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珈《敢愛,不怕太銷魂》[敢愛系列三之三]

雪珈《敢愛,不怕太銷魂》[敢愛系列三之三]

這個男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且兩人的命運緊緊相連
曾經讓她誤以為長大以後可以結婚,並永遠在一起
傻瓜一般相信什麼都不會改變,無怨無悔的付出一切
無奈即使擁有天真的熱情,以及孤注一擲的勇氣
也拋開了女性的矜持,積極展開柔情攻勢
終於打破他自欺欺人的掩飾心態,牢牢牽住彼此的手
不料身世卻成為阻礙,面臨困難的事業也造成劫難
他殘忍又冷漠的選擇放手,執意背棄她的真心……
該死!原來當年他是不得已才配合著逼她離開
假裝可恨又無能,硬是從情深意重變成翻臉無情
就是要讓她恨他入骨,獨自默默的等待對的時間點
如今她戴上虛偽的面具,帶著痛苦的回憶回來了
並決定不再閃躲逃避,也有了另一種覺悟
既然她對他依舊情難自禁,那麼就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確定兩人是否還能繼續下去,抑或從此徹底死心……


【出版日期】 2013年07月19日
許卿長安

絮語 雪珈

  前些天,忽然又把之前求來的籤詩拿出來看,雖然一樣一知半解,但至少再看著上面的文字,似乎變得坦然許多。

  內容是這樣子的──

  曉日樓台夜氣清,天風吹落步雲聲,塵根未斷俗緣在,千里關山月正明。

  也許吧!俗緣既在,總得去善了,即便還未破曉,但關山之外,明月依然在。

  這是我個人的解讀啦!當時並沒有去解籤,也許自己心裡也知道,求籤可能只是一種尋求精神支柱的方式,而意會多少又能收穫幾許,還是在於個人。

  不知道會不會被笑迷信?但我每次求的籤詩都還滿準的。記得母親當年得到惡性腫瘤的時候,除了全力醫治之外,套句老人家說的,「要人也要神」,什麼發願、吃齋、折壽等等,可以做的我都去試,而小弟也為母親求了籤,裡頭的大意是說有驚無險。而今,事隔十年以上了,母親的健在也讓我們感恩萬幸。

  其實說迷信,我倒覺得隨著年紀的增長,自己反而愈來愈不忌諱去談論生死的問題,不是不怕死,而是明知道怕也沒用,不是嗎?之前我也跟孩子們討論過這個問題,還開玩笑的說自己是不是該先預立遺囑,結果有人說不用了,因為我應該沒什麼太複雜的遺產分配問題,另一個則勸我是不是該休息不要寫小說了,居然寫到要立遺囑?(噗,那代誌就大條了,呵呵……)

  我當時還是有稍微提了下自己的三個願望。第一呢,就是希望那時候的身體還沒被自己敗壞光,那就可以捐個大愛。這人世一遭,皮囊一副,最後合該也是塵歸塵、土歸土,如果能夠留點什麼給人紀念的,也只是曾經交流過的感情和精神。而這個,應該也是自己唯一最後能做的。第二點呢,我要用火化,不要什麼繁文縟節的儀式,以及累死活人的名堂。至於第三……恕我小小的保留一下。

  好啦!說是絮語,不知道會不會流於沉重或驚悚?(開始擔心會不會破天荒的修序文?哈哈……)其實就是想到什麼便寫什麼,沒有主題才成為絮語囉!大家別見怪雪媽的叨絮喔!

  還是要感謝一下出版社及編輯,不厭其煩的給我意見和機會,讓書寶寶得以順利報到,坦白說,我對自己愈來愈沒信心,也明白自己還需要多充實才能進步,無奈平時實在太忙,就連最愛的閱讀也幾乎沒什麼時間,又怕傻傻的埋頭去寫會脫離市場,所以也想多看點書,但每每抱了些小說回來,就是等著店家打電話來催促還書,而那時候總是發現根本沒看完……不過比較可喜的是,以後我可以不用再像過去一樣幫忙婆家的生意,當然也不用再過那種連續通宵達旦的生活,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或是應該做的事。

  想一想,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是一件挺讓人開心的事,對吧?生活處處是禪機,只要用心去發現,也許就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美好收穫,而重點是用怎麼樣的心態去看待吧!

