「是為了霍天行嗎??」不再同他拐彎抹角的余丹波,干脆抖出自己推敲出來的答案。
知道自己沒辦法瞞過余丹波,樂浪只好在他篤定的日光下承認。
「我欠他一個人情。」當年若不是霍天行刻意戰敗,他怎有機會親自與玉權一戰?
「王爺已經代你償恩了。」余丹波告饒地翻了個白眼,「真要算的話,你欠他的早巳扯平,沒什麼好掛意的。」
樂浪有點不解地看著他那不以為然的模樣,「你真這麼認為?」玄玉是玄玉,他是他,從頭至尾,他都還未向霍天行道過-聲謝?
余丹波攤攤兩掌,「霍天行甘冒造反這殺頭大罪也要助太子,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沒人逼他。」
「但他……」
「無論他有何理由所以不能不為,造反即是造反,我想,他也不會拿任何理由作借口。」余丹波盡量做到不去看個人身後的無奈,「既然他部已這麼不在平自己的生死了,你還為他擔心些什麼?」
听著這種不帶一絲溫度的言語,在樂浪眼中的余丹波,令樂浪有種錯覺,錯覺在戰場上是一匹戰狼的余丹波,在戰場之外,其實也是一匹眼中只看得見獵物,卻看不見其它的狼。
他搖搖首,「有時,我真懷疑你的血是冷的。」
「你本末倒置了。」余丹波不疾個徐地導止他錯誤的想法,「你該懷疑的是,在忠義與一己之私問,身為武人的我們究竟該如何抉擇?我只足尊重霍天行的選擇,」
霍天行選擇了身為冠軍大將軍的自尊,在他看來,義無反顧的霍天行,定不會希望任何人給子他半分同情。曾經個得志多年,余丹波相當明白,一旦站上了人人所羨的高處後,必須承擔及永不能放下的是什麼,就是因為他了解霍天行的別無選擇,所以他打心底不願在此事上再添上半分私情。
他記得當他首次為玄玉出戰時,玄玉曾告訴過他,公與私之間的分野,這些年來,他除了分清了公與私外,他更深刻地體悟到有些時候,必須把自己置身事外的不得已。
樂浪茫然地看向帳外,「若你是霍天行,你會怎麼選?」
「咱們武人什麼部可以不顧不管,就是不能不忠。」他毫不猶豫,「因此就算今日造反之人是王爺,我定會同霍天行一樣,選擇成全我的自尊?」
自尊?
原來,這就是他們這些沙場上的武人背後的勇氣,這就是他們不惜拿生命好來換取的代價。
「好了。」余丹波伸手將他給拉回桌案前,「咱們可沒多余的心思去想那些他人的事,咱們該想的是,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在最短的時問內撂倒女媧營。」
「我同意?」袁天印的聲音自帳門處傳來。
「袁師傅……」余丹波趕忙扔下樂浪前去迎他人帳。
「玄玉來了嗎?」一同上前後,樂浪探頭探腦地看向袁天印的身後。
「來了,還在外頭同袁樞他們說話?」袁天印伸手指了指後頭,再以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他倆,「如何,你們行把握嗎?」
「有什麼把握?」他倆異一同聲。
「打倒宣王的把握。」
樂浪搔搔發,「這就得看霍天行與晉王能不能拖垮女媧營。」並非他怕了閔祿與卞渡,只是那兩個家伙一旦聯手就棘手得很,若不想軒轅營損失太重,就只能冀望于其它先行對上女媧營的兩營。
袁天印挑高一眉,「若不能呢?」
「咱們的勝算還是較大。」權衡過利弊之後,余丹波就顯得相當泰然。
袁天印不得不先把話說在前頭,「即省點兵力,可別全都派用在女媧營身上。」
「你的意思足……」樂浪拖長了聲調。
「這場內戰還有得打,短時間內恐怕沒那麼容易結束-」假若太子敗在女媧營手中,接著就是女媧營的天下,然而就算能夠擺子女媧營,不甘示弱的晉王與信王,恐伯也不會在一旁閑著什麼也不去爭。
「咱們得馬上重新再擬戰略。」余丹波毫不懷疑袁天印的話,說著就又強拉著樂浪回到桌案前。
袁天印笑了笑,半側過身子揭開帳簾,卻見沒進行轅里的玄玉正站在外頭空望著遠方。
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袁大印住想起了那夜堂旭所呈給玄玉的那張信件後,臉上隨即失了笑意,替換上了濃濃的憂心、
「王爺?」走至玄玉的身後,袁天印輕輕出聲。
玄玉勉強拉回目光。
袁天印的話里挾帶著深深的嘆息,「王爺,這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什麼?」
「霍天行。」這種事,樂浪瞞不過心細的余丹波,玄玉又怎瞞得過他這個最了解他的人?
「我知道?」極力想要遺忘霍天行信中所寫之意的他,頗感無奈地撫著額。
「盡快把他忘了吧,別因此誤了大事。」袁天印安撫地按著他的肩,關懷地看向他若有所失的臉龐?
