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彤《守護神》


出版日期:2009-11-17



袁沅從小就極有正義感,見不得霸凌的事發生,倘若看見同學被欺負,
她鐵定頭一個跳出來救人,所以見到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范方,
她便決定保護他,⋯⋯好吧,其實她會黏在他身邊還有個重要原因──
雖然她天不怕地不怕、打架一把罩,很受同學崇拜,
但是,她其實有個很大的弱點──她超怕阿飄啊!偏偏她天生體質特殊,
擁有令她痛苦萬分的陰陽眼,因此,她三不五時就會看到「好兄弟」在眼前晃,
其中,有的阿飄還會跟她說要玩捉迷藏、自願當鬼!真是XXX,
要不是忙著逃命,她就要飆國罵了!幸好,她無意中發現阿飄很怕范方,
不敢近他的身,既知他這麼好用,她當然得把他緊緊拽在身邊呀!是說,
他頭腦棒、人長得又好看,不乏女人愛,唉,這可不行,
她希望他能當她專屬的守護神啊∼∼



楔子

        一張彩色遺照高掛在佈滿白菊的靈堂上,相片裏的老人家穿著夏威夷花襯衫,眼尾和嘴角的笑紋明顯,露出沒有幾顆牙的大大笑容,看得出來是個很愛笑的老爺爺。

  十幾名年紀大大小小的家屬,分散在二十坪大小的靈堂內,其中最小的隻有四歲左右。

  四歲的小女孩無法理解死亡和悲傷,不懂他們為什麼都在哭?

  因為大伯公上天堂了。爸爸這麼對她說。

  她沒看過大伯公,也不知道天堂在哪裏,所以還是不懂為什麼大人們要哭?

  她靜不下來,無聊地拉拉爸爸的褲管想跟他說話,但爸爸叫她等一下,她等了好久好久,爸爸還在跟別人說話,她隻好跑到一大盆花前麵自己玩,小手輕輕碰觸花瓣,數著花盆裏有幾朵花。

  「一、二、三、五、六……」

  「小妹妹,你漏數『四』了喔。」小女孩的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跟她一樣蹲著。

  她抬頭看他,接著,納悶地轉頭看著牆上的大相片,又轉回頭看他,小腦袋就這麼來回轉著。

  「欸~~你的衣服跟他的一樣耶!」手分別指著相片裏的花襯衫,跟她眼前這個人的花襯衫。「真的一樣喔!」

  「對呀,這是我最喜歡的衣服!」老人家驕傲地拉拉身上的花襯衫。「是我跟我老婆十年前去夏威夷的時候買的喔!」

  「夏威夷在哪裏?」小女孩好奇地問。「有台北那麼遠嗎?」從小住在台中,對她來說,台北是世界上最遠的地方。

  「哈哈……遠得多哩!」

  「什麼是蜜月?」

  「就是——」老人家才開口要解釋,卻不期然被一個滿臉納悶的歐巴桑打斷話。

  「小妹妹,你在跟誰說話?」

  「跟他啊!」小女孩指著蹲坐在麵前的老人。

  「這裏沒人啊!」除了小女孩,歐巴桑左看右看都沒有看到有人在小女孩手指的位置,直覺小女孩在說謊。「小孩子不能說謊喔!」

  「明明就有!他在這裏啊!」被指控說謊,小女孩很生氣、很生氣,指著麵前的老爺爺問道:「你明明就在這裏,她為什麼說我說謊?我不是說謊的小孩,我沒有說謊!」

  「我知道你沒有說謊,但她看不到我,所以不相信我在這裏。」老爺爺心平氣和地說,臉上還是掛著和藹的笑容。

  「你明明就在這裏,她為什麼看不到你?」小女孩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帶開,沒發現歐巴桑的臉突然間因驚恐而變形,眼睛跟嘴巴越張越大、越張越大……