  最後,也祝福大家都一樣,可以發掘到更多的美好,讓自己更開心喲!
許卿長安

TOP

楔子

  一句等待,歲月成了石磨,無情的輾轉每個累積的日子。

  思念的心,隨著那些日子被攪磨成汁,等著重逢的一刻,沾著淚一口飲下。

  就那一刻,恁是銷魂也值了……
許卿長安

TOP

第一章

  繁星夜空下,一艘私人商務遊艇停泊岸邊,就像一座水上浮動的豪宅,從外觀到內艙,不論是設計選材或結構工藝都是上乘之選,而此刻內艙正播放著一首首舞曲,一對對衣裝入時的男女婆娑起舞。

  在吧台和沙發區之間穿梭的服務生傳送著美酒與佳餚,以供賓客們盡情享用,雖然……這些可能都不是所有賓客想「享用」的重點。

  這是一場所謂的名流相親宴,與會的貴賓都是大有來頭,但也都有個特色——不論是大亨名商或富二代,男賓非富即貴;而女賓呢,從名媛千金、名模嫩咖到一般上班族都有,只要模樣夠正,身材夠辣。

  說白一點,在這兒,相的是男人的口袋深不深,以及女人的模樣美不美,雖然也是標榜以交往結婚的交誼,但難免遭議為另類的拍賣交易。

  交易?那又如何?

  男的圖美嬌娘,女的獵金龜婿,至少也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過是各取所需,你情我願而已。

  在這世上有太多事,真的買賣了結那還省事,怕就怕有些不情願卻又無法抗拒的……誠如置身其中的自己。黑雪不想要什麼金龜婿,但不想參加,還是勉為其難的應邀前來。

  而那個讓自己勉強答應的因素……她望著人群中的那男人——嚴青宸。

  舉起水晶杯緩緩就口,讓杯裡琥珀色的液體掩飾著她灼熱且專注的目光。

  一個再熟悉不過,而且是跟自己的命運緊緊相連的男人,同時也是讓她無怨無悔的付出童貞,卻又慘遭背棄的男人……

  他頎長的身影依然出眾耀眼,那俊朗臉龐的笑容依然讓人怦然心動,此刻他正和一名穿著性感的妙齡女子交談,從那名女子臉上燦爛的笑容看來,不難窺見又有一顆芳心再度被擄獲……

  無恥!

  他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兒的!他沒那個資格啊……

  但,不也是因為明知道他會出現,她才特地答應受邀的嗎?

  雖然她不知道那個自稱嚴青宸友人的史密斯先生為什麼會邀請自己,但在得知宴會性質而將邀帖扔掉之前,史密斯卻又讓她知道了嚴青宸也會前來。

  於是,她來了,存著一探究竟的心理,卻也同時帶著某種微妙的想像。

  她想像著他看見自己出現的種種反應。驚愕?憤怒?無法接受?還是……

  倏地,發現這些想像中的反應居然都直逼到自己的心頭,特別是看著他跟其他女人熱絡互動的時候,黑雪月眉一蹙,毅然有了決定。

  該死!她是應該讓自己離開一下這個該死的地方,至少在脫下高跟鞋往他身上扔過去之前。

  喝掉最後一口酒,將那只精緻的水晶杯擱下,她順了順身上那襲禮服,然後站起身,踩著足下那雙金色亮皮高跟鞋踱往艙外。

  一襲流暢合身的剪裁,以及極盡奢華的錦緞素材,將她那身曲線更加烘托而出,渾圓玉潤的香肩線條優美,呼之欲出的酥胸更是惹人遐想,還有那誘人繞指的纖細蠻腰,都絲毫不吝嗇地展現著那種屬於女性的陰柔魅力,一如她初來乍到的情境,此刻直直地走向甲板,也一樣讓現場所有人的目光形成聚焦。

  男的驚讚,女的暗妒。

  只是,這些都不是她要的。

  她要的是……

  黑雪獨自步往甲板上,扶著欄杆,迎著吹拂而來的晚風,美眸微瞇地眺望著,足可媲美夜店的特殊燈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放眼望去的絢麗讓人有種錯覺,就像是攀登夜空而置身璀璨星光之中。

  如果是在過去,眼前這片美景肯定不知道要讓她如何感動,可是現在……當一個人不再輕易地受到感動的時候,是否已成為另一種悲哀?

