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德琳《相思入了魔》


出版日期:2013-12-06



  關于他這個人的生平事跡,江湖上人盡皆知
  與胞姊並稱天下雙邪,是沒血沒淚的殺人魔頭
  瘋狂嗜血的惡劣行徑罄竹難書,注定要遺臭萬年
  甚且被眾人所唾棄恐懼,根本是避之唯恐不及
  偏偏那嫩丫頭不知天高地厚,不長眼的自投羅網
  是男是女傻傻分不清楚,更不懂江湖險惡與人心丑陋
  莫名的引起他久違的興致,打算將她玩弄于股掌間……
  該死!她真是他生命中最出乎意料的不速之客
  仗恃著未沾染俗世塵埃的純真,與一心入佛門的執著
  激發他某種古怪的期待,妄想在她身上烙下印記
  就連空洞的心靈都被填滿,窮盡所有也想守護著她
  輕易擊毀她的防御心,自然而然移情到他身上
  無奈他的身世命運坎坷多舛,而她則是神秘難測
  縱使許下鎖心的承諾,也有了放下一切的決心
  不同路的兩人想要永世不離棄,簡直比登天還難……


第一章

    天莽二十年,戰禍已撫,前朝遺民皆已歸順,中原太平,百姓豐衣足食,巧逢氣候宜人之春。

    熱鬧市集上人滿為患,滿街歌舞升平,放眼眺望,一排排絕色天香的歌妓和舞伶們,個個嬌態盡釋的倚在雕梁畫棟的酒樓之外,吸引酒客與尋芳客留連忘返,也讓一旁行經的路人大飽眼福。

    琳瑯滿目的各式攤販散置在每個街巷轉角,嬌媚女人香和沿街食物氣味混雜成一股古怪異香,談不上好聞,卻是陣陣撩撥人心。

    人間之色、食、欲、財,各種面貌全濃縮在這條長長的鬧街。

    原來這里就是武林──什麼嘛!依她來看,根本是「舞林」才對。

    釋心澄烏溜溜的大眼轉了好幾個圈,像個走遍大江南北的老江湖,仰起精巧下巴,雙手抱胸,故作大搖大擺的樣兒。

    其實她根本是初出井底的一只嫩蛙,哪里懂得江湖險惡與人心丑陋?

    「心澄,你得跟緊,免得走散了。」諄諄訓示的聲音煞是悅耳,高瘦男子回眸,形端骨秀,眉目如星,很難不引人側目。

    男子一出聲,釋心澄的一派威風立刻龜縮下去。

    話說回來,他們孤男寡女膩在一塊,著實很難不讓人格外側目。

    特別是,當一個該是清心寡欲的和尚,身旁卻領著一位如花嬌艷的少女時,恐怕這注目也會特別大些,可能還帶點嫌惡嘲弄。

    少女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只是一逕左顧右盼,好像入眼的景觀與事物全是此生初見,新鮮得很。

    釋心澄扯了扯前方人影的袖管,淡色袈裟隨風飄揚,她臉上懸著甜美的笑容,直瞅著與自己同行的俊秀和尚。

    「師父,我餓了,咱們找間客棧用膳吧?」

    她眨了眨靈活愛嬌的雙眸,粉嫩小巧的嘴唇噘起,顯露出少女青澀的柔媚可人,自自然然,不摻造作,換作是其他庸夫俗子,只怕是要拜倒裙下。

    釋斷塵低聲嘆了口氣,眼底有一股無奈。他拿開那雙如覆初霜的小手,抬起眼眸,梭巡一圈,最後看著前方高高懸掛「棧」字燈籠的樓閣。

    「用膳可以,但不許過夜,我們還得趕路。」他先約法三章,免得到時有人又耍賴不肯動身。

    釋心澄一臉不依,毛躁的抱怨,「趕路?!我們都趕了大半個月了,還趕哪?」

    約莫半個月前,師父莫名其妙的說要到中原走一遭,說是西少林的方丈與他有要事商談,單憑一封飛鴿傳書,師父便領著她這麼浩浩蕩蕩上路,師父半句話也沒向她解釋過,弄得她半點頭緒也沒有。