  「因為……」老人家露出跟牆上那張相片一模一樣的笑容。「我已經死了啊!」

  「死了……」小女孩滿是不解地問:「什麼是死?」

  「死就是躺在那裏,不能說話。」老爺爺手指著棺材。

  「蛤?」小女孩臉上的疑惑更深。「可是……你不是在這裏跟我說話嗎?」

  「你……你到底是咧尬向說話?」歐巴桑顫抖的手,驚惶地指著小女孩。

  「跟他啊!」小女孩天真地指著相片。「他長得跟相片一樣,衣服也穿一樣的喔!」

  「啊——」歐巴桑放聲尖叫。「看到鬼、看到鬼啦——」

  「你是在大小聲叫啥啦?」歐巴桑的丈夫不悅地趕到老婆旁邊,低聲斥道:「這是阿爸的喪禮耶!」

  其他來弔唁的親友也紛紛往這裏看,小女孩的父親發現不對勁,也立即走了過來。

  「她、她……看A丟阿爸……」歐巴桑手指著小女孩,嚇到口齒不清。

  小女孩的父親沒有太多驚訝,隻擔心女兒的老實話會引來一堆大驚小怪的批評和異樣眼光。

  當女兒更小的時候,他就發現她經常跟一些看不到的「人」說話,所以他早已習以為常,但對其他人來說,她的「特異功能」太匪夷所思,他們難以接受。

  「蛤?賣黑白亂講!」歐吉桑才不信這種鬼話。

  「我嘸黑白亂講啦!嘸……你自己問。」

  「妹妹,你……真的有看到我阿爸?」

  「有啊!」小女孩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大家都圍過來了?她趕緊跑到父親身邊,抱住父親的腳。「阿爸……」

  「嘸代誌,免驚免驚!」父親拍拍小女孩的頭頂安撫。

  他曾跟女兒說過,不要再跟那些「東西」說話,但她還太小,分不清人和鬼的差別。

  看來,今天又要惹來一堆指指點點了。

  「那……」歐巴桑半信半疑,還想繼續問。

  老爺爺見狀,飄到小女孩麵前,將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小妹妹,你尬他們說,我要來去找阮水某啊,叫他們麥哭,攏給我哭尬衰衰去啊!」老爺爺要她轉達心聲。

  「喔。」小女孩點點頭,聽話地將老人的話一五一十地轉達出來。「他說,他要去找水某,叫你們麥哭,攏給他哭尬衰衰去啊!」

  「嗄?!」原本半信半疑的歐吉桑聞言,臉色驀地大變,這確實是阿爸說話的語氣!

  「你再跟他說,叫他們麥擱找啊,我攏無藏私房錢,財產早就被他們開了了啊啦!」老爺爺無奈地搖頭。「我要來去找我水某了,小妹妹,掰掰……」說完,就消失不見了。

  「掰掰……」小女孩揮手道別。

  「妹妹,阮阿爸……甘有講到錢?」歐吉桑驚嚇之餘,不忘期期艾艾地問。

  「他說叫你們麥擱找啊,他攏無藏私房錢,財產早就被你們開了了啊啦!」小女孩說出老人的臨別遺言。

  「蛤?啊——」歐吉桑和歐巴桑放聲哀號,哭得比剛得知老父的死訊時還淒厲。「去了了啊、攏總去了了啊啦……」

  他們以為老父有暗崁錢,所以四處去借錢簽賭,沒想到……這下完了!

  「阿爸,他們幹麼一直看我?」看著週遭眾人驚嚇的神情,小妹妹滿是不解。

  「我不是有跟你說過,不要跟鬼說話嗎?」父親乘機教育她。

  「蛤?!他們是鬼喔!」小女孩立刻一閃,離號啕大哭的夫妻倆遠遠的。

  「不是啦……」女孩的父親忍不住笑出來。「剛剛跟你說話的那個阿公才是啦!」

  「蛤?那個阿公才是鬼?」可是……她覺得這對夫妻還比較可怕耶!

  「人」跟「鬼」要怎麼區分啊?