  「唉……」她不由自主地低聲嘆了口氣,就在下一刻,一股勁力倏地攬住她的腰肢,讓她那口氣又往上一吊,成了卡在喉嚨的一句驚呼,「啊!」

  「別怕,是我。」

  熟悉的渾厚嗓音從耳畔傳來,夾雜著酒精和古龍水的氣息直接搔著她敏感的耳膜。

  「放開你的手。」黑雪的聲調微顫而壓沉,顯示著努力營造的抗拒。

  是的,她得拒絕,而且還要相當堅決的拒絕,至少不能讓他以為經過了那一夜的銷魂纏綿之後,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那一夜……沒想到還好,一想起那激烈火熱的場景,自己是如何地癱在他身子底下狂亂地哀吟低泣,聲聲渴求著他的律動,甚至還跨騎在他身上扭腰擺臀,簡直是放浪形骸到不行……種種聯想的畫面讓她更加感覺羞恥,偏偏這會兒……

  「我不放,我說過,對妳,我絕不放手。」偏偏他這會兒還在加劇那種讓人昏眩的熱浪,不斷吐出讓人融化的溫柔愛語,「不放,永遠都不放,小雪,我的小雪……我是妳的宸老大……」

  他更加使力將她緊緊摟著,伏在她裸露的肩窩上,湊往她敏感的耳朵,開口說話的時候,柔軟的唇瓣幾乎是磨過她的耳垂,就像在下一刻他將再度一口吞沒她的嫩潔……就像那一夜那般吸吮狎弄,逗得她渾身震顫酥麻……

  不!不能繼續下去,她不能繼續那樣的沉淪!

  「嚴青宸,你是不是喝多了?什麼你的我的?我跟你早就不相干了!」

  當他扳轉過她的身子,試圖佔據她的唇的時候,她趁勢奮力一推。

  接著,就這麼看著他猝不及防的踉蹌後退,然後咀嚼著自己緊跟而來的那種心痛,這無疑讓她更加惱火而已。

  「你到底還想怎麼樣?夠了!」真的夠了。

  在他殘忍地選擇放手之後,又怎麼能在這時候對她繼續這種溫存的餘毒?難道一定得逼得她活不下去?

  「小雪,妳聽我說……」他試著再上前一步。

  「什麼都不用再說!我不想聽,也不會再相信!你不要再過來,聽見了沒有?如果你再前進一步,那……那我……」她退了幾步,轉頭望著下方的水面。

  「小雪,妳別亂來!」捕捉到她美眸中的那抹悍然,嚴青宸絕對不懷疑她會往下一跳,不敢躁動的停在原地,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然後低聲發問,「難道……妳就真的這麼恨我?」

  「是,我是恨你!如果能夠,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吸一口氣,她很大聲的說,彷彿不這樣就無法制止自己……自己在眼見那張俊容流露出痛楚時所產生的心痛。

  「這可能很難囉!」一道特別輕快的男音突然刺破沉凝的氛圍。

  這場派對的主辦人史密斯先生,年輕帥氣的臉龐掛著一派輕鬆的笑容,朝他們走了過來。

  「嘖,地球是圓的,很難保證是不是會見到不想見的人,這時候我忽然想到之前從網路上看到的,上面是這麼說的,如果妳想永遠不要見到那個人的話,要不,妳就自殺,不然就是直接殺了那個人。欸,這個是不是有點道理啊?」

  什麼歪理啊?那如果避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票人呢?不自殺的話,難道得來個絕命終結令,最好是一個個抓來串成人肉棕子,然後扔到河裡祭端午?

