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貝兒《清風拂面之結發夫》


出版日期:2014-06-03

  與相公和美度日、子孫成群是每個女子的夢想,
  可洞房夜後的一碗避子湯,卻硬是打碎周韻娘的美夢,
  甚至在嫁進邢家第五天,就被相公送到別莊!
  眼看相公無愛,她一介女流也只能認命等待休書送至……
  但良人狀似無情,卻處處打點,讓她在別莊也能安穩度日,
  教她如何相信,丈夫從未將她放在心上,兩人緣分將盡?
  所以她決定回到他身邊,誓要找出他刻意疏離的真相……

  邢阜康初見周韻娘,便被這河畔放水燈的美麗女子所吸引,
  偏偏只能克制愛慕之情,皆因他有著不可告人的身世!
  直到驚聞心上人即將所嫁非人,甚至遭逢悲慘命運後,
  他再也無法冷眼旁觀,立刻上門求親,
  不管在知道那段不堪身世後,她怨他也好,後悔嫁他也罷,
  他都要親手構築無風無雨的世外桃源,護她周全!


第一章

蘇州

“今天是七月三十,也是地藏王菩薩的生日,家家戶戶都會點燭燒香,并在河邊放水燈,這已經算是同裏鎮的傳統習俗……”

酉時時分,身材短小精悍的王朝奉一面撚着胡子,一面對身旁的高大男子說道:“大當家難得來一趟,不妨多住幾天再走。”

由于徽商經營典當業不只遍及長江中下游一帶的城鎮,就連長江以北,徽州典當商的勢力也相當大,而“邢家當鋪”的蹤跡甚至已經遠達北京、山東和廣東,也讓大當家終年馬不停蹄地奔波勞頓,還真擔心他會累壞身子。

被稱做“大當家”的男人不置可否,只見他年約二十五,有副高大粗犷的體格和身形,無論走在哪兒,都相當引人注目,算不上俊美的五官輪廓,頂多是方正有型,不過天庭飽滿,再配上兩條濃眉、嘴巴略大,卻是厚薄适中,構成一張霸氣十足的男性臉孔,只是那雙徽黑般的眼瞳宛如罩上一層抑郁霧氣,揮之不去,也綻放不出原本該有的湛湛光芒。

“…一下回再說吧。”過了片刻,邢阜康才開了金口,嗓音低沉緩慢,簡單扼要,卻極有份量。

這個回答早在王朝奉的預料之中,該說大當家是天生勞碌命,總是一肩挑起所有事,整年在外頭東奔西跑,讓他們這些老夥計都不禁心疼。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這座四面環水的小鎮上,即使太陽已經下山,天色也暗了,不過各家門前的地上都插着“地藏香”,甚至還以油渣等易燃物聚成一堆燃之,火光沖天,加上一盞又一盞的水燈,漂在河面上,由近至遠,時分時合,閃閃爍爍,可比白天還要明亮。

而在此時,隔着一段距離,一名中年婦女臉色慌張地左右張望,似乎正在找人,直到瞥見站在河岸旁,腦後紮了一條長辮子,身上穿着藕荷色襖裙的女子身影,也就是周家庶出的五姑娘,總算松了口氣。

“就知道五姑娘又跑來這兒放水燈了……”她掏出絹帕拭着額上的汗。“這麽晚了,一個人待在外頭,萬一遇上壞人怎麽辦?”

“放完水燈,自然就會回去,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韻娘偏首看了下奶娘,軟糯輕柔地回道。

說着,她便将捧在手上的蓮花水燈放在河面上,已經點上燭火的水燈順利地漂浮,并沒有翻倒,表示祈求的願望能夠實現。

“當年我不能為哥哥做些什麽,如今只希望地藏王菩薩保佑,讓他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她語帶悲傷地說。

奶娘眼眶倏地一紅。“三少爺都已經死了七年,五姑娘又每年為他放水燈祈福,一定早就投胎轉世去了。”