  厚~~好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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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年後

  炎炎夏日。

  一個穿著白衣藍裙製服的高身影,急匆匆地跑在偏僻的小山路上,彷彿有惡狗在背後追,隨著太陽西下,她的步伐更加急促。

  女孩的頭髮剪得極短,有著健康的麥色肌膚,一雙濃眉大眼和豐厚的唇瓣,十足英氣的臉,性格也是不讓鬚眉,若是沒看到她穿著裙子,絕對會以為她是個俊俏的小男生。

  「可惡的臭老王!」袁沅雙腳很忙,嘴巴也沒停著,邊跑邊罵。「呼……看我明天怎麼整他!」

  她邊喘氣邊跑,腳步不敢稍停,隻求能在天色轉暗前回到家。

  她就讀的「東和國中」位於有些偏遠的山區,離她家大約半小時的路程,每天上下學都是靠萬能的雙腳。

  老王是學校的訓導主任,是個難搞的歐吉桑,她隻不過教訓幾個隔壁村國中裏不識相的小太妹,替同學出口氣而已,竟然就罰她掃操場旁邊那片大空地,害她無法趕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家。

  她是正義感十足的人,看到不平就會出手相助,而且每打必勝,所以莫名其妙地,她成為全校學生的偶像,班上同學告訴她,那是因為她讓附近學校的壞學生不敢找這所學校學生的麻煩。

  為此,他們甚至封給她「守護神」的稱號。

  但現在呢,她這個「守護神」隻能拚命跑,想要在太陽下山前趕回家,否則阿飄一出現,她就慘啦!

  基本上,阿飄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都會出現,隻不過它們白天比較安分,看起來有氣無力的,沒什麼靈力,所以沒精力鬧她,但一到晚上,它們就火力全開,呼朋引伴地來找她麻煩。

  她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長相可怕的好兄弟,偏偏不曉得是走了什麼黴運,她的磁場跟那個世界的「人」特別合,又好死不死地擁有陰陽眼,於是乎,她跑鬼追的戲碼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上演。

  小時候,分不出人跟鬼的差別,經常跟不是人的「人」說話,結果當然是嚇壞身邊的大人,以為她中邪了,還帶她去廟裏收驚,這才發現原來她看得到那些鬼。

  打從她分辨得出人和鬼的差別後,她就開始視它們如蛇蠍,能閃多遠就閃多遠。

  為了不讓那些鬼在她家走動,她老媽還特地到城隍廟裏求城隍爺賜了一張大符咒,有桌麵那麼大,就貼在她家進門的牆麵上,效果很好,因為那些鬼隻能在她家門外張望,沒有一個進得去她家裏麵。

  她身上當然也貼身帶了一張黃色小符咒,可能是符小,防護力道也小吧,隻能將那些「好兄弟」阻擋在方圓一公尺之外,雖然近不得她的身,但光看它們就夠恐怖的了。

  這些阿飄不會傷害她,隻是喜歡纏著她、鬧她,想跟她玩,有些則是想請她幫忙。偏偏它們都長得很可怕,不是缺手斷腿的,要不就是身上破了一個大洞,腸子都跑出來了,噁心得要命,嚇都嚇死她了,她才不可能理會它們呢!

  「完了,天黑了!」當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大地,街燈亮起時,袁沅立即驚恐地大叫,腳下的步伐再加快了些。

  偏偏現在又是農曆七月,「好兄弟」最多的月份,也是她最厭惡的月份。

  已經快到她家住的村莊了,但危機還沒解除,除非回到家,否則……

  「……陪我玩啦……」

  讓人聽了毛骨悚然的陰寒聲音沒有預兆地在她身後響起。

  「不要啦!」袁沅厲聲拒絕,雙腿繼續往前跑。

  天啊、地啊,拜託讓它們離我遠一點啦……

  「我要錢……給我錢……」

  「我好餓……」

  「我要玩捉迷藏……我要做鬼……」

  「你本來就是鬼!」袁沅受不了地大叫。「不要再跟著我啦!」

  拜託~~離她遠一點啦!

  她像是個「鬼怪發電機」,隻要有阿飄發現她,就會呼朋引伴地來纏她、鬧她,想跟她玩,雖然它們無法接觸到她,但親眼看到一群肢離破碎的「人」,還是很恐怖啊!

  就是這些愛找她麻煩的「好兄弟」,讓她不敢在晚上出門,尤其是農曆七月,更是她的死穴。

  師父曾跟她說,她的體質特殊,很適合當靈媒。

  雖然鬼怪特別愛黏她,但不會傷害她,它們會現身在她麵前,除了想鬧她玩外,另一個原因就是將她當成媒介,有心願要她幫忙完成。

  拜託,她躲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跟它們溝通啊!

