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閱 --《田園谷香》 -- END

[種田重生]《田園谷香》作者:沈閱(完結)



    《田園谷香》作者:沈閱

    【內容簡介】

    重生農家小蘿莉,家長里短是非多。

    家窮勢薄遭人欺?不怕!有爹有娘有大哥哩!

    一家齊心好溫暖,看咱帶著家人奔小康。

    夫君?咳咳,論家還木有想好挑哪個呢……

    作者自訂標籤:

    種田

    讀者印象:

    種田佳作(11)、好書(4)、好看(4)

第一章 臘月歸家

    十冬臘月天,屋簷下樹枝上都吊著冰淩子,風也鑽人得很。

    這難得一見的風雪天在桃莊人看來實在鬧心,一個個籠著袖子窩在家裡用木炭木柴烤火,談論著這天氣以及跟這天氣相關的收成,間或歎息這少見的雪及冰淩掛在那茅草屋頂上,看著就像茅屋不受凍流下的鼻涕。

    雪後初晴,住在村頭的李何氏正在喂豬,趁著豬吃食的空擋,打量著自己的半廈子瓦房甚是得意,拖長了口氣跟正在刷牆的老頭子說道:“老頭子,你看這結的冰淩子真是喜氣,閃亮亮的。”

    刷牆的李老頭一聲不吭,繼續手裡的活計,將泥巴往牆上抹。跟著一起刷牆的大兒子李得海就有些嘀咕了,“這有什麼喜氣的,冷颼颼的天,娘只看這前面半邊是瓦片就高興,後半邊那茅草頂還漏雨呢。”

    李何氏沒有聽到兒子的嘀咕,給豬添了添食,心裡是歡喜的。這桃莊,有幾戶人家能夠有瓦房住,雖說現在是半廈子瓦房,後半邊是茅草,但那也是瓦房!老三可是在雲州城裡的,還娶下了媳婦有了娃,那就是城裡人了,這後半邊的茅草遲早也要蓋上瓦,到時候看他們眼氣。

    想了這好的又念起了那不順心的,老二媳婦這麼多年也生不下一個娃兒,老四眼看著就要娶親了,這新房子的錢還沒有存夠,這寒冬臘月的還在隔壁村子裡幹活,這老三倒是快回來了,就是不知道怎麼張口……不由得氣上了頭,剛好這個時候愣神忘了添豬食,豬正在那扯開嗓子地叫喚,她一瓢子砸過去,“叫叫叫,就知道叫!就知道吃食連個豬仔也不會下!”這還不解氣,看著地上的雞又是一轟:“跑什麼跑,已經兩日都沒有下蛋了!”

    正在刷牆的李老頭身上全是泥點子,勸道:“他娘,這都快大過年的了,盡還說些什麼話。”

    李何氏正要張口反駁,卻聽見從院子前走過一個拿著菜籃子的婦人說道,“大娘娘,你看路上那有幾人,怕不是得泉兄弟一家回來了吧?”

    登時的李何氏臉色馬上晴朗,一拍大腿,“可不是,早幾日就捎信來了,我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到了,這可是忙暈了頭,還不是屋裡頭連個中用的人也沒有!”

    正在廚房裡和麵的婦人立馬飛身跑出來,粗大的嗓門就開始喊:“立春,立夏!快回來,你們三叔回來了——”

    穀雨第一次跟著爹娘回老家,看到的就是這幅情狀。

    她今年九歲,來到這個時空已經半年了,之前一直就病著,這好不容易養好了身子,還沒有來得及出門熟悉熟悉環境,卻聽爹娘說要回老家安家了。

    她剛剛在打量那屋子,瓦房看起來似乎比村裡別的人家好過些,這瓦房下面還掛著一串串的辣椒玉米跟蒜,紅的紅白的白,看起來甚是喜人。

    還沒有好好看看這農家院落,竄出來的人嚇了她一跳,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直直的朝他們一家人走過來,穀雨那小腦袋此時迅速浮出四個字:黑矮胖壯,走近一些細看,眉毛稀疏,鼻孔朝天,嘴唇厚得像腫起一般,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那臉上就不止是黑了,黑中還泛著油光,皮膚更是想那桔子皮一樣,一件藍色粗布棉襖的袖口上已經油光光的,似乎結了一層黑漆。此時雖然是笑著的,小穀雨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三叔,你可是回來了,娘老盼著呢。這是穀雨吧,也沒怎麼見,看著俊生生的。”說完手就伸過來。

    穀雨趕緊躲到姐姐李小滿背後,看著那衣袖直噁心,心想那粗壯的手臂要是抓著自己的小脖子,估計命都沒了半條。

    小滿笑著攬過穀雨,“大伯母,穀雨認生呢。”

    在刷牆的兩個男人也過來了,小滿帶著穀雨,分別叫了爺爺大伯父,又贏得了一通的誇讚。

    穀雨借機打量了一下,爺爺頭髮開始泛白了,就一個乾巴小老頭,大伯父細長臉有點垂頭喪氣的模樣,想到大伯母那尊容,她表示很理解。

    “這個是驚蟄麼?竟然這麼大了!”李老頭突然發出一聲感慨。

    穀雨的爹李得泉趕緊道:“這是驚蟄,還是爹當初取的名字,早些年也不怎麼歸家,這孩子長得快些。”

    終於見完了人,往堂屋裡坐定,黑壓壓的就顯得熱鬧了,李老頭跟李何氏笑眯眯的坐在那椅子上,這邊是李得泉領著媳婦加上驚蟄小滿穀雨,那邊穀雨的大伯父李得海跟那兇悍的大伯母。

    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敘話。

    穀雨的娘王氏也是初次見二老,站起來行了大禮,“爹,娘,這路途遙遠,一直沒有見過二老,還請勿怪,這是媳婦孝敬爹娘的。”

    穀雨看著她娘穿著藕色上衣湖綠的棉裙,罩上一件紫色的夾襖,頭上戴著絹花,亭亭玉立又落落大方的說話,心裡也喜滋滋的。

    李何氏手上戴著媳婦給的玉鐲子,又看著老頭子的煙斗,想著明天要是有空可要去街上逛逛顯擺顯擺,這會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呆呆露出了黃牙。又瞧著媳婦的肚子,估摸著又該抱孫子了,嘴巴又咧開了一些。

    “三叔喝茶!”一個小女孩突突的走出來,看著七八歲的樣子,紮兩小辮,說話倒是脆生生的。

    李得泉笑笑,“立秋,真懂事。”

    穀雨又是一愣,這剛記住那幾個人,又多出一個小姐姐,聽口氣就是大伯父的女兒了,看著倒是長得像爹,要是像娘,可怎麼嫁得出去,這麼一想又噗嗤笑了,關自己個什麼事。

    李得泉沒有接茶,反而有些尷尬,“立秋,三叔這次走得急,也沒有給你帶個什麼東西。”

    原來竟然是這樣,還以為這位小姐姐懂事客氣呢,原來是變相的要東西啊,即便爹如此說了,她也扔不走,抬頭看著穀雨頭上的絹花。

    小滿到底大幾歲,此時拉過立秋,“立秋,喜歡這絹花啊……”

    穀雨心裡甚是不爽,本來好好的自己給她絹花倒是還可以,這麼樣的來要真是不舒服,她心裡念頭一轉,就伸手過去接過那茶盤,笑吟吟的道:“爹常教導我們要尊老,這爺爺奶奶在上,我爹哪裡能先喝了這口茶,爺爺您先喝。”

    李何氏剛剛合攏的嘴巴又張開來,“穀雨這孩子真是懂事,不愧是城裡的姑娘,不像立秋這死丫頭不懂規矩。”

    穀雨給爺爺奶奶上過茶,扭頭發現立秋的白眼一個接一個拋過來,她只當作沒看見。

    第二章 翻臉如翻書

    穀雨的小肚子叫過了三遍,終於迎來了晚飯。

    兩章低矮的飯桌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黑漆漆油亮亮的,中間還沾上了不知道什麼的汙跡,幾章木頭小凳子放在地上,爺爺李家厚帶著兒子李得海、李得泉坐在一桌,這邊是奶奶李何氏帶著兒媳張氏,穀雨娘王氏,加上幾個小的,看起來就熱鬧得多。

    一大鍋米飯,桌上做了一盤子雞蛋煎得有些發黑,一小碟子臘肉加了蒜苗,油光閃亮,中間是粗瓷盆子盛著剛剛燉好的蘿蔔,還在冒著白騰騰的霧氣,男人們那一桌還上了酒,外加了一碟子的花生米。

    剛坐上桌,那立秋就尖著聲音道:“娘,今天吃這麼好的東西,哥哥他們出去了真是可惜。”

    說完又瞪了一眼穀雨,剛才的怒還沒有過呢,穀雨肚子餓得不行,懶得跟她計較,夾起雞蛋就吃,誰知道竟然脆脆的,又不好吐出來,只得將蛋殼一起咽下去,心裡嘀咕,這大伯母的手藝還真不怎麼樣。

    穀雨吞了幾口飯,終於有了點精氣神,筷子伸向臘肉,一入口又是鹹得舌頭都要麻了,還是小滿看到了她的樣子,給她舀了點蘿蔔湯,一面在她耳邊道:“臘肉很鹹你慢點吃,要不是鹹她們早就吃光了。”

    穀雨順聲望去,看著那大伯母的筷子一伸,一扒拉,動作快得很,那盤子雞蛋就沒了四分之一,放到自己碗裡又給立秋夾了一筷子。似乎要把不在場兒子的份一併吃下去,見穀雨盯著她,堆上笑臉,“穀雨也吃。”

    見她的筷子伸過來,穀雨趕緊說:“大伯母您吃,我喜歡吃蘿蔔。”趕緊低頭吃飯。

    之後,便是趁著大人們在那說話,本來身子就矮的穀雨索性將凳子挪開,夾了兩塊臘肉,用手一絲絲的撕開,泡上蘿蔔湯一拌,嘗了嘗滋味挺好,又撕開一塊臘肉扔進去。

    完成了這個之後她站起來裝作盛飯,將一半倒進了小滿的飯碗,扭頭看哥哥跟娘的眼神都不在自己這邊,就去盛飯自己吃。

    不聲不響的聽大人們說話。

    大伯母張氏誇讚穀雨的娘腰身好穿什麼都好看,手指又細又長就是繡花的人不用做粗活,驚蟄一看就是秀才的命,小滿看著白嫩嫩的大姑娘一定能夠找個好婆家,穀雨又懂事……

    無事獻殷勤,不知道又是什麼事情要家裡的人做,穀雨對這一套有些反感卻也只能聽著她娘在輕聲應答。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穀雨有些擔心她爹怎麼提出在家裡長住呢?

    在穀雨這擔憂與聽著周圍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音之中,一家子的晚飯結束了,李老頭子開始抽旱煙,大伯母手腳麻利的收拾碗筷,穀雨娘想要幫忙被李何氏制止了:“你大著肚子還是小心些,再說這一天一日的輪著,也忙不著你這幾日。”

    聽話音,還是以為她們只是回來過年罷了。

    穀雨抬頭望向他爹,卻見他低著頭在抽煙,這麼好的一個接話的機會就如此的錯過了。

    李何氏望著李老頭,擠眉弄眼的,卻見李老頭只是顧著抽煙,木愣愣的,她心裡暗罵一句,只好自己開口,“這日子真是沒有辦法過了,不當家的不知道材米油鹽樣樣都是錢。”

    來了來了,穀雨心裡暗暗叫苦,只好發揮偽小孩的優勢,笑呵呵的問道:“奶奶,這米可以自己種,柴火到處都有吧,就一些油鹽就行了。我們在雲州的時候才是什麼都要花錢呢,柴火也是貴得很,加上我早一陣生了病,日子才叫難熬呢。”

    李何氏笑駡了一句:“你個丫頭才幾歲,就日子難熬了,你不知道奶奶現在愁著呢,這房子只有見人的那半面是瓦,沒來由的叫人笑話,你四叔叔眼看就要成親了,愣是拿不出錢來建個房子,這不,這麼冷的天還跟人出門做事,我這心裡可真是不好受。”

    李得泉聽李何氏這麼說,“娘,二哥呢?”

    提到這一茬李何氏扁著嘴別過臉去:“你二哥本事,不把我這個當娘的放在眼裡,老二媳婦這麼多年一兒半女都沒有你二哥還是一句話不吭,這不,寒冬臘月的天,說是置辦年貨的人忙,兩個人去給人娘家忙活去了。他們我是做不了主了——”

    正巧那大伯母此時進門,“娘你現在跟老三說這個幹什麼,老三可是幫了家裡不少忙的,這老四是他親弟弟,又不是外人。”

    這一個訴苦一個將李得泉往那話引,李得泉有些尷尬,突然撲通一聲跪在李何氏跟前:“娘,兒這些年也沒有孝敬您,這日後就在您跟前了。”

    突如其來的這麼一跪讓李何氏措手不及,乾巴巴笑道:“我……我也沒說要你回來不是。”

    穀雨也被他爹的那一跪嚇了一跳,爹咧,人家老太太明擺著是要你拿銀子,你也太厚道了一點吧。

    起來之後的李得泉垂著頭坐在凳子上,似乎正在為自己的無能羞愧。

    李何氏說來說去這麼多的話,愣是沒有一句問道自己家的老三拖家帶口的在外面日月如何,有沒有什麼委屈,過不過得下去。

    穀雨娘是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小滿終究大一點,扯了扯嘴角,“奶奶,這外面世道太亂,爹的活計丟了,娘挺著大肚子,還是回家來過太平。”

    李何氏身子一挺,站了起來,原來乾巴巴的笑也不見了,甚是嚴肅,“什麼?回來過?!老三,這是真的?”

    李得泉點點頭:“娘,外面兵荒馬亂的,在家裡有手有腳總能過得下去。”

    李何氏的臉綠了,拍著自己的大腿開始哭訴,無非就是操勞了一輩子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這到頭來還要為兒女的事情傷心,這麼大的事情也沒有商量就回來了。

    穀雨實在不滿意這老太太的做派,拍大腿拖長了聲音哭訴,哪裡有半滴眼淚,看著她娘臉色甚是尷尬,大概也沒有經過這樣的陣仗,不由得就有些惱怒,這半年一家人過得和和美美的,自己心存感恩,但是跟那老太太又有什麼瓜葛,不過是自己爹的娘罷了。

    這麼一想她就道:“奶奶別哭,這爹說本來家裡有天有地遲早也是要歸家的,現在這個時候回來也好,奶奶日後就享享子孫福。”

    李何氏一把推開穀雨:“我可沒有那個命!”

    李老頭說話了,“老三回來就回來了,這也沒有什麼不好,再說哪家不是在地裡討生活。”

    這句話惹惱了李何氏,又是一通罵一邊哭訴。說的大概就是李老頭不管家不知道管家的難處。

    這一通鬧騰下來,李何氏吊著個臉,陰陽怪氣的道:“兒大了不由娘,這娶妻生子這麼大的事情娘也做不了主了,這好好的活計說不要就不要,這下我看怎麼過得下去,娶了個美人燈風一吹就跑了,我真命苦,老了老了還要養著一屋子小的。”

    穀雨攥著小拳頭,你老太太還人參公雞了,我娘招你惹你了不成,她有些心疼娘肚子裡的寶寶,一邊讓娘給她戴好頭上的絹花以轉移注意力。

    李得泉咬咬牙,抬起頭來,“娘,孩子娘也什麼都會做,就是現在身子笨了一點,我多搭一把手就是,哪裡用得上您老養活我們,再說小滿他們也大了。”

    小滿趕緊道:“是啊,奶奶我什麼都能夠做。”

    李何氏此時見無人應招也沒有了興致,懶懶說著:“你原來那間屋子你大哥一家子在住,總不能你們回來了讓立春立夏兩個人出門子去吧,你二哥的那邊也不好住,少不得住我跟你爹的地我跟你爹一把老骨頭的去睡柴房吧。”

    惺惺作態!

    李得泉苦笑著應下:“瞧爹娘說的,我們年輕,就在柴房湊合兩天,等二哥回來了好商量商量。”

    第三章 柴房夜話

    李得泉一家只得擠進了柴房。

    穀雨皺著小鼻子,打開房間一股子黴味撲鼻而來,堆著幾捆子柴火跟稻草,饒是光線如此微弱,穀雨也看到了大片的蜘蛛網,地上留著抱柴時候拖下的零散稻草及柴火棍子。

    李得泉臉色一干,“你們先在門口站一會,我收拾收拾。”說完麻利的將那泥地上的東西掃了一遍,把幾捆子稻草解開,鋪在地上厚厚的一層,穀雨娘從隨身帶著的包裹中拿出一塊布,鋪在上面,這才招呼他們幾個進來。

    片刻之後,李得泉又抱著一個被子過來,雖然硬邦邦的,好在還算是被子,讓穀雨驚蟄他們一起睡下。

    驚蟄猶豫了半響,還是坐在地上,直到李得泉再三催促,他才把棉襖脫下躺了下來,笑道:“這被子太小,讓小滿跟穀雨蓋就行,我睡在這火盆子旁邊,蓋著自己的棉襖就行,這稻草也軟乎乎的。”

    穀雨看著那盆炭火有些害怕,這萬一弄個一氧化碳中毒什麼的就小命休矣,不過抬頭看看這茅房屋頂,淩亂的蜘蛛網下面,是那土夯的牆,尚可以通風,也就安穩了一下,就是那稻草軟和倒是軟和,卻有些紮人,坐在地上的黴味土味跟那柴禾的味道混合一處,直沖鼻腔,那柴堆裡有什麼東西窸窸窣窣的響。

    她無法安慰那愁苦的爹娘,只好甜甜一笑:“哥說得對,這床比我們家裡的軟和多了,那爹娘,你們睡什麼地方呢?”