“就算哥哥已經投胎轉世,也希望是投胎到一個好人家,有着關愛他的爹娘,別再當庶子了。”韻娘只要想起當年十歲的她,親眼目睹孿生兄長被生得人高馬大的十三歲嫡長兄打成重傷,最後不治身亡,就不禁悲從中來。

就因為他們兄妹是庶出,過世的生母原本只是大娘的丫鬟,後來成了爹的侍妾,雖然被允許生下孩子,但在府裏的地位卑微,最後只能被當做是一場意外,無人敢幫他們撐腰,更別說替他們讨回公道。

聞言,奶娘眼淚幾乎立刻掉下來。“說得也是。”

就在這時,泛舟上傳來和尚的頌經聲,随着河面上五光十色的水燈,河岸兩旁的百姓也都紛紛合掌,除了寄托對逝者的緬懷和思念,也希望能夠避邪、消災,以及祛病。

“已經很晚了,快回去吧!”奶娘催促道。

主仆倆才走沒幾步,就被擋住去路。

“這不是表妹嗎?”蕭寅成搖着扇子,一派風流潇灑的姿态,可沒想到今晚臨時起意,決定到外頭來晃晃,會在半路上遇到周家這位庶出的五姑娘。早在第一次見到她時,他便驚為天人,可惜無法接近半步,愈是得不到,就愈是心癢,他說什麽都要說服姑父和姑母答應,把這個庶出的女兒嫁給自己。

“誰是你表妹?”奶娘認出對方是太太的親侄兒,這位蕭家少爺跟五姑娘可沒半點關系,雖然出身書香門第,卻沒有讀書人該有的品性,聽說還經常出入那些風花雪月的地方,風評很差。

蕭寅成兩眼色迷迷地盯着她身後的韻娘,比起自己的親表妹,這個沒有血緣的表妹,不只氣質纖柔婉約、輕靈出塵,一舉手、一投足,盡是江南女子的嬌俏媚,令人不禁神魂颠倒。

“五姑娘,咱們走。”像是母雞保護小雞,奶娘拉着主子就要離開。

他又擋住她們的去路。“既然在這兒遇上,表示我跟表妹有緣,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

韻娘躲在奶娘身後,好阻擋對方輕佻又帶着色欲的目光。

雙手插在腰上的奶娘朝他啐了一口。“讓開!”

“你是什麽東西,憑什麽要本少爺讓開。”蕭寅成不想錯過這麽好的機會,說什麽都要一親芳澤,讓這庶出的表妹非跟了自己不可。

這場騷動并不算太大,卻正好引起欲打旁邊經過的邢阜康和王朝奉的注意,腳步不由得停頓一下,目光也很自然地往他們看去。

“……我家五姑娘跟你沒什麽好聊的!”奶娘斥喝。

王朝奉一眼就看出發生了何事,冷笑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附近放水燈的人這麽多,竟敢當街調戲起姑娘家來了。”

話才說着,就見那名登徒子把婦人推倒在地,伸手就要去抓穿着藕荷色襖裙的姑娘,實在看不下去了。

而邢阜康高大的身形也微微晃動一下,打算上前解圍,雖然他向來不愛多管閑事,但若視而不見,可就枉讀聖賢書。

就在這當口,出現了令兩人意想不到的變化--

只聽到“哇!”的一聲,蕭寅成的左手抓住鮮血直流的右手,神色痛苦跪倒在地,哀叫聲不斷。

韻娘見對方伸手過來,可不想被他那只髒手碰到,于是握住早一步抓在手中的銀簪,毫不留情地朝他手背上刺下去,盡管傷了人,俏顏上卻沒有一絲懼意,因為她對天發過誓,絕不會任人欺負。

“咱們回去吧!”她彎身扶起奶娘,輕輕柔柔地啓唇。

“周韻娘,等你嫁給我,看我怎麽折磨你。”蕭寅成打定主意非把她弄到手不可,讓她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饒,否則這口氣吞不下去。“定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等本少爺玩膩,再把你休了!”