  它們能不能別來煩她啊?

  跟在她後頭的阿飄緊黏著她不放,像是找到心愛的玩具般地纏著她,而此刻的她,就像被一群餓貓追著逃命的老鼠。

  「嘿嘿……」一群阿飄緊跟著她不放,有些比較惡劣的,甚至嚐試伸手要抓她,雖然被她身上的符咒震開了,但還是不死心地想要繼續碰觸她。

  她身手矯捷,腳步飛快,拚命地往前跑。

  去年她還得到全縣國中組的馬拉鬆賽跑冠軍,這……該歸功於它們多年來的訓練嗎?

  不多時,她已經逃到村莊裏,隻要在前麵的路口轉彎過去,就會回到她安全的家——

  砰!

  「啊!痛……痛痛痛……」她被撞倒在地,跌得四腳朝天,百褶裙往上翻飛,蓋在她臉上,她氣得撥開,大吼:「是哪個沒長眼睛的,擋住我的去路?」

  擋她逃亡之路者,殺無赦!

  同樣被猛力撞跌在地的瘦小身影,不發一語地站起來,無心察看身上的痛處,趕緊彎腰撿拾起因這一撞而掉落在地麵的零錢。

  「喂!你沒聽過好狗不擋路嗎?為什麼擋我的路?」拍拍摔疼的屁股,她火大地走向彎腰撿東西的小鬼,完全忘了逃命這回事。

  她,袁沅,是村裏有名的恰北北,比同年齡孩子要高的身材,讓她打起架來無往不利,聲名還傳到鄰近幾個村落,因此沒有人敢找她學校學生的麻煩。

  男孩還是不說話,焦急地尋找少了的三塊錢。若是沒買到該買的酒回家,他會被在家裏等酒喝的父親打死。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她伸手要抓住他的手,卻被他驚惶地撥開。

  「不要碰我!」他雙手擋在頭上,全身顫抖。

  「你……」她被他激烈的反應嚇到,愣愣地縮回自己的手。「我又沒有要打你,你幹麼怕成這樣?」

  他防備地瞪她一眼,都是她害他掉了三塊錢。沒找到錢就買不到酒,他絕對會被打到脫一層皮!

  光想,他就忍不住臉色發白。

  「你幹麼瞪我?」她不爽地嘟囔,見他還是不理人,幹脆學他蹲著,好奇地看他的手在地上摸索什麼。「喂,你在找什麼?我幫你找。」她猜想可能剛才碰撞時,他手上有東西掉了。

  男孩仍然沒有搭理她,繼續摸黑找錢,找尋的動作更急切了。

  「兩個人找比一個人找快,說啊,你到底在找什麼?我幫你找。」

  「三塊錢。」

  「嗄?」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多少?三塊錢?」她沒聽錯吧?

  「三塊錢。」

  「別找了,我給你。」她找出零錢包,拿了五塊錢給他。「哪,給你,不用找。」現在還有哪個人會把三塊錢放在眼中啊?

  男孩不理她,還是繼續找那三枚長了腳的銅板。

  「這裏的路燈不夠亮,你可能找到半夜也找不到。」她把銅板遞到他麵前。「快點拿去啦!」

  「……謝謝。」他想了好幾秒才接過她手中的銅板。

  「趕快回家吧,我也要回家去躲……」她終於想起自己正在逃亡,膽怯地看了看周圍,卻發現那些「好兄弟」居然飄在離他們五公尺遠的距離,不敢接近。

  「欸?」這是怎麼回事?這些阿飄突然不敢接近她了耶!

  她好奇又興奮地走近它們,馬上發現它們又蠢蠢欲動地想撲向她,嚇得她急急往後退,結果不小心又撞到男孩,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

  然後,神奇的事件再度發生——那些阿飄又畏懼地往後縮成一圈,不敢越雷池一步!

  她的視線來回看著那些阿飄和身旁矮她近一個頭的男孩,強迫地拉著男孩故意接近它們,看到它們倏地往後疾退後,她更加確認自己的判斷正確。

  「哈~~我知道了!」它們怕他!