玄玉也知非得如此不可,為了不讓袁人印擔心,他勉強擠出笑意,走向前頭那個還等著他-塊去校閱軍隊的袁樞。
愈看玄玉的背影愈覺得不妥,放心下下的袁天印轉首朝行轅里輕喚。
「丹波。」
余丹波立即放下手邊之事來到帳門前,在袁天印的示意下彎下身子,聆听完袁天印的耳語後,他皺緊了眉心。
女媧營簡直就是地獄中惡鬼的化身。
無論是東宮六騎,或是曾任南國東宮六騎之人,從沒看過這種只求勝果卻不計較生命的大軍;為了達成辛渡的命令,女媧營的兵士縱使明知道攀上城頭,不定會遭上頭的箭兵射死,就定會被擂石砸死,甚至活生生地在攀城梯上摔死,他們依然前僕後繼,一直沒有停止過欲佔領城頭的舉動。
他們雖怕死,但他們更怕身後的辛渡。
領著東宮六騎的靈恩,在辛渡的連番猛攻下,已固守城牆有三日余。在這其中,女媧營的?石機不時將大行投擲向堅固的城門,令守在城門處的守軍吃盡苦頭,辛渡更祭出火攻攻向城頭,意圖將居于高處的敵軍給活活燒死再也不能固守原位。
在城頭已燃起熊熊大火再不能守時,二日來沒合眼休息過的靈恩把心一橫,決定放棄城頭開啟城門率軍出城應戰。
「殿下不可!」東宮六騎的統領急忙住他耳邊苦勸,更在叫不住靈恩時忙想拖住他,「殿下,您萬萬不可出城應戰……」
靈恩一把扯開衣袖,「放手,本宮絕不會讓鳳翔得逞!」
「殿下……」攔不住他,統領只好追在靈恩身後一塊出城應戰。
城外的血腥世界是靈恩從不曾見過的,在城外苦苦頑抗的眾兵,在眼見靈恩親臨戰場指揮時,頓時士氣大振,一改遭辛渡連番猛攻後的懼戰心態,個個上氣高昂地重整旗鼓,上下一心地重新再戰。在靈恩令下,下頭的步兵配合著城頭上的箭兵齊攻,將一波波涌向城門的女媧營十兵們再射退回遠處,但不甘示弱的女媧營,隨即也調來大批箭兵,在盾伍的掩護下,開始一一射下城頭上阻撓他們前進的箭兵。
自開戰以來,生平首次親自踏上戰場的鳳翔,就一直被身旁的辛渡保護得滴水不漏,即使在這兵亂馬嘶的混亂戰場上,鳳翔就連-根發絲也沒亂過。
他冷眼看著遠處那個親自捍衛著自己小小河山的靈恩,一陣最深的冷意自他的心底深處升起,他輕揚著嘴角,將手探向一旁。
「拿弓來。」就由他來結束靈恩在這個舞台上的最後演出吧。
在手下將戰弓與箭筒交子鳳翔時,二芳指揮著攻城的辛渡原本還不明所以,但在驚見鳳翔將箭尖瞄準了城門外的靈恩時,他忙不迭地出聲想阻止。
「王爺要做什麼?」
「代聖上嚴懲叛逆。」鳳翔慢條斯理地自箭筒里取來一柄箭。
「但聖上並無下旨-」大人反對他如此做的辛渡,急著想讓他知道此舉的後果。
鳳翔冷冷一笑,「沒錯,聖上並無下旨。」
正因父皇沒有確切地告知究竟該如何救駕,因此,太子若是出了什麼事,部不過只是戰爭中的意外罷了,況且在他楊國造反本就是殺頭大罪,殺了太子,也不過只是提早了太子的死期。
因此,他很樂意代疼愛太子的父皇下手,他更樂意的是,藉此讓太子將那千歲之位給讓出來。
「王爺……」辛渡來不及再說些什麼,挽了弓的鳳翔,手中之箭已射了出去,一箭射中了靈恩胸前的鎧甲。
身受劇痛,卻因鎧甲保護之故而未遭射死的靈恩,在亂陣之中找著了發箭者,並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個親自挽弓對向他的鳳翔。
「你……」
眼看若受了一箭卻未死的靈恩仍是坐在馬上,鳳翔冷冷輕哼了一聲,在箭簡里改取出一柄穿透力強的兵箭,立即挽弓再補一箭,非置靈恩于死地不可。
這一回,準確地正中靈恩胸口的兵箭,伴隨著靈恩胸前戰甲破碎之聲,結結實實地穿透了靈恩的胸膛,靈恩圓目直瞪著遠處發箭的鳳翔,不久,他坐在馬背上的身子歪斜了一邊,搖搖晃晃地朝一旁倒下。
「殿下-」
護在靈恩身旁的東宮六騎統領,驚駭地跳下馬沖至靈恩的身旁︰他驚慌的高叫聲,當下令戰場上其它的人都回過頭一探發生了何事,在見太子中箭之後,稍一分心的東宮六騎們,就遭女媧營的士兵們逮著了機會,趁此格殺他們。
徹底解決靈恩,確定終于除去阻礙他登上權力至高點之人後,心滿意定的鳳翔,毫不猶豫地將大弓扔給旁人,並揚聲大吼?
「進城!」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兄弟?
辛渡愕然地看著遠處倒下的靈恩,不太置信地轉身看著已命前部沖向城門的鳳翔,半晌,辛渡轉首策馬追上鳳翔。
「殿下!」護在太子身旁的東宮六騎,莫不悲愴地大喊、
墮馬後,靈恩躺在石板所鋪的地上,在他眼中仍殘留著鳳翔拉弓對準他的模樣,他不知道鳳翔是在何種心情之下發箭的,正如他不知當年他若是痛下殺手除去這班皇弟將會是何種心情,今日他才明白,身在皇家,不是殺人就是被殺,當年他就是-個心軟,沒先行對那些皇弟們下手,所以今日他才會成了被殺的一方。
他該感到後悔嗎?