    「心澄,你忘了師父跟你說過的話了?」釋斷塵的面容無怒無喜,木然寡色,教人望之生敬。

    釋心澄垂下靈動的大眼,裝起老太婆的嘴臉,撇了撇嘴,嘆口氣,「是,徒兒知錯。出家之人該有刻苦耐勞之心,普天下眾生之無私,視己身之利于無物。」

    這些話自小听到大,她早已能夠倒背如流。說真格的,出家人的規矩又多又雜,麻煩得緊,連用膳的時間也規定得比鐵還剛硬,若不是眼下正在趕路,情勢特殊,恐怕師父必定一口回絕她的提議。

    眉眼一轉,釋心澄正巧看見釋斷塵微微牽動嘴角,似笑非笑──事實上,她可以對天起誓,從來沒見過師父露齒一笑。

    她挽著師父的胳臂,甜甜一笑,清麗的精致輪廓,縴美至極,彷佛是仙子下凡到人間嬉戲一遭,著實看愣了一票路邊小販。

    釋斷塵不動聲色的估量了四周投注的目光,再度撥開她揪在他袖管上的小手,嚴肅斂色,「心澄,這里不是潛龍寺,不得放肆。」

    況且她也非當日那個扎著兩條發辮,哭喊著要找爹娘的小女娃,這樣親昵的舉動著實不妥。

    釋心澄壓根兒沒察覺身旁一干閑雜人等看得發直的熱烈眼神,只是噘噘嘴,默默在心底埋怨了幾句。

    哪里不同了?別人是別人,他們是他們,師父疼她,她依賴師父,分明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何必遮遮掩掩?

    「那咱們可以進客棧了嗎?」她的雙眼又眨巴眨巴的盼著親愛的師父。

    「朽木不可雕也。心澄,你真該收拾你的孩子心性了。」否則教他如何放心得下她?

    「朽木本來就無從雕也,所以師父,您就別感嘆了。至于我的孩子心性,您可比誰都清楚,恐怕活上個七年八載,還是這副德行,這輩子就請您多多擔待了。」她精靈可愛的嘻嘻笑笑,順手攬好從肩膀上滑落的小更袱。

    看著那張純真笑靨,釋斷塵眸色漸黯。

    多麼胸無城府的話,多麼善美真摯的笑,多年以後,她還能同現在這般,童真單純得不染一絲悒郁嗎?

    兩人亦步亦趨的直朝客棧前進,正要進門,釋心澄的右腿剛剛跨過門檻,眼角瞄過店小二手中端的小菜,小嘴抿開微笑,饑腸轆轆,想著等會兒要點些什麼好菜色……

    正當她吃吃笑著、想著時,突然整個人被拉出客棧,一個重心失穩,當下摔得七葷八素。

    原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人撞著她,她定楮一看,發現竟是釋斷塵將她從門內拉出來。

    「師父!您不讓人家吃,也犯不著把我摔得這麼難看。」她拍拍滿身灰塵,機靈俐落的跳起身,納悶的斜睨了師父一眼。

    這一瞧,可不得了!師父素來淡然的臉龐滿布整肅之氣,朝她投來一記眼神,示意她噤聲。

    釋心澄連忙挨在師父高大單薄的身子後方,只敢露出一雙柔媚大眼,順著師父注目的方向看去,察覺一群凶神惡煞團團圍繞,將他們兩人困在客棧門口,進無路,退無步。

    帶頭者滿臉刀疤劍傷,手里揮舞長刀,粗聲大喝一聲,「釋斷塵,識相的話,就快把五蘊心法交出來,省得你老子我還得動手動腳。」

    五蘊心法?那是啥物?釋心澄蹙起秀眉,水靈大眼流轉,思索一會兒,還是弄不懂,只能扯扯師父的袖子,壓低音量問道︰「師父,五蘊心法是什麼東西?」

    「心澄,安靜。」釋斷塵淡然開口,冷靜之中隱約可見一絲怒意。

    她暗暗吐舌,縴細的身子縮回師父的背後。反正有師父在,她不怕不怕,鬼來都不怕。

    「這位施主,所謂的五蘊心法並不存在這世間,請放下你虛妄的執著。」

    「听你這禿驢放狗屁!誰不知道幾年前悟禪長老隱居在東少林的後山,听說還將五蘊心法傳給了年僅二十的弟子。釋斷塵,這位弟子就是你,沒錯吧?」

    听刀疤客說得天花亂墜,從頭到尾釋心澄一頭霧水,他說的那位悟禪長老,她聞所未聞,自己可是在東少林活了十多年,從未听師父提起這號人物。

    「悟禪長老圓寂已有多時,至于施主說的天書,更是不曾現世過,切勿捕風捉影。」釋斷塵面色不起波瀾,喜怒哀樂、愛恨嗔痴彷佛已抽離他的形體,像個天界上人來此人間受難一遭,徹底看破紅塵。