  開什麼玩笑!黑雪瞬間瞪大了眼。

  可是史密斯還在繼續開玩笑,只不過這次是對著嚴青宸。「還有,我說嚴老兄啊,你想讓一個女人相信你說的話,得看看遇到的是什麼樣的女人。如果是一般的笨女人,那你發發誓,動動那張嘴就好。如果不幸遇上的女人進化得比較好一點,比較沒那麼笨的話,那你可能就得付出一點行動力才行。就好比……」他走近欄杆,往下看了看,「如果你現在往下這麼一跳,讓她知道你為了她情願以死明志,那她應該就會相信你說的話了。」

  黑雪的下巴馬上掉了下來。這……胡鬧些什麼?!

  但是下一刻,竟然冒出更多胡鬧的人。

  「對啊!跳啊!有誠意的話,就跳下去。」

  「就看你敢不敢啦!」

  「只用嘴巴說說,那每個人都可以發誓去跳一O一了吧?還是要行動證明啦!」

  幾個男人不時何時到來,你一言、我一語地鼓譟著。

  黑雪倒抽一口氣,杏眼圓睜地瞪著那個果真往下方探首的男人,心口一窒,正想開口制止……

  「妳希望我跳下去嗎?如果我就這樣死了,妳會好過一點嗎?還是說……妳還是會為了我心疼,為了我流淚?」瞇起黑眸,瞅著她,嚴青宸沉聲開口。

  「我……我……」如果他死了,她絕對不會好過,但是……一定要她承認,承認對他的心疼和不捨嗎?她緊握拳頭,咬著顫抖的唇。

  「妳不回答沒關係,但是這個答案我非要到不可。」勾了下嘴角,他對著她漾起那抹溫柔不變的笑容,然後迅速轉頭,攀欄躍起,毫不猶豫地縱身而下。

  當他的身影消失在甲板的瞬間,她強烈收縮的心臟也在即刻跟著告歇,痛得她無法呼吸,無法出聲……

  「不……」半晌,梗在胸腹間的那一句吶喊終於衝了出來,她摀住臉,淚水無聲地從指縫淌下。

  天哪!他……他跳下去……他怎麼可以真的跳下去……

  「哇勒!我怎麼忘了他好像不會游泳?」冷不防地,史密斯冒出這句話。

  就這句話,卻適時將黑雪從昏厥邊緣喚了回來。

  勉強撐住癱軟的膝骨,搖搖晃晃地彎腰,脫下高跟鞋,將腕間的晚宴包一扔,她撩起禮服長長的裙擺,然後衝往欄杆,跟著直接跳落……

  「欸,會不會有危險?」

  「是啊!要不要救一下?」

  甲板上,開始了另一種嘈雜聲。

  「危險?你們說呢?」史密斯露出令人難以理解的神秘笑容。

  不一會兒,眾人聽見一串女音的咒罵聲,再循線查看之後,終於露出恍然的笑容。

  那是一艘救生艇,艇上的男人正從水裡撈起女人,像落水狗一般的女人一跌入男人的懷裡,又成了小雞似地被緊緊攫住,只能從嘴裡不斷地發出叫罵聲。

  「嚴青宸,你這個混帳!你卑鄙,你無恥,你下流,你……」

  男人掠奪了她的嘴,以強勢而綿長的吻杜絕了尖銳的叫罵聲。

  救生艇漸行漸遠,那四片貼合的唇瓣始終沒有分離……

  「一山……呃,不,是一艇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呵……」至於二虎要相好或相爭,也已經無從管起了。史密斯咧著一口白牙,轉頭對大家下令,「好啦!任務完成了,也不要白白糟蹋這場宴會,回裡頭去吧!」

  裡頭的節目方興未艾,而外面的……

  臨去前,史密斯再度瞥了眼救生艇離去的方向,嘆口氣,「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然後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默唸一聲,「阿門。」

  然而他卻不知道,對救生艇上的兩人來說,卻都想尋回「當初」——那個最美也是最真的來時意……

  ※※※※

  一個人的姓氏可以變來變去嗎?那又代表著什麼樣的家庭變動?