  「放開我啦……」

  「不行,你現在不能走,你陪我回家好不好?」雖然不知道它們為什麼怕他,但平白多了一個特大「護身符」,當然要好好利用。

  「不要,我要去買東西。」再不把酒買回家,他的皮肉就要受罪了。

  「拜託啦,你先陪我回家啦,我家就在那裏。」她指著距離幾十公尺外的三層透天厝。

  「不要!」他拒絕,他還趕著去買酒呢!「你自己回去就好,幹麼要我陪?」

  「喂……」她緊緊抓住他細瘦的手臂不放。「你見死不救喔?」

  開玩笑,好不容易碰到一個「魔鬼剋星」,怎麼可以讓他跑了?

  人家說「惡人無膽」,就是在說她啦!

  她承認自己很凶,但超級沒膽,連恐怖片都不敢看,反正她常常可以看到「實物」,沒道理還花錢去戲院嚇自己。

  「我哪有見死不救?」亂用成語。她又沒有危險,哪來的見死不救?

  「唉呀……這……說不清啦!反正你陪我回家,我給你十塊錢的保護費。」隻要不再被「人」追,她寧可貢獻自己的零用錢。

  「好。」輕輕鬆鬆就有十塊錢入袋,男孩馬上點頭答應。

   「我們走吧!」她開心地拉著男孩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

  「別拉我啦,我自己會走。」從小被打到大,他很討厭跟別人有肢體上的碰觸。

  「借拉一下又不會少塊肉,幹麼那麼小器?」不顧他的掙紮,她捉得更緊。「別忘了,我要付你十塊錢耶!」

  「你如果要抓我的手,要再加五塊錢。」範方精明的腦袋飛快地轉動。

  「好啦……錢鬼!」袁沅不爽地咕噥,掏出十五塊錢交給他後,立即緊握住他的手不放。「喂,你叫什麼名字?」

  「範方。」

  「範方?真巧,我叫袁沅耶!」她露出爽朗的笑聲。「一個方、一個圓,哈哈哈……真巧!」

  回過頭看那些阿飄無計可施的模樣,她立即得意地送它們一個大鬼臉。

  哈~~隻要有這個「護身符」在身邊,她就安啦!

  來到家裏明亮的燈光下,袁沅總算看清範方的長相。

  他的個頭非常瘦小,頂多一百五十公分高,體重也許還不到四十公斤,臉色非常蒼白,白淨的臉上嵌著一雙黑黝黝的大眼,正防備地盯著四周。

  他長得很漂亮耶,比她這個女生還要秀氣好看。

  隻可惜,他臉上和身上佈滿大大小小的黑青瘀血,破壞了他的俊美,袁沅天生的正義感立即油然生起。

  「這是誰打的?」

  他身上佈滿傷痕,有新有舊,幾個比較大的傷口甚至皮開肉綻,簡直可以用體無完膚來形容,讓人看了怵目驚心。

  怎麼會有人這麼殘暴?竟然對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下毒手!

  喔~~她氣到胸口快冒出熊熊火苗啦!

  「跌倒。」他漠然地說出常用的理由,彷彿身上的傷與他無關。

  「你騙誰啊!」袁沅英氣的濃眉攏起,大眼圓瞠,以專家的口吻反駁。「我從小打架打到大,跌倒的傷跟被揍的傷,我會分不出來嗎?」

  老媽常罵她是「麻煩磁鐵」,隻要有她在的地方,麻煩就會自動找上門。

  吼~~又不是她主動招惹來的,她也是無辜的「受害者」耶!