    刀疤客啐了一口。「狗屁!我要信你這禿驢的話,就是烏龜王八羔子。」

    「是呀!是呀!我瞧你這模樣,還挺適合這個烏龜王八羔子的。」喧鬧之間,忽然傳出一道銀鈴般的笑聲。

    刀疤客利眼一尋,在釋斷塵的身後看到那個竄頭竄腦的丫頭片子,竟是不怒反笑。「哈哈……禿驢,我瞧你一臉裝作神聖,想不到還隨身帶著女侍,怎麼?是怕晚上寂寞難耐,所以想……」

    「住嘴!在下和徒弟的清白不容外人置喙、臆測。」釋斷塵對空拂袖,一股真氣頓時朝著刀疤客的顏面直射而去,逼得他連退好幾步。

    「好哇!敬酒不吃,就讓你吃罰酒!」刀疤客臉上掛不住,想他堂堂一個江湖老將,竟讓一個禿驢弄得站不住腳,風聲若是傳出去,教他如何立足?

    心念一動,他朝身後的手下們使了個格殺勿論的眼色。

    那些獐頭鼠目的部下接獲指令,立刻蜂擁而上。

    釋斷塵眉目一斂,當機立斷,拉開釋心澄,倉卒的吩咐,「走!」

    被狠狠推開的釋心澄一臉怔愣。走?走去哪兒?這里不是東少林,人生地不熟的,要她上哪兒去?

    「師父,您要徒兒走去哪里?」她急沖沖的高聲問道。

    那端,已陷入人仰馬翻的打斗,盡管目前看來是釋斷塵暫居上風,不過對方少說也有二、三十人,一旦他們把矛頭轉向不懂半點拳腳功夫的釋心澄,恐怕他也保不了彼此的安危。

    釋斷塵邊應付邊想著,清俊無欲的臉龐終于染上一抹憂色,但現下危急氛圍不容他感情用事,唯有暫且分道揚鑣,才能保住心澄。

    「去安全的地方待著,師父自然會去找你。快走!」

    釋心澄哭喪著一張俏臉,連滾帶爬的鑽入龍蛇混雜的曲折街巷,疲于逃命的同時,不忘頻頻回顧遠處的混亂戰局。

    師父,您說好的,一定要來找我,否則茫茫人海中,我要找誰依附去?

    珍珠大的淚水滾下臉頰,釋心澄一轉身,撞上一群市井混混,剛遠離一團危險,隨即蹚入另一攤爛泥里。

    「小姑娘,走這麼急,上哪兒呢?要不要哥哥我們來替你指引?」

    不懷好意的好色之徒們垂涎的盯著她過人的姿容,直將她逼到死胡同。

    釋心澄執起袖角,抹干淚水,故作冷靜。「你們……想做什麼?再過來,我就喊人了。」

    原來這種險惡奸猾,就是武林的真貌。師父……她好想回潛龍寺,為什麼他們非來這兒走一遭不可?

    「過來呀!讓哥哥好好疼惜你……」

    「不要!師父,救我!」她緊皺起五官,嘴里胡亂念著長串佛號,天真的以為這樣可以消除災厄。

    師父,您怎麼還不來救心澄?