她沒有回頭,只是繃緊俏臉,心口也沉甸甸的,想到大娘一向看自己不順眼,說不定真會說服爹,把自己許給蕭寅成。

待蕭寅成咒罵連連地離去,王朝奉才搖了搖頭說:“這麽一個水靈靈的姑娘,要是嫁給那種敗類,這輩子可就真的毀了,大當家說是不是?”

說着,他望向身邊的高大男子,卻見邢阜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名穿着藕荷色襖裙的姑娘,想到不近女色的大當家有這種反應,這可是少有的事……難不成是動了凡心?這可是樁好事,他們這些老夥計早就等着喝這杯喜酒了。

“她是哪一戶周姓人家的女兒?”邢阜康脫口問道。

原以為像她那般纖弱美麗的年輕女子,遇到登徒子意圖輕薄,早就六神無主、驚慌失措,膽子若是再大一點,也頂多只會高聲呼救;豈料她非但十分冷靜,還有本事反擊。除了美貌,就是這份少見的勇氣令他眼睛一亮,內心深處某個地方也跟着出現明顯的悸動。

王朝奉撚着胡子,沉吟一下。“小的也不太清楚,不過倒是認得身邊那位婦人,她來過當鋪好幾回,說是幫她家姑娘典當身邊幾樣東西,不過最後都是滿當(典當期滿)之後無力贖取而不得不轉銷,大當家昨日不是才看中一塊地藏王菩薩像的蘇繡,聽說就是她家姑娘花了半年工夫繡出來的,因為需要用到銀子,不得不把它拿出來典當。

“還記得她說到這兒就掉起眼淚,不停哭訴她家姑娘有多可憐,因為是庶出的女兒,從小就被正室虐待,不給例錢就算了,生病也不能請大夫,能活到今天是老天爺垂憐,不得已只好把身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典當。”

這番話讓邢阜康想起他昨天見到那塊蘇繡,立刻就決定留下它,因為上頭的地藏王菩薩像不只繡功細膩逼真,也感受到刺繡者是懷着無比虔敬的誠心才完成的,連自己都受到感動。

“要小的去查嗎?”他主動問道,心想同裏鎮說大不大,只要知道是姓周的大戶人家,并不難找。

邢阜康不禁怔了怔,在心裏自我解嘲,查到又如何?這輩子根本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更別說納妾,知道那位姑娘是哪戶人家的女兒,又能做什麽呢?

“我只是随口問問。”他狀若無事地回道。

“是。”王朝奉在心裏偷笑,想騙過自己這雙老眼,大當家還嫌太嫩了。

想到大當家至今未娶,身邊也沒有一個女人照料,好不容易對個姑娘有意思,他定要想辦法撮合,再說依他監別貨物的老練眼力,那位穿着藕荷色襖裙的女子,不只外貌,還有從氣勢上來看,絕對是上等貨,能夠與大當家匹配,當下便決定明天一早就出門打聽。

翌日中午

凡是當鋪的外牆皆寫了大大的“當”字,鋪房蓋得堅固高大,牆也特別高,一旦進入店內,什麽也看不到,只有一整排用石頭組成,又高又寬的大櫃臺,冷冰冰的像一堵牆頭,把來當號的人擋在外頭,這間邢家當鋪也不例外。

而當鋪內部則有庫房數間,專門收存各種物品,還要防鼠、防蛀和防潮,因此又稱為“長生庫”,可說是煞費苦心。

“大當家請用茶。”後生(亦即打雜)奉上茶水說道。

邢阜康一面檢視庫房內的古玩字畫,一面等待馬車準備妥當,便要離開同裏鎮了。“王朝奉呢?”一早到現在都沒見到人影。

“呃,朝奉說有點急事要……要辦……務必請大當家遲……遲些再走。”竟敢要大當家等人,讓這個負責打雜的學徒說得膽顫心驚,就怕惹他不高興。

急事?王朝奉算是邢家的老夥計,做事向來謹守分寸,既然說是急事,想必不假,邢阜康也就信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說。

這位打雜的後生偷偷籲了口氣,趕緊退出庫房,與一名做小厮打扮、年約二十、長相秀氣的年輕人擦肩而過。

“大當家,馬已經喂好,随時可以出發。”金柱站在庫房門口,嗓音恭謹宏亮地向裏頭的主子禀報。

邢阜康将字畫收好。“什麽時辰了?”