    李得泉過來摸摸穀雨的腦袋,“穀雨乖,你病剛好,好好睡一覺,爹娘有地方睡,別擔心,待會過去拿個被子就行。”

    這話音剛落,就傳來了一陣刺耳的罵聲:“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你拿這被子過去,你那兩小子回來要凍死他們啊!那一家子的人你顧得過來嗎?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我……”

    定然是那大伯母了,穀雨縮進被子,小滿以為她冷,將被子掖掖,“穀雨不怕,好好睡。”

    小滿哪裡想到穀雨此時的心情,同一家人如此天差地別,爺爺木訥根本說不上話,奶奶裝模作樣又刻薄,大伯父軟弱怕大伯母,大伯母兇悍,還有那個人精似的小立秋,這幾個人都鬧得如此,聽說還有二伯父一家,四叔叔還有姑姑,這要是一屋子的親戚都回來,不會自己跟著爹娘要去露宿了吧。

    幸好哥哥姐姐爹娘都是好的,穀雨這麼想著,這小身子也實在是困,眼皮越發沉重,終於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茅草頂上不知道飄下來什麼東西,掉到穀雨的臉上,她覺很輕,有些風吹草動的就醒過來,剛將臉上的東西抹去,就聽見爹娘小聲說話,豎起耳朵聽。

    李得泉話語之中滿是歉意,“孩子她娘,這身子都這麼多個月了,難為你跟著我一起回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實在是苦了你。”

    王氏一聲幽幽的歎息,“這過日子哪裡沒有這磕磕碰碰,只是委屈了孩子,你也看見了,這屋子裡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我真怕日後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停頓了片刻,李得泉的聲音又響起:“哎,也真是命,要不孩子娘你先回去,我帶著孩子……”

    “休說這混帳話,我當年看中的還不是你老老實實的靠得住,這一家人就要在一起,走到哪裡都一樣,當初驚蟄那麼小就走了,這麼多年我也沒敢回來,倒是你不嫌棄咱們沒個兒子。”

    穀雨怔住了,這驚蟄小小的走了,沒個兒子?那現在身邊躺著的人是誰?

    李得泉的聲音有些深沉:“她娘,咱們有手有腳有手藝的,日後定能過上好日子,本來安安穩穩過日子,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遭,只是蘇大人是好官,我們平頭百姓的不知道那麼多官場上的事情,只是蘇大人在任的這些年咱們一直過得太太平平,倒是不像以前那些官,恨不得地皮上也能刮出三兩油,我去家裡做活計他也都是和和氣氣的,還跟著我學了兩下子……”

    王氏又道:“我沒有怨你,這孩子也命苦,我們就好好的把他當成驚蟄吧,你瞧他不哭不鬧的像是個沒事人一般,我看著他就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這孩子不聲不響的我倒是擔心,要不是有人來問,我們在外面也還不至於苦了他,這村子裡就怕辱沒了他,可怎麼對得起大人的託付。”

    又是好一陣的沉默。穀雨更加詫異,原來此驚蟄不是彼驚蟄,還是什麼大官的兒子嗎?這麼一想,突然就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自己穿到這邊也是孤單無所依,好在遇上了這戶好人家,他卻不知道什麼原因,不得已變成了自己的大哥,跟自己的遭遇也差不了太多。她有些想看看驚蟄現在的樣子,又怕驚擾了爹娘,只得作罷。

    穀雨心裡卻是有些發酸,難怪做得好好的要回來安家,原來竟然是為了哥哥,況且還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回來還被家人弄得如此難堪,穀雨有些心疼他們,鼻子一酸,也不敢哭出聲來,縮回被子裡儘量一動不動。

    緩緩之後又悄悄的伸頭出來。

    “她娘,你這個身子要好好養養才行,這麼多年不懷孩子,也苦了你,我想好了,到天明就出門尋尋屋子,到時候也算是有個地方落腳,二哥是個有主意的,等他回來再商量怎麼過活,我有這做傢俱的手藝,等孩子生下來大一點,你就把那繡花的手藝拾起來,小滿也能頂上用場了,穀雨小身子養養也沒有大問題,只是驚蟄。”

    王氏輕聲細語的笑笑:“對,日子還是過得下去,驚蟄我倒是想,這孩子也不能辱沒了他,等我們安頓好些,就尋個私塾讓他繼續念下去。”

    李得泉有些激動,“想得跟我一塊去了,我原先還怕你不同意。”

    聲音越發的小了,穀雨眼睛亮晶晶的盯著那蜘蛛網,覺得這柴房這些蜘蛛網這炭火,都讓她心裡暖暖的,躺在身邊的姐姐小滿安然的呼吸聲在耳邊,她把身子靠了靠,閉上眼睛,覺得分外的安心。

    另一邊,蓋著棉襖的驚蟄,咬著嘴唇也閃動著淚花。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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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掃地出門

    “哎呦,你這丫頭都這麼大,怎麼就挑水都做不了,挑水做不了吧,這剁豬食也不會,這也不會那也不會……”一大早上的,張氏借著快過年了廚房事多為由,拉著小滿做家務事,卻又一直數落小滿。

    穀雨有些看不過去,這些事情姐姐在家裡何嘗做過?爹一大早上的就開始整修那些破桌子爛板凳,娘撐著大肚子坐在堂屋中,奶奶李何氏擺著臭臉在那自歎,硬是臉一句話都插不上去,甚是尷尬。驚蟄便在一邊陪著說話,即便大伯母在那指桑駡槐,他就當做沒有聽見。

    這麼一來,倒是讓穀雨放心不少,看來爹娘沒有白疼大哥,倒是小滿一個人受著大伯母的話,面皮子又薄,倒是有些可憐。

    穀雨就過灶房看看,小滿正蹲在地上剁豬食,一雙細手凍得通紅,含著一包眼淚,見穀雨過來,趕緊笑笑:“你看你來這裡做什麼?”

    穀雨撿起一根木棍子在地上畫圈圈:“我來幫幫你。”

    小滿趕緊拍了她一下:“你還是不要在這生亂了,可別凍到了到時候又讓身子不好,我能夠應付這些。”

    穀雨蹲在灶前燒火,“姐姐,我就蹲在這裡,這裡一點都不冷,要是那大伯母敢說你,我就幫你罵她!”

    小滿又是噗嗤一笑,“你這丫頭怎麼也學會了這等混話,這來到這邊不像我們在自己家裡,娘之前就交代過了的,這做點事情也沒啥。”

    穀雨倒是沒有這麼想,你委曲求全又怎麼樣,看看還不是不討人家的好,她打定主意,大伯母要是進來,別的不敢,口舌之中她也討不了便宜。頂多說錯了還有一個童言無忌在那擋著呢。

    這念頭剛一轉,就見大伯母已經進來了,抱著一把柴。

    小滿趕緊的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穀雨倒是滿臉防備的盯著她。

    哪知道那粗壯的大伯母,突然笑了起來,“啊,小滿,這豬食剁好了,剩下的交給伯母就好了,你們姐妹做不慣這些粗活,還是去等著吃飯吧。”

    突然起來的變化真是讓穀雨有些好笑,她看著灶房裡還有柴火,為何還要抱著那一捆子柴呢,再看那柴之下,隱隱約約的一把稻草。穀雨心裡有了計較,故意拖長了聲音:“大伯母,我們也不能被人說是白吃飯的吧,這不過是搭把手的事情,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忙著?”

    張氏沒有料到穀雨會如此說,又幹乾笑道:“瞧穀雨這小嘴巴說的,我一個人應付得了,你們去堂屋烤火吧。”

    既然已經這麼說了,穀雨自然樂得其所,拉著一臉疑惑的小滿去烤火了。

    穀雨呆在堂屋裡,不時的望著那灶房,等張氏喂豬的時候她就溜過去,四下裡翻找,終於在柴堆裡找到了那一窩的稻草,裡面藏著的,竟然是一窩子雞蛋,看樣子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這一窩子的母雞,一天就算是少下一兩隻蛋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有些好笑,這一大家子過著還真是會有這等事情,然後又見鍋裡燉著蘿蔔,地上放著幾棵白菜,但是似乎倒是有什麼肉香飄出來。但是鍋灶之中也並沒有看到那一丁點肉的影子,而灶前一隻藥罐子,正冒著氣。

    穀雨正要伸手過去,進門的大伯母一聲喝止:“穀雨,你做什麼?!”

    穀雨作天真無邪狀:“這個藥罐子的火怕是熄了,我來添火,大伯母,這個是誰的藥啊,聞著還怪香的。”

    張氏剛才的一喝之後,轉而有些不耐煩,“這個是你立秋姐姐的藥,你快出去,要是弄灑了怎麼辦!”

    穀雨冷笑一聲,藥罐子熬肉湯,虧她想得出來!

    午飯已經沒有雞蛋,也沒有臘肉,只有一鍋子的蘿蔔白菜,加上一個小碟子的辣椒粉,沖上菜湯,對付著吃。

    就這,張氏也在那白菜之中挑出菜心夾到立秋的碗裡,“立秋啊,你這身子也該補補,真是可憐見的,這喝藥的嘴巴淡淡的,娘也是沒用,連個雞蛋都不能給你吃上,不過也知足吧,日後恐怕連飯都吃不上呢?”

    王氏見此,接了一句:“大嫂說笑了,這日子只會是越過越好,哪裡會連飯都吃不上呢?”

    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話像是引著了什麼一般,張氏的一張嘴沒有絲毫的遮攔:“怎麼不會,你瞧瞧,這一家子多少人,老的老小的小,就靠著我們兩口子在地裡死受,能喝上口粥就不錯了。”

    沒有人說話,王氏一臉訕訕的也不知道說什麼。

    這飯一吃完,小滿去洗碗,李得泉正要繼續去修桌子,李老頭說話了,“老三,你等等,咱們一家人商量商量。”

    李得泉點點頭,“哎,爹有啥事就說吧。”

    李老頭看著李何氏,猶豫著沒有開口。

    李何氏吊著個臉撇撇嘴,這才慢慢說道:“老三,你也看到了,本來家裡人又多,我們也老了,這一大家子的事情哪裡顧得過來,你也瞧見了,本來一家子人也還過得去,老二家還沒有孩子,老四也準備成親了,你這一回來不走……”

    李得泉急急分辨:“娘,穀雨娘現在是帶著孩子,等孩子生下來,我們都會孝敬您的,這麼多年在外面也沒有在您跟前盡孝,這一趟回來,娘您就好好享享清福。”

    李何氏翻翻白眼:“我沒有那麼大的福分,我就跟你說了吧,老三,這家還得分出去過。”

    李得泉明顯的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娘,這好好的為啥分家呢?”

    “你們都大了我哪裡還做得了主,要是為你們操心,傳出去以為我一個老婦人不讓你們過好日子,這分出去我也樂得清閒,我跟著巧娥老四過也好,你們翅膀子都硬了。”李何氏那特有的尾音拖得長長的。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麼個份上,李得泉不好再說什麼,只是望著李得海:“大哥的意思是?”

    一直沒有開口的大伯母急急的走過去,“娘咧,我就想這老三家一家子是從雲州城回來的,他們一家子過的是城裡人的生活,我們一家也習慣這樣了,還是讓老三一家子自己過他們也自在,我們還是照著以往這麼過,等老四跟巧娥成了親咱們再說。”

    這話說得,讓穀雨咂舌,這明擺著就把他們一家子撇到一邊,她倒是想得好,這沒有分家,二伯父一家子也沒有孩子,倒是一家子的人養著她那三個孩子,要是分家了,倒是他們兩個人養著三個孩子,等四叔叔成親小姑姑出嫁的時候,那兩堂哥估計也大了,真是會算計。

    哪知道這話偏偏被李何氏聽進去了,“我也是老大家的的意思,只怕老三說我們偏心,一直就沒有敢提,我還有一把老骨頭,就這麼過著也好。”

    李得泉低著頭不知道再說什麼。

    少頃,李何氏又道:“老三,既然這麼樣,你只有那麼一小間屋子,也不夠你一家子住的,還是留著給你那兩個侄子住吧,你們再想想辦法,我們想著這東西也不多,少不得你們自己置辦一點,今年的糧食也不多,給你們一袋子米,一口鍋,也還有些時日過年,到時候到鎮上置辦起來也方便。”

    李得泉不說話,似乎有些蒙了,穀雨心裡暗自著急,爹啊,這個時候不為自己爭取一點權利什麼時候說啊。

    但是李得泉就那麼一聲不吭的,低垂著頭,雙手撐在膝蓋上,看不清楚什麼樣的表情。

    李何氏有些掛不住,“既然你也沒有什麼意見,就抓緊一點,我們也老了,這些米啊鍋子什麼的也是他們掙下的,我要是給的多了也不好,老三你也別怨我。至於這個地麼……”

    看李得泉的這個樣子,他是不太可能會說些什麼的了,穀雨趕緊抓住這個話頭,不讓自己到時候什麼都沒有,“奶奶,這冰天雪地的也還沒有要打理田地,這分田地是大事情,還是等二伯父他們回來再說也好。”

    這是穀雨靈機一動想到的,她昨晚聽爹話裡話外的,二伯似乎倒是有主見的,或許他在場,不至於那麼吃虧。即便不行,也要讓爹緩緩到時候自己爭取一下也好。反正爹也說了找房子,不跟他們一起住那就最好,哪怕什麼也沒有她也樂意,爹娘跟姐姐也不用受那等子窩囊氣。這李何氏老女人說得,好像她們一家子有多少銀子一般,什麼都能去置辦。

    李何氏頓頓,“既然這樣也行,免得傳出去還說我不公道。”

    既然這麼分定了,穀雨又想試一句,“奶奶,我娘還懷著小弟弟呢,這母雞要留著下蛋呢,我們也不好要雞,能不能給我們一籃子雞蛋,也好讓我娘補補。”

    這麼一說,張氏不樂意了,“娘咧,這母雞我一直養著,這一兩個月都沒有下過雞蛋了,雞還被黃鼠狼禍害了去,立秋這還要喝藥呢,也沒有一隻雞蛋。再說了,生孩子多大的事,我生他們幾個的時候還不是照樣啥也沒有補上,半隻雞蛋影子都沒有摸著,也沒有耽誤幹活,就你們城裡人金貴,哼!”

    反正穀雨也沒有真的要,只是探探她們的話頭,哪知道還真的做得如此決絕。

    於是乎,李得泉一家子人就這樣出來,他扛著一袋子的粗米,驚蟄一手拿著一口鏽跡斑斑的破鍋一手牽著穀雨,小滿拿著她們帶回來的行李扶著王氏,這就算是被掃地出門了。

    穀雨手裡提著一包東西,是她從柴火堆裡掏出來的雞蛋。出門之前,看著灶房籃子裡有一些藥,挑選兩下將其中一味扔進那藥罐剩下的雞湯裡。

    張氏帶著哭腔的叫,“誰個沒良心的偷了老娘的雞蛋啊——”

    遠遠的傳來李何氏帶著怒意的聲音,“老大家的,你不是說這雞沒有蛋嗎?”

    第五章 落腳之處

    5.找到了落腳之處

    剛出門沒多久,穀雨剛才心中的小快意便蕩然無存了。

    這寒風呼嘯之中,雖然沒有下雪,卻也是寒冷至極。再說,還並不知道何處是歸處。但是要她留在那李家的柴房之中,她更加不樂意。

    李得泉找到了一個背風一些的地方,看著地上髒兮兮的捨不得放下那袋子米。這麼冷的天氣似乎也沒有人出門。

    驚蟄放下手中的鍋,“爹,反正這個鍋也生銹不成樣子了,還不知道能不能要,把這米放在上面就不髒了。”

    小滿也噗嗤一笑,“你們可真是,這有塊石頭,就算是髒了洗洗就是,沒來由的倒是鍋也給壓壞了。”

    驚蟄聽小滿這麼說,抿了抿嘴,牽著穀雨的手緊了緊。

    李得泉聽小滿這麼一說,用鞋底在那石頭上擦擦,小心翼翼的把那袋子米放下來,“等會咱們去你陳伯家裡歇歇,順便讓他給我們找個落腳的地方,就好了。”

    正說著,有人叫了一聲:“泉哥兒!”

    李得泉轉頭一看,面色滑過一絲驚喜,繼而的尷尬起來,“二……二叔公。”

    那叫二叔公走過來,看著五十上下的模樣,雖然鬢角已經染上了白霜,卻面色紅潤,看起來很是有神,“行了,你小子也別為難,我在院子裡聽你們那邊的響動,也猜到了八九不離十的,去二叔公家裡去歇歇再做打算。”

    李得泉猶猶豫豫的正要推辭,那二叔公卻一躬身,抓住袋子的兩個角,一甩,米袋子就到了肩上,扛起那袋子米就大踏步的走。

    李得泉趕緊的追上去,“二叔公,還是讓我來。”

    二叔公爽朗的哈哈大笑,“以為二叔公老了是不是,當年我耍把式的時候,你還是穿著開襠褲的小孩娃呢,得,後面跟著。”

    穀雨跟驚蟄對望一眼,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這家裡至親怕被連累急火火的把他們往外趕,這村子裡的人卻熱心的讓他們去坐坐。

    很快就到了二叔公的家,怪不得剛才說在院子裡能夠聽到動靜,原來就是隔了兩個菜園子,二叔公住的那塊地方略微的高了一點,穀雨站在院裡把李家的院子瞧得清清楚楚。

    這二叔公住的是一個土夯的茅屋,院子一邊是個小房子,從茅屋頂上的煙囪看來就是灶房了。屋門口的廊簷之下,整整齊齊的碼著劈好的柴,院子裡還種了一些樹,此刻掉光了葉子。整個院落的地上還留著掃帚掃過的痕跡。

    “錦軒,有客人來了,快出來。”二叔公拖長了聲音叫道。

    順著話音,出來了一個少年,大概十一二歲的樣子,長得倒是沒有驚蟄那麼高,倒是還白淨,穿著村子裡常見的棉襖,只是那眼神過於淩厲,絲毫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少年應該有的神色,抿著嘴沒有任何的表情。

    二叔公笑笑:“這個是我侄孫子,我們爺孫兒兩一起過,叫錦軒。”

    李得泉接過話頭,“倒是跟驚蟄一般大,我看著這個哥兒也白淨得很,也比我們家驚蟄壯實,說不定兩個人倒是玩得來的。”

    這麼一說,驚蟄看著那錦軒,那安錦軒卻沒有看他,似乎就當沒有這些人存在,不過手卻不歇著,給他們一一倒了茶,之後又退到一邊。冷眼望著他們,這個錦軒,似乎總是刻意的與人保持著距離。

    穀雨喝下一口倒在碗裡的茶,卻發現甜絲絲的,一咂摸,竟然是薑糖水,甜中帶了一絲辣味,也不知道是什麼糖,有一絲的焦味,這正好讓剛從外邊冷地裡回來的人喝,也好暖暖。她心裡暗道,看來這個安錦軒雖然看著冷漠倒是還不錯。

    二叔公笑呵呵的道:“泉哥兒,也不要瞞著你二叔公,有什麼想頭?”