自四處涌向他的東宮六騎,一張張心痛的面孔圍繞在他的眼前,他們悲痛的表情仿佛都在告訴他,他已在這場爭奪中出局,被迫離開他極力想擁有的舞台。在這刻,他想起父皇那張放棄他的臉,玄玉那紙放棄伸予援手的信函……人人都放棄了他,就在他們都轉身棄他而去之後,就連這座戰場也放棄了他。
巍峨美麗的長安城近在眼前,靈恩乏力地煽著眼睫,試圖想看清這座原本該在閂後屬于他的長安城,猶在燃燒的城門與城外的戰車,升起縷縷黑煙遮蔽了長安城的天空,在這片黑暗的天空下,靈恩看不見他渴望的未來,也看不見君臨天下的輝煌願景。
他甚至看不見自己。
他多麼懷念從前的那個自己,他更懷念的是,當他與父皇肩並著肩,在上早朝時一塊走過大殿上那道長長的宮廊。
他顫抖地將染血的掌心探向天際。
「我的……天下。」
在另一邊的戰場上,霍天行正與閔祿交戰得難分難舍,誰若是稍讓一步,或定稍稍分了點神,誰就隨時可能成了刀下亡魂。
因此賭上所有的霍天行格外勇猛,與他對戰的閔祿也大感吃不消,除了他倆之問的小戰場外,其它在城外交戰的軍伍亦是如此,在霍天行手下操練精良的勇兵們,一度將女媧營打得節節敗退,但身為女媧營的每一名軍員都知戰敗的下場,就算是沒遭盤古營之乓殺死,也將會死在閔祿的手下,因此人人放手一搏的女媧營,在敗退之前一鼓作氣地反攻,再將大軍往城門處推進。
女媧營一批批視死如歸的騎兵兵員,快馬沖進盤古營的前部,在被敵軍射下馬或足攔腰斬殺之前,以身搗亂敵軍前部的陣形,並在戰死前以戰矛刺死了許許多多持盾的士兵,好讓敵軍失去防御,讓女媧營緊接著沖上來的騎兵與步兵接手繼續攻擊,為了求得勝利,閔祿不惜把前部的騎兵全部犧牲掉。
當東宮六騎的統領,自長安外瑯城突圍而出,趕至業郡城戰場向霍天行通知太子死訊時,將閔祿交給一整個小隊去應付的霍天行,顫著聲,不願相信地問。
「你說什麼?」
「殿下……殿下他……」淚流滿面的統領語音破碎得不成語調。
霍天行沒听完他的話,渾身恐懼的他不顧一切拉過馬韁,抽著馬鞭飛快地街進城里,快速地前往長安城最外頭的外瑯城,不顧身後突破重圍的閔祿仍窮追不舍,他使勁揮揚著馬鞭,再次加快了速度,非得以這雙眼去親眼證實這宛如謊言的噩夢,他必須由太子來告訴他,這個是真的。
「殿下-」痛心疾首的呼喊,在霍天行趕至之時破空而來。
被東宮六騎帶往已破的城門遠處,仍是躺在地上的靈恩,此刻已失去了氣息。當霍天行躍下馬奔向他時,霎時忘了周遭擾攘繁囂的一切,眼中僅剩下一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靈恩?
他難以阻止此刻那份將他鞭笞得遍體鱗傷的痛感,護主不力的霍天行雙膝重重跪在靈恩的面前,傷心得無以復加的他,在靈恩沒合上的眼瞳中看見自己懊喪後悔的臉。
此時靈恩的那雙眼,直望著遠處所貪戀的長安城不肯閉上,滿面熱淚的霍天行顫抖著手,握住靈恩失了溫度的手掌,那間,積藏在他心中的悔恨全數涌上他的腦海。
像是胸膛里的這顆心硬生生地遭人掏了出來,悲傷與忿怒佔據了霍天行,在這一刻,霍天行真恨不得死的是他?如果可以,他多麼想把自己一身的熱血全都灌注到靈恩的體內,若能折壽,他情願把自己僅有的壽命全都給予靈恩,可是,不只是靈恩听不見他衷心的盼望,就連上天也听不進他這份急欲贖罪的祈求,這是上天在報復他嗎?因他不該在起誓效忠于太子時,仍偷偷在暗地里藏著二心,他下該單膝任靈恩的面前跪下之際,心中卻偶爾還惦著那份對于玄玉的感慨,故此老天爺才會藉此懲罰他的不忠?為什麼在他已經斬斷一切,決定只為靈恩一人而戰之時,老天要這麼捉弄他?
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他都已經親白截斷所有退路,不讓自己有半分可後悔的余地了。
在霍天行得知太子已戰死之後,長安城外的戰局立即改觀,原本猶佔上風的盤古營宛如失去了撐天支柱般,漸漸不敵于女媧營,一路急追而來的閔祿,更是把握這個機會,在城門處大肆剿殺護主的東宮六騎。東宮六騎在太子死後,不堪閔祿的強攻,潰逃的潰逃,降敵的降敵,就連退來此地的盤古營,也在前後都被女媧營包圍時,不得不向女媧營稱敗。
滿腔怒火的霍天行,護著靈恩的尸身,毫不猶豫地舉刀殺了身旁那些當著他的面背叛靈恩的叛將,在閔祿的令下,女媧營的士兵自四面八方撲向霍天行,被圍困的霍天行在人群中努力想為他和靈恩殺出一條血路,在無法近身的狀況下,閔祿下令團團圍繞著霍天行的士兵,將他們手中的長矛平舉,在縮小了包圍霍天行的圓圈之後,對準了霍天行,在同一時刻奮力往前突刺。
當身體各處都遭利矛貫穿的同時,再也不能動彈的霍天行,勉力回首看著躺在地上的靈恩,在他眼中,靈恩就像一輪血紅的落日,已自霞輝耀眼的山頭落下,靜靜迎著生命盡處的降臨。
不知不覺間,所有仇痛與悼悔,自霍天行眼中散去,僅剩下一個遙遠的盼望。
或許在來世,他不會再遇到玄玉,到時,他將會全心全意地效忠太子,在心中,只奉靈恩一人為皇。
「聖上節哀……」
得知靈恩的死訊後,原本為了太子兵變而感忿怒以及傷痛的建羽,曾一度接受下了這個事實而暈厥在御案上,在宮人將他救醒後,白震驚中清醒過來的建羽,再也掩飾不住喪子之痛,無論人再如何勸慰,他就定無法自靈恩已死的悲傷中走出。
辛渡果然不負鳳翔所期,擊敗守城的東宮六騎之後,即浩浩蕩蕩率兵進入長安城平亂,鳳翔更是堂而皇之地率著大批的士兵踏進皇城面聖。
被宮人門寢宮中扶至大殿上的建羽,在接見表面上是前來救聖的鳳翔時,一雙狠目直掃向進殿的鳳翔,並瞬也不瞬地看著鳳翔那雙親自殺了太子之手。
「兒臣參見父皇。」
「誰許你殺了太子?」又痛又氣的建羽,悲忿得連聲音都在顫抖,「朕許你動他嗎?」
鳳翔淡淡答來,「父皇並無授命兒臣該如何救父皇于虎口。」
聆听著鳳翔毫無悔意,甚至該說是理所當然的口氣,在極怒之中的建羽忽地有些明白,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鳳翔手中的一枚棋子,遭鳳翔利用之余,甚至還讓鳳翔以他的安危為借口,殺了他最珍視的愛子。
「為何你要殺太子?」建羽氣白了一張臉,充滿仇痛的兩眸直釘在鳳翔泰然自若的臉龐上。
「太子造反謀逆,人人得而誅之,本就當斬。」他不過是依國法辦事。
建羽忍不住震聲大喝,「他是你兄弟!」
「國法之前,兒臣眼中看不見兄弟。」鳳翔依舊掐緊了大道理,繼續為自己的罪行脫罪?