“就快未時了。”金柱說。

他轉身走出庫房,來到外頭的小廳,在幾旁落坐,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再等一會兒,若是王朝奉還不回來,咱們就走。”

金柱躬了下身。“是。”

話聲方落,就見王朝奉頻頻用袖口擦汗,匆匆忙忙地回來了,見邢阜康還沒離開,慶幸趕上了。“讓大當家久等了。”

“你的急事都辦好了?”邢阜康擱下茶碗問道。

王朝奉幹笑一聲。“辦好了!辦好了!”

“那我該走了……”他作勢起身,卻被王朝奉給攔下來。

“小的去辦的這件急事,跟大當家有關。”要是讓大當家走了,自己豈不就白忙一場。

邢阜康挑起一道眉梢,疑惑地問:“跟我有關?這話怎麽說?”

“昨晚那位姓周的姑娘,雖然大當家說不必查了,可是小的總是挂念在心,因此自作主張,一大早就出門打聽。”王朝奉觀察他的表情說道。

邢阜康沒想到是為了這個,理智告訴自己,根本不需要知道,可是又無法抗拒內心的渴望,話就從舌尖吐了出來。

“……可打聽到什麽?”

聽他這麽問,王朝奉在心中暗笑,他們這位大當家就是習慣把心事和煩惱藏在肚子裏,幸好自己有先見之明,才沒有錯失良機。

“那位姓周的姑娘閨名韻娘,今年剛滿十七,是‘周記布莊’的五姑娘,不過由侍妾所出,生母早就過世,原本還有個孿生兄長,也在七年前發生意外死了,聽說周家這位庶出的五姑娘個性文靜柔婉,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子……”王朝奉愈來愈覺得跟大當家極為相配。

文靜柔婉?邢阜康有些不以為然,若照她昨晚的表現,這位姑娘肯定是外柔內剛,可不要被其外表騙了。

說着,王朝奉一臉憤慨地說:“小的還打聽到周家太太的侄兒,三番兩次到府裏對她糾纏不清,還數度揚言要把她弄到手,大當家可知這位侄兒是誰?”

“是誰?”邢阜康臉色一凜,心底有股淡淡的不悅,這種不悅宛如自己的女人被人觊觎,意識到自己的心情,不禁煩躁起來。

“就是昨晚見到的那個登徒子,蕭家在同裏鎮算是書香門第,聽說他爹還曾中過舉人,唯獨這位蕭家少爺無心于功名,就只會玩女人,根本是個纨绔子弟……”王朝奉佯嘆一聲,不忘用眼角打量大當家陰沉的臉色,決定再推他一把。

“只要想到昨晚蕭家少爺被刺傷之後,當街喊着要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五姑娘要真的嫁過去,一定受盡折磨,生不如死,最後還被休了,唉,好好一個姑娘家,一生就這麽毀了,真同情她的遭遇……”他又連嘆兩聲。“不過這種事誰也幫不上忙,就連大當家也一樣。”

邢阜康瞥了他一眼,有些狐疑。“你在打什麽主意?”認識王朝奉多年,他可不像是那麽富有同情心的人。

“小的不敢,只是覺得周家這位五姑娘可憐,卻又愛莫能助……唉!人老了,心也跟着變軟,實在很難袖手旁觀。”王朝奉心想似乎說得太過火,難怪大當家會起疑,不過就是看準他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才會這麽說的。

聞言,邢阜康掄緊擱在座椅把手上的掌心,就算真的有心幫她,又該用什麽名義,實在想不出來。

王朝奉故意催促。“時辰不早了,小的送大當家出去。”