  五歲以前,她從了母親官玉蘭的姓氏,叫官雪,五歲之後,住進了嚴家,直到快七歲那年正式成為嚴家的養女,從官雪改成了嚴雪,就這麼持續到了她二十歲那年回到生父黑剛身邊,她從此叫黑雪。

  而她待在嚴家的日子,也是從五歲到二十歲,那絕對重要的人生階段裡,就這麼點點滴滴地深鐫在她的生命中。

  當年才五歲大的她懵懵懂懂的,無法記住自己如何被收養,只知道媽媽將她送到叔叔和阿姨家,也就是媽媽朋友的家之後,就再也沒看見媽媽出現了。

  忽然找不到媽媽,讓向來甚少哭鬧的小雪也使起性子來,所幸她跟嚴進及他老婆孫麗本來就熟識,經過嚴氏夫妻耐心的連哄帶騙,那道找媽媽的哭泣聲倒也慢慢地平息下來。

  小雪就這樣在嚴家住了下來,而結婚快二十年始終無後的嚴氏夫妻也她當是自己孩子一樣疼愛,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儘管還差一個正式的領養手續,不過小雪已經改口叫嚴進和孫麗為爸爸媽媽。

  說起來,她算是滿幸運的,除了嚴氏夫妻的寵愛有加之外,生活物質也無虞。養父嚴進算是當地的土財主,就是人家說的「田僑仔」,靠著祖先留下來的幾塊土地成為都更的菁華地帶,再將手邊的現金轉投資,利用當地成為旅遊觀光的景點再結合獨有的資源,開了間溫泉會館,生意還算興隆。

  原本一家三口過得倒也還和樂,直到小雪快七歲的那年。

  孫麗因為孩子即將入學,催促丈夫完成那拖延很久的領養手續,在發現丈夫的異樣表情之後,接著一查,居然發現戶籍多了個「長子」——嚴青宸!

  忽然發現自己的丈夫在外頭偷吃,算一算,那孩子今年已經十三歲了,也就是她已經被背叛了十幾年,換成任何女人都不可能善罷干休。

  於是,極為混亂的場面在嚴家上演了。

  那天,剛剛從幼稚園娃娃車下來的小雪,興高采烈的拎著好寶寶獎狀,想拿回家給爸爸媽媽看,只是沒想到才回到家就被嚇住了。

  屋子裡頭迴盪著哭聲,還不時傳來兇狠的叫罵聲,她探頭一望,發現媽媽跟另外一個身材略微瘦削的陌生女人正在拉拉扯扯,而爸爸夾在兩個女人之中試圖拉開距離。

  就在媽媽倏地被推開的時候,小雪連忙衝上前去。

  「媽……」

  「別吵!滾到一邊去!」被丈夫推開的孫麗更加火冒三丈,撥開孩子拽著衣角的那隻小手,因盛怒而失了分寸的手勁狠狠一推,那瘦小的身軀活像是被擊中的乒乓球,直直彈往牆壁。

  原本靜靜地窩在角落的男孩掀了下眼皮,然後倏地躍身而起,擋在她和牆壁之間,也順勢承受了她的身軀。

  「嗯?」小雪抬起頭,仰著小臉,對上了一對很……很漂亮的眸子。

  當時的她看著那雙深邃而帶著憂鬱的眸子,只能用這個詞來形容。

  「謝謝你,大哥哥。」雖然實在是笑不出來,但她還是對這個陌生的大哥哥由衷的道謝。

  男孩沒多說什麼,只是抿了抿嘴,然後繼續窩回角落。

  「小雪,妳在謝什麼?跟那個野種有什麼好謝的?」孫麗破口大罵。

  「妳閉嘴!我不許妳這樣說阿宸!妳自己生不出來就算了,但阿宸是嚴家的骨肉,是嚴進的親生兒子……」男孩的媽媽也跟著大聲咆哮。

  「妳才給我閉嘴!誰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野種?林秋月,妳不要以為這樣說就可以爭到什麼,妳休想!」

  「妳……嚴進,你說!你來告訴她,你是怎麼騙我說你沒結婚的?當初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你老婆不會生,你求我把孩子生下來,你說你一定會保障我們母子倆的生活,現在孩子都長這麼大了,你難道都沒有一點打算?你說句話啊!」林秋月氣得跺腳,抓著嚴進的右手猛烈搖晃。

  孫麗則抓著他的左手,晃得更厲害了。「對啊!姓嚴的,你倒是說話啊!你這個沒良心的死鬼,我在你們嚴家拚死拼活了二十年,你居然是這樣對我的?敢做就要敢當!這時候你當什麼縮頭烏龜啊!說句話啊!」