「在你眼中又可有朕?」多听一言就更怒一分,建羽霍然一掌重拍在案上。
「兒臣不敢。」鳳翔趕忙謙順地跪在地上。
不敢?他有什麼好不敢的?
就連親皇兄都可以殺了,若再這麼任他下去,他下一個殺的會是誰?生他的這個老父嗎?
被仇痛蒙蔽了雙眼,或者又該說是被仇痛狠狠刺醒終于看清了一切,此刻建羽已摸清了鳳翔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圖的究竟為何,而鳳翔命國舅牽扯出太子那些暗地里的罪行,不過就只是想逼他廢太子,好讓鳳翔取而代之。
他怎會盲目到連這點都看不清?為什麼要到覆水難收之時,他才發覺在這朝中他真正的敵人定誰?
「來人,將他押起來。」在冷靜過後,建羽陰沉地下令,早預料到聖上會有此反應的辛渡,一見情勢不妙,趕忙朝兩旁使了使眼色。
「還不快將他押起來?」殿上之人文風未動,建羽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鳳翔不慌不忙地自地上站起,著眼看向建羽。
「為了太子,父皇要拿兒臣問罪?」哼,現在才發覺,太晚了,虧他還曾經扳倒過前朝,沒想到他卻連自己的兒子部斗不過。
「將他押人天牢待審!」為了避免鳳翔為奪位再拿其它皇子們下手,痛下殺手的建羽非得親手結束這個挑起內戰的禍首。
在建羽發現使喚不動殿上所有攜武的衛兵之際,站在殿上的鳳翔只是抬手輕輕彈指,霎時潛伏在殿上的女媧營士兵一涌而上,逼迫所有護聖的衛兵們繳械。
「你想造反?」當主導權易主時,建羽不意外地問。
「太子能,兒臣不能?」鳳翔揚首輕笑,「父皇未免也太心偏于太子了。」
「孽畜……」只恨自己識人不清,更因听信小人讒言而害死了靈恩,後悔得太晚的建羽,恨不得親手殺了鳳翔好喚回那些再也挽不同的一切。
收到最新消息的辛渡,走至鳳翔的身旁向他低語。
「王爺,晉王率兵快到長安了。」他們得快點準備對付下一個想要救聖的敵人了。
鳳翔一臉有恃無恐,「告訴晉王,父皇在我手中,他最好是別輕舉妄動。」
「你想挾天子以令天下?」在上頭听見他倆的對話後,建羽一點也不訝異鳳翔競將他拿來當王棋使用。
「正是。」鳳翔笑得很愉快。
那刺眼更刺心的笑容,看在建羽的眼里,令他覺得心疼如絞,不能饒恕鳳翔的他,更是覺得太子死得太無辜。
靈恩兵變,不過是想保有身為太子的一切,再不就是逼他退位罷了,然而鳳翔兵變,卻絲毫不掩欲稱帝的野心,靈恩固然有罪,可扯出這些事的鳳翔卻拿太子當作登上皇位的墊腳石,被逼得個得不反抗的靈恩,不過是名自衛下的犧牲者。
怪不得那門靈恩會帶著傷痛的眼神問他,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放棄靈恩?靈恩縱有再多的不是,也不能一筆勾銷這些年來靈恩為楊國所做的,他為什麼不去把躲藏在靈恩背後,-手翻弄操縱著這一切的鳳翔揪出來?此刻的他多想回答靈恩那日的問話,他並不是有意要放棄靈恩的,他多想告訴靈恩,就讓他們父子倆重新來過……
可是靈恩卻沒法等到他的這句話,而他也再沒機會親口告訴靈恩。
「皇後駕到-」
建羽強忍著眼眶中又再次聚集的淚,不明所以地看著被鳳翔之人請出後宮的皇後,此刻在她臉上,恰恰與他相反,正有著意氣飛揚的笑容。
「拜見母後。」表面上侍母甚孝,也甚得皇後之心的鳳翔,在見了她後立即恭恭敬敬地行了個人禮。
建羽忿而轉身瞪向當初進言讓鳳翔率兵救駕的皇後,而察覺到他的忿意,皇後倒是不敢迎上他指控的目光。
「母後,您可把詔書擬妥了?』扶著皇後至位上坐下後,鳳翔軟言軟語地在她耳邊問。
「什麼詔書?」建羽大感不妙地瞪看著他們母子倆,
已安排好下一步路的鳳翔,眼中閃爍著令建羽難以忍受的光彩。
「父皇的退位詔書,與新任太子繼任之書。」
他咬牙切齒,「你們……」
鳳翔瘧至他的面前,彎身淡淡告訴他。
「你該讓賢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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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曲之錦繡河山
第四部
楊國東宮太子易主,內亂未定戰火又起,新任太子玄玉將面對更殘酷的考驗。
諸皇子將未來建築在百年江山上,武人們將命運寄托在血染的沙場上,當耀眼的星子一一殞落,
夢想是否還依然存在?最終決戰,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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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肯交出兵權?』玄玉淡淡地重複。
「回殿下,是。」在聖上那邊聽聞了晉王不肯被削兵權一事後,閻翟光就急於前來東宮見他。