  「沅沅,你又在跟誰吵架?我警告你喔,你別再給我惹麻煩,否則我打斷你的狗腿!」袁母的大嗓門從屋內傳來,隨著話語結束,人已經出現在門口,發福的身軀意外的輕巧。

  「我沒跟人吵架啦!」袁沅不爽地大吼。

  範方警戒地退後兩大步,防備地盯著火爆的母女檔,小心戒備著,隻要一有麻煩就逃,這就是他這幾年訓練出來的生存之道。

  「你講話這麼大聲幹什麼?」袁母一個巴掌打在袁沅頭上。「你老母沒耳聾!」

  「厚~~」她吃痛地摸著頭,閃遠一大步。「很痛耶!」

  「廢話!要是不痛,我幹麼打?」袁母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

  「難怪我會動不動就跟人打架,這根本就是遺傳的關係嘛!」袁沅振振有詞地說著。

  人家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是至理名言。

  「你自己愛打架,不要牽拖到我身上!」袁母又賞了一個爆栗給她。

  「喔~~」袁沅再度抱頭鼠竄。「我要告你虐待兒童!」

  「哪個『兒童』像你這麼高大!」袁母一把推開擋路的「兒童」,一臉和藹可親地跟範方打招呼。「你好,我是沅沅的媽媽,你是她同學嗎?我好像沒看過你耶!」難忍心疼地打量他身上的纍纍傷痕。

  這明顯是被打傷的,而且極可能是家暴!

  夭壽喔,哪個狠心的父母打的?

  「媽,你嘛幫幫忙!」袁沅受不了地歎了好大一口氣。「我跟他個子差那麼多,怎麼可能是同學?」

  「你的個子看起來就像是國二生嗎?」袁母冷冷地吐槽她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一轉頭看向範方又立刻換上一張熱情的臉。「你今年幾歲啦?幾年級呀?」

  「我今年十三歲,念『東和國中』,一年甲班。」袁母意外的親切讓範方錯愕了一下。「上個月才搬來這裏的。」

  「嗄?!你才小我一歲?怎麼可能!」袁沅不敢置信地大呼小叫,他身高不到一百五,瘦不啦嘰的耶,怎麼可能是國中生?她那個上小六的弟弟還比他高壯咧!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每餐吃三碗飯啊,大飯桶!」袁母不客氣地掀女兒的底,轉過臉麵對範方時,又換上和藹的臉。「對了,你吃晚飯了沒?要不要在我們家吃個飯?」

  「不用了。」他要趕著去買酒,否則回家又要挨揍了。「我要走了。」

  原本還以為她們母女會打起來,上演全武行,沒想到事情的演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們母女間的打鬧看起來很溫馨,一點兒也不嚇人。

  原來,親子間的相處也可以是這種形式,他很羨慕。

  「等等,你的傷!」袁沅想起他身上的傷,出手阻擋他離開。

  「我沒事。」他不自在地閃躲。

  「老欸~~你快出來!」袁母強拉住他的手,大聲喊叫援手。

  「放開我!我沒做壞事,放開我,不要抓我……」突然被抓住,範方嚇壞了,拚命掙紮著。

  「可憐的孩子……」感情豐富的袁母,給了範方一個結實的熊抱。「看你被嚇得……」

  「……」範方被嚇到動彈不得。出生到現在,沒人抱過他、關心過他,所以此刻他真的嚇呆了。

  「……幹什麼?大呼小叫的。」村長大人出來看究竟。

  「你看他的傷。」袁母眼眶泛紅。「夭壽喔,打得這麼狠!」

  「走,我帶你去醫院。」袁父二話不說就牽出摩托車。

  「我不要去醫院!我會被打……我不要……」範方驚嚇地連連後退,撞到他身後的袁沅,又蹦地跳開,差點跌倒。

  他怕惹來警察的關注,回家後會有更凶狠的懲罰。

  「是誰打你的?」袁沅扶住他,一臉憤慨地握緊拳頭。「告訴我,我去替你報仇!」

  她天生正義感十足,最受不了有人欺負弱小,那會讓她激憤到想扁人。

  「……」範方低頭不語。

  「你是……範大海的孩子嗎?」袁有德不愧是村長,村裏的人他幾乎全都認識,略一想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範大海是上個月才搬來的新住戶,隻有他跟兒子兩個人,就他所知,範大海沒有固定的工作,隻靠打零工賺些許錢,賺的錢全拿去喝酒了,是個酒鬼。

  「……嗯。」範方羞愧地點頭。

  「你媽呢?」

  「五年前病死了。」母親曾跟他說過,她跟父親是為愛私奔在一起的,原本父親開了一家雜貨店,日子過得還不錯,但在他出生後沒多久,父親幫朋友作保,結果朋友落跑,他被迫賣了所有資產還債,之後就靠打零工養家,收入很不穩定,有一餐沒一餐的,就連健保費都無法繳交。