    「小丫頭,抬起頭來。」

    驀地,市井混混們戲弄的聲響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慵懶嬌媚的嗓音,听起來柔若無骨,卻帶有統御一切的霸氣。

    抬起眼的剎那,釋心澄不禁傻眼。

    眼前是一張巧奪天工的絕世美顏,那眉那眼,那鼻那唇,無一不是以最上等的美艷姿態綻放,眼波流轉,乃至于嘴角弧度,美得研麗,奪人心魂。

    絕艷美人將手探向她,「別怕,我帶你到安全的地方。」

    釋心澄一古腦撲上前,像菟絲一般纏附在美人身前,活像是見著了觀世音菩薩,急切的請求,「美麗姊姊,你能不能帶我到安全的地方躲著?等我師父找到我之後,一定會好好報答你。」

    她傻氣又心善的請求,讓美人笑意更深,順了順小丫頭的烏黑長發,巧艷醉人的雙眸正端詳著臥在自己胸前的秀氣小臉。

    盡管尚嫌稚氣,假以時日必定是一笑傾城,二笑傾國,領回去當洛斐調劑身心的小玩意也是不賴呵!

    「你師父是誰?」雖然她鮮少在乎他人的背景出身,但丫頭的姿色不俗,想必來頭不小,弄清楚也無妨,日後若是有人上門討人,也不至于唏哩胡涂。

    釋心澄迎上那雙美眸,毫無心防的脫口而出,「釋斷塵,他是我師父。」

    頓時,美人艷容一震,眸色晃蕩幽韻,不過眨眼間,便恢復方才的慵懶嬌態,眼神卻是一寸寸凍結如冰。

    「告訴我,你姓啥名誰?」美人像是漫不經心的低笑問道。

    如此稚嫩,竟是他的弟子……一個女流之輩,花容月貌,釋斷塵,你居心何在?

    「釋心澄,是師父取名的。」她嬌憨回覆,不懂戒慎為何物。

    記得師父提過,出家人一律跟從世尊釋迦牟尼之姓,而取這名便是祈盼她「心如止水,澄明清淨」,不願她沾染俗世煙塵,簡直和師父的名諱對成一雙,心澄斷塵。

    美人的眼睫輕輕顫動,卻是無人知曉,她牽起那雙無助的小手,臉上的微笑比白衣菩薩還要慈祥萬分,眼底卻藏著毒辣的殺意。

    「本主帶你回去,等你師父上門領人,你說好還是不好?」

    「好!好!美麗姊姊,你人真好。」釋心澄又攀附美人的胸前,嗅著安撫她的心的裊裊淡香。唔,好香哪!真希望能天天擁著這香味入眠。

    美人垂眼柔笑,眼底浮出算計,初出江湖的小姑娘尚不知凶險,還一逕沉迷在她一身薰香之中,三言兩語便任由她宰割,這就是釋斷塵調教出來的徒弟?

    好,她倒是要瞧瞧,這個釋心澄在釋斷塵的心中佔有多少分量。

    這座無雙殿五步一樓,十步一閣,處處美景,在玩心極重的釋心澄眼中,無雙殿是個探究不盡的世外桃源。

    上自女侍武從,下至廚娘丫鬟,她幾乎是用讓人無法拒絕的聰慧靈黠拐騙了所有人的心,特別是她毫無城府的傻憨性子,與這里格格不入;但人便是這樣,越顯得格格不入的事物越分外教人留心吸引,而她自然順理成章的當了這殿里最受歡迎的不速之客。

    熟歸熟,她還是弄不懂,到底這座無雙殿是個什麼樣的處所,何以佔地萬頃,僕從近千,武將近百,而主事者只一?

    到底好心把她撿回來養的蘭皋殿主是何方神聖,竟能有此浩盛排場與繁麗?難不成這里是皇宮?

    「紫霞,你說,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釋心澄黏著一干閑來無事,正在喂養肥美錦鯉的女侍,忍不住疑心,沒頭沒腦就問出口。

    紫霞是領頭的女官,地位斐然,問她準有個底。

    「你好端端的待著,問這麼多做啥?反正這里有得吃、有得住,你還怕我們害了你不成?」紫霞不冷不熱的答覆她。

    「我只是在猜,這里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皇宮?」她雙手托腮,有些困意的睨著湖中竄頭爭食的肥美錦鯉。