真的就這麽走了嗎?等下回再到同裏鎮,不知何年何月,說不定她已經屬于另一個男人所有,邢阜康在心中天人交戰。

他無法否認自己确實動了心,這是活了二十五年來頭一遭,原以為可以克制愛慕的心情,但在得知對方有可能所嫁非人,甚至遭逢不幸命運之後,便無法冷眼旁觀,當做不知情。

“大當家?”王朝奉按兵不動地問。

經過一段冗長的沉默,邢阜康終于吐出一句話。“去請個媒婆過來。”希望這個決定不會令自己後悔才好。

王朝奉不由得喜出望外。“是,小的這就去找。”

周府後罩房

“……五姑娘不好了!”奶奶行色匆匆地推門進房。

坐在繡架前的韻娘擡起螓首。“出了什麽事?”

奶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着聽來的壞消息。“聽說蕭家少爺……此刻正在太太那兒……當面跟她提親……說要娶……五姑娘為妻……”

“大娘答應了嗎?”她沉下俏顏問。

“這會兒還不知道……”奶娘真是又急又氣。“該怎麽辦才好?五姑娘昨晚又刺傷他,要是真的嫁過去,不知會怎麽折磨你。”

韻娘打從心底發冷。“我爹呢?”

“老爺還沒回府,不過他一向就怕太太,豈敢說個不字……”她一邊說、一邊哭道:“五姑娘真是命苦,要是三少爺還活着,至少有個人可以依靠。”

“就算哥哥還活着,也幫不了我的。”韻娘澀澀一笑,庶出就是庶出,在這個家中是沒有權力的。“現在只能先聽聽看爹怎麽說,咱們就是急也沒用。奶娘,先坐下來喝口水吧。”

奶娘卻是怎麽也坐不住。“不如……咱們逃吧!”

她怔了怔。“逃?”

“是啊、是啊。”奶娘實在不能眼睜睜看着親手帶大的孩子嫁給那種不學無術的敗類。“咱們想辦法逃出同裏鎮,讓老爺和太太都找不到。”

“我也想過,但是談何容易。”韻娘也不想任憑擺布,可值錢的東西都典當光了,手頭上也沒多少銀子,又能逃多遠呢?“要是真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再來考慮這條路也不遲。”

那是最壞的打算。

當天稍晚,婢女來請韻娘到正房一趟,她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待她來到有些心虛的父親和擺高姿态的大娘面前,先跟他們福身見禮。“不知找女兒過來,有何吩咐?”

周老爺清了下嗓子,不太敢直視女兒的雙眼。“呃……你的年紀已經不小,也該嫁人了,寅成又很喜歡你,爹想……想……”

“你爹的意思是想把你許配給寅成,雖然我并不贊成,可寅成就是死心眼,非要娶你不可。”蕭氏哼笑一聲,反正依侄兒喜新厭舊的個性,很快就會倦了,到時不是休離,就是冷落,那也是她的命。

韻娘定定地看着父親。“爹真的要把女兒許配給蕭家少爺?”

“呃……”周老爺猶豫地看向妻子。

“寅成那麽喜歡你,嫁給他有什麽不好?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身份,有人肯娶你當正室,已經是你的福氣了。”蕭氏冷嘲熱諷。

她柔柔地啓唇。“是蕭家少爺親自來跟爹和大娘提的親?”