「何因?」
「晉王……」閻翟光面有難色,「似有意謀反。」益州大軍在戰後並無退兵之意,還近駐在長安城外腹地,若要說晉王無半點謀反兵變之心,任誰也不信。
他臉上毫無意外之情,「爾岱認為,太子這位置是他的?」
閻翟光不語地垂下頭。
早就料到會有此日的玄玉,已做了最壞的打算。
其實在父皇下旨削爾岱與德齡兵權之時,他就想過,此舉只會刺激這兩名皇弟,逼他倆提早反目相向,因此他原是主張在國勢末恢復平穩之前,不宜做出會令他倆狗急跳牆的舉措,就等女媧營與盤古營戰後情勢回穩,再一步一步來處理這兩名隱憂。可父皇在靈恩死後,很明顯的受到了打擊,為免日後皇子們又將手足相殘,故而才會力保他這個新太子。
但父皇此舉,無異定向德齡與爾岱聲明,父皇只要新太子。
撇去德齡不看,這些年來,始終都遭外放的爾岱,一直部在京城之外隱忍,爾岱也總認為自己會有熬出頭的一日。直到靈恩死後父皇另立新太子,爾岱才赫然發覺,機會,是不會在等待中重來的,而天下,亦下是等久了就是誰的?在父皇下旨削兵權後,更是因此重重傷了爾岱。
只是,爾岱也沒有看清自己。
如今想力挽狂瀾的爾岱,不過是一味的想為不得志的自己找條出路,想藉此證明自己的存在,更渴望父皇能對他另眼相待改立太子於他?可爾岱不知,他不過是個善於南征北討的馬背英雄,一旦離開了沙場,他就什麼也不是了,他從未想過,光憑手上那柄殺敵之刀,怎麼治國治民?又如何治理天下?就算他能打下一座江山,這座江山遲早也會毀在他手中。
做人要知命,有幾分能耐,就做幾分事。
這道理,就算現在有任何人同爾岱說了,恐怕爾岱都聽不進耳。石寅不該死得那麼早的,石寅若在人世,或許他會在爾岱莽撞行事之前攔上一攔,如今石寅已死,爾岱亦失了最後一侗能攔住他個讓他走人歧路之人。眼下的爾岱就像是個溺水之人,急於攀附住最後一分契機,在握緊了機會的繩索後,任誰也不能今他鬆手放棄。
「此事父皇反應如何?」
「聖上正為此而龍顏大怒。」閻翟光嘆了口氣,「今早益州大軍派人面聖,除書表要求聖上追封大將軍石寅外,晉王還……」
「欲攜兵入京。」玄玉篤定地接完他的話,「是不?」
「是」
玄玉默然地靠回椅內。若是再讓任何兵馬入京,豈不就又將重演鳳翔兵變之事一回?他不認為,父皇能再容忍一回,更不認為,在靈恩死後,父皇還能對皇子閱牆一事睜隻眼閉只眼。
而他,他的忍耐同樣也是有限度的。
「益州大軍現在何處?」為免應變不及,還是早點採取行動來得妥當。
「仍據在堯郡城外十里處不動。」堯郡城距長安三十里,現下益州大軍,與長安僅四十里相隔。
他偏頭想了想,「女媧營的餘孽處理得如何?」
「元麾將軍已將其編入軒轅營。」
「傳旨,軒轅營速撥兵廿萬至堯郡城。」他可不能讓爾岱再往前-步。
閻翟光慌張地抬首,「毆下,無聖上旨意,如此貿然……」難道他忘了靈恩擅自動兵的先例了嗎?
「太子職責乃護衛京畿,調度兵馬,乃常態。」相信父皇也知爾岱有反心,他這太子若是聞風未動,完全不採取行動保京護聖,這才要招父皇疑心呢。
「遵旨。」
「依相爺看,爾岱是否真會兵入京畿?」
「想到戰事方息,烽火又將再起,閻翟光的臉上就寫滿了疲憊。
「若晉王欲得天下,此乃最後一搏之機,錯過這回,晉王恐將遺憾百年身。」聖上都已下旨削兵權了,在把兵權交出之時,同時也是晉王將太子之位拱手讓出之日。日後沒了兵權,誰還能與玄王為敵?他若是晉王,他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與他抱持著同樣想法的玄玉,雖明知這是事實,但在軒轅營方與女媧營交手過後,軒轅營不宜興兵,因此他並不希望在這節骨眼上又啟戰事。
「兩軍對壘前,相爺可有法子令爾岱打消此念?」
閻翟光遺憾地搖首,「無。」
若晉王有懼意或是願打退堂鼓的話,晉王根本就不需冒著人頭不保的風險拒削兵權,此回晉王若是舉兵,定是做了拚死一斗的準備,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聖上親自向晉王說情,相信晉王定也不願點頭退兵,因晉王早已是騎虎難下。
靜立在玄玉身後的堂旭,在收到宮人傳訊之後,走至玄玉身旁向他附耳低語,玄玉隨即朝他頷首。
「殿下!」急忙入宮的尹汗青,快步走向他倆。
「出了什麼事?。」
帶來最新動態的尹汗青連忙上稟,「殿下,信王自聞殿下遭聖上立為太子後,已自丹陽出兵。伏羲營如今兵分兩路,一往洛陽,一往絳陽!」
玄玉面色凝重地攏緊了眉心。這麼快?原本他還以為德齡會等到爾岱出手後才來坐享其成,沒想到,對於父皇,爾岱還梢存有一些顧忌,但德齡卻是完全不掩具志。
「信王兵變的理由?」楊國內亂,出了這麼大的事,德齡避之一旁不理不睬,等到所有人部因內亂而元氣人傷時,德齡才來撿現成?很像德齡的作法。
「信王對外放言,殿下不適任太子……」猶未喘過氣的尹汗青,邊說邊頻拭著額上大汗。