    這里的床榻軟如雲絮,和她平日睡習慣的粗硬木板天差地別,可是舒爽歸舒爽,卻讓她夜不成眠。

    她想念師父,好想、好想,若是讓師父知道自己在這里過得這般舒服,鐵定會叨念她好逸惡勞、不思長進。

    「皇宮才沒無雙殿舒服呢!你少拿皇宮來和無雙殿較量,省得殿主听了不悅。」

    「好些天沒見到蘭皋姊姊了,她上哪兒了?」她好想再聞聞她身上的香味。

    紫霞輕輕推她的肩膀,「殿主的名諱可不許你想喊就喊,況且我們這些下人也無權過問殿主的行蹤。」

    紫霞這番輕責,釋心澄不是听不出來,恐怕是在拐彎抹角的提醒她,一個外人過客沒有資格過問,也罷,反正她只盼著師父快快來,帶她回到潛龍寺,回去過她的太平日子,那就什麼事都沒有……

    「心澄,想午寐就回房去,小心一個不留神栽進湖里喂魚。」

    釋心澄抹了抹困澀的小臉,拍拍衣裙上的草屑灰塵,決定窩回房里,睡個舒舒服服的一大覺。

    師父啊!您不在的時候,就讓徒兒過點好日子吧!

    淡白衣裙繞進無雙殿的回廊里,可是任憑她兜來繞去,就是摸不回自己的廂房,困意濃重,瞌睡蟲直往她的腦門叮咬,她停下腳步,一臉困惱。

    哎呀!反正這兒有的是廂房,睡哪間不都一樣?

    當下作了決定,釋心澄推開繡有錦繪的門扉,神智昏沉沉的,縴裊的身子東倒西歪的栽了進去。

    霎時,一股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雅香似隱似浮,裊裊于鼻息之間。

    「好香哪……」她睡意濃重,循香而去,一記撲上前,順勢縮進那香味的來源處。

    鋪著金緞絲綢的軟榻上,紅衫長袍佔據全部視線,那緞是她未曾見過上等的好,彷佛指尖輕輕一畫便會斷裂,袍上龍鳳雙繡,繡工精巧,栩栩如生。

    她揉了揉眼角,看見一張熟悉的曠世絕色,孩子氣的撒起嬌,「蘭皋姊姊,我好喜歡你身上的香味,好喜歡、好喜歡……」

    記得還小的時候,每當她作惡夢或遲遲無法入睡,師父就會在房里薰上一壺檀香,讓她心安。

    若是還不能入睡,師父便會抱起她,好生安撫一番,誦念佛的真義,讓她靜心沉氣,直到酣然入眠才放開她。

    思及釋斷塵悠然的面貌,她鼻頭一酸,更加偎近暖意清香的身軀,像個孩子般蹭了蹭,凝脂玉面抵在對方的肩頭上,揚起笑靨。

    睡夢中,她感覺到一只手撫過自己的粉腮,進而用指尖摩挲逗弄著她的粉唇,她咕噥一聲,轉身躲開,不許那指頭擾她清夢。

    頭頂傳來一道輕笑,似真似夢。釋心澄緊摟住身側的溫暖之軀,契合靠攏,意外的發覺這軀殼比師父的還受用,光是擁著便讓她全然無憂的安然入眠。呵,蘭皋殿主果真是個好人。

    天色昏黃,月懸山尖,倦鳥歸巢。有人卻不知天高地厚、山南水北,像一只懶洋洋的貓兒伸伸腰桿,翻了個身,滾進一個熾熱的胸懷。

    釋心澄睜開雙眼,明眸染上一層疑惑。對迎她目光的,是一雙勾魂魅眼,如霜白皙的玉膚,睫長如羽,龍楮鳳目,絕美不可方物。

    「蘭皋姊姊,你的手……為什麼要擺在我的衣衫里?」終于,她發現到那只介于中衣與肚兜間的溫熱掌心,在她的腰間與背脊輕輕游移……她全身冒出雞皮疙瘩。莫非蘭皋姊姊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嗜好?

    促狹的魅眼盯著釋心澄局促不安的容顏,勾起淡笑,那笑似魔似聖,讓人屏息以待。

    須臾,釋心澄背脊發涼,渾身僵硬。

    「她」……「她」的手輕輕滑過自己半聳的柔胸,曖昧不已的扯弄著頸後的系帶,半扯半拉,百無聊賴似的纏繞在指尖。

    「蘭皋……」

    「蘭皋不在,你大可將口水省下。我最厭惡的就是把我和她搞混,你再喊錯,我就把你的衣物扒盡,丟到外頭,讓眾人欣賞。」

    低沉溫醇的嗓音教人痴迷,話里的陰邪卻教人打從心底畏寒。

    釋心澄訝然瞪著「她」……不,是「他」才對!