    李得泉面色一凝,嘴巴抖了兩下,“我正要去找永玉,先去他那邊避避風,順帶的叫他幫著找找房子租下來,等開了春,二哥回來了再商量那分地的事。”

    二叔公倒是沒有接這個話,一雙大掌在膝蓋了摩挲片刻:“泉哥兒,你也不要怪你爹娘,你娘心氣高呢,要不怎麼蓋了個半廈子瓦房,一家子人太多,磕磕碰碰的也難免,他們就算是想留你,也沒有個地方。只是也做得太過了這次,你瞧你這一家子,小的小,你媳婦還帶著孩子,就這麼的把你們往冷地裡推,我都看不過眼,要是你不嫌棄,二叔公這裡一個四間房子,破破爛爛的也比在那地裡凍著強些,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李得泉倒是想推辭,只是看著王氏還有穀雨他們幾個,“二叔公,那就叨擾你了,只是這租子還是要給。”

    二叔公有些生氣,“我也不怕你說,你就算是去找永玉,他老娘正病著呢,沒有那閒工夫招呼你,再說莊子裡也沒有什麼人有空余的房子,倒是我們爺孫兩住的松爽一些,你要是說租子,就是打你二叔公的臉。再說了,我還有私心呢,這破房子不住人,不接人氣的容易破,你們一家子住進來,剛好也熱鬧熱鬧,離你爹娘家又是個近的,什麼事情招呼一聲就好了。”

    這麼說倒也真是不錯,只是李得泉卻是挨不過面子,又怕白住心裡不落意。

    驚蟄此時接了話,“叔公爺爺……”

    二叔公爽朗的大笑起來,“娃兒,你也不要排那個輩分了,這桃莊裡,就我輩分高呢,這一莊子的人都叫我二叔公,你也這麼叫就行。”

    驚蟄繼而道:“二叔公,您要是不要租子我們住著也不安心,再說我爺爺奶奶那邊要是知道了說不準還會為難你,這收下了租子咱們都好。”

    二叔公想了想,微微點頭,“你這孩子有見地,你那大伯母是個不饒人的,說不準真的會過來鬧,也不能讓他們尋了個由頭,這樣吧,得泉你一個月給我兩個銅板,再不許客氣了,茅草屋頂再修修,就差不多了,你們兩口子一間屋子,兩個閨女一間屋子,還有這小子,要是不願意跟二叔公擠擠,就睡在堂屋裡,錦軒這孩子不習慣跟人一起住。”

    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安錦軒突然說了一句:“叔公,不麻煩了,就讓他跟我住吧,這堂屋裡還有費一張床呢,再說你也不習慣,好好的堂屋睡了一個人。”

    這安錦軒還真是出乎意料,好好的剛許下一件事情,又生怕別人感激他一般,愣是要尋個藉口。

    就此,穀雨一家總算是有了個落腳的地方。

    第六章 柴米油鹽

    這住的地方倒是解決了,吃的問題接踵而來。

    第二天,這吃的問題就這麼殘酷擺在眼前,一個鏽跡斑斑的舊鍋,一大袋子的粗米,又怎麼能夠讓穀雨一家子果腹呢。

    即便二叔公他盛情邀請,李得泉再也不抹不開臉面麻煩他。

    一大早上,李得泉便帶著驚蟄去臨江鎮置辦油鹽醬醋順帶著買一些用具跟年貨,出門的時候他甚是不放心穀雨他們娘仨,“他娘,要是實在餓了,就先用那米熬熬粥墊墊肚子,我們一買好東西就趕回來。”

    穀雨眼珠子轉了兩下,笑呵呵的,“爹,您放心吧,你們不著急回來,我們餓不著。”

    李得泉跟驚蟄也不多留,匆匆的走了。

    穀雨看著爹跟哥哥在寒風之中的背影,慢慢跟那蕭瑟的景致融為一體。小滿打了水,正在那洗洗涮涮,一邊忙著還一邊吩咐穀雨:“穀雨,不要亂跑,免得又受涼了。”

    穀雨吐吐舌頭,一門心思的在那想著要吃些什麼東西。她將那個鍋拎過來,就著水在那拼命的刷,可以這村子裡的人本來就節儉得很,要不是實在用不了,也不會買新的,看來這個鍋是李家那邊不能用了的,到底還刷不刷,穀雨看著凍得通紅刺痛的雙手,有些猶豫。

    突然她想到一個主意,去二叔公的灶房掏了一把灰,然後用稻草捆成一個小小的刷子,用力的蹭,鍋倒是真的洗乾淨了一點,鏽跡卻不能完全的去除,又發現了一個破洞,穀雨這下有些想放棄了,這鍋漏了,可還怎麼熬粥呢?不熬粥,又吃什麼呢?

    無油無鹽無鍋,穀雨正在憂愁,身後卻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口破鍋有什麼好刷的,我灶房裡有鍋,你可以用你那袋米來煮飯,不就可以吃東西了?反正也不是白給你,到時候把柴火還回去就是了。”

    這人真是,好人也不做到底,借個鍋灶還要討柴火,穀雨的倔性子又上來了,“誰說破鍋就用不了的。”

    穀雨將鍋放在爹搭好在廊簷下的簡單爐灶,斜斜的將鍋放好,加進去一點水,避開那個破洞,開始燒火,可憐穀雨在前世沒有燒過柴火,這輩子也不知道該怎麼燒,將柴火都扔進灶裡,填得嚴嚴實實的,火倒是沒有起來,熏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這才傻了眼。

    “非要逞能,不會燒火就別燒。”還是那個安錦軒,此刻靠在牆上,一臉諷刺的笑穀雨。

    穀雨此時心裡本來就鬱悶,見他如此,只好回敬一句:“還不是我被那邊的人趕出來,要不然我哪裡用得著做這個,這趕出來也好,用不著受那窩囊氣,哪知道你這年紀也學會了指雞駡狗的本事!”

    安錦軒聽到穀雨這麼一句,突然有些怔住了,眼睛看著那虛無的遠方,然後輕輕一笑,蹲下去,將柴抽出來幾根,“火要空心,人要虛心,這麼大了連這個都不懂!”

    穀雨倒是想硬氣來著,可是看著那騰騰而起的火苗,舔舔嘴唇笑了,“你倒是挺內行的。”

    安錦軒似乎沒有聽見穀雨的話,望著那火苗子愣神。

    小小年紀就開始裝酷了,穀雨表示很是無奈,去自己跟小滿住的房中,將自己帶出來的雞蛋看看,一個一個的挑,一共二十三個,她想著看看有沒有磕破了的先煮,一人兩個,要煮六個,至少可以撐到爹他們回來的時候,晚上就有飯吃了,吃多了不捨得,還要給娘補身子呢。

    她捧著六個雞蛋正要出來,又回過身去,這二叔公收留了自己一家人,還要那個安錦軒倒是沒有那麼討厭,一人一個,這麼一想,又拿了兩個。

    一個個放到鍋裡。這生銹也不要緊,反正到時候要剝皮,那袋子米留著日後吃。

    熱氣騰騰的氣冒出來,穀雨想著跟安錦軒說幾句話,卻見他在游離之中,乾脆不理他,雞蛋也不知道是不是煮熟了,穀雨心急,夾起來一個卻太燙了,左右手換著跌來倒去的,放到棉襖上這才止住,剝開皮,輕輕一咬,已經熟了,她又拿起一個,等稍微涼了,遞給安錦軒,“給你吃,雞蛋很好吃的。”

    安錦軒木木的接過,轉身就走。

    “喂,拿一個給二叔公啊,真是不懂禮貌,拿著就走。”穀雨表示很是不理解,卻也懶得理他,叫道:“姐姐,娘,來吃穀雨煮的雞蛋了——”

    王氏也在收拾房間,此時聽見小女兒的叫聲,用手撐著後腰,慢慢走出來,“你這丫頭,哪裡來的雞蛋。”

    小滿拿著個小凳子,扶著王氏坐下:“娘,那是穀雨這鬼精靈從柴火堆裡掏的。”

    王氏吃了一驚:“穀雨,那你是拿你奶奶的,趕快送回去。”

    穀雨不樂意了,撅著個小嘴巴,“娘啊,奶奶他們明明什麼都有,不讓我們在家裡住,你肚子裡有寶寶,還什麼吃的都沒有,大伯母偷雞蛋,還偷偷的殺雞用藥罐子燉湯,我只不過拿了這雞蛋,要不然奶奶也不能知道有雞蛋吃,再說還要給娘補身子呢。”

    王氏看穀雨撅著個小嘴巴,臉上也被弄得有些髒,不由得有些心疼,用帕子給她擦擦,“穀雨,都怪娘沒有本事,答應娘,日後咱不做這樣的事情了。”

    穀雨趕緊保證:“放心吧娘,日後咱們自己掙,反正這也是一家人的,就是拿幾個雞蛋嘛,不會有下次了。”心裡卻道,娘這是拿我當小孩子教訓啊。

    等吃過雞蛋,收拾了好房間,即便是木框框的窗戶,也擦的亮堂堂的,屋子看著就寬敞了不少。

    下半晌,李得泉身上掛著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了,驚蟄也差不了多少,肩膀上搭著東西,兩隻手也沒有空著,臂彎上還挎著個大籃子。

    小滿跟穀雨趕緊過去接過來,一邊有些心疼,“掛這麼多東西怎麼走的回來啊。”

    李得泉笑笑,“剛好遇上了你陳大伯的牛車,這些東西先放下,待會再去你陳大伯家裡搬兩個罎子,還有一口大鍋,日後燒水用,罎子這可以用來放東西醃酸菜什麼的。”在桃莊這一帶,大家都習慣把瓦罐叫罎子。

    穀雨原來在房間中,見他們回來了,也急急的沖過去,一把抓住李得泉:“爹,你們可回來了,我中午煮了雞蛋給娘跟姐姐吃了,就等你們回來吃晚飯。”

    李得泉一把將穀雨抱起來,捏捏她的鼻子:“我小閨女最能幹了,只是哪裡來的雞蛋呢?”

    穀雨掙扎著溜下去,想著剛才王氏的教訓,趕緊轉移了話題,“爹,買了這麼多東西啊,哥,爹有沒有給你吃東西,叫你搬這麼多東西。”

    驚蟄噗嗤一笑,“穀雨,你看這是什麼?”

    只見驚蟄的手心裡,是一朵顏色鮮豔卻有些略微粗糙的絹花,遞給穀雨。

    穀雨心裡美美的,卻有些口是心非,“哥,用這個可以換米呢,為什麼要買這個。”

    李得泉笑笑:“這個不是買的,是你哥哥說人家擺攤的寫的字不俊,給人家寫了個牌子,人家給的。”

    這麼一說,穀雨倒是心安理得的拿過來,又問:“那擺攤的要寫什麼牌子,大家又不認字!”

    李得泉只好繼續,“穀雨倒是聰明,這個啊是求人家寫的,只是那擺攤寫字的人寫的不俊,被你哥看見了,差點砸了人家的飯碗。”

    話說完,李得泉帶著驚蟄出門搬罎子,小滿帶著穀雨收拾地上的東西,那些鹽巴菜籃子還有一小條肉,一包點心,一大框子的白蘿蔔,兩串辣椒,還有一大張的紅紙跟筆墨……零零碎碎的一一給它們找到安置的地方,堂屋不太好放,多半都放到了穀雨跟小滿住的房間之中。

    等李得泉跟驚蟄抱著罎子回來,李得泉的背後還背著一口大鍋,看著像只巨大的烏龜在緩慢爬行,穀雨噗嗤一樂,看看這又看看那個,心裡甚是滿足,有這些東西,日子過下去該是沒有問題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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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就要過年了

    當晚李得泉便請二叔公跟安錦軒一起吃飯,用的是二叔公家裡炒菜的鍋。飯後,驚蟄挑水,小滿燒火,一家人美美的洗腳擦身子。

    接著便安歇了下來,穀雨跟小滿呆在房中,一邊看著小滿就著油燈繡花,一邊把自己手裡的絹花翻來覆去的看。腦海裡想著驚蟄給人家寫字換回絹花的情景,雖然這頭上戴朵花跟她的審美有些出入,但這時代人皆以為美,她也不能抗爭,況且,大哥如此疼愛自己,為什麼要去抗爭呢。

    看膩了穀雨就把花好好的放在枕頭旁邊,身子一滑下了地,把大罎子裡的點心打開看看,捨不得吃又包好放回去,之後抬起頭癡癡的看著那些辣椒蒜,紅紙筆墨菜籃子,看完了這些,還是有些意猶未盡,又伸手小心翼翼的把雞蛋一個一個的掏出來,再放回去,嘴裡念叨著:十五個,一個不少。這才心滿意足的爬上床去。

    小滿到底忍不住,已經呵呵笑出聲來,“穀雨,你就像那土財主,半夜爬起來數銀子。”

    穀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羞澀一笑,“姐,你不懂,這家有存糧心裡不慌,要是連明天早上起來吃什麼都沒有著落,怎麼睡得著。”

    小滿把針放下,用手指點穀雨的額頭,“你個鬼精靈,一到莊子上哪裡來的這麼多的話,以前可是不聲不響的。”

    這個穀雨倒是沒有料到,她前世本來便是個樂觀的,父親是農學院的教授,母親是中醫,雖然她一直與病榻為伍,卻也是陽光的,連個人體模型都能夠玩半天。到了這個小姑娘身上,倒是記憶不多,只是得到了這家人無微不至的照顧,也跟他們貼心貼肺,現在姐姐突然這麼一說,她倒還真是要找個藉口才行。

    藉口沒有找出來,便聽到有聲音笑呵呵的,“怎麼,我兩閨女現在還沒有睡呢。”

    王氏挺著肚子邁進她們的房間之中,見穀雨將頭枕在小滿的腿上,滿臉的笑意,心裡很是高興,就沖著小女兒到桃莊這麼開心的笑,受點苦也是值得的。

    “娘,您這麼晚了還不歇息,您不知道,穀雨剛才把這些東西又數了一遍,就像土財主似的。”小滿見王氏進來,將身子縮縮,讓王氏坐下來。

    王氏的臉掠過一絲心酸,挨個摸摸兩個閨女的頭,歎了一口氣。

    穀雨騰地坐起來:“娘,您歎氣幹什麼,以後我們什麼都會有的。”

    王氏開口道:“娘知道你們懂事,只是現在想過來跟你們說說話,這家裡你們也看到了,從今以後,咱們要開始過苦日子了。等開春,咱們有了田地,就好過一些,現在手頭上倒是還剩下一點錢,爹娘商量了一下等過陣子就讓你們哥哥上學,你們可願意。”

    小滿笑著點頭,“娘,您跟我們說這些做啥,上學堂好,知事明理哩。”

    穀雨也趕緊的點頭,還拉著王氏的手,摸摸大肚子:“娘,甭愁了,到時候您安心的生弟弟,我去賺銀子回來,給娘蓋個大瓦房,哥哥弟弟都要上學堂。”驚蟄既然並不是自己的親哥哥,穀雨打心眼裡希望娘肚子裡的是個弟弟。

    王氏被穀雨噗嗤的逗樂了,只是那笑很是短暫,接著又開始有些憂愁,“這過年……你們就不能穿新衣裳了,留著點錢還要給你們置辦開春時候的薄衫。”

    “咳咳,”穀雨故意咳了幾聲,提著嗓子道,“沒有新衣裳不要緊,有姐姐的巧手在。趕緊給我棉襖這縫上一朵繡好的花,不就是新衣裳了嗎?”

    小滿也笑個不行,伸著手撓穀雨,“好你個丫頭,還指使上我了。”

    穀雨吃癢狂笑,好不容易緩過來,喘著氣撲到王氏懷裡,“娘,您看姐姐她,還不給我做新衣裳呢,那繡花來做什麼?”

    王氏摸摸她的頭,眼睛一酸,出去了。

    年味兒越發濃了。

    李得泉趁著這些日子修理好了桌子板凳,還跟著二叔公一起抹牆,安錦軒在和泥,驚蟄拿個木墩子,一把柴刀,一大捆的稻草,剁成細條,穀雨也不閑著,將剁好的稻草搬運到安錦軒那邊。她心裡還嘀咕,這難道就類似鋼筋水泥的作用麼?不過那些土牆,被老鼠打了洞,被雞刨狗撓的加上自然脫落一些,這麼一刷新泥倒是看起來順眼不少。

    她看著這些人忙忙碌碌又熱火朝天的樣子,突然覺得這才是家,往李家院子那邊望了一眼,又很快的扭回了頭。撐著小腰扯開嗓子很是氣派的叫道:“姐,我餓了,煮飯——”

    小滿本跟著王氏在用買回來的紅紙剪窗花等東西,見穀雨這麼叫,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笑嘻嘻答道:“哎,這就煮。”

    如此忙了幾日,不僅刷了牆,貼上了窗花,換了茅草,院子也用鋤頭細細的整理了一番,氣象越發的不一樣了。再看看驚蟄寫好了晾在桌子上的春聯: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人家慶有餘。很有鄉村的氣息,卻讓人覺得甚是溫暖。

    小滿領著穀雨掃塵,本來入住的時候就已經收拾過了,只不過是把屋裡屋外的再收拾一番。掃塵之後便是洗塵,小滿燒了整整一天的水,一家人痛痛快快的洗了塵。

    洗了塵,便換上了新衣裳,穀雨跟小滿都穿上了洗得乾乾淨淨啊棉襖,穀雨的棉襖之上,下擺縫上了小滿繡的一圈桃花,衣領子袖口也如此,看著倒真的像是新衣服一般,穀雨的則是繡著翠綠的葉子,看著倒是襯托得更加的俊俏,驚蟄跟安錦軒的,都是藍布棉襖,只是那些破了的地方被王氏精心的用一些細布縫起來了,也不能像小滿穀雨那般的繡上花,不過針腳甚是細密整齊,比之前露出棉花的樣子倒是好了很多,安錦軒之前一直不答應,這個時候也是無話可說了。

    王氏看著他倒是有些心疼,“錦哥兒,日後有什麼縫縫補補的事情交給嬸子做,這別的不敢說,嬸子還就會做這個,這棉襖露出棉花了還用繩子綁著,你看這衣裳都這一團那一團的,以後可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安錦軒撓撓頭,想說些什麼,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出來,手指卻一直用力的抓著褲腿,嘴唇也咬得緊緊的。

    第八章 二伯父

    臘月二十八,打糕蒸饃貼花花。

    這花花,便是指春聯窗花一類的,穀雨早早就看著安錦軒踩在凳子上,驚蟄在底下看,把對聯貼上了,安錦軒跳下來揉揉脖子,“向陽門第春常在,積善之家慶有餘,驚蟄,你的字真好。”

    在一旁看熱鬧的穀雨愣住了,這錦軒不是莊裡的小子麼,怎麼會認得這些字呢,況且他剛才讀的意味,絕對不是偷偷學來的幾個字那麼簡單。

    小滿正在貼將一張仙鶴獻瑞的窗花,看著穀雨在那愣神,叫道:“穀雨,過來幫看看這位置正不正。”

    貼好了花花,剩下的打糕蒸饃,這地方本來就沒有蒸饃的習慣,大戶人家倒是能夠弄回來一些麥子,只是也沒有什麼人會做。桃莊一般人家,過年都是做的年糕,米磨成漿加上糖,蒸熟便是。

    王氏的身子懷上了孩子有些笨,正在用刀剁蘿蔔。一時間她又要顧著肚子裡的孩子,又要彎著腰剁,只好斜著身子,姿勢看著甚是奇怪。

    驚蟄趕緊跑過去,接過王氏手裡的刀,“娘,我聽老人家說有了身子不能見這些刀什麼的東西,讓我來就是,您去歇著。”

    王氏站了起來,看著驚蟄的眼神滿是欣慰,“哪裡有那麼多的忌諱,不過倒真是身子笨了,你來吧,切碎一點。”

    穀雨小滿也過來,安錦軒遠遠的望著他們。

    穀雨有些好奇,“娘,不是說做年糕麼,怎麼剁起蘿蔔來了?”