  在他上小學前,母親患了感冒,引發肺炎,由於沒有加入健保,家裏又籌不出錢看病,借也借不到,結果不到一個月,母親就撒手人寰了,從此父親性格大變,嗜酒如命,而且發酒瘋時會打他出氣。

  「是你爸打的?」袁有德隻能歎氣,說出已知的答案。

  範方沒有回答,這就是最好的回答。

  「你身上的傷是你爸打的?!」生長在一個幸福家庭的袁沅無法相信世上會有這種禽獸家長。「可惡,我要去讓你爸嚐嚐被揍的滋味!」

  「你給我進去,別給我惹麻煩!」袁有德快一步抓住蹦蹦跳的袁沅。

  「我無法袖手旁觀!」

  「我會處理!」袁有德轉向範方,溫和地說:「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還要去買酒……」

  「我陪你去。」袁有德堅持要陪他回家,他必須跟範大海好好談談,如果他死性不改,他就報警處理。

  這個孩子分明是受虐兒,再不給範大海一個嚴厲的警告,這個孩子可能還沒長大就會被打死了。

  「不要,我怕我爸看到……」若是被父親看到,以為他跟別人告狀,他的皮肉又要痛了。

  「沒關係,我知道該怎麼跟他說,不會害到你的。」袁有德疼惜地摸著範方的頭,可憐的孩子。

  「老爸,我也要跟!」袁沅很想給那個殘暴的父親一個深刻的教訓。

  「你少給我惹麻煩!」她想做什麼,當了她十幾年父親的他還會不清楚嗎?

  「放心啦,我不會隨便動手打人。」隻要那個人安分,她就不動手。她聰明地將這句但書放在心裏頭,沒說出口。

  她是經常打架沒錯,但她有一個原則——絕不欺負弱小。

  她最痛恨仗勢欺人、以大欺小的人了,尤其是虐待無力還手的小孩的父母,他們根本不配稱為人!

  哼,她會適時地讓那個暴力父親見識她拳頭的威力,讓他不敢再隨便動手打人!

  「現在是七月耶,你還敢出門嗎?」由於袁沅的特殊體質,他們家在農曆七月時幾乎可以說是草木皆兵,隻要聽到她驚聲尖叫就知道又碰到「好兄弟」了。

  「老爸,你知道嗎?那些『人』很怕他耶!」她驚喜地跟袁有德分享這個好消息。

  「真的?!」袁有德和袁母的臉上都掛著驚訝的表情,像看著奇珍異獸般地瞪著範方。「為什麼?你有練什麼法術嗎?」

  「我沒有……」範方猛搖頭,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我發現隻要有他在,它們都會閃得遠遠的。」她耀武揚威地對著那些阿飄做鬼臉。

  隻要有他在身旁,她就蝦米攏嘸驚啦,因為他是她最好的「護身符」啊!

  「既然這樣,你要好好抓住這張『活生生的符』喔!」袁母跟袁沅擠眉弄眼,又是明示、又是暗示的,隻差沒有寫大字報。

  「我哉啦!」有他在身邊,就算晚上她都敢出門了。

  「來,我送你回家。」村長大人不容拒絕地強迫範方坐上機車。

  「阿爸,你要好好警告他老爸,要是他再不聽,就換我揍他,讓他嚐嚐拳頭的滋味!」

  「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裏,不要惹是生非,他的事,我會處理。」袁父沒好氣地說完後,騎著車離開。

  「你呀,不要動不動就想動拳頭,以為你的拳頭硬啊?」袁母受不了這個隻會用拳頭解決的暴力女。

  「我的拳頭是很硬啊!」她在附近幾個村落,可是有名的無敵手耶!

  「我看你的頭更硬!」袁母沒好氣地賞她的頭一個很響的爆栗。

  「喔~~」她雙手抱頭鼠竄。「又打我!」

  「我這是在提醒你,要用腦,不要老用拳頭。」袁母說出至理名言。「人生不是隻靠拳頭的。」

  「腦?怎麼用?」她就是笨啊,偏要她動腦,存心整她啊?