蕭氏有些不耐煩。“沒錯,寅成今天早上來跟我提的。”

“他手上的傷沒事吧?”韻娘拐了個彎問。

“你怎麽知道他的手受傷了?”蕭氏怔怔地問。“聽他說是不小心被利器刺傷了,幸好沒有傷到筋骨,否則可就麻煩了。”

“那是因為女兒昨晚出門,不巧在半路上遇到他,沒想到蕭家少爺意圖輕薄,才不得不用銀簪刺傷他。”她主動道出實情。

周老爺大為惱怒,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不可能完全不在乎。

“什麽?他竟敢做出那種下流事?”他原本就不喜歡蕭寅成,看在他是妻子的侄兒,才允許他在府裏走動,這下子對他的印象更差了。

“你跑出去做什麽?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不老老實實待在屋裏,那麽晚了還往外頭跑,要是讓別人知道,可是會在背後說閑話的……”蕭氏自然把所有過錯全推到庶女頭上。“老爺,你說是不是?”意思就是要夫婿站在自己這一邊。

他縮了縮脖子,态度馬上轉變。“呃……這麽說也對。”

“因為昨天是地藏王菩薩的生日,女兒去放水燈,好為死去的哥哥祈福。”韻娘垂下眸子,語帶哀傷。

聽她這麽說,周老爺和蕭氏表情各異。

“原來是這樣,下次要出去放水燈,記得讓婢女丫鬟跟着……”想到死去的庶子,周老爺也很不舍,但動手的是自己的嫡長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總不能要他一命抵一命,也只能訓斥幾句,就讓事情過去。

蕭氏當然袒護自己的親生兒子,就是不肯認錯。“玉賢出手又不重,只是跟他玩玩罷了,要怪就怪你那個哥哥太不禁打,又自不量力,怨得了誰。”

“可是再怎麽說,他都是玉賢的弟弟……”他也覺得妻子不對,可又不敢當面指責。“也不能說一點錯都沒有……”

“我說玉賢沒錯就是沒錯,他才是周家的少爺,死了個庶子,就跟死了個奴才差不多,當初若不是我同意,他們兄妹根本沒有機會生下來,能活到這麽大,也應該知足了。”蕭氏刻薄惡毒的言語讓韻娘不禁低頭垂淚。

“少在那邊裝可憐!就跟你那個死去的生母一樣。”只要想到身邊的丫鬟居然背着自己勾引主子,還有了身孕,要不是婆母親自懇求她容忍接納,早就把她肚子裏那塊肉給堕了,再将人趕出周家大門。

周老爺見女兒落淚,心生罪惡感,音量也高了些。“好了!你就少說兩句。”

“總而言之,我跟你爹會挑個好日子,讓你嫁進蕭家。”趁早把這個庶女嫁出去,省得她看了心煩。

韻娘擡起泛紅的眼眶,語意堅決。“若蕭家少爺執意要娶,也只能娶到女兒的屍首。”她只能以死相逼。

“你敢!”蕭氏一臉氣急敗壞,要是真在出嫁那天尋短,傳出去有多難聽。“子女的婚事原本就該由父母作主,要你嫁給誰,就得乖乖聽從。”

見女兒是說真的,周老爺吓到了。“你可千萬不要做傻事!”

“女兒不過是庶出,死不足惜,自從哥哥走了之後,又無人可以依靠,要真的嫁進蕭家,不如一死了之,還請原諒女兒不孝,讓爹又一次白發人送黑發人。”韻娘先硬後軟,屈膝跪下,傾吐心中的委屈。

想到死去的庶子,周老爺心裏內疚,對于庶女與蕭家的這門親事,不禁多了幾分遲疑。“這……讓爹再好好想一想。”

蕭氏驚愕地看向夫婿。“老爺,咱們不是說好,要把這丫頭嫁給寅成嗎?”

“我看這門親事……得再考慮考慮……”他已經對不起庶子,總不能又害死這個庶出的女兒。

“老爺!”蕭氏不甘地喊道。

韻娘淚眼汪汪地說:“多謝爹。”

“你先回房去吧。”周老爺疼惜地說。

“是。”她緩緩地站起身來,低垂螓首,踏出門檻。

待韻娘再度仰起俏顏,臉上早已看不見淚水,她就是在賭爹對自己還有一絲憐愛之心,也賭爹對死去的孿生兄長,心裏還存着幾分內疚,雖然不知這一招能拖多久,但至少讓她有時間想想別的辦法。

“五姑娘,老爺怎麽說?”在外頭等得心急如焚的奶娘湊近詢問。

她微微一哂。“爹暫時将親事壓了下來,不過恐怕不會太久,最後大娘還是會逼他答應把我嫁進蕭家。”

奶娘已經沒了主意。“五姑娘打算怎麽辦?”