    眼前的人不是蘭皋,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男子……擁有健碩光滑胸膛的男子!

    「你的胸膛露出來了……」她後知後覺的臊紅如花俏容。

    他的指尖勾起她的下顎,朝粉嫩唇瓣徐徐吐氣,「是呀!這會兒也該換你了。」刮了刮她的粉腮,陰魅的眸子染上瑰麗旖旎。

    好,自動上門的小玩意豈有不享用之理?瞧她還生嫩得很,引起他久違的好興致。

    釋心澄猛地抽身,往後挪退,驚慌失色。「你在胡說什麼?換我做什麼?你別過來,否則我要喊……」

    「喊什麼?如果是床寐間的細語,那我就準你喊,其余的廢話多喊,就割你的舌頭喂魚。」

    「yin賊,你少污蔑本姑娘的雙耳,佛祖不會饒恕你的穢行惡狀。」她抓緊凌亂的衣襟,向來毫無防備的大眼總算有了一絲恐懼警戒。

    邪佞的俊容笑開,撩開飄在眼前的發絲,他支肘枕側額,如暴禽般準銳野性的黑眸直勾勾凝睇她。「yin賊?這倒是挺有趣的稱呼,等你躺在我的身下時,再喊也不遲。」

    「別過來!否則……我咬舌自盡!」釋心澄見他緩緩的向自己趨近,作勢伸舌擺在皓齒間。

    遲了一步。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疾速罩住她,她的小舌被他的薄唇覆蓋,溫熱的體溫覆上她的身軀,頭昏目眩之余,她用僅剩無多的清晰意識在心底默念那一串串聖潔明經。師父說過,遇到危急時,誦經是最有效的……

    听見她含糊不清的誦念經書,李洛斐頓住,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真氣抵制著他。

    他眯起眼,未曾松開加諸她身上的束縛,再度勾起她清麗的容顏,伸出熱燙的舌尖,輕輕描繪過她嫣紅的唇瓣,笑道︰「有意思,你這身真氣是從哪里練來的?」

    「我不說!你這個無恥之徒最好快點放開我,省得讓我師父抓到後,狠狠的教訓你一頓。」

    「你不說,那我就褪去你的衣衫,把你丟到外頭,供他人觀賞。」這不是威脅,而是當機立斷,說到做到,李洛斐即刻動手拉扯她的衣襟,一舉抽掉衣帶。

    「不!求你不要……」

    看著自己的外衣被褪盡,拋進隱暗處,釋心澄有些怔忡的愣住,從沒想過真的會有人如此粗蠻不講理,從前在潛龍寺里,哪個師叔師兄弟不是把她當寶來疼,這會兒她總算見識到何謂武林險惡。

    片刻,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在屋內繚繞,像細雨打在蒼竹上泠泠作響,教人恨不得挖心掏肺求這哭嗓停下。

    可惜,這人是邪,是無血無淚的魔,別人的生死全與他無關,更何況是區區幾滴清淚。

    「師父,您怎麼能這麼狠心扔下徒兒?我就要死在這不明不白的地方,要被這似男似女的人凌虐屈辱,我該怎麼辦?嗚啊……」

    她哭得傷心欲絕,哭到沒察覺那雙野蠻大掌早已停下來,沒听到一陣低笑,更沒看到那張艷麗絕倫的俊臉竟嘲弄的睥睨著她。

    「再哭大聲點,看能不能震破我的雙耳,興許還能饒過你一次。」

    「你是哪來的邪魔歪道?你死後一定會下惡鬼道,下一世就淪落畜牲道。」

    不負他期望,釋心澄越哭越淒厲,還不忘搬出自小夠諄諄教導的六道輪回論來詛咒這個無恥之徒。

    李洛斐俊容但笑,指頭滑過她滿是淚痕的雪嫩肌膚。「我名喚洛斐,你記牢了,省得你往後尋仇不知道我的名字,找錯了人,討錯了債。」

    「尋什麼仇?佛說過,有因自有果,所以這一定是我上輩子欠你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欠了你啥債,我得如此狼狽委屈……要是師父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幫我脫離苦難。」

    她的哭喊惹得李洛斐心生不悅。口口聲聲師父,這個未解人事的丫頭難不成是哪個男人欽定的女人?