聽完這個理由後,雖很不是時候,但玄玉仍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殿下?」面面相靦的尹汗青與閻翟光,很是納悶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我這兩個水火不容的皇弟,倒是頭一回這麼有志一同,」原來這就是靈恩居於上位的感覺,隨時隨地都得提防被人拉下馬,太子這位置,不好坐哪。
尹汗青緊張地問,「不知殿下有何主張?」
「汗青。」玄玉不疾不徐地問向他,「丹陽水患真正的受災情況如何?」能夠同時兵分兩路,這只證明了他對德齡丹陽水患的說法,懷疑得合情合理。
「請殿下過目。」這才想起自己忘了這事的尹汗青,趕緊將特意帶來的折子上呈。
果然,他是該懷疑德齡的。
看完折內所書之後,玄玉斂去了笑意,將折子交給閻翟光。
「這……」驚見丹陽真正損失並非上奏朝廷之況後,閻翟光不禁為瞻敢欺君的德齡捏了把冷汗。
「自滅南之戰後,德齡等這一日,也等得夠久了?」玄玉的眼神逐漸泛冷,「也難怪他會急著出兵,他是得趕在謊言被戳破前自保的。」想來,德齡能東山再起,全靠他之手,或許當年他不該縱虎歸山的。
「殿下,欺君之罪,可是死罪!」捉到德齡的把柄後,閻翟光的眼中綻出希望的光芒
「我想德齡應當也很清楚這一點。」不然德齡急什麼?不趕在兵權被削之前行動,他就只能等著掉腦袋了。
閻翟光和尹汗青相視一眼。
玄玉白御案內起身,「爾岱現下是只受傷的獅子,若是無法安撫,定會遍傷無辜?而德齡,則是只急欲展翅的雄鷹,不趁此時登上晴空,日後他就再沒機會了。」
「殿下可認為,這兩頭猛禽,是安撫即可打發的嗎?」不認為如此做就能免去另一波內亂的尹汗青,懷疑地看著玄玉。
玄玉也有自知之明,「當然不可能。」真能與他二者談,就不需兵戎相見了。
閻翟光心急地向他拱手,「依臣之見,殿下應速速將此二事奏明聖上,請聖上撥兵應戰。」
玄玉不語地看著案上的印璽。
若是可能,他並不想再動兵一回,一來,是因國內歷經天災之後,已是元氣大傷,若再啟戰事,日後要讓全國民生回穩,讓百姓重回原本的生活狀態,不知將得耗上多少年的力氣,而先前在滅南之戰後的苦心經營,也部將化為烏有。
二來,是因一旦上了沙場,生死就得全部交由天意決定,在前一回內戰之後,楊國國內已損失不少將才,再掀內亂的話,誰知道楊國又將損失多少護國棟樑?而這一回,被迫得同時面對兩支大軍的軒轅營,會不會因此而死傷慘重?下-回戰死的人又將會是誰?能自滅南之戰中生還,又打完前次內戰,能夠活著已是萬幸,他不願,見到他身邊的人為了皇家的內戰而送了命。
可他同時也知道,這場內戰早晚也是要來,若不趁機處理德齡與爾岱這兩個棘手人物,在逐皇這條路上,他倆定不會死心,而這場內戰,則會拖上更久。
在收拾了鳳翔之後,他是該也叫那兩個皇弟死了這條心。
一室的沉靜中,閻翟光與尹汗青屏息看菩他。過了許久,玄玉似下定了決心抬首。
「汗青,擬折。」
天色--是漆黑的,寥寥星子敞掛在大際,但此時殿裡的燭,卻將建羽那張盛怒的臉龐照得再清晰不過。
晉王爾岱書表上奏,齊王不適任太子,若父皇不撤換太子,益州大軍將興兵入京以正天命,而已經舉兵的信王德齡,不但不理會他所派去的聖旨,更進一步殺了御史,擺明了亦要戰出個結果不可。
「全都反了嗎?」龍顏人怒的建羽,使勁將手中的折子扔至殿內遠處。
「父皇息怒。」一早就被召進宮裡的玄玉,在御案前垂下眼拱手。
「玄玉不適任太子……」建羽忿忿地看向一旁的閻翟光,「單憑這句話,他們就起兵造反?」他們究竟有沒有把他這父皇放在眼底?好不容易滅了南國才得來的天下,他們又置於何地?
「依臣看,兩位王爺皆有登上九五之心,太子一事,怕只是掀戰的借口。」閻翟光深鎖苦眉心。
建羽心寒地問︰「如此下去,國內的烽火要戰到何時才能平熄?」沒有一個想到百姓,沒有一個想過他們千辛苦苦-統天下,都還來不及緊榮太平,他們就急著自己打自己,而他這個父皇部還未駕崩,他們就等不及的想要奪位!
閻翟光深深一揖,「聖上不妨再派人前去勸退兩位王爺,吩能收起干戈別再擴大內亂戰火。」
建羽氣拍菩桌案,「連御使部殺了,那雨個孽子還聽得進耳嗎?」
「若真加此,恐怕……」別無選擇的閻翟光為難的低語,「就只剩一個下下策了。」
「什麼下下策?」
閻翟光直望進他的眼匠,「以戰止戰。」
到頭來,不也還是避不過戰事一途?建羽不語地攏緊兩眉。
閻翟光看出他的猶豫,「聖上,若兩位王爺一意孤行,決意不改造反之心,朝廷應當速派兵馬攔下兩位王爺,否則若等到兩位王爺率兵人京,那就太遲了。」
「太子的意思呢?」
「兒臣亦如此認為。」玄玉淡淡應著,臉上不見絲毫激動。
建羽微著眼,「太子手上拿的是什麼?」
「請父皇過日。」玄玉不疾不徐地呈上丹陽損失的真相。
映入眼中的奏章,一字一句,似在建羽的心中再放了把更盛的烈火,令建羽的面孔變得更加森竣。
「好啊……」建羽氣得連聲音部在顫抖,
「翅膀硬了是嗎?竟為私利而膽大到連欺君之事也做得出來?」為了江北江南的天災,靈恩生前忙到焦頭爛額,玄玉散盡家財救災救民,而欺上瞞下的德齡,坐擁丹陽財富非但沒出上半分力,還安然的躲在丹陽不聞不問、袖手旁觀?