真的好不甘心……

韻娘想到自己發過誓,要連同哥哥的分一起活下去,所以她真的不想因為蕭寅成而白白葬送性命。她不得不認真考慮逃走的可能,只是又該逃去哪裏呢?總要先定下一個目标,而不是像無頭蒼蠅似的,反而容易出事……

誰知才過一天,事情就有了轉機。

“五姑娘!五姑娘!”奶娘興高采烈地來到後罩房,一路沖進韻娘的閨房。“五姑娘大喜……”

韻娘停下刺繡的動作,失笑問道:“哪來的喜?”

“有人來跟五姑娘提親,不是大喜是什麽?”她連忙倒了杯水來喝,因為喝得太急,還不小心嗆到。“五姑娘猜猜看……咳咳……對方是誰……”

“我猜不出來。”韻娘腦袋一片空白。

奶娘待順過了氣才說:“……是‘邢家當鋪’的大當家。”

“怎麽可能,一定是奶娘聽錯了。”有誰不知道“邢家當鋪”,邢家更是經營典當業的巨商,豈會娶個庶女為妻。

“這是千真萬确的事,我還特地躲在廳外偷看,不只瞧見咱們鎮上最有名的吳媒婆,還有王朝奉,這人我在當鋪裏見過好幾回,絕對不會認錯的,他身邊坐了個大約二十四、五歲的男人,從王朝奉對他恭敬有加的态度,以及對方的氣勢和派頭來看,應該就是‘邢家當鋪’的大當家,本人親自前來提親,老爺和太太想不答應都很難。”奶娘喜孜孜地說。

她愣怔許久。“他為何想要娶我?”

奶娘已經樂歪了。“不管原因是什麽,總比嫁給蕭家少爺好,邢家在徽州典當商中可是首屈一指,光是當鋪就有将近百間,五姑娘要是能嫁過去,看以後誰還敢再欺負你。”

“那也要爹和大娘同意才行。”韻娘不敢高興得太早。

“傻姑娘,沒有人會放過這麽好的女婿人選,他們一定會答應的。”她說得很是篤定。

韻娘可不認為大娘那一關好過。

“……大當家真的沒有弄錯?你真的要娶我的女兒韻娘?”周老爺已經問了好幾次,還是不敢相信這種天大的喜事會自己送上門來。

吳媒婆趕緊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把好話說盡,要是能說成這門親事,謝媒禮可是不少,也能跟其他同業炫耀。“周老爺真是愛說笑,這麽大的事哪會弄錯……誰不知邢家是徽州典當商之首,這可是一樁天作之合的喜事……”

“婚姻大事,豈能兒戲。”邢阜康簡單八個字,話中的誠懇,勝過吳媒婆說了一大串有關男方的好話。

“咱們大當家從來不開玩笑,也不可能弄錯這種事,還請周老爺放心。”王朝奉站在他身旁,撚着胡子笑道。

蕭氏硬擠出笑容,豈容那賤婢生的女兒嫁進邢家享福,自己生的那幾個女兒都沒這麽好命,憑她也配。“那丫頭不過是庶出,還是侍妾所生,又怎麽配得上大當家呢?大當家可要仔細考慮清楚。”

聞言,邢阜康目光往她一掃,看穿蕭氏狹隘自私的心态,分明就是見不得侍妾所生的女兒嫁得好。“無論是嫡出或庶出,只要我點個頭,五姑娘便是我的正室,邢家二房的大奶奶。”

“是啊,咱們大當家定會好好對待五姑娘的。”王朝奉幫腔。“更何況他對五姑娘一見鐘情,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庶出,否則不會親自登門提親了。”

周老爺不免驚訝。“一見鐘情?莫非大當家見過韻娘?”