    大掌迅速翻轉起她的雪白藕臂,果不其然,他在上頭看見一顆朱砂圓痣。

    眼下都什麼年頭朝代了,還有人時興這一套?保守風派已過,四處可見荒腔走板的怪事,連下等賤民的歌妓都能昭然入宮當起貴妃,還有什麼事不可能?

    李洛斐的指尖輕輕撫過皓白如玉的秀腕,引起釋心澄一陣戰栗,她抑下啜泣,試著縮回手,卻始終無法如願,只能與他緊攫不放的大掌拉鋸著。

    「放手,要殺要辱,悉听尊便,你別這樣拉著我,難看死了。」要是讓師父知道了,肯定又會露出淡然無緒的神情,然後冷冷的訓她一頓。

    「我想把你怎麼樣全看我的心情,誰奈我何?」淡薄雙唇扯開一抹傲笑,李洛斐美目輕揚,掃過她噙淚的小臉。

    「師父……」

    懶得再听見那煩人的稱謂,李洛斐索性再次堵住她的唇,松松軟軟的餃吻著。

    釋心澄用力拍打他的胸膛,靈巧的雙眸死命瞪著他一雙幽眸,驚覺那眸子太深沉、心機太過狡詐,望得她腳心泛涼。

    「你到底是誰?」她使盡全力往後畏縮,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你說我是誰?」李洛斐一把扯過她的前襟,舌尖掠過她的細膚嫩肌,滿意于她驚恐瞪大的雙瞳,興奮難耐的說︰「天下雙邪,這臭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豈會不知道我是誰?」

    天下雙邪?這是啥玩意?

    難道是……不可能!三師叔最愛說的鬼故事怎麼可能真實出現?

    哎呀!她的佛祖呀!她真的遇鬼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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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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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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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真是不可思議,寫後記的時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完成這個故事了。

    因為《威廉古堡》系列一連串出版的緣故,其實算起來,這一本是瑪德琳在〈禾馬〉過稿的第二個故事,也是在接獲《古堡里的戀詩少女》過稿通知後,憑著開心又興奮的傻勁,持續奮斗創作出來的。

    因為知道親愛的小舅可以出來和大家見面,真的太興奮了,創作這個故事的時候,可說是卯起來寫,經常熬夜到三更半夜,然後臉上掛著兩圈黑輪去上學,瑪德琳的同學還以為我病了。(變成阿飄,飄走ing)

    這個故事不只是第二個過稿的故事,還有一個值得紀念的意義,就是它是瑪德琳創作生涯中(旁白︰明明就不長啊……說得好像很久似的),第一本古裝故事。

    直到現在寫後記的時候,還是覺得很像在作夢,第一次創作古裝故事,想不到這麼幸運,竟然可以順利得到編輯的青睞,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希望可以得到各位讀者朋友的青睞。

    不過可能也是因為卯起來寫,卯過頭了,又是第一次創作古裝故事,所以在創作的過程中大量閱讀詩詞古書,第一個版本也因為句子太過文謅謅而被編輯打槍,有經歷過一段白話文革命。(自爆)

    寫完這個故事之後,興匆匆的呈給老姊看,原本以為會受到愛之深、責之切的嚴厲挑剔,想不到老姊居然說她很喜歡李洛肥……啊浮,不對,是李洛斐才對——

    啊,被李洛斐瞪了。

    再來說說另外一對無緣的苦命人,就是釋心澄的師父與李蘭皋這一對,其實故事的啟發是來自這兩位,不過這兩位的故事一想到就頭疼,所以創作的時候還是以另外兩位為優先。(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最後,不免俗的幫自己打打廣告,不管是《威廉古堡》系列,還是古裝單行本,都是笑料百出、安神開胃(?)的故事。

    瑪德琳懇請讀者朋友們支持,拜托,拜托!(將威廉的頭用力壓下去,與瑪德琳一起拜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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