  「唉~~」對於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女兒,她還能說什麼?隻能仰天長歎啊!「你不會教他幾招防身術嗎?這樣他不就可以自保了?」

  「對厚!」袁沅恍然大悟地用力拍一下雙手,熱情地擁抱母親。「老媽,多吃我幾年飯,果然有差喔!」

  「你呀,就算再多吃幾十年,還是一樣不長腦!」知女莫若母哪。袁母損完自己的女兒後,便進屋準備吃飯去。

  「講這樣……」袁沅悻悻然地跟在後頭,心裏已經在計劃要教範方哪幾招,讓他防身又能自保。

  她挺喜歡這個「人形護身符」的,絕對要確保他安然無恙!

  一早進校門,袁沅沒到三樓自己的教室,反而走到二樓,這是男生班的教室樓層,看著班級牌,她找到國一甲的教室。

  昨晚老爸送範方回去後,好晚才回家,不知道結果怎麼樣,有沒有好好教訓那個家暴父親,她等不及了,所以跑來瞭解後續發展。

  「欸~~學姊!」一個走出教室的男同學看到袁沅,隻差沒發出崇拜的尖叫聲。「你怎麼會在這裏?」

  袁沅是學校的風雲人物,運動全能,武術超強,而且威名遠播,曾經一人對抗外校的男同學,以一對五,將對方打得滿地找牙,從此不敢再找這所學校的學生麻煩。

  她是全校學生的守護神,更是他的偶像啊!

  「當然是……『走』來的啊!」袁沅沒好氣地翻白眼。問這什麼白癡問題?

  「我的意思是說,你來幹什麼?」偶像就站在麵前,阿川努力表現,務求讓偶像留下好印象。「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隻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請儘管吩咐,我一定——」

  「幫我叫範方。」她揮手打斷他落落長的廢話。

  「範方?」阿川念了一次這個陌生的名字後,確定地搖搖頭。「我們班上沒有這個人耶!」

  「他上個月才轉來,是新來的轉學生。」

  「喔~~你是說那個骯髒鬼喔!啊——」

  「你說他是什麼?!」她一把扯住他的衣領,讓他的雙腳離地十公分,一臉兇惡地怒問。

  「我……我……放開我……」阿川抖著聲音,全身更是抖到快散了。

  她用力丟下他,將他摔得四腳朝天,怒氣衝天地問:「誰讓你這麼叫他的?」

  「很多人都……都這麼喊啊……」他全身抖到不行。「因為……他每天都髒兮兮的,製服也是破破舊舊的……」

  「我警告你,別再讓我聽到有人這麼說範方,聽到沒有?」對於他的處境,她除了憤慨,還有更多的憐惜。

  看過他死命找三塊錢的模樣,她相信他的家境一定不好,尤其是還有一個會打他的父親,他生活的艱苦可想而知。

  而這些不知人間疾苦的人,憑什麼取笑他?

  可惡!

  「我又沒有辦法控製別人的嘴……」

  「大家聽著!」袁沅懶得跟他多說廢話,用力丟開他,扯著喉嚨,對著走廊上的人大聲說話,看到所有人都停下腳步,有些教室裏的學生甚至還走出教室,她才繼續往下說。

  「從今天起,範方有我罩著,你們若是不怕我的拳頭,沒關係,儘管找他麻煩,到時候,別怪我不手下留情!」揚著拳頭,用力說著威脅性十足的話,魄力十足的眼神一一掃視所有人。「聽到了沒有?」

  「是。」回答的聲音,整齊劃一。

  她滿意地點點頭,確定達到她要的效果後,才又轉身要叫阿川去找人,沒想到卻看到範方走出來了。

  「嗨~~阿方,你來啦!」她臉上的笑容真誠燦爛,兩、三個跨步走向他,伸手環著他瘦弱的肩膀,再度對著眾人說道:「他就是範方,我不許任何人欺負他,聽到了嗎?」

  「聽到了。」誰敢對袁沅的話有異議啊?又不是欠揍。

  「很好!」她再度滿意地點頭,拉著他下樓。「來,阿方,我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說話。」

  範方的心魂還因為聽見她的話而處在極度震驚和激動中,一時無法回複,隻能任她拖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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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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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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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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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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