    王氏苦笑一下,摸著肚子道:“這倒是想做年糕來著,只是這糖越發的貴了,我就想著家裡還有一點點心,過年你們吃那個就行了。這做點蘿蔔糕,又能解饞又能當飯吃。”

    穀雨見娘的神色有些低落,是一種費盡心思過日子的局促,她趕緊甜甜一笑:“年糕有什麼好吃的,甜膩膩的,還是這個蘿蔔糕好吃,不是說冬吃蘿蔔夏吃薑嘛,吃了沒准可以長壽呢!”

    王氏終於被穀雨逗笑了,“你這丫頭,說話開始一道一道的了,什麼都是你占理。”

    娘三個一邊閒話一邊看著驚蟄剁蘿蔔,小滿將剁好的蘿蔔絲歸攏了放到木盆裡。眼見著差不多了就起身道:“娘,是不是要燒火了。我這就去,等爹在陳伯伯家磨好了米,回來正好用得上。”

    突然之間,小滿站住了,囁嚅著叫了一聲:“二伯——”話音之中竟然帶著委屈的哭腔。

    穀雨一愣,扭頭看到院子裡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紅臉漢子,看眉眼跟爹倒是很相像,看來便是二伯李得江了,只是臉龐多了一些剛毅,略微長些,那濃眉大眼高鼻,加上走路帶著一陣風,一看就是個爽利人。

    這一念之間李得江就到了她們跟前,朗聲道:“小滿,你爹呢?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就不使個人跟我說說,你爹也真是,去鎮上也不去我那,要不是現在回來過年了聽說,怎麼知道你奶奶跟著你大伯母做了這等事情!”

    語氣之間滿是不平,說話之間李得江見王氏的肚子鼓鼓的站在一邊,又是一陣子的尷尬,仿佛穀雨她們被趕出來是他的過錯一般,地上正在剁蘿蔔的驚蟄剛好這個時候站起來,叫了聲:“二伯。”

    李得江過去摸摸他的頭,“驚蟄也這麼大了,這剁這個幹什麼呢?”

    小滿道:“娘說糖太貴了,做蘿蔔糕就行,又能解饞又能當飯吃。”

    小滿的語氣之間甚是委屈,跟前兩日完全的不一樣,穀雨心裡琢磨了一下,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之前被趕出來,一家子的人沒有一個是向著她們的,只能自己扛著。二伯一回來就不一樣了,小滿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此刻終於找到了來伸張正義的人,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聽到這麼一說,李得江歎了口氣,交代一句:“你們等著。”話音未落人已經走出了幾米遠。

    王氏有些責怪小滿,“小滿,你跟你二伯說這些個做什麼。”

    小滿扭頭到一邊,半晌才道:“二伯是個實誠的人,不像大伯那般只怕大伯母,爹也說過了,這家還是二伯做得了主。”

    李得泉拎著一木桶米漿樂呵呵的回來,見她們幾個愣著這,“不是要煮蘿蔔嗎?怎麼一個個愣在這了。”

    穀雨跑過去迎接李得泉,“爹,剛才二伯來了呢。”

    正說著,李得江又在院子裡出現了,手裡拎著一些東西,過來就往小滿手裡塞:“小滿,這個是二伯給的,你們留著過年。”

    李得泉忙推辭:“二哥,我們過年的東西可都準備好了。”

    李得江扭身就怒道:“還有沒有我這個二哥,你從小就是個鋸掉了嘴的葫蘆,什麼事情都藏在肚子裡,現在好了吧,一家子人說分家就分家了,小滿,別聽你爹的,這些都是二伯給的,拿回去。”

    小滿竟然真的拿著那些東西進了屋子。

    一家子坐定,李得泉跟李得江說了大致的經過,李得江沉默了半晌,“你說你怎麼就受不住那麼兩句話,這家裡沒少讓你幫襯,現在回來了沒道理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李得泉倒是笑笑,“哥,這你也看見了,家裡擠吧得很,我原來就尋思就算是不分家也要在外面找個地方住著,這住在二叔公這也挺好,你也知道叔公的為人,離家裡又這麼近,什麼事情招呼一聲就行了。”

    李得江這個時候才有了點笑模樣,“行,這搬出來要回去也難,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缺什麼儘管跟二哥說,我看這一家子,大過年的連年糕都捨不得蒸了。”

    穀雨在旁邊一激動,眼淚差點掉下來,她現在終於理解小滿的表現了,這回家這麼多天了,李家先是以為他們帶著銀子回來那個巴結討好,之後怕被連累一般匆匆分家,加上那個奶奶大伯母,就從來沒有一個人問過他們在外面過的好不好,到底難不難,這安頓下來還缺些什麼東西!

    李得江搓搓雙手,“二哥,我想著過陣子讓驚蟄去念書,早一陣穀雨的病也扔了不少錢去藥罐子,這還是得緊著過。”

    李得江歎了一口氣,“這個想法也好,畢竟在外面見過世面,我看驚蟄這孩子也是念書的樣子,只是爹娘不知道聽了什麼話,還以為你們有銀子,等會我就讓他們過來看看你們過的是什麼日子。”

    正說著話,突然小滿在房間裡叫了一聲。

    穀雨跑進去一看,也傻了眼,原來二伯父給的東西之中,除了幾包點心之外,竟然還有一包臘肉,一小甕豬油,這可是金貴的東西,難怪小滿會叫出聲來。

    這下不要李得泉說,小滿趕緊捧著油出堂屋,“二伯,這點心我們留下了,這個油跟臘肉還是帶回去吧,過年總是用得上的。”

    李得江搖搖頭,“這是我在那邊拿回來的,那邊一大家子,說不準煮飯的時候還被大嫂藏起來,倒是不如你們吃了省心。”

    正說著話,王氏出來了,也是過意不去,但是見李得江一副誠心誠意又說一不二的架勢,只好作罷。去房裡拿出一些窗花,“二哥,我們這什麼也沒有,這個窗花貼著倒是喜氣,家裡多半也是有的,這些個拿回去,算是我們的心意。”

    李得泉接過,一張張看了,讚不絕口,對著一副稚子獻桃的窗花看得分外入神,神色有一絲的落寞。

    穀雨眨眨眼睛,瞬間明白了,二伯父結婚多年無兒無女,這是睹物傷情了。

    驚蟄在一邊道:“二伯,家裡那邊貼對子了麼?”

    李得江這才回過神來。

    穀雨接著話頭道“二伯,你來看,你來看,大哥寫的字,比街上給人寫字的先生寫的都好,叫大哥給你寫對聯,貼門上!”

    穀雨脆生生的語氣讓李得江大笑起來,“得泉,難怪你住這邊也不愁,我看有這兒女一群,真是有奔頭。這字真俊,又黑又有力道,驚蟄,回頭也給二伯寫兩個對子貼!”

    第九章 拜年拜來空紅包

    除夕夜。李得泉一家跟二叔公他們一起吃年夜飯。

    相熟了也不必客氣,剛好吃上李得江給的一細條臘肉,鍋裡燉著豬大骨熬蘿蔔,雖然不是什麼太好的東西,也算是沾上點肉味。

    本來王氏還想著用那肉靠些油出來,看著穀雨那瘦弱的身子,到底還是咬咬牙,切碎了一起吃了。

    吃完年夜飯,七人圍著火堆守歲,穀雨實在熬不住,趴在王氏的膝蓋上睡著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穀雨就被小滿叫醒了,她揉著眼睛道:“姐,天都還沒有大亮呢,再睡會子。”

    小滿一把拉著就要縮進被窩裡的穀雨,“這不行,今天要去拜年的。”

    這麼一說穀雨更加的不樂意,“拜什麼年,到時候說不定被趕出來”

    小滿堅定的道:“再怎麼也是要去的,不僅是去奶奶家,還有三奶奶、五奶奶那邊,我們不去被人家挑了理,到時候傳出去有理變成沒有理,我們去了他們也沒有說頭。”

    在兄妹三人之中,只有小滿常跟著李得泉回老家,自然是明白一些莊子上的事情,既然說到這個份上,穀雨只好懶洋洋的套上棉襖。出得門來,看見驚蟄已經在堂屋裡等著她們了。

    三個人先去給爹娘磕頭,再去給二叔公磕頭,分別都得到了紅紙做成的小紅包。

    驚蟄看著穀雨縮著脖子怕冷的樣子,過來牽著她,穀雨冰涼的手有些些暖意,拿到的紅包的她急急的跑進房間之中,放到枕頭底下,又跑出來,一手牽著驚蟄,一手牽著小滿,往李家那邊走去。

    道上已經很多人起來,小孩子居多。

    李家離二叔公的家很近,繞過菜園子,這便是了。

    大人們也都起來了,李何氏跟李家厚坐在堂屋裡,兩旁坐著的分別是大伯父一家跟二伯父一家,李何氏身邊站著的,想必就是四叔李得河跟小姑姑李巧娥了。

    剛到堂屋門口,立秋張開兩手攔在門前,穿著大紅的新棉襖,頭上也戴著一朵絹花,跟穀雨頭上的竟然一模一樣,這讓穀雨恨不得立馬把頭上的花摘下來。

    這還不算,立秋嘴裡還叫:“大哥二哥,就是他們,想吃窮我們家,還有臉來拜年!”

    驚蟄發出一聲冷笑,把臉扭到一旁,倒是小滿看著過來的兩位堂哥有些好笑,站在那裡叫道:“爺爺奶奶,我們過來拜年了,沒有想到這邊還有幾個門神守著啊。”

    見屋子裡的人都不動,倒是巧娥過來說了句:“立春立夏,不要聽立秋胡說,快點讓開,這拜年可沒有攔著人的理。”

    立秋那裡肯聽,指揮著她那兩個憨頭憨腦的哥哥,“你們要是敢讓他們進去,我就讓娘再也不給你們吃雞蛋!”

    話音一落,立秋就被提了起來,立秋剛要鬧,見李得江望著她,趕緊找張氏去了。

    見那立春立夏還守著門口,李得江吼了一句:“你妹妹不懂事你們也不懂事,都多大了,看人家驚蟄,這對子都能寫,你們除了玩泥巴還會做什麼!”

    兩個男孩被這一叫嚇得跑到一邊,嘴裡卻還叫道:“立秋,可不是我們不讓,是你自己先走的。”

    張氏有些惱火的叫道:“真是狗抓耗子多管閒事,我自己生的娃兒自然有我教導,別人要是想管,就自己生去!”

    李得泉也不遮不攔的就道:“大嫂,這大年初一攔著門口也是你教導出來的麼?”

    張氏這才住了嘴,不敢再說什麼。手裡一陣忙亂,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一物降一物,穀雨心裡暗爽。

    兄妹三人上前,端端正正的給李何氏李家厚磕頭。

    李老頭笑笑,“乖——”給他們發了小紅包,李何氏臉色一絲笑意都沒有,面無表情的遞過三個紅包,穀雨用力摸摸,放在衣裳口袋裡。

    又去一一的給大伯二伯他們拜年,大伯母我紅包輕飄飄的,穀雨特意留出來,回去看看到底是多少。二伯母看著二十七八歲,眉目端正,就是有些苦相,此時雖然是笑著的,卻仍然感到有些收著。二伯父的紅包很沉,驚蟄正要說話。李得江說了:“好了,你們先去三奶奶那邊,到時候家裡還等著吃飯呢,明天再來。”

    驚蟄牽著穀雨,兄妹三人出了門,在莊子裡繞了半圈,也幸好小滿認識,總算是把年拜了。

    回到家裡,王氏正在煎蘿蔔糕,細白細白的蘿蔔糕,扣在竹籃子上,切成一片一片的,此時兩邊發黃。看著就有些流口水。

    那邊,二叔公在煮湯料,“三個娃兒回來了,今天嘗嘗二叔公給你們做的湯汁,保管你們撐了小肚子。”

    香味一陣陣的傳來,穀雨強按著想吃的衝動,跑進房間裡,把紅包一一打開,多半都是一兩個大錢,有兩個甚是特別,一個紅包比較沉,打開數數,竟然有二十個錢,另外一個,竟然什麼都沒有,就一個空空的紅包,不是大伯母又是誰?

    這下子穀雨有些惱了,“娘——”

    王氏笑笑:“穀雨餓了,馬上就好,等等啊。”

    穀雨不樂意,扯扯王氏的衣角,繼續叫:“娘——”

    王氏這才扭頭過來,看見穀雨撅著嘴巴:“穀雨怎麼了,大過年的撅著嘴巴。”

    穀雨抖抖手裡的紅紙片,“娘,我去給大伯母拜年,她給了個空紅包。”

    王氏眉頭一皺,將手裡的鏟子交給小滿,摸摸穀雨的臉:“穀雨乖,可能是你不小心掉了,哪裡會有空紅包的。”

    驚蟄也說話了,“娘,穀雨沒有說話,大伯母的紅包的一直手裡拿著,這不就是。”

    小滿聽這麼一說,就笑了,“娘您是不知道,我們去的時候立秋叫立春立夏攔著大門,被二伯父教訓了一通,大伯母生氣了,給了空紅包也不稀奇,我們也不在乎她那一個大錢。”

    二叔公哈哈大笑起來,“這虧她想得出來,穀雨別不開心,咱們還真不在意她那個錢,只是這要是傳出去,你們奶奶可是要面子的,說不定又是一通鬧騰。”

    穀雨點點頭,皺著小眉頭道:“二叔公,穀雨才不會往外說呢,奶奶那邊不好,也不能說出去,不跟他們計較了。”

    二叔公又是一笑,“哎呦,我們穀雨變成小大人了,沖著穀雨這乖巧,今日這蘿蔔糕,還得你先吃。”

    穀雨也不推辭,笑呵呵的接過來,這煎好的蘿蔔糕,澆上二叔公特意煮好的湯汁,香中帶一絲辣味,甚是爽口,咬一口蘿蔔糕,只有蘿蔔的氣味,蘿蔔全部都化了,綿軟綿軟的,剛才的不快一掃而空,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第十章 分田地

    過了年,李得泉花了些銀子,將驚蟄送進了田地主家的私塾。莊子裡也近,下了學驚蟄就搶著做挑水一類的活計,王氏的肚子越發大了,眼看就要生產。

    這分田地的事情就擺在眼前了,經過幾次商議,終於定下了今日晚上,李家一家子人,叫上穀雨的三爺爺、五爺爺一起,在油燈之下商量著分田地的事情。

    穀雨軟磨硬泡的要跟著李得泉去,她實在是怕自己的爹太實誠,到時候分回來一塊種不了稻子的地,那就虧大了,再說一家子都等著米下鍋呢。

    到了那半廈子瓦房那邊,看到一屋子黑壓壓的人,穀雨倒是不怵,跟著李得泉,不聲不響的站在他身後的影子裡。

    李家厚說話了,“這你們也都知道了,老三要分出去過,這家裡也沒有給他們屋子,我們也老了,這樣……”

    李何氏見李老頭的話頭不對,趕緊開口,“這怎麼分家的也就不說了,你們三爺爺五爺爺也在,家裡就這麼點東西,他們分完了我們老頭老太太的餓不死就成……”

    穀雨差點就想說話了,你母親的,我們一家子被掃地出門,這個時候反而是欺負了你不成?真是要扯開了臉皮說話嗎,這老太太活了這麼一輩子,竟然這樣對自己的兒子,我爹跟你有關係,我跟你有什麼情誼,你要是惹急了,我穀雨可是什麼都說得出來。

    在穀雨攥著小拳頭的時候,三爺爺說話了,“嫂子,這些話可不渾說,當日你不是整日的說一家子都是老三出息麼,怎麼現在反而如此。這些就不說了,先說說分田地的事情。”

    李得江也說道:“對對,先說這分田地的事情。”

    這下子張氏急急的跑來,真是為難了她一身子的肉,“對對,這些年我們兩口子作死做活,沒日沒夜的在地裡死受,當初老三出門也沒有回來,這爹娘也一直是我們在孝敬,地也養得差不多了,要是這個時候分出去,我們這邊一大家子的,可怎麼得了。”

    說話說著說著就歪樓了,穀雨聽著一肚子的氣。這不就是鋪墊,等會關鍵的就來了。

    果然,李何氏道:“也不要說我們偏心,這家子一多共加起來就那麼幾十畝田地,我想著你們四個兄弟,算四分,我跟老頭子算一份,巧娥先算一份,到時候巧娥出門了再說,這樣一共六份,老三家裡算一份,大致上也讓你三爺爺五爺爺算過了,老三家裡就是兩畝水田多一點水田,加上八畝的坡地,這河旁邊剛好有這麼一塊七八畝的坡地,一塊水田,跟兩畝也差不離,就讓給老三種著算了。”

    五爺爺開口了,“這地塊大小倒也是沒有差得太多,就是嫂子,那坡地太瘦了,估計也種不了什麼,再說,也沒有姑娘占著地的理兒,巧娥也不小了,何苦受那二份罪,還是一次分了也乾淨。”

    李得江也道:“五叔說的在理,老三家裡一共五口子人,那坡地也太瘦了些。”

    張氏此時不樂意了,“地受還不是靠養的,沒理由我們養了這麼多年,一回家就分出去,這我可不依,立春立夏啊,你們也真是命苦,這麼小的就要過那吃不飽飯的日月了,我的立秋啊……”

    張氏乾脆的耍潑了。

    三爺爺有些不耐煩,對著李何氏說,“大嫂,既然如此你何必請我們來呢。”

    李何氏覺得失了臉面,也出面制止她:“老大家的,既然這樣乾脆一起分了乾淨,反正你三叔五叔在也不至於說我們偏心。”

    這下子張氏才止住,站在一邊的盯著他們。

    李得江此時有些無奈,“這地就算如此,娘也說給了河邊的那些地兒給老三,可是算了算,要是分成五分兒老三家就是三畝的水田,娘剛才說的那快田兩畝都不到,既然說了不偏,家裡在河邊還有一塊一畝多的水田,這樣一起給老三,也才算是勉強過的去。”

    張氏又不依了,“好啊,那塊田那麼好,老三你也要說句話,不能低著頭一聲不吭的把好處都占盡了,那田放水在河邊,收割的時候在路邊,做活什麼的不知道要輕便了多少。”

    穀雨本來就不想說話了,這地分得也算是公道,見張氏說他們家占了便宜一般,脆生生的在陰影之中說了一句:“三爺爺,五爺爺,你們也聽到了,大伯母說我們家的地好,要不然把這些田分成五份,地也分成無份,我們抓鬮就行了,我們可不能占了這邊的便宜。”

    李得江大概也煩張氏如此做派,一拍巴掌笑道:“我侄女說得好,要是大嫂覺得不公道,咱們就趁此一起分了,要是覺得不公道就抓鬮,終究也怨不得別人。”

    張氏哪裡想到會來這麼一出,她只想著把穀雨一家子弄出去,剩下的一大家子,只有她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三個小的,分家出去可不就是虧了麼,她心裡又盤算了一通,反正也不是自己家的,日後自己做飯三畝的偷偷拿些雞蛋跟肉什麼的,反正也不能少了自己的好處,也就作罷了。

    “我也只是說說,一家子人的,我們少不得自己吃虧一點,既然爹娘沒有話,自然我也是沒有意見的,只是老四跟巧娥呢?”