“自然不曾見過……”邢阜康不禁覺得王朝奉在這件事上頭,有些使力過頭,連“一見鐘情”四個字都搬出來,生怕自己不肯娶妻似的。不過要是讓周老爺知道自己的閨女在外面抛頭露面,讓男人瞧見了,總是不太好,于是換個說法,也可以順便試探周老爺的反應。

“因為五姑娘曾經讓人拿了一塊地藏王菩薩像的繡品來到當鋪典當,正巧讓邢某瞧見,說是一見鐘情并不誇張,打聽之下,得知出自五姑娘之手,能繡出這麽精細的作品,想必是個蕙質蘭心的女子,加上又尚未論及婚嫁,便請來吳媒婆,希望能說成這門親事。”

周老爺吓了一大跳。“大當家說她拿繡品去典當?”

“聽說五姑娘因為是庶出,日子過得十分辛苦,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見他似乎毫不知情,邢阜康有意無意地把矛頭指向蕭氏,無論是做生意,還是娶妻,一旦決定的事,就不容許有人從中阻撓,橫生枝節。

“你是怎麽苛待韻娘的?居然讓她得靠典當繡品過活?”周老爺震驚又難過地瞪着妻子,都怪他太疏忽,沒有留意到女兒受了委屈。

蕭氏臉上不禁一陣青一陣白。“老爺……我……”她要是早點曉得這件事,說什麽都要阻止,免得傳出去丢人現眼。

他真覺得愧對這個庶出的女兒,險些掉下老淚。

“周老爺,這就叫做緣分,光靠一塊繡品,就把兩家的緣分連了起來,這可是地藏王菩薩親自作的媒……”吳媒婆連忙開口附和,連神明都扯上了邊。“能有大當家這麽一個好女婿,就是作夢也會偷笑……”

“老爺,咱們這算是高攀了,那丫頭也沒什麽本事,只有那張臉蛋好看,能夠唬一唬人,要是真的嫁過去,萬一鬧出笑話,又怎麽對得起親家?”蕭氏不但不認為自己不對,還故意貶低韻娘,把她說得一文不值,好讓對方打退堂鼓。

“我看還是把她許配給寅成,終究是自己人,就算将來真的犯錯,蕭家也會看在咱們的面子上,再給那個丫頭一次機會。”

周老爺不禁怒瞪着妻子,直到此刻才認清她是永遠不可能會善待韻娘,更不會祝福她有個好歸宿。

“難道還有比咱們大當家更好的女婿人選?”王朝奉明知故問。

他連忙駁斥。“當然沒有。”

邢阜康用言語施壓。“那麽周老爺還在猶豫什麽?是認為邢某并非真心?”

“當然不是……”周老爺大聲澄清,只是想先問過女兒的意思再說。

而王朝奉接着又動之以情。“為人父母者,最大的希望不就是女兒能有個好歸宿,一輩子吃穿不愁,又被夫家的人疼愛。”

這番話讓周老爺想到蕭寅成,早就耳聞他平日喜歡上青樓狎妓,也不肯讀書上進,注定與功名無緣,要是真的嫁過去,肯定會受委屈,加上女兒又寧死不嫁,不如答應親事,這麽一來,他也不用再左右為難。

周老爺大聲地說:“好,我答應!”

“老爺!”蕭氏失聲叫道。

吳媒婆頓時眉開眼笑。“周老爺果然是個聰明人……”就說天底下沒人會笨到把這麽好的親事往外推。

“老爺,我看這門親事……”

周老爺露出少有的強勢口氣,不再猶豫不決。

“就這麽決定了!大當家就盡快派人前來下聘。”再怎麽說,韻娘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豈能不為她着想,就當做是彌補他們兄妹這些年來所吃的苦頭和委屈,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

這下可把蕭氏氣到厥了過去。

TOP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五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六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七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八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九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第十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尾聲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全書完】


          好睇 https://happyfunnyland.com 好睇

TOP


後記

已經兩年半沒有寫以清朝