  看著爸爸的兩隻手彷彿快被拉斷的橡皮筋,小雪雖然很難過,但也不敢再靠過去,只能不斷地退縮,最後退到男孩的身邊。

  「那個……」想了下,她終於記起媽媽剛剛喊的名字。「秋月阿姨是你媽媽嗎?」

  男孩點點頭。

  「那你知道她們為什麼吵架嗎?」

  他知道,但情願自己不知道。

  十三歲的年紀,雖然還小,但也絕對聽得懂眼前那些對話,只是他寧願自己不要懂,寧願像過去一樣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爸爸老是不在家,而且總是來去匆匆。

  「大哥哥,她們看起來好像在搶什麼?」以為人家沉默不語是不知道的意思,她只好又逕自開口。

  抬起頭,望著她,打量她那天真的臉龐,嚴青宸慢慢地回應,「是,她們是在搶。」

  「是喔!那……到底是在搶什麼東西呀?」

  「她們搶的東西是……不能說是東西。」

  「啥?搶不是東西的東西?那是什麼?」

  噗!費力解釋的他被她說的話逗笑了,只是在下一刻,也是因為她的話,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大哥哥,什麼是野種?我媽為什麼這樣說你?」發現他的臉色立刻下沉,她也跟著不安起來,「大哥哥,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你生氣了?」

  瞥了眼一臉稚嫩無辜的她,黑眸裡的寒意逐漸消退,他搖搖頭,嘴角微微勾了下,代表著不生氣。

  「那……」想了想,她從口袋裡摸出一只鐵盒,倒出兩顆水果糖,一顆塞進自己的嘴裡,另一顆遞給他,「請你吃。」

  「我……」不吃糖。

  「這個很好吃,酸酸甜甜的喲!」她攤開手掌,熱情地慫恿著。

  嚴青宸的視線從她粉嫩的小手挪移到那滿佈友善的純真笑靨,抿著加深幾許的笑紋,然後接過她手裡那顆看來晶亮圓潤的糖果,學著她也塞進自個兒的嘴裡。

  「好吃嗎?」她睜著圓圓的眸子,既緊張又期待地問。

  「嗯,好吃。」他點點頭,咧開嘴,綻開笑容。

  但不是因為糖果好吃,而是因為這個小丫頭。

  他喜歡看著她,喜歡跟她說話,讓他不再感覺那麼憤怒和羞辱。

  「呵呵呵……」這一刻,她覺得好滿足,好開心,因為這個大哥哥的笑容實在很……很好看,忍不住開口,「你喜歡的話,下一次我再請你吃,好不好?」

  下一次?這種場面?好嗎?

  ※※※※

  不管好不好,這個「下一次」似乎還是避免不了。

  一筆風流帳還有得算,更何況這還涉及了一個孩子的未來,各有的堅持和立場都有很大周旋的空間,也就是說還有得吵,就這麼一直持續到嚴雪升上小學,所有紊亂的狀況依然沒有結束。

  不過人家都說「一回生,兩回熟」,不管是孩子對這種場面的反應,或是兩個孩子的互動,都是如此。

  再一次見面,也就是大人繼續再吵的時候,嚴雪再度請他吃水果糖,但他也帶了些雞蛋糕當做伴手禮。

  從此,他們有了某種默契,只要到了大人約定「吵架」的時候,兩人都會準備一些零食,等見了面就交換吃,特別是嚴雪,準備大包小包,一想到要見到大哥哥便開心得笑咪咪,像是要去野餐。

  孩子們從害怕地瑟縮到開心地分享食物,而大人們也開始有了些改變,雖然不變地吵著、搶著、鬥著,但也從衝動的肢體動作演變成上談判桌的耍心機模式。

  場面稍稍安靜下來,嚴雪索性拿出功課來做,遇上不會的,身旁還有嚴青宸這個小老師來教,倒也樂在其中。

  「大哥哥,」她軟嫩的聲音喊得熱呼呼,以崇拜的眼光望著這個大自己六歲的男孩,「你好厲害喔!以後你都教我做功課,好不好?」

  以後?還有以後嗎?嚴青宸對自己的未來感覺茫然,本能地轉頭,望著那一頭——那幾張嘴巴似乎已經談出了「以後」。

  孫麗沒有答應離婚,可是允許嚴進安排林秋月母子就近住了下來。至於林秋月,雖然無法獲得名分,但至少幫兒子保留了實質的保障,將來嚴家的財產由嚴青宸和嚴雪平分,同時也要求嚴家必須保留兒子的住居臥室,讓兒子在過年過節的時候可以回家去住,也算是彌補無法讓兒子正大光明地進入嚴家的遺憾。