    老四李得河搖搖頭:“我聽爹娘的。”

    五爺爺也就站起身,“這就行了,日後河邊的三畝多水田,八畝坡地就是老三家的,你們這邊是不是也趁此分了過。”

    李何氏堆上笑臉,“我們這邊先將就著,本來老四不娶媳婦,巧娥沒有出門,也沒有分家的理兒,只是老三回來的突然,又是個本事的,連兒子都送進了私塾,我們也沾不上什麼光,還是分開過得乾淨,免得傳出去還以為我不讓他們過好日子。”

    這說著又是不知道到了哪裡,李得泉有些尷尬道:“娘,這驚蟄有些子底子,就不想耽誤了他。”

    張氏見有機可趁,插嘴道:“娘,要不讓立春立夏也去私塾念念書。”

    一旁正在看熱鬧的立春立夏叫道:“不不,我才不要去私塾,我要去掏鳥窩,念書有個什麼好的,坐在裡面還被先生打手掌的。”

    既然自個兒兒子不肯,張氏只是罵了兩句,轉而又道:“這能有什麼底子,一家子的人,難不成還指望出個秀才不成?”

    李得江斜眼看了一下她:“看看我這大門上驚蟄寫的字,給個秀才我還覺得辱沒了他!”

    五爺爺此時站了起來:“這田地也分了,剩下的就是你們的家事了,我這就家去。”

    三爺爺自然也是跟著告辭。

    穀雨怕再出什麼變化,拉著李得泉也要回家,她才不想呆在這裡,李得泉也只好笑笑,拉著穀雨出了門。

    在月光之下,兩人穿過菜地,李得泉一把抱起了穀雨,“還是我閨女聰明,這個抓鬮的法子誰教你的。”

    穀雨笑笑,“大哥!”

    一路回到家裡不提。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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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艱難的日月

    這田地雖然分了,卻也沒有到那要耕地的日子,李得泉獨自去把田埂修了一遍,單單等著春水下來好放水進去,到時候挖田平整好也來得及,合計著做個竹耙,那就比挖田輕省多了。

    他又呆在田裡半天,愣是找出什麼事情。坐在田埂上半晌沒有起身,盯著自己這田看,似乎要看出稻子來。

    家裡,就快無米下鍋了。

    一袋子粗米,經不起一家五口人的吃,帶回來的錢,一大半的要置辦那些鍋碗瓢盆油鹽醬醋跟農具,還給二老買了煙斗跟玉鐲子,一小半的給驚蟄念了私塾。手藝倒是有手藝的,只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要是自己出去打傢俱,這三畝多的水田,八畝多的坡地誰來種?李得泉一個漢子,就這麼難住了。

    李得泉甚至不太敢歸家,看到懂事的大女兒,眼看就要到說親的年紀,家裡窮成這個樣子,怕是辱沒了她,小女兒穀雨懂事機靈,只是畢竟是剛剛得過大病,還沒有好好的補過,驚蟄,無論怎麼樣也要讓他念書,他這麼一想,舉起手裡的鎬用力的往田裡挖下去,似乎在下決心一般。轉念之間又愁了,孩子娘還懷著孩子……

    在地裡思索了一陣,李得泉終究沒有想到什麼好辦法,扛著鎬頭歸家。

    而不遠處的地裡,有兩個人正停下手裡的活計看著他。

    午飯吃過不久,小滿跟著王氏掃屋子,將房中每個地方都擦洗一遍,到時候生孩子就不能動了,李得泉也去後山拖回來一棵樹,自己打了一個簡陋的小床,在房中搭了。

    煮飯洗碗這些事情就落在穀雨身上,雖然她不是很熟練,不過安錦軒雖然看著冷冷的,見穀雨笨手笨腳的樣子倒也沒有袖手旁觀,穀雨也不是那等愚笨之人,幾句話一說,做起來也就有模有樣了。

    這些日子,她也有些憂愁起來,袋子裡的米,眼看就要見底了,家裡已經吃了很久的蘿蔔,她算算爹娘帶回來的銀子也差不多用光了,這田地是有了,但是也不能馬上就出稻子,這可怎麼辦呢?

    突然,她想起了什麼,匆匆的去枕頭底下翻找,那是她過年時候拜年得的銅板,算算也有三十幾個,多半還是二伯父給的,穀雨捧著這些銅板,跑到正在屋裡傻坐的李得泉跟前,“爹,我拜年得的,天天吃飯我都吃膩了,拿這些去莊子裡買點人家的甘薯玉米什麼的,我們跟米一起煮粥吃,那才叫好吃呢。”

    李得泉看著穀雨手裡的銅板,眼睛一熱,甘薯粥什麼的哪裡好吃,吃多了就開始泛酸水,這是小閨女懂事哩,此刻他看著穀雨的眼神,不知道接還是不接。

    穀雨把銅板放到桌子上,自顧自的又去洗碗,還撒嬌道:“爹,記住哦,穀雨晚上想吃甘薯粥。”

    穀雨心裡自然有小算計,要是甘薯粥的話,連菜都省下了。過一陣子天氣漸漸回暖,可以育秧苗了,大概野地河邊都會有一些野菜,到時候去挖野菜回來也可以對付一陣,實在不行,問二伯父要點菜苗,在院子裡種點菜,也不至於挨餓。

    對付過這一陣子再說,娘肚子裡的娃娃就要出來了,坐月子不能太苦,只是也沒有個來錢的法子。

    穀雨晃晃腦袋,想把這些煩惱甩走,碗已經洗過兩遍,她一一疊整齊放好,將木盆端起來,把水潑到院子的角落,免得弄得院子泥濘下不了腳。

    心裡有事,一個不小心,木盆帶水一起飛了出去,她趕緊跑出撿起來,這木盆還是二叔公好心給的,大概有些年頭了,這麼甩到地上,到底也經不起折騰,一塊木板掉了出來。

    李得泉聽見響動趕緊出來,“穀雨沒事吧,爹看看有沒有摔著。”

    穀雨的小臉皺了起來,帶著哭腔,“爹,我沒有摔著,就是木盆子,被我弄壞了。”

    李得泉放下心來,摸摸穀雨的頭,“傻閨女,忘記你爹是做什麼的了,一個木盆不算什麼,等會子爹帶你去砍幾根竹子,做成竹釘把木板子補回去就行了。

    穀雨這才有些笑,松了一口氣,接著道:“爹,您出門的時候二伯母來過了,說是從娘家回來帶了幾十個種雞蛋,一半兒放在那邊院子裡一半兒給咱們,到時候咱們要是買只母雞,抱出了小雞娃,可以放院子裡養。”

    一邊說著穀雨一邊拉著李得泉去看,那雞蛋整整齊齊的碼在籃子裡,大概有二三十個,看著白生生的喜人。穀雨笑呵呵的道:“爹,到時候小雞就讓我養,養大了殺雞給娘坐月子吃。”

    李得泉心裡有些酸,王氏沒有過多久就要臨盆,哪裡等得了雞長大,但是也不忍心掃穀雨的興致,順著她的話說:“對,我們穀雨到時候派上大用場了。”

    穀雨跑進屋子,跟正在忙碌的王氏小滿說道“娘,姐姐,我跟爹去砍竹子,哥下學後也要經過那,我們到時候一起回來,等我回來煮飯哦。”

    王氏還沒有說什麼,小滿正在擰抹布,嗔了她一句:“就沒有你不管的事!”

    春寒料峭,不過農人的日子總是不得清閒的,這不,田地裡已經有人正在挖田,到時候春水一來,就可以平整育種了,朦朦朧朧之中,看著有些樹枝椏,遠遠的看著似乎有了一些綠意,近看卻仍然什麼都沒有,一切都在萌動。

    穀雨沐浴這清涼的風,心情也是舒暢的,看著爹揮動著柴刀,在那砍竹子,竹子砍下了,還要把那些枝枝葉葉的順手削掉。穀雨趕忙的制止:“爹,這個帶回院子裡,到時候不能用的東西晾乾了可以做柴火。”

    正巧,驚蟄已經下了學,過來什麼話都不說,遞給穀雨一個糯米菜團子,“穀雨,先吃點東西。”

    驚蟄在田地主家裡念私塾,跟田地主家的公子甚是投緣,小地主算是找了一個伴,中午便留驚蟄在私塾裡用飯,但是驚蟄也常常吃一點,省下一些拿回來。

    穀雨沒有接,皺著眉頭說道,“哥,你不吃飽飯怎麼念書,以後才不要你帶東西回來吃呢。”

    驚蟄笑笑,分辨道:“這糯米團子吃一個就飽了,再說我一整天的坐著不會餓的,這個留給穀雨吃。”說完就塞到穀雨手上,過去拉著竹子:“爹,您歇會,我把這竹子拖回去就行。”

    穀雨看著手心裡的那個糯米菜團,咽了咽口水,那糯米上油光閃閃的甚是誘人,不過她還是止住了,心道,這個留著給娘吃吧,吃好了還要生小孩。

    第十二章 家中來客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熬下去。熬日月熬日月,穀雨每天對著那些柴米油鹽,總算是知道了什麼叫熬,熬過一天是一天,日子突然間變得無比的漫長。她多麼希望,春去秋來,地裡的稻子統統可以割回來變成米,再也不用想著明天到底該吃什麼。

    這些日子,二伯常常拿東西過來,要麼是幾塊點心,要不就是二伯母娘家帶回來的一包糖,或者一籃子雞蛋,還常常在東西下面壓著一些銅板。二伯母在家裡那邊雖然做不了主,但是她娘家兄弟在鎮上,日子過得好,常常接濟姐姐,這接濟下來的東西又被二伯母想法設法的分出一些拿過來,穀雨家裡現在的樣子也只好厚著臉皮應下。即便是骨肉至親,穀雨也深深感動,這種雪中送炭的關懷,總是讓人感激涕零,她想著日後有機會一定好好報答他們。

    穀雨正坐在院子裡發呆,看著樹上的新芽越發的多了,想著過一陣子河坡那些地方的野菜多半也長出來了,心裡一陣激動。

    院子裡出現了三個人,穀雨也不覺得奇怪,這二叔公是陳家老輩分的長輩,桃莊有陳姓、李姓是大姓,兩姓人相處得很是融洽,要是有什麼紅白事都是相互幫忙的,二叔公在陳家輩分極高,這有客人來自然也不奇怪。

    見來人走近,穀雨笑意盈盈的站起身來,“你們找二叔公吧,他出門去了,要晌午才能回來呢。”

    來人是看樣子是一家子,一個三十歲上下的莊稼漢子,臉色偏黑,看著倒是俐落整齊,眼神很是淩厲,卻不讓人覺得難以接近,身邊的婦人笑呵呵的,看頭髮梳得也乾乾淨淨,透著紅紅的發根,一手挎著個籃子,而一個十歲上下的男孩站在他們中間,長得憨頭憨腦的,倒是不像驚蟄也不像安錦軒,是那種四方大臉,鼻子塌嘴闊,但是卻流露著喜氣。

    那婦人爽利的走過來,牽著穀雨的手:“這就是穀雨了吧,瞧這個小模樣長的,一張臉紅是紅白是白的,你娘就要生了吧,快帶我們去看看。”

    這婦人有種天然的自來熟,一進門口就像是到了自己家,穀雨趕緊叫道:“娘,姐姐,有客人了。”

    小滿出了門,她倒是跟著爹回過幾次家的,但是也有些猶疑,試探著叫道,“江伯母,永玉伯伯……”

    穀雨正倒水,聽姐姐這麼一叫,霎時間明白了,這永玉伯伯就是當初爹說的陳大伯了,她倒好水用粗瓷碗端上來,那個小子倒是不客氣:“我自己倒就行了。”

    穀雨正愣神,那江氏開口了:“穀雨,這是我家的江生,你也別跟嬸子外道,由著他。”

    那陳江生朝著穀雨呵呵傻笑,拿著一碗水放在桌子上,也不喝。

    王氏從門子裡出來,江氏趕緊跑過去扶著:“我的妹子,這身子可不要亂動了,還是房間裡歇著就好。”

    王氏笑笑:“嫂子今兒來,我沒有躲在房間裡的道理,再說整日的在裡面也悶得慌。”

    聽王氏這麼一說,江氏倒是也不外道,急急的進房中拿出一個褥子,拉過一個椅子晃了幾晃,“倒還結實。”將褥子放上去,這才扶著王氏坐下。似乎這個家裡她才是女主人。

    王氏見她這麼一通忙碌,倒是不好意思起來:“瞧我這身子,嫂子來了還要煩累你。”

    穀雨看著江氏那做派甚是喜歡,不像大伯母那般惹人厭,也不是二伯母一般不說話,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生機,她插嘴道:“娘您現在就是少奶奶的樣子了。”

    江氏噗嗤樂了,過來點穀雨的額頭,“我看你個鬼精靈,日後說不定就是少奶奶的命。”

    說話之間李得泉也回來了,見他們在這也甚是高興,叫小滿趕緊去小貨棧割肉,小滿很是為難,站著沒有動。

    陳永玉趕緊攔住,“行了行了,我們來倒也真是要過來吃飯的,只是拿著東西過來討口飯吃,還得勞煩侄女。”

    說著,江氏就從籃子裡拿出一條子肉,幾個雞蛋,叫著小滿:“走,小滿,咱們給他們做飯去。”這做客還帶著東西,卻也不讓李得泉覺得難堪,穀雨心裡笑笑,永玉伯伯這個裡正可真是沒有白當。

    小滿自是滿口答應。

    陳永玉開口道:“得泉,本來早該過來看看,只是我娘早些日子走了,也不能上門,好不容易到了今日,當初要不是你在城裡捎回來的藥,我娘恐怕也不能活到這個歲數。”

    李得泉趕緊應聲:“都是鄉里鄉親的,不過一點小事情,永玉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陳永玉倒是又想起了什麼:“我也跟娘說咱們一起玩著長大的,只是後來你學了木工活,去了城裡又都成了家,都還是一樣,娘非說一定要來謝謝你不可。早些日子她清醒的時候還念叨著當時我們去河邊玩,你還救過我的命呢……”

    兩人嘮叨著就哈哈大笑起來,回憶總是如此的美好。

    說完這些,陳永玉又開始出主意:“得泉,我說你分到的那田地不夠你種的,要想點法子才行,聽說驚蟄已經去念私塾了,原來我還覺得既然日子過得難,就先不要去念,剛一進門看見這孩子的字,我就改變了想頭,還是讓孩子念念書明理,江生也去念過幾年,這些日子他奶奶過世了不好去,過一陣子就跟驚蟄一塊了。我也不圖他個什麼,日後能認個字兒就行了。”

    李得泉深以為然的點頭。

    少頃,陳永玉又道:“我想著你那手藝不能落下,這樣,我去打聽打聽,要是有什麼人家需要做傢俱的,你還是把手藝拾起來,這田地裡的事情,實在顧不過來還有我呢,那坡地也種不了什麼東西,你的水田也不多,到時候你要是忙,我捎帶著就種上了。”

    這麼一說,李得泉更是感激,“那還是永玉你留意一下,你也看見了,這孩子娘要生孩子了,家裡也實在是難,只是現在這樣家裡連個人也沒有,等他娘生了娃兒,田裡也插了秧,我就放心去做傢俱,哪裡還好勞煩你。”

    陳永玉想了想,點點頭:“這也好,等過陣子穀雨娘要生孩子,我看你這邊也沒個人照料著,小滿還小呢,讓江生娘過來顧著一陣,木工活計也不是那麼好尋找,就暫且如此。”

    大有一副說一不二的派頭。

    李得泉自然是喜悅的,就連穀雨在一旁也心裡有了底,這伯伯一家人一來,不僅娘生孩子的事情有了著落,爹日後也可以去做做木工活計,再說日後地裡田裡有個什麼的,也有個相熟的人問問。加上二伯那邊也顧著自己家,這麼一想,穀雨的心又有了底氣。

    陳永玉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著的東西,遞給李得泉:“得泉,這是你從城裡捎藥的錢,多了我也沒有,只是給一點盡盡心意。”

    李得泉趕緊擺手,忙不迭的拒絕。

    陳永玉佯怒了,“這可是我娘交代的,你是要讓她老人家走了也不安生麼?”