「父皇。」玄玉為德齡先前的按兵下動下了批注,「信王造反,乃是預謀,並非信王所言太子該由何者出任這問題。」
這話就算不是由玄玉的口中說出,建羽也知道躲在丹陽保存實力的德齡貪圖的是什麼。德齡明哲保身的作法,不僅比滿腹不平的莽夫爾岱更陰險,也更令他意冷心灰。
不齊心齊力救國,只想著看準時機趁勢一擊,好撿個漁翁得利的機會達成目的,他看不出德齡此舉是在證明些什麼,他只看出德齡暗藏的那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心,
這座歷經了風風雨雨的楊國,怎抵得過成百上千個貪慾?玄玉又怎能壓制得住底下那些皇弟們的野心?今日就算能成功平定下新一波的內亂,往後呢?倘若德齡與爾岱的心不死,倘若國中有更多個抱持同樣想法的逆謀份子,也同樣覬覦玄玉頂上的太子冠,那日後會不會有更多來者接著前仆後繼?
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玄玉,建羽眼中所看見的是他最後的一個希望,而這個肩負楊國未來的太子,在他羽翼之下不但得不到個寧日,更甚者,玄玉還可能在日後無法安然登基繼位。
「太子聽旨。」建羽決定快刀斬亂麻,「命軒轅營出兵討伐叛逆!」
「兒臣領旨。」
「太子乃暢國儲君,不可輕易涉險,此事就交給元麾將軍,太子不必親征。」有過靈恩的前車之鑒後,這回建羽說什麼也不肯讓玄王再登戰場去冒險?
「是。」本想親自領軍的玄玉,在他的顧慮下,只好點頭答應。
建羽陰沉地再道,「另,晉王與信王的安危,元麾將軍不必顧忌。」
聽出弦外之音的玄玉,怔了怔,抬首直視著建羽那雙已狠下心的眼眸,但在建羽眼中,他沒有找著半分後悔或是猶豫,許久之後,他拱手以覆。
「兒臣明白。」
自收復京畿後,軒轅營即駐紮在長安城裡,一方面為休養生息,一方面則是為另一場將掀起的內亂作準備。自聽聞信王已出兵,而晉王也有反意後,好個容易能歇上-陣的軒轅營又再次動了起來。
奉聖諭平反內亂的玄玉,下令將軒轅營一分為二,分別由余丹波與樂浪各領其-,一則留在長安阻擋益州大軍入京,一則立即開往洛陽弭平造反的伏羲營。
匆匆入宮的余丹波,在見過玄玉後,手裡拿著玄玉賜與的兵符,準備離京去與候在城外的袁衡會合,整軍之後即片刻也不能耽擱,得奉旨速往洛陽。
可走在東宮廊上的腳步卻異常沉重。
回想著方才在殿上玄玉的叮囑,余丹波頭一回覺得,肩上所承載的責任壓得令他喘不過氣,就算是當年楊國三軍欲破盛長淵時,他也不曾覺得這麼棘手過。
一如袁天印所說,他的對手果真是狄萬歲。
在聽到他得率軍與狄萬歲交手時,他很難否認,他有股拒意,他打心底下想和那個狄萬歲有任何交集,即使是身為敵人也一樣,他討厭狄萬歲眼中那種暗藏著怨慰,非勝他不可的眸光。
無論是從文從武,為官,皆要有官運。這道理,自他余家列祖列宗的身上即再明白不過,若是無運,即便再怎麼在沙場上?頭顱灑熱血,終也得不到個名。幸運如他,在洛陽時收了玄王的白虎之玉,藉著玄玉與自己的力量,他終於走出余氏一族宛如魔咒般不買罪即斬首的噩運,帶著余氏子孫定出洛陽揚威天下,可出身與他類似的狄萬歲,卻沒有他那般好運。
與他相同,早年同樣也是不得志的狄萬歲,雖為趙奔之徒,但其光芒始終都掩蓋在赫赫有名的趟奔之下,揚州人若提及戰功彪炳的武將,定是指向趙奔,即使狄萬歲早巳獨當一面,甚至能力遠在趟奔之上,可這麼多年來,不遇戰事難以成名的狄萬歲,就是無法讓朝廷牢牢記住狄萬歲這名字。
滅南之戰後,他雖不認為楊國元麾將軍這位子,是因守孝而錯過滅南之戰的狄萬歲讓給他的,但他不能否認的是,對於那個打從接掌伏羲營起就令他有如芒剌在背的狄萬歲,他不但掛意,甚至是有些忌憚,他在狄萬歲的身上,找到了就連閔祿與辛渡也部個能給他的強敵感。
他也知道,若是樂浪代他與狄萬歲交手,軒轅營的勝算更是不大,就狄萬歲乃趙奔之徒,以及他所熟知的狄萬歲這兩點來看,雖樂浪未曾與狄萬歲交手過,但他擔心在戰技上,樂浪仍是略遜狄萬歲一籌。
為了軒轅營著想,他必須前往洛陽,再加上若以地緣來考量,長年待在洛陽的他,在洛陽迎戰狄萬歲即佔了地利的因素,同樣的,在進軒轅營前一直待在長安的樂浪,也較他熟悉長安的地勢。雖然他明知這做將會是最好的選擇,而同樣也別無其它人選可安排的玄玉,也認為在得分別迎戰兩軍時,如此調度是唯一的法子,可他……他就是不放心將樂浪獨自留在長安應戰。
石寅已死,益州大軍的主帥與大將皆是晉王,而樂浪曾貴為皇戚,就不知樂浪是否會因這層因素而放晉王一馬,還記得當年樂浪就曾因同情,而刻意對盛長淵手下留情,那這回呢?他真能忘記晉王的身份嗎?誰知道樂浪那個心軟的性子,會不會在見了晉王之後又發作?