  「這樣好,這樣好……其實也不用等到過年過節,就看看是一個禮拜還是一個月,讓青宸兩邊輪流住也行啊!那我也一樣,妳們放心,兩邊我都會照顧得好好的,看是要一三五還是二四六,還是……」

  啪!啪!

  兩個女人同時伸出手,各賞了嚴進一巴掌,打斷他的渾話。

  「打得好!」嚴青宸脫口而出。

  頓時,在場三名大人的六道眼刀馬上飛射向他。

  「宸哥哥,你說我答得好,那我這題算術是算對了?」嚴雪低著頭說話。

  三名瞪著嚴青宸的大人露出釋懷的表情,隨即轉頭。

  「嗯,很好,很好……」可是妳還是算錯了啊!嚴青宸吁了一口氣,暗自竊笑,繼續教功課。

  呵,還是這丫頭可愛!

  ※※※※

  嚴進特別在嚴家附近買了間公寓,安排林秋月母子居住下來,表面上似乎是暫時平息了一場風波,但不情願的兩個女人私底下的角力還是存在的。

  比如,一個稱呼的問題。

  當嚴青宸和嚴雪喊了對方的媽媽一聲「大媽」和「小媽」的時候,孫麗勃然變色。

  「閉嘴!媽就媽,還什麼大不大、小不小的?我只知道有舅媽、姑媽、姨媽,還有乾媽、奶媽,沒有什麼大媽、小媽的!叫阿姨就好啦!」現在是怕全世界的人不知道她丈夫藏小三嗎?

  嚴青宸和嚴雪對看一眼,然後偷偷咋舌,很有默契地同時轉身,溜之大吉。

  大人的世界好複雜,他們都不想管,但還是免不了掃到颱風尾。

  除夕夜,難得嚴青宸的媽媽也獲得「特赦」,可以同桌圍爐,看著嚴雪跟在嚴青宸的身旁,笑瞇了雙眼,不停喊著「宸哥哥」。

  「小雪,妳很喜歡跟咱們阿宸在一起喔?」林秋月笑問。

  「是啊!我喜歡宸哥哥!我喜歡可以跟他永遠都在一起!」嚴雪毫不猶豫地回答。

  「永遠在一起?那可能很難。」

  「為什麼?」

  「為什麼?這……一個男的要跟一個女的永遠在一起,除非是結婚,不然就算是很喜歡,還是不可能的。」還在記恨重陽節被孫麗阻撓上香,林秋月此刻故意無視孫麗鐵青的臉色,笑吟吟地又說:「還有啊,妳不能一直哥哥、哥哥的叫,這樣妳以後就不能跟宸哥哥在一起喔!」

  「媽,妳不要亂說啦!」嚴青宸漲紅著臉,出聲制止,然後轉頭,看著嚴雪,「妳不要理我媽。」

  可是來不及了,這關係到以後可不可以跟最喜歡的宸哥哥在一起的問題,已經慎重地植入她小小的腦袋瓜裡。

  「不能叫哥哥?那……」要叫什麼?嚴雪不理會他人,很認真地想著,因為想得太過專心,母親和秋月阿姨再度鬥嘴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妳算什麼長輩?這樣亂教小孩子的?什麼結婚不結婚的?他們兩個人都姓嚴,是兄妹!簡直是亂來!」孫麗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現在同姓的人結婚多得是,更何況他們兩個又沒有血緣關係,為什麼不能結婚?如果他們以後長大了真的有那個意思,其實很簡單,只要先去幫小雪辦理終止領養的手續,那就可以了啊!」林秋月故意唱反調,擺明就是想氣死人。

  「連這個妳都幫我想好啦?妳想得美!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我告訴妳好了,小雪是我的女兒,這輩子都是!」哼!她孫麗可不傻,要是真的這麼做,嚴家所有的財產不都間接落到那一房手裡了?