    話竟然說到了這個份上,李得泉只好接過,臉卻紅了。

    正尷尬間,屋外江氏叫道:“都來吃飯了——”

    第十三章 想到個賺錢法子

    陳永玉一家子給的所謂藥錢讓穀雨家裡又緩了一陣,只是二伯來家的時候她們才明白,這藥錢當初已經被李何氏抓在了手裡,並且趁著陳永玉的不落意,大伯母還很是讓人家幫著做了幾件事情。

    這下李得泉甚是為難,想退也沒有錢去退了,只能記下日後還,這人情算是又欠下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還上。

    穀雨蹲在地上洗碗,看著李得泉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感慨,自己這前世今生的身子都是病懨懨的,在她看來,身體是最重要的本錢,而今才明白,當身體好好的時候,還是會為別的東西一籌莫展,例如現在擺在眼前的問題。

    永玉伯父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二伯也常常接濟,這終究是有限的,還是要自力更生啊自力更生。

    可是現實的問題擺在了眼前。爹娘倒是有手藝的,自己還小身子又弱,不給他們填麻煩就好了,哥哥上學雖然可以做些家務,但是卻也沒有進項,爹也走不開,娘要生了總歸要有個人做主心骨,再說那麼些田地,還等著去種。這麼想來,只有小滿做些繡活,只是又要顧著娘也做不了多少。

    哎……

    這一愣神,手中的碗碰撞在一起發出桄榔的響聲,穀雨趕緊收回思緒,這窮家破業的,再壞點東西就真的沒法過了。但是看著李得泉鑲上的木頭,暗道自己多操了心。

    這嶄新的木頭跟原來黝黑的木色甚是不協調,看著甚是扎眼,既然這木盆子木桶是家家戶戶都離不了的,有家底的人家養豬養雞要的那些雞食盒子跟豬食槽也都是用木頭做的,穀雨顧不得自己的手上沾水,一拍額頭,有些隱隱的興奮。

    興奮之後她的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呆呆坐著,將自己的想法再心裡計較一番,這爹以前一直做的就是那些大戶人家的活,那些屏風床榻,繁複的雕花都應付自如,現在做這些東西自是沒有多大問題,就像娘跟姐姐繡花的手縫個補丁總歸是沒有問題的吧,她只怪沒有早些想到這麼個門路,再說也可以在家裡做,做好了之後放到鎮上去賣,家裡也顧得上,也可以得些貼補。

    穀雨越想就越是興奮,只是還在想著怎麼跟爹開口。

    院子裡出現一個憨頭憨腦的男孩,手裡端著一個大碗,走的小心翼翼的,“穀雨穀雨,我娘做的蘿蔔豬皮凍,讓我拿一碗給你們。”

    自從那日陳江生跟著爹娘來過之後,便成了這家的常客,一半是來送東西,還有一半是他自己閒逛,家裡不用他插手,私塾暫且也不用去。

    穀雨接過,這豬皮凍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普通人家都吃不起肉,偶爾弄到一塊豬皮,切碎了慢火燉,加上蘿蔔一類,等涼了便成了亮晶晶的豬皮凍,雖然不稀罕也難得,畢竟有肉味,更難得的是江伯母的這份心意,再加上她做的豬皮凍也很爽口,穀雨突然想著,這裡可不就是含了膠原蛋白嘛,娘吃了是不是不容易老。

    陳江生在灶房外面叫過李得泉,又喊穀雨:“不急著倒出來,就不好看了,碗我下次再來拿。”

    穀雨還真就不客氣了,反正她看著陳江生,使喚起來甚是順手,無拘無束的,不像看著安錦軒有點害怕,驚蟄雖說對自己疼愛有加,還頂著大哥的名分,穀雨也不敢這麼隨意叫喚驚蟄。

    一大碗豬皮凍,穀雨就放在灶房之中,回去繼續洗那很久都洗不乾淨的碗,好在也沒有人留意她,看著一邊巴巴望著的陳江生,她有了主意:“江哥兒……”

    李得泉在一邊叫道:“穀雨——不能沒大沒小,你年紀小,該叫江生哥才是。”

    穀雨吐吐舌頭,到底也沒有叫出來,直直的道:“你們家不缺碗,缺不缺木盆?”

    陳江生倒也真是個實在的,抓著自己的頭笑笑:“木盆子倒是不缺,就是昨天我娘喂豬的時候豬一直嚎,我娘一瓢子打下去,豬把那食槽給踩壞了,我出來的時候娘還說豬吃飯的碗自己打碎了,讓它餓著呢。”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穀雨心裡一喜,卻也不想陳江生在跟前,妨礙她對她爹說的話,心裡一邊想著事,嘴裡卻道:“不能去鎮上買麼?”

    陳江生乾脆就蹲下來,“我爹說這兩日沒有空,讓我娘用木桶將就著。”

    穀雨原來想著問問到底多少錢,但是既然沒有買,剛好爹又有這個手藝,剛好可以幫忙,這人情世故無外乎一來二往,總是吃人家的東西心裡過意不去。

    她偷笑一聲,甩甩手上的水,陳江生麻利的將木盆的水提著去倒了,回頭又搬著碗放到灶房,那股忙慌慌的樣子似乎怕穀雨跟他搶一般。

    做好這些,穀雨道:“江哥……嗯,那個,你先去看看我大哥今天在私塾裡吃什麼。”她實在想不出什麼藉口,要是叫他回去他多半會說家裡無事不肯走,說完之後穀雨想了想又道:“也不要過來了,看完之後就跟江伯母說豬皮凍很好吃。”

    陳江生卻也沒有多問,屁顛屁顛跑走了。

    李得泉看著穀雨叫著陳江生,有些好笑:“你怎麼使喚上你江生哥了?”

    穀雨得意的道:“爹,你沒有聽他說家裡的豬食槽壞了麼,反正爹的木工活好,給他們做個豬食槽,要不整天都往我們這送東西怎麼過意的去。”

    李得泉這下也有些高興起來,誇讚穀雨:“我小閨女也知道怎麼過日子了,這剩下的木頭可能不夠用了。我這就去砍些樹回來。”

    穀雨卻又接著道:“爹,這他們家的東西會壞,別人家的也會啊,不如多做一些,給他們用用,多出的可以放到集鎮上去賣錢。”

    李得泉的眼睛有些發亮,大踏步的走去房中,穀雨沒有跟過去,不過看爹的走路姿勢,跟那很有底氣的說話聲就開懷,“木盆子……樹,後山就有……”

    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李得泉又出來了,“我跟你娘商量過了,待會再去跟你二伯說一聲,明日早上就去砍樹,要是東西賣出去,給我們穀雨買糖吃。”

    穀雨也不客氣,眨巴著眼睛道:“嗯,對,穀雨要吃糖,姐姐要穿新衣裳,娘要補身子。”

    李得泉一把抱起穀雨,兩人都在憧憬,似乎那好日子就要來臨了。

    第十四章 難得的雞湯

    第二日天色尚早,青白的晨光透過窗戶,在房中留下的還只是些光影,穀雨就聽到門吱呀響了。她知道,爹跟二伯要去後山了,這是昨晚上商量好了的,也做了兩個飯團做乾糧,這一來一回的多半要很晚才能回來。

    她心一松,又睡了過去。

    直到小滿開始窸窸窣窣的穿衣裳,她才再次醒過來。掙扎著也起床穿上夾襖。

    小滿有些心疼穀雨,“看你連眼睛都睜不開,再睡會子。”

    穀雨搖搖頭,“江伯母說了,這兩日小雞就出殼了,我要去把小雞拿回來養。”二伯母送來的種雞蛋不好再叫她在那邊孵,正好那日托了江氏。

    姐妹兩已經很有默契,穀雨主動的承擔了大部分的家務,騰出時間讓小滿繡花賣錢,王氏偶爾也繡繡,只是肚子越發的大了,加上這一次的奔波跟受氣,倒是養著才行。

    至於挑水這些粗重的活計,都是李得泉在做,驚蟄下了學也常常搭把手,陳江生更是時時過來,倒是不用穀雨擔心。

    穀雨像往常一般,將那些切蘿蔔洗菜一類的事情先做好,叫道:“姐,可以煮菜了!”

    天天吃這清湯寡水的東西,連個雞蛋都沒有了,穀雨有些擔心她娘的身子,卻也無法,“姐,天天吃這個怎麼辦呢,聽人家說生孩子要吃好東西的。”

    小滿也只能苦笑,“穀雨乖,等我的繡品拿出去賣了錢,就給咱娘買雞蛋吃,我們平日裡吃這些也不怕。只是你倒是不挑起來了,以前你可不吃這清水蘿蔔。”

    穀雨小眼珠子一轉,笑笑:“人家以前病著嘴裡淡麼,現在自然是什麼都吃得下的。”

    這就快中午了,穀雨她們正要開飯,看見驚蟄一隻手裡提著一些東西,另一隻手拎著一隻雞,笑呵呵的回來了。到了近前,遞給穀雨道:“穀雨,咱們今天喝雞湯,讓娘補補身子。”

    穀雨很是欣喜,卻也有些疑惑:“哥,你哪裡來的銀子買這些?”

    驚蟄笑笑,小聲對穀雨道:“哥去給人家寫字掙下的,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咱爹。”驚蟄的字穀雨也見過,再者那天柴房裡的對話她聽在耳裡,驚蟄就算是身上有些錢也不奇怪,就不再多問。反而為難起來:“哥,這雞怎麼殺呢?”

    驚蟄這才傻眼了,小滿立在旁邊道:“要不,去叫二伯或者永玉伯伯?只是二伯跟爹進山了,永玉伯那邊也不知道有沒有空。”

    正在為難之際,安錦軒蕩了回來,不由得有些好笑:“三個大活人,連只雞都對付不了,真是好笑。”

    相處久了,他們也都知道安錦軒是那嘴硬心軟之人,加上驚蟄跟他同住,更是親切一些,此時也不外道:“錦軒,你可會殺雞?”

    安錦軒嘴角一扯,“菜刀、碗,你,去燒水。”

    聽到他的指派,驚蟄拿著刀跟碗出來,穀雨乖乖的去燒火,而小滿,趁著空擋將驚蟄帶回來的紅糖雞蛋等都放好。

    安錦軒將雞拎起來,把雞頭向後一扳,扯兩下雞脖子的毛,菜刀一橫,血就注入碗裡,看著差不多了,把手裡的雞往院子裡一扔,整個過程,連滴雞血都沒碰上。

    驚蟄在一邊驚歎,“錦軒,真是有你的。”

    錦軒心裡也得意,卻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拍拍手,“這有什麼,不過是只被綁著腳的雞,野林子裡的東西更難殺呢。”

    這話讓驚蟄心裡一動,靠近安錦軒一些:“錦軒,要不日後你去林子也帶上我。”

    安錦軒有些奇怪的望著他。“你不用去私塾?”

    驚蟄有些不好意思,“我已經退了,要不哪裡來的閒錢買這些個,我想讓娘補補,我想著要是跟著你去,說不定獵到什麼給娘吃。”

    安錦軒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走了。

    驚蟄一個人愣愣的呆在那,直到穀雨叫他吃飯。小滿將燉好的雞湯端去給王氏,兄妹三人,將那些雞頭雞爪子一起燉上青菜,捨不得吃肉,都一一挑了出來,說是下次再用來煮青菜蘿蔔。小滿還在那算著,“這雞夠娘吃上幾日了,還有那紅糖跟雞蛋,留著娘坐月子的時候吃。”

    穀雨一邊往嘴裡扒飯也一邊道:“哥,江伯母說小雞就要出殼了,到時候我養雞,爹做木工活,我們就能夠常常吃雞了。你也不用中午食不飽了,該吃的就吃,你總是留著一半,念書沒有力氣可不好。”

    驚蟄的臉有些尷尬,摸摸穀雨的頭,什麼也不說。

    當天李得泉晚上回來,看著很是疲倦,精神卻很好,從懷裡掏出一把野果子,“我這跟你二伯父去這一趟,樹都砍好了,不過只拖了一棵回來用著就行,剩下的樹等晾乾一些再去拖,這有了樹,就可以做那些木盆子木桶一類的了,只是不知道鎮上的行情如何,罷了罷了,改日再去打聽一下。”

    一家子人,各做各的事情,驚蟄這些天,回來的時候也甚是奇怪,不是腳上有泥巴就是濕了腿,只是大家沉浸在李得泉打東西賣的喜悅之中,絲毫沒有注意。

    又是一天,驚蟄跟安錦軒兩人拉著兩根竹子回到院子,拿著刀在那比劃來比劃去的,也不知道要幹些什麼,問也問不出來,還是二叔公動手,給他們劈出了竹篾子。

    陳江生也將穀雨的小雞送來了,放在一個簸箕上,穀雨小心的數數,一共二十三隻,又是有些感動,這二十三隻雞蛋換二十三隻小雞,不用問,又是陳家暗中貼補了的,她也客氣不起來,惟有記住這份情。

    見驚蟄他們正在編竹篾子,也不知道做什麼,穀雨就奔過去:“是不是給小雞做個雞籠子。”

    驚蟄笑笑,安錦軒也笑笑,但是也都沒有理她。穀雨無法,也不跟他們計較,回去蹲在那看小雞,黃黃的毛絨絨的一團,捨不得喂什麼,去地裡摘野菜回來,二叔公給了一小袋子糠,攪拌著讓小雞吃,一有空她就看著,似乎看著看著那些雞就能長大,生下蛋來。

    雞籠子到底也沒有做,雞還小,用一個木盆子裝著,一有響動穀雨就要起身來看,生怕被黃鼠狼禍害了去。

    第十五章 驚蟄挨打

    天氣越發的暖了。

    李得泉使出了渾身本事打木盆子,穀雨無事的時候就一邊撿那些刨花玩,一邊看著李得泉打那些木盆子一類的東西。心想倒是為難了爹了,他一向是為那有頭有臉的人家做雕花傢俱,沒有想到現在為了過活,打這些最簡單的木盆子了。

    李得泉倒是沒有想那麼多,樂呵呵的。

    豬食槽打好之後,他就給陳家送去。連那些家什什麼的都來不及收拾。

    他前腳剛走,驚蟄跟安錦軒後腳就回來了。

    驚蟄滿臉的喜悅,見到穀雨就叫:“穀雨快看!”

    穀雨原來還想著他們那又是水又是泥的狼狽樣子,還如此高興,這時看到驚蟄手裡捧著條四指寬的魚,這來不及高興,就趕緊弄了個木盆,放上水,看著那魚在裡面游來遊去,稀罕得不得了,“哥,你抓到魚了?”

    驚蟄不好意思的笑笑:“都是錦軒的主意,我這手笨笨的。”

    穀雨見驚蟄又是壓抑不住的自豪之色,又有一些的羞赧,那種自己派上了用場的表情,穀雨想到跟當初拿到自己打工的第一份工資一般。

    兩人看著魚會心的笑了。

    驚蟄甚至還出乎意料的讓安錦軒教他殺魚,穀雨瞪大了眼珠子,這驚蟄似乎想極力的融入到這莊子裡的生活之中,她還記得第一次回家的時候,看到殺雞殺魚的場面他可是都繞著走的。

    安錦軒也不含糊,“殺魚有什麼好難的,在這裡劃一刀,要快,然後把裡面的東西掏出來就是了,不要把魚膽子弄破,要不魚就苦了。”

    穀雨打心眼裡高興,這錦軒看著冰冰涼涼,但是又識字斷文,白白淨淨卻對這些活計從來都不怵,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想完之後她又搖搖頭,反正現在這樣就挺好,看著就像是……一家人。

    院子裡想起了腳步聲,穀雨本來弓著身子看他們殺魚,見有人來扭頭一看。是李得泉回來了。

    她趕緊飛身跑過去,想第一時間告訴他這個好消息,“爹,哥哥跟錦軒哥抓到魚了,殺了燉湯給娘補身子。”

    李得泉卻黑著臉,像是根本沒有看見穀雨,腳下生風,拿著穀雨趕小雞的棒子沖著安錦軒他們過去。

    爹這是要幹什麼?穀雨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凶的表情。

    驚蟄剛站起來,手上沾上了一點魚腥,“爹……”

    李得泉怒喝,“不要叫我爹!”揚著手裡的鞭子就狠狠的打下去。

    穀雨愣住了,聽到那鞭子甩下帶起的風聲,趕緊叫:“哥,快跑!”

    驚蟄卻愣著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得泉更是惱怒,一邊揮舞這鞭子一邊數落:“是不是自己大了有主意了,不把爹娘放在眼裡了!好好的私塾你就去退了,你看看你妹妹連件新衣裳都穿不上,都說讓你去上私塾,你還長本事了!”

    穀雨瞬間明白了,原來那些雞湯那些紅糖並不是驚蟄有錢,而是退了私塾用那些錢買下來的東西,她心裡熱熱的。難怪驚蟄這些天有些奇怪,難怪要學著去撈魚殺魚,原來竟然是想養家了。

    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下去,驚蟄咬著牙,就是不吭聲。

    李得泉越發的生氣:“要不是我特意去打聽,還不知道你已經退了,你就算不想想我們,你也要想想你那……城裡的時候!”

    驚蟄這才開口道:“爹,這日子過不下去,您還讓我去私塾,我怎麼忍心坐在裡面,由著你們在這愁,再說,娘也快要生了,連吃的東西都沒有。”

    李得泉抽打的頻率變慢了,但是卻仍然沒有停下來:“這些用不著你操心!”

    穀雨心裡一直在叫,哥啊,這個時候認個錯就行了,那鞭子雖然不是很粗,但是竹鞭打在身上,聽著那風聲都很疼,她心裡又是著急又是無奈,卻也不知道說什麼。

    李得泉打累了,喘著氣問道:“驚蟄,你說你還去不去私塾!”

    “去,去,哥哥會去的,爹您快別打了!”穀雨趕緊插話。

    驚蟄的眼睛望向一邊,咬著嘴唇,“爹,我想我這麼大了,可以做事情了,不能拖累你們。”

    又是一陣鞭子抽下去,接著再問。

    驚蟄便除了吐出幾個字:“我不回私塾。”之外,再也不鬆口。

    僵住了,怎麼辦,這樣打下去怎麼得了,王氏跟小滿也出來,一個勸著驚蟄一個勸著李得泉,李得泉卻是惱怒,王氏差點都摔地上,小滿趕緊扶著王氏進屋子。

    看著驚蟄的樣子,穀雨一咬牙,攔在驚蟄前面。

    鞭子抽打下來,穀雨身子一顫,暗叫,我的娘咧,屁股跟大腿一陣陣的刺痛,想著不哭不哭,可是眼淚卻掉下來了。原來九歲女孩子的身子,這麼不經打。穀雨一邊流眼淚一邊還想笑笑,擠出來的表情更是猙獰奇怪。

    驚蟄趕緊道:“爹,是我的錯,你打我就行了,不打穀雨。”

    李得泉此時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去,“你這丫頭,是不是知道哥退了私塾了,昨天吃那東西的時候還讓我不要多想,我看你就是個鬼精的,都該打!”

    驚蟄用身體護著穀雨,無奈他哪裡敵得過李得泉的氣力。穀雨的身上還是不時的挨上一鞭子,這個時候她要跑走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穀雨咬著牙,也那麼一動不動的站著,她在等。

    終於,驚蟄跪在地上,“爹,您別打了,我回去。”

    李得泉這才扔下鞭子,頹然坐下地上,像是放完氣的氣球一般,極力克制著自己,喃喃的道:“驚蟄,你別恨爹,你要是不去,爹怎麼對得起……你放心,就是再難再苦,你也不能再動這份心思!”