「丹波?」
站在宮階上的余丹波微側過頭,就見那個令他煩惱到吃下下睡不好的正主兒,正朝他這方向走來。
「你怎還沒走?」樂浪納悶地走至他面前,「玄玉不是已下令了嗎?」在狄萬歲率兵抵達洛陽之前,他不是應該在洛陽外截住狄萬歲,以免狄萬歲西進至長安嗎?
受命得快點離開長安的余丹波,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怎麼了?」樂浪也看出他的異狀。
「樂浪……」他猶豫了很久,想說,又怕會閃此而打擊到樂浪的自信。
樂浪誤會了,「看樣子,你是真的很在乎狄萬歲這號人物。」
「他是一回事,你是一回事。」提起狄萬歲就沒好臉色的余丹波馬上甩過頭去。
他指著自己的鼻尖,「你擔心我?」這小子當他初出茅廬呀?又不是頭一回上陣打仗了。
「你……有把握嗎?」硬著頭皮開口的余丹波,自顧自地替他做了安排,「若是沒有,你就別與晉王硬踫硬,只管咬牙撐著等我回來,我在解決狄萬歲後定會盡快兵援長安。」
兵援長安?按玄玉的計畫,他不是應該在破伏羲營後,一鼓作氣再趕往九江,與燕子樓聯手除掉趙奔嗎?
樂浪一手撫著下頷,沉思了許久後,他笑著問這個難得一臉緊張的上司。
「你這麼瞧不起我?」雖然他沒被封為元麾將軍,也沒立過什麼令人崇敬的大功大業,但他可從不曾丟過軒轅營的臉。
「我不是一」就伯他會誤解的余丹波忙著想解釋。
「我倒是較擔心你?」樂浪打斷他的話,反過來叮嚀他,「狄萬歲可是趙奔的得意之徒,對他,你得當心點,千萬別對他掉以輕心。」若是他沒猜錯的話,那個伙萬歲不但不認為元麾將軍這位子該屬於余丹波,更打心底妒嫉在仕途上平順得令人眼紅的余丹波?
自個兒的事也都煩惱不完的余丹波,在又聽到那個礙眼的人名後?不悅地皺起眉心。
光看他的表情,樂浪就知道他又想太多了,「別板著張臉,這-點不像你的作風,你不是一向都很目中無人的嗎?」
余丹波馬上瞪他一眼。
「好吧,你只是很有自信而已。」就知道他這人誇得損不得。
「別同我提姓狄的那傢伙。」余丹波把重點轉至他身上,「你呢?你有把握嗎?」
「這個嘛……」晉王年紀雖輕,可戰歷卻與他不相上下,加上又有石寅的調敦,的確是個蠻令人頭疼的對手?
「若是晉王對你完全不顧往昔的情份,而你又刻意對他心軟……」見他略有遲疑,余丹波立即說出他所擔心之處?
樂浪篤定地向他搖首,「不會的。」
「是嗎?」他眼中還是有些不安。
「我不會拿玄玉與楊國的前途兒戲。」樂浪笑笑地向他保證,「至於我的安危,你也不需操心,因生死雖有命,但我會努力為了相信我的人們活下去。」
聆聽著他的保證,余丹波的臉上無絲毫笑意。
樂浪伸手推他一把,「去打垮那個想將你自元麾將軍位上拉下來的狄萬歲吧!去讓他知道,你可是憑真本事得到這份殊榮的。」
「你會在長安等我回來?」
他點點頭,「嗯。」若他能提前敗益州大軍的話,或許他還得南下去幫余丹波打趙奔呢。
「別食言。」在臨行之前,余丹波不忘回頭向他要個承諾。
「我盡量。」
站在宮階上的樂浪,看著余丹波不時回首的背影-會,在他走遠後才轉身帶著袁樞入宮。
「參見殿下。」奉旨入宮的樂浪,恭謹地在御案前跪下。
特將他自前線叫回來的玄玉,總覺得若是在開戰前不見他一面,心裡就是有份不踏實的感覺。
「軒轅營準備得如何?」命他起身後,玄玉關心地問。
「就待殿下下旨。」目前據在長安二十里處、堯郡城裡的軒轅營大軍,已做好驅逐益州大軍的準備。
在樂浪回了話後,玄玉忽地沉默,好一陣子過去,殿上無人言語,仍候著他的樂浪,忍下住抬首,他先是看了一旁的堂旭一眼,見堂旭的臉色也沉重得很,他再看向臉上似寫滿心事的玄玉。
「殿下?」怎麼他和余丹波都是同一副德性?
玄玉交握著十指,意有所指地開口。
「對爾岱這一役,能生擒即生擒,若不能,無人會怪你。」樂浪意外地揚眉,「聖上這麼說?」難道說……聖上不但不在乎晉王的生死,聖上更想藉大軍之手嚴懲造反的晉王?
玄玉再說得更明白一點,「父皇對此已有準備,」
樂浪總算x廡窳成夏氐納襠 膠衛矗 蠢叢謨辛槎韉慕萄島螅 鮮欽嫻奶誦鬧幌氡W︵褚蝗恕br />
「末將領命。」他拱手以覆。
「樂浪。」玄玉在他告退之前叫住他,「你能狠嗎?」
被玄玉突如其來的問怔住後,樂浪沉默了很久。
「我能。」他迎上那雙和余丹波一樣都寫滿憂心的眼眸。
一想到此去之後,樂浪將面臨一場苦戰,滿懷忐忑的玄玉就始終都放心不下。他自御案內起身,抬首正視著樂浪的臉龐,隱藏許久的心情與親情,隨著他的不安,終於在樂浪的面前釋放出。「姐夫,活著回來。』樂浪回首笑問,「我曾讓你失望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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