  兩個女人吵翻天的聲音,終於在嚴進出現後停止,也讓嚴青宸悄悄地鬆了口氣。

  只是……睨了眼身旁那歪著頭、皺眉不語的嚴雪,他不禁也跟著微微蹙起眉頭。這丫頭……在生氣?還是被嚇到?

  稍晚,他還來不及去找她關心一下,她已經興匆匆地跑來,而且衝著他大聲地喊了句──

  「宸老大!」

  「啊?什麼?」他愣住。

  「這是我想了很久才終於想到的喲!我以後都不叫你哥哥了,這樣我們以後就可以結婚了。」她神氣地甩著髮辮,抬起晶亮的眸子,等著他的誇獎。

  「小雪,妳……別亂說。」他轉頭,掩飾泛紅發熱的臉龐。

  「怎麼了?你不喜歡小雪?不想跟小雪在一起?」她一雙大眼瞪得大大的,一臉惶恐。

  「不是,不是這樣,是……妳還小,妳不懂,那個……結婚是要等長大以後再說啦!」嚴青宸是個正要步入青春期的大男孩,面對她把結婚這件事掛在嘴邊響亮的喊著,像是要去遊樂園,實在是有夠彆扭的。

  「好啊!那就等長大,長大以後我們就可以結婚,那樣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嚴雪笑逐顏開,很肯定地下了這個結論。

  「永遠?」

  「嗯,對,永遠,永遠都要在一起。」當初親生媽媽忽然不見,讓她開始懂得害怕失去,只是過度稚嫩的她還無法用言語去詮釋什麼,這時候只能不斷重複「永遠」兩個字,彷彿只有這樣,一切都不會改變。

  「永遠?」他卻搖了搖頭,露出太過老成的苦笑,然後呼一口氣,輕聲嘀咕了一句,「傻瓜。」

  ※※※※

  傻瓜……

  直到多年以後,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回應,甚至連自己都認同了什麼。

  永遠到底是多久?又有什麼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呢?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開始領悟到,原來身邊所擁有的隨時都可能改變,可能在瞬間都失去。

  在她十歲那年,養父嚴進因為意外而不幸過世,喪禮上出現的是兩個哭到腿軟,靠著相互攙扶而起身的未亡人。

  孫麗媽媽和秋月阿姨似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不再爭吵,甚至因為溫泉會館出現財務危機而一起打理,還慢慢地培養出革命情感,爾後棕子、年糕或湯口之類的應景食物,也開始在「兩家」之間流動。

  怎奈人世無常,不到兩年的時間,秋月阿姨也因病過世,這次將淚崩的孫麗媽媽攙扶起來的是青宸。

  自從母親過世之後,嚴青宸接受孫麗的建議,直接搬回嚴家,但隨著升上了大學必須外宿,加上他又堅持自力更生,所以就算寒暑假也是忙著打工,跟嚴雪見面的次數愈來愈少。

  直到孫麗決定把溫泉會館收掉,搬到台北和友人合資開快炒店,而且地點還是由嚴青宸幫忙打點,就落在他公司不遠的地方,也從這時候開始,嚴雪跟他終於不必再聚少離多。

  就這麼又過了幾年,一晃眼,她已經二十歲了,也更加深刻地體認到一件事——不論是好是壞、想不想接受,身邊的一切人事物都在改變著,永遠不知道下一刻被改變的會是什麼。

  只是……難道一點選擇也沒有?自己就不可以當那個去改變什麼的人嗎?

  嚴雪清冷的眸光望著從對街走過來的他,以及緊挨他身邊的女孩。
許卿長安

TOP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許卿長安

TOP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許卿長安

TOP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許卿長安

TOP

第五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許卿長安

TOP

第六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許卿長安

TOP

第七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許卿長安

TOP

第八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許卿長安

TOP

第九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許卿長安

TOP

第十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全書完
許卿長安

TOP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About Us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Our Service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Expected Quality System Certification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Contact Us Our Partners – Sai Fung Electronics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