    穀雨疼得咧嘴,見他們如此,也笑道:“哥,回去好。”

    驚蟄不由分說的,抱著穀雨就進了堂屋,一邊叫道:“小滿,快。”

    一直在灶房裡看著這一切的安錦軒很表情很是複雜,有一種隱隱的距離之感,眼裡有些一時暖一時冷,最後,竟然流露出了濃濃的……羡慕。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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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趕集賣東西

    自那日驚蟄挨打之後,李得泉去了一趟陳永玉家,由他作陪到田地主家,說好了在秋收之時補上驚蟄退走的錢,也不知道是田地主給裡正臉面,還是他那寶貝兒子沒有了驚蟄做伴無心念書,總是是答應了下來。

    由此,驚蟄仍舊每日的去私塾念書。日子也還是要這麼過下去。

    好在李得泉的第一批木桶木盆子已經做好,就等著趕集的時候去賣了。

    臨江鎮五日一集,逢五逢十便是集日。忙完驚蟄的事情,隔了一日便是十五,逢集。

    雖然李得泉跟著驚蟄去過一次臨江鎮,但是買跟賣畢竟不是一樣,不說什麼規矩跟那行情一類的不清楚,便是在哪裡賣也摸不清。萬一衝撞到了什麼人,不說賣東西,弄不好人都還要被打一頓,這些莊子裡都是有傳聞的。

    吃過晚飯,李得泉整理好那些東西,弄了一根木棍子做扁擔,一頭是雞食盒跟木桶,一頭是木盆子豬食槽,這樣兩頭的重量也就差不多了,他把雞食盒放進了木桶裡,用稻草繩子將木盆子豬食槽綁好,挑起來走了幾步,見晃蕩得有些厲害,他又將那繩子綁得短一些,直到穩當了這才放在一邊。

    二叔公笑呵呵的道:“泉哥兒,你這手藝還真不錯,定是能夠賣上個好價錢。”

    李得泉有些赧然的搓搓雙手,“二叔公,過陣子再給您老人家打兩個使。”

    二叔公哈哈大笑起來,敲敲煙袋,“我說泉哥兒,你這心就是太細,有你住在這,桌子板凳都修好了,錦軒這孩子的棉襖褂子,也都是你媳婦拾掇,你就別跟我客氣,我只問你,這買賣你可是知道怎麼做?”

    李得泉有些恍然,當初在省城做木活,可是跟著師傅一起的,他自是拿銀子也沒有問什麼,原先是在主家吃住,之後成了家,便每日的進到主家給人家做活便是。當然,也有那些小戶人家,是到鋪子裡買的。只是哪一樣,也都沒有經過這陣仗,便猶猶豫豫的說道:“就放地上等著人來買便是。”

    二叔公沉聲道:“這樣,錦軒明日裡也要到鎮子裡看看,順便的捎上那兩張皮子去賣了,我看小滿這不少的日子也繡了些東西,你捎帶著一塊兒賣了,泉哥兒,你們這搭夥兒去也有個伴,錦軒對鎮上是熟的。”

    穀雨的小心思轉了幾轉,反正呆在家裡也這麼久了,既然能夠出門還是出去看看的好,萬一尋到了什麼商機呢?再說了,即便沒有商機,也要熟悉熟悉這生活的地方,整日裡的圈子也太窄了,還有,李得泉太過實誠,她想著到時候說不定也有用得著的地方。

    這麼一想,她就過去拉著李得泉的衣角:“爹,帶穀雨一起去吧,我還從來沒有去過鎮子。”

    李得泉有些猶豫,遲疑的道:“穀雨,爹不是去閒逛,這要做買賣,你去了也顧不上你,再說這天氣也有一點涼,爹怕你凍著。”

    穀雨小嘴一撅,不樂意了,“爹——,我在城裡的時候都沒有出門,現在身子好著呢,我出去不給你添麻煩,再說還有錦軒哥哥一起出去呢,你不用顧著我。”說完熱切的看著安錦軒。

    見穀雨那一臉的期盼,安錦軒也心一軟,“到時候我會看著她。”

    李得泉還是不放心,“這五六裡的地,你可走的到……”

    穀雨就搶著小滿的繡品,跑著出了門,“我幫拿著這繡品,我在河邊等你啊爹——”

    一家人都被穀雨這舉動逗笑了。

    一行三人就往臨江鎮走去。

    到了鎮上,安錦軒帶著他們到了一處地方,幫著李得泉將肩膀上的東西放好,然後交代了一句,“到未時會有人來收地皮費,兩文錢,不要挪地方。”

    李得泉有些拘謹,聽著錦軒如此說,也沒有多問,呆呆的蹲在地上,守著那木盆子木桶,看著就有些可憐。

    穀雨跑到不遠處,那邊有幾塊石頭,自以為尋到了寶地,“爹,過這邊來擺,這裡可以坐。”

    安錦軒趕緊制止,“不行的,那邊可是賣鋤頭的,這有規矩,越過界會被罰的。”

    管理如此森嚴?穀雨有些不信,呆了半響,果真見人多了起來,周圍該賣雞鴨的賣雞鴨,過去一些還有賣菜的,接著是賣米跟糠的,一行是一行,也算是井然有序,這才信了。

    安錦軒抬頭看看天色,說道:“這木東西一時半會的賣不完,我帶著穀雨去賣繡品跟皮張,到時候再回來,李大叔你在這等等。”

    穀雨走了幾步,扭頭看見李得泉手腳都無處放的樣子,跑過去,“爹,你看,把木盆子翻過來,可以當凳子坐,反正你打的木盆子結實。”

    安錦軒跟穀雨走得甚是彆扭,他又不像驚蟄一般牽著穀雨,步子又大,常常是走著走著走過了,自己擔心,卻也將那著急壓著,稍稍扭頭,等著穀雨跟上去。直到摸索到了規律一般,就讓穀雨走在他前面一些,他只好是走兩步停一步的,穀雨倒是抬頭看他,也沒有見他有什麼不耐煩,穀雨看他走路倒像是軍訓時候一般,自己偷嘴笑。

    終於到了繡鋪,那老闆娘看著安錦軒遞過去的三個荷包跟七塊手帕,眼睛一亮,又瞅瞅這兩個孩子,沒有說價錢,倒是問穀雨:“這是你繡的?”

    穀雨脆生生答道:“不是,我娘跟我姐姐繡的,這可是雲州城裡的東西,您瞧這綢緞跟著色澤,這裡肯定沒有的吧,老闆娘一看你就是識貨的人,就收下我這繡品,就是這臨江鎮的獨一份,保准你生意興隆,門檻都被客人踩爛了。”

    那老闆娘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小姑娘真是伶俐,行,就沖著你這番話,這我就收下了,荷包八文一個,手帕六文,可不能再多了。”

    穀雨有些猶豫,她在心裡算來算去,還是不知道究竟划算不划算。

    一直沒有開口的安錦軒這下說了,“這可不行,這是上好的軟雲羅,不說是這繡工,這料子可是進貢的,加上繡工,少不得十八文一個吧。這帕子麼,是素錦,就十文一個。”

    穀雨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安錦軒一個莊戶小子,不會是訛這繡鋪吧?生生的加了那個多錢。

    哪知道那老闆娘卻也不是十分的震驚,只是笑著就有點苦了,“這小哥,一個荷包哪裡用得上這麼多銀子,我這鋪子也是要掙錢的,你這個價實在是太高了,這賣不賣得出去還是一回事。”

    原來安錦軒沒有要高?她忍住那興奮,道:“老闆娘,這樣倒是算我們要低了,您想想,這下子繡鋪的聲勢一下就不一樣了,保不准這亭長家還是那富貴人家的小姐夫人看上了,日後就一直到你這裡來買東西,你這繡鋪的聲勢不就上去了?等有了名頭,到時候有得你賺錢的。”

    老闆娘的眉毛動了幾動,卻還是沒有開口。

    穀雨過去拉著安錦軒的手,“錦軒哥,那咱們去別的繡鋪吧,還不是一樣的能夠賣出去。”

    那老闆娘正在心裡琢磨,這秦家的繡鋪越發的紅火了,自己這生意一直冷冷清清的,早一陣子胡三夫人倒是來過,說好了要好東西,她可是保證過了的,到時候沒有什麼好的東西,只怕是說不過去。

    見穀雨他們要走,也顧不得那麼多,咬咬牙道:“你們等等,這三個荷包十八文一個,帕子七塊又是七十文,一共,一共……”

    穀雨在安錦軒報出價格的時候就算過,此時俐落的答道:“一共一百二十四文,我看老闆娘您實誠,要是一起收了就算一百二十文。”

    老闆娘笑笑,似乎下了決心一般:“這一百二十文太多了,要不給你們一百文。”

    穀雨想了一個法子:“這樣,老闆娘,您就給一百二十文,日後我們有了東西就往你這裡送,你就不用擔心別的鋪子搶你的生意了。”

    老闆娘終於答應了,“好!”

    懷裡揣著一百二十文錢有些沉甸甸的,穀雨像個土財主一般:“錦軒哥,你知道的真多,我請你吃東西。”

    第十七章 精打細算小穀雨

    穀雨其實心裡打著小九九,看安錦軒說話的口氣,他如此篤定的說出那些料子,想必不是蒙的,就算是蒙的,反正錢已經揣在懷裡。請吃也只是一個托詞,要是他推辭,就趁機打聽一下事情他應該也是會說的吧。

    只是穀雨沒有料到,安錦軒也不客氣,直直問道:“吃什麼?”

    穀雨有些肉疼,這些錢不說布料跟繡線的成本,單說小滿每天的辛苦也是難賺的,這還沒有找到來錢的法子,錢都還沒捂熱就要花了有些捨不得。轉念一想要是沒有安錦軒,恐怕又被那老闆娘給騙了,她就顧不得那麼多,“我們兩個吃點東西加上給我爹帶上一些,十文錢以內又吃得飽的東西有什麼?”

    安錦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就那麼朝著穀雨看。

    這難得的笑容讓穀雨有些奇怪又有些暖暖的,安錦軒常常看著冷冷冰冰的,笑起來卻如此和煦,她不知道他笑什麼,只好跟著傻笑。

    安錦軒忍著笑道:“你才多大,又是會討價又會省錢過日子的,看起來,看起來……就像地主家的管家婆。”

    穀雨的臉色一寒,有些著惱,自顧自的走了。

    安錦軒猶自笑著,跟上去,“行了,湯圓、米糕、米粉、粑粑、糯米團子都有,就看你想吃什麼。”

    穀雨有些流口水,只好住了腳步,心裡在琢磨:湯圓她是不喜歡的,這些米糕粑粑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只有米粉是前世常常吃的,還是米粉保險一點。

    “我吃米粉。”

    米粉兩文錢一碗,穀雨看著上了一大大碗公的粉有些猶豫,問那個攤主:“有沒有一文錢的,我要這一半的分量就是。”

    那攤主正在忙著,哪裡有空搭理穀雨,急火火的說了句:“沒有聽過一文錢也吃粉的。”

    穀雨只好坐下來,安錦軒又叫那攤主拿三個米糕。

    穀雨趕緊制止住了,“吃那麼多做什麼?!”

    “我們不是要給李大叔帶上麼,我吃一塊,李大叔吃兩塊。”

    穀雨對著攤主笑笑道:“兩塊就行了。”回頭給了安錦軒一個白眼,挪過他的碗,一邊念叨一邊把自己碗裡的粉夾過去道:“我又吃不了那麼多,沒來由的又多花一文錢,我分一半給你。”

    安錦軒有些失神,看著穀雨的樣子愣住了。

    穀雨分好了,聞著那散發出來的香氣,有些忍不住,這白白的粉澆上了醬油色的鹵汁,有兩片子青葉,看起來倒是不錯,吃起來也甚是勁道爽口。

    穀雨吃完粉,肚子已經很飽了,只是看著剩下的湯,放下又捨不得,還是拼命的喝完了。打了一連串的飽嗝。

    安錦軒看著穀雨那樣子,咬著嘴唇止住笑,帶著穀雨又去了收皮張的店鋪。

    穀雨呆在門口打嗝,心裡直後悔自己太過貪心喝下那湯水,有些暗自嘲諷自己,穀雨啊穀雨,什麼時候變成如此的吝嗇起來了,難道真的是環境造就人麼,當初自己就算是生病時候,也用不著如此算計著過日子。

    很快的,安錦軒就出來了,“我們去看看你爹賣出去東西沒有。”

    到了集場,李得泉就那麼蹲在地上,也不看過往的人群,就盯著自己做的木桶看。

    穀雨有些好笑,跑過去將米糕遞給他:“爹,你吃!我來看東西。”

    李得泉接過,“你們不吃一點?”

    “李大叔,我們都吃過了,這些是拿給你的,那些帶著湯水的東西不好拿,你就將就著吃這個。”

    李得泉蹲在地上吃了起來。

    穀雨看著那些東西倒是沒有變,就是他爹當凳子坐的木盆賣掉了,剛想歎息,又想著不能打擊他的積極性,裝作驚喜的樣子問道:“爹!木盆子賣掉了!”

    李得泉笑笑,“是啊,賣了八文呢!那人原先還說不想要的,看著我當凳子坐著覺得穩當,就買了。”

    穀雨抬頭看著安錦軒,臉有些變色,心裡想著她爹估摸著讓人騙了,卻也不好說。

    她拿過一個雞食盒子反過來,站了上去,想著要不要吆喝幾聲,卻也想不出什麼詞來,只好作罷。來來往往的人,只有問價錢的,也沒有個買的。

    穀雨將那剩下的一百一十四文錢讓李得泉收好,李得泉大吃一驚,“賣出這麼多?”

    穀雨咳咳兩聲,只好道:“爹啊,這哪裡算多,你看姐姐跟娘繡了這麼久,還有那些布料都是難得的,不過我也差點被騙了,幸好錦軒哥在,他認識料子,老闆娘才說給這麼些的。爹啊,這東西好也要賣的好,下次這木盆子沒有個二十文你就不鬆口。”

    李得泉憨厚一笑,似乎沒有聽到穀雨說什麼:“錦哥兒,今兒多虧了你,待會大叔去買塊肉,晚上咱們一起好好吃一頓。”

    見穀雨瞪著他,安錦軒抬頭望天咧了咧嘴角,然後說道:“大叔,我跟穀雨已經去吃過米粉了,肉就不要買了。”

    正說著,眼看著有人已經開始收攤子。

    安錦軒解釋道:“就快到未時了,要是讓那衙門裡的人來了,是要收兩文地皮費的,很多人賣不出去,沒道理的還自己虧了兩文錢。”

    這麼一說,李得泉也有些坐不住了,看著那木桶卻又捨不得走。

    穀雨看著賣出去的希望也不大。也有想回去的意思。

    安錦軒也說道:“大叔,這常買東西的人也知道,過了未時這些賣東西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也就不會出門買的,我們還是回去,反正這些東西也是放不壞的,下次咱們再來。”

    李得泉也在琢磨,想著還要去買些鹽巴,油也沒有了,小滿用的繡線,眼看著孩子娘就要生了,坐月子也要買點東西,錢也要省著花,到時候還要請接生娘娘……

    這就開始收攤了,還剩下一個豬食槽子,兩個雞食盒子,一個木桶,李得泉乾脆就把這些東西都放木桶裡,一手提著,安錦軒接過那個用來做扁擔的木棒子,三人又去買了些東西跟糧食。

    買一樣穀雨就心裡抖一下,又算一次,眼見錢越來越少,就剩下五十文了,心裡越是著急。又偏偏都是需要買的,只要幽幽歎口氣,只好再去賺錢吧。

    第十八章 錢都被要走了

    穀雨一行人回到二叔公的院子,雖然走得有些累,她還是興致勃勃的,張嘴正要叫小滿,結果發現屋裡走出來幾個人,定睛一看是李何氏,二伯父李得泉跟四叔李得河。

    李得泉來不及放下肩上的東西,叫道:“娘,二哥小弟,你們怎麼來了?”

    李何氏的撇撇嘴,眼睛向上一翻,歎了口氣:“這買的東西可是真多,老二還說你這邊都吃不上飯了,這傳出去知道的說你們不會過日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刻薄……”

    安錦軒已經接過東西正要放好,聽到李何氏如此說,也站住了,“李大叔家確實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好不容易做一些東西去賣,一天就賣了八文錢,這是夠一家子吃飯啊還是夠他們吃鹽,這些東西都是我的,你看著我也沒有用。”

    說完,安錦軒臉色一冷,提著東西從李何氏身邊走過,就進了堂屋。

    穀雨心裡直叫好,剛才她還擔心爹會心軟將那些點心什麼的分一點給那邊,既然安錦軒如此說,也算是保住了。

    李得江笑笑,“娘,咱們是來說正事的。”

    幾人又回到堂屋坐下,小滿正拿著繡繃在那一針一線的刺繡,見到李得泉他們進來,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看來剛才沒有少受李何氏的奚落,此時她笑道:“爹,您回來了。”

    穀雨見此,笑著撲過去,“姐,我有事跟你說,快點跟我來。”

    一邊說一邊扯著小滿的衣角,姐妹二人就進到了房中。

    小滿這才問道:“什麼事情也值得你這麼激動?”

    穀雨搖搖頭,“我還不是看你不想呆在那,我們買了很多東西,姐,你掙大錢了,你的繡品我跟錦軒哥賣了一百二十文,等他們走了我再叫你,你現在繡花掙錢吧,不要理他們。”

    小滿也甚是喜悅,穀雨出來看看這一家子的陣仗到底是要來幹什麼。

    只見李何氏說道:“本來你們分了家,我也說用不著來跟你說,誰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萬一早點跟你說了還以為我們要圖謀你家財。”

    李得江有些不滿意了,“娘——”

    李何氏這才說道:“二十六你四弟成親,到時候你要是……”

    李得泉趕緊表示:“娘,到時候我自然是要過去的。”

    李何氏這才點點頭,又說了,“原來說是給老四蓋了新房子才成親的,這也沒有蓋了,我們也一把的老骨頭,日後還是要靠他了。”

    穀雨在那聽得雲裡霧裡的,根本不知道這老太太是來這裡幹什麼,就是透露一個信息,四叔要成親了?

    這想法尚在穀雨的腦海盤旋,她又聽到李何氏道:“老四這年紀也不小了,這成了親,再送了巧娥出門,我們就算是老了,這沒有了瓦房親家那邊倒是也沒有太大的動靜,就是那一兩銀子的彩禮,我們也拿不出來,也不能為了這讓老四的親事黃了……”

    李得泉有些不好意思,又習慣性的搓手,之後有些艱難的掏出懷裡的東西,遞給李何氏:“娘,這是五十文,小滿繡了這麼久掙下的,您先拿去。”

    雖說五十文不用算多,穀雨還是肉疼了一下,心裡直後悔看上的東西不多買一些,要不就是多吃一點也好啊,這給了就給了,還沒有落個好臉色。

    果真,那李何氏有些不滿,“我昨天去你三嬸那邊,她還借了兩百文呢。”

    話語裡,明顯的嫌少。

    李得江笑笑:“娘,這老三家裡什麼都要使錢,不在乎多少,也是心意,再說還是侄女的繡品掙下的,你看小滿剛才連說話都捨不得停下,這一針一線掙下來的辛苦錢,都給了我們了,你就不要說了。”

    李何氏這才作罷:“也好,少不得我舍了老臉再多跑幾家借去!”

    拿到了錢他們走了,穀雨的心情也低落下來。

    她歎了口氣,把木桶裡的東西一一放好,繡線給小滿,鹽巴放到灶房那邊,越是想著越是生氣,這四叔媳婦還沒有娶呢,奶奶就這般的過來要錢,要就要了還沒有個好臉色,原來還以為分了家就清淨了,還不知道以後鬧出個什麼事情。

    王氏的身子越發的沉了,一家人圍著木桌子吃飯,小滿單給王氏蒸了一個雞蛋,一家人還是吃著青菜蘿蔔,穀雨有些氣不順,“本來想著花二十文家裡吃一頓肉,就是捨不得,這好不容易摳下了五十文,被人一次就拿走了。”

    王氏將蛋羹舀到穀雨碗裡,點了點她的額頭,“錢沒有了咱們再掙就是,小小年紀的哪裡操這麼多的心。”

    穀雨心道,我可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哪裡不操心這個,又看看自己抓著筷子的小手,只好住了嘴。

    小滿卻是有些憂慮:“爹,到時候咱們連隨禮的錢都沒有了,可怎麼辦。”

    門外傳來爽朗的笑聲,正是李得江,一進來就數落李得泉:“你就是個實在的,娘說幾句就讓她說幾句,我就想著讓她看看你們過的什麼日子,你倒是好,這菜連油都捨不得放了還把錢都使出去,怕是現在一文錢也沒有了吧?行了,這個你拿著,到時候自然有用得上的地方,過兩日我再來跟你商量商量,我得走了,去五嬸家借個蒸籠。”

    李得泉看著桌子上李得江放下的銅板,悶頭吃飯。

    穀雨笑呵呵的道:“爹,以後總不能讓二伯一直接濟著我們吧,那邊也還沒有分家,他的錢也來得不容易,還有欠陳伯伯的錢也沒有還,下次你做這些木盆子,我跟著你一起去賣。”

    驚蟄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對穀雨說:“穀雨你還是讓爹去吧,你一個小姑娘哪裡知道怎麼做買賣?”

    穀雨有些激動,站了起來,“哥,你不知道,我跟錦軒哥去賣姐姐跟娘的繡品,多賣了好多錢的,一共一百二十文,爹的木盆子做的那麼好,我就不信不能多賣些錢。”

    小滿見穀雨那樣子,撲哧一笑,“行了,我們知道你厲害了,快點吃飯吧,下次讓爹帶著你去就是了。”

    見他們一副哄小孩的樣子,穀雨心裡暗下決心,等下次一定要多賺一點錢回來,看她們怎麼說。

    驚蟄吃著吃著突然想到了什麼一般,說道:“爹,要不下次,我也去看看,過幾日先生要歸家省親。”

    第十九章 爭著住瓦房

    一大清早的,穀雨起床之後把小雞都放到院子裡,想著煮飯一類的還早,就琢磨著出去摘一些野菜。

    她舀了一瓢水到院子邊去漱口,聽到老院子那邊傳來一陣陣的喧囂之聲,走過去一些,聽得就更加的仔細,那粗大的嗓門是大伯母的,偶爾響起的尖利聲音是李何氏的,也不知道說的什麼,竟然還帶著哭腔。

    這大早上的鬧事,穀雨有些無奈,卻又想著還是聽聽,萬一又要牽扯到家裡呢?這麼一想,穀雨三下兩下的漱好口,剩下的水往臉上一抹,覺得有些涼絲絲的,頭腦清醒了不少,就拎著個小籃子出去了。

    院子下來是一個小小的陡坡,隔著幾戶人家的菜園子,便是老院子了,這早上的空氣帶著一絲的甜味,她蹲在地上,摸摸那些菜園子籬笆邊上綠油油的野菜,心想反正都隔著籬笆,院子那邊還堆放著柴火,那邊的人要是不經意也看不到她。

    剛摘下一把花花菜,就聽見張氏呼天搶地:“我真是命苦啊,這人都還沒有嫁過來我們就要給人家挪地方了,要是來了怎麼得了,人家就是那千金小姐的命,要住有瓦的這房間,我們就是那做丫頭的……”

    這張氏的聲音抑揚頓挫的像是在唱戲,李何氏的聲音也響起來,“我這一把老骨頭都是被你們折騰的,這眼見著把你們一群群的養大,沒有想到都成了那白眼狼!”

    張氏又在那哭訴:“我進了你們李家,哪一天過的是好日子,沒日沒夜的伺候,這老的老小的小,還沒有落下一句好聽的,那在城裡的捎上一點東西回來就是寶貝,我們在家裡整天的下地就沒有功,這老四……哎呦喂,就是我們帶大的,沒想到還不是為了要成親,就要把我們趕出門了!”

    這下子穀雨猜測到了大半,敢情是那沒有過門的四嬸要住在那有瓦的那房間啊,穀雨蹲著的這個地方,正好可以看見,那用木頭做楞的屋子,像是一個人字,前半邊是瓦,後半邊是茅草,不由得有些失笑,這老太太當時要弄這半拉子的瓦房的時候,應該也沒有想到會有今日吧。

    儘管沒有在那屋子裡住過一宿,穀雨還是瞭解了屋子大致上的結構,進門便是堂屋,兩邊就是廂房,這兩個廂房跟堂屋是一般大的,然後後邊是一溜兒的三間房間。現在前面的這兩個房間,爺爺奶奶一間,大伯父大伯母一間,剩下的後面茅草頂的三間,一間是小姑姑巧娥帶著立秋住,一間是立春立夏住,剩下的那間就是四叔了。按理來說,大伯母家就獨獨的占了兩個房間,住在後面也不為過,把前面的房間讓出來給四叔做新房。只是大伯母這陣勢,怕是不肯了。

    聽聲響還是在那哭哭啼啼,二伯李得泉在那勸著,大伯父不敢說話,一說話就被搶白,穀雨用小竹鏟挖著野菜,看著差不多了就回去。

    她才不想理他們的閒事,要是二伯父的事情或許會過去看看,這其他人麼,穀雨恨恨的想,跟我有什麼關係!

    可是她不想管,偏偏有人管。

    這不,李得泉拉了木頭回來,連飯都顧不得吃,就巴巴的跑過去了。

    過不久,就垂著頭回來了,也不說話,低著頭吃飯,卻有些愣愣的,一碗飯見底,愣是一筷子菜都沒有夾。

    穀雨有些心疼有些無奈,爹咧,你這麼過去又被搶白了吧,這麼久了也沒有學會吃一塹長一智。

    吃過飯,放下碗,李得泉灌了一瓢子的涼水,又過去了。

    穀雨也跟著過去。要是鬧得太厲害,她還是有殺手鐧的,至少她知道大伯母最怕的是什麼。

    一過去,穀雨看著她爹在那勸李何氏,她就去找二伯父李得江。

    李得江見穀雨進來,苦笑一聲:“穀雨,乖,先回去,過幾天喝喜酒了再過來。”

    穀雨抿嘴一笑,“二伯,這新娘子都沒有來,怎麼就開始放鞭炮了。”

    李得江一愣。

    穀雨又笑:“不放炮仗怎麼會有硝煙味啊。”

    李得江這才有了一點笑的樣子:“我侄女就是有學問,這小小年紀說話也有一套一套的。”

    穀雨裝作神秘兮兮的湊過去,“二伯,我知道怎麼樣大伯母就會搬出去了。”

    這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外面的聲音刺到了,“我就守在這門口了,誰要是敢搬我的東西,我就跟他沒完!”

    大伯母的這宣言般的叫囂沒有影響到穀雨,她低低對李得江道:“二伯,你就出去說這日子沒法過了,要分家。”

    李得江思考了片刻,一拍巴掌,摸摸穀雨的頭:“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對,就分家,分了家,一共五間房,少不得你們也一起再分一次算了,好歹也讓你爹住一個房間,到時候讓立春立夏兩小子睡柴房,即便她得的是大房間又怎麼樣,我看他一家子去哪裡住。還是穀雨聰明,就是不能由著她。”

    李得江是個說做就做的,直直的沖出去,甩開嗓門一吼:“整日的鬧什麼鬧,一起分家了乾淨!”

    屋子裡的幾個大人都愣住了,李何氏不說話,張氏也停止了拍大腿號喪。

    說到底,張氏是有些怵李得泉的,此時卻是不服氣的說:“娘還沒有發話,你說這個幹什麼。”

    李何氏也是被氣了,“分了分了,反正不分我也做不了主!”

    張氏這才傻了眼。

    終究家還是沒有分成,倒是張氏搬到了李得河的屋子裡,而李得河搬到前面的房間,開始著手佈置新房。

    由此,張氏就把那未過門的妯娌恨上了,本來即將嫁過來的老四媳婦也就是莊子裡的,姓陳,穀雨出門挖野菜的時候,經過巷子,也常常聽到一些個閒話。陳家那邊的婦人們就說老李家的大媳婦是個厲害的角色,人家還沒有嫁過來,答應的瓦房就沒有了蹤影。李家這邊的呢,就說那未過門的媳婦真真厲害,還沒有過門,就把人家的房子給擠了。

    總之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也不避諱穀雨,甚至還有那好事的,見到穀雨會問:“穀雨,你們家怎麼不去住瓦房啊,還是你爹帶回的銀子建起來的,現在倒是她們在爭,你連個茅草屋頂的都沒有落上。”

    穀雨心裡不爽,心道住二叔公的房子,讓她們去搶瓦房吧,出口便是:“我們住在這邊也挺好的啊,反正都是一家子,住不住瓦房還不是一樣,再說這瓦房是我大伯母讓給四嬸的,瓊嬸子,我聽人說小桃的嬸子過門的時候住在雜房中,我們外人看著也真是心疼,人家新嫁娘連個住的地方都不像樣子。”

    說完穀雨拔腿便走,這瓊嬸最是長舌的,什麼事情都是她在那說道,也還是個厲害的,養了個閨女叫小桃,小桃曾經跟穀雨說過,她嬸子過門的時候她娘占著兩個房間呢,還讓人新嫁娘去住那放鋤頭的雜物房。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也不好當面戳破。穀雨想自己一個小孩子,既然你問到我頭上,我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果真,沒走多遠,背後就傳來了聲音:“呸呸呸,小小年紀就這麼牙尖嘴利的,擔心以後嫁不出去!”

    第二十章 如此喜宴

    草長鶯飛二月天,楊柳醉春煙。

    溪邊地頭,樹綠花紅,野菜也已經長得很是蓬勃。春水也發了,桃莊前的清沙河玉帶一樣靈動,閃著清淩淩的光,而河邊那大片大片的桃花林,也有了花骨朵兒。

    在穀雨住的那個土院子,幾棵桃樹李樹也長了是有了粉白的花苞。另一邊,是幾壟菜地,菜地的一頭,是兩株月季。為了不讓養著那群雞進來扒,李得泉還特意弄了一排竹籬笆,用稻草編起來,將菜地跟土院子隔開。

    早上太陽還沒有出來,籠著一層霧濛濛的氤氳之氣,小滿帶著穀雨,正在拔菜地裡的草,已經有一會子了。穀雨拔起那些帶著露珠的野草,小手染上了一層綠,摸摸手臂也涼絲絲的,潤潤黏黏的,是晨霧附在了身上,泥土味混合著青草氣甚是好聞,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站起來,動動有些發麻的雙腿。

    等那霧快要散盡的時候,炊煙便嫋嫋而起了。

    小滿甩甩手上的泥巴,對穀雨道:“穀雨你先去煮飯,給娘蒸一個蛋羹,嗯,還是叫娘出來吧,外面現在也不冷了,扶娘出來吧,那屋子裡光線暗,弄壞了眼睛。”

    穀雨帶著些隱隱的責怪,“叫娘休息她就是不肯!”

    小滿見穀雨那樣子有些失笑,“還不是我們穀雨能幹,上次繡的那些個東西賣回來錢,要不娘也不至於如此。”

    穀雨看著這周遭的景致,越發的舒暢起來,洗淨了手,便搬好凳子放在院子裡,王氏托著腰出來,穀雨抱著個竹籃子,裡面是王氏的繡繃一類的東西。

    此時穀雨像是個小大人一般:“娘,您好好的在這裡繡,我去做飯,姐姐在那邊拔草,你看院子裡現在什麼都有了,到時候桃花李花一開,紅的紅白的白的,到處都是美美的!”

    王氏忍不住去點穀雨的額頭,“以前倒是像你爹整日個的不說話,現在回來了倒是變成小大人一般的嘮叨了,也不知道你這是隨的誰!”

    穀雨笑笑不答腔,蹲在地上燒火做飯,現在對於燒火這些事情她已經得心應手了,很快,米香味就噴出來,她打好雞蛋,揭開鍋蓋,用一個小勺子舀了一些米湯放進去,加上幾顆鹽巴,用筷子攪勻,把碗放進去,這就將柴火抽出來,剩下一點小火,就著那灶裡的余溫,也可以將飯煮熟了。

    小滿也跨出了那竹籬笆,過來洗手,然後笑道:“爹今天沒有去趕集,說是進山砍一些樹晾著,就過那邊了。”

    穀雨這才反應過來,今天可不就是二十五了麼,二十六四叔成親,按照規矩,二十五這天莊子裡的這些人就要去幫忙做事了,驚蟄也沒有去私塾,在那邊寫紅對子,陳伯伯也在那分派人手,一共請多少人,婦人們一夥一夥的,哪幾個洗菜哪幾個洗碗哪幾個要煮飯,小子們就上菜,還有男人們就做些買東西搬桌子這些活計,很是熱鬧紅火。

    她咽了一下口水,舔了舔嘴唇,“姐,那這麼說,我們晚上就不用做飯了,不是都去那邊吃的麼?”

    小滿甩甩手上的水,在身上擦了幾擦,也坐在王氏身邊開始繡起花來,“我聽說是這樣,今天晚上吃一頓,等明天早上新娘子進門了吃一頓,我們今天就可以過去吃飯了的。”

    幾人正說著話,院子裡走進一個婦人,卷著衣袖,臉色紅撲撲的,額頭上透著汗。

    穀雨一見,就笑呵呵的道:“江伯母!”

    那江氏腳都還沒有站穩,就說話了,“妹子,這回可是要求著你們了,那邊本來有個送親娘娘的,這些罎子罐子的要貼上那花花,這個時候才說來不了了,我一想你過年的時候給我們的花花,剪得那個俊,就打了包票,反正也是自家的事情,就托在你身上了。”

    王氏趕緊答應:“瞧嫂子說的,這還不就是搭把手的事情,我跟小滿這就開始做,耽擱不了功夫。”

    江氏見此,也不囉嗦,對她們笑道:“我就說沒有問題,妹子也是爽利人,我這還要去煮飯去,穀雨,到時候伯母給你帶鍋巴——”

    話還沒有說完,人已經下了那個小坡。

    穀雨又是咽了一下口水,這地方不要說零食,就連飯都是吃不飽的,有酒席的時候,都是用大鐵鍋煮飯,用木桶子盛飯,放在院子裡由著人吃,這飯煮得多了,就有一層厚厚的鍋巴,要是那會煮飯的婦人,飯舀完之後的那層鍋巴,就是又金黃又脆的,穀雨吃過一次江氏給的鍋巴,那才叫一個好吃。

    吃過了簡單的午飯,小滿跟王氏在那剪花花,什麼丹鳳朝陽啊,多子多福一類,穀雨看著覺得又是神奇又是驚訝,那紅紙折幾下,剪刀就哢嚓哢嚓的下去,一打開便是一張喜慶的圖案了,看了半響,也沒有看出什麼門道。

    她走到院子一邊,看著那邊院子裡人來人往的忙,她心裡更加惦記的是什麼時候叫她們過去吃飯,一下又彙報一般的叫:“娘,我看見貼對子了,肯定是哥寫的。”“姐姐,那些人去洗菜了,好多木盆子,去河邊洗吧。”“哎呀,她們準備搬桌子了,你們不要剪了,萬一人家來叫就過去吃飯了的,晚上再剪就是了。”

    終究沒有人來叫她們三個,穀雨的肚子開始有些餓了,而那邊,已經有人在院子裡開始吃飯了。她心裡掠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小滿見穀雨的樣子,安慰她道:“穀雨啊,不著急,都是客人吃了好歸家,自己家的人是最後吃的,我們忍忍,等會再過去就是。”

    很快,這樣的說法也靠不住了,天色有些黑了,院子裡也沒有出現什麼人,她小嘴鼓鼓的,含著一包氣,卻也還是抱有一絲希望。

    要點燈了,那邊似乎也沒有那麼吵鬧,院子裡出現一個人,穀雨吐了一口氣,等來人走近一看,笑道:“江伯母,你是叫我們過去吃飯的嗎,餓死我了。”

    江氏有些赧然,遞給穀雨一碗鍋巴,問道:“沒有人來叫你吃飯嗎?”

    王氏見此,苦笑道:“大概是忘記了吧。我們也幫不上忙,在家吃一點也是一樣的。”

    江氏不幹了,將小滿她們的竹籃子拿進堂屋裡放好,然後吩咐道:“小滿你帶著穀雨,這天要黑了小心一點,咱們過去吃飯!”說完自己扶著王氏,王氏還在推辭,終究卻不過江氏。

    到了那邊的院子,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幾個婦人在那洗碗,見她們過來,都有些疑惑。

    驚蟄見她們一來,離得挺遠就叫道:“娘你們怎麼現在才來,一定餓了吧。”

    這麼一叫,李何氏是要面子的,巴巴過來擠出笑:“我今天也真是忙暈了頭,本來這飯也是給她們這些幹活的人吃的……”

    張氏也有些斜眼道:“就是,幹活的時候大的不來小的也不來,到吃飯的時候倒是一起過來了。”

    王氏面皮薄,有些不好意思,就要回頭。

    江氏有些惱,卻也不好太過,畢竟也是喜事,就笑笑:“大家都糊塗了,我這妹子可是大功,那送親娘娘有事來不了了,還不是我妹子剪好的那些花花,要不然明天可怎麼辦,只是自己家的人,那喜錢可以省,一頓飯怎麼能夠省。”

    周圍的都是外人也不好做主,還是二伯母從灶房裡端出一盆子菜招呼她們吃。

    穀雨含著恨意,看了一眼這院子,自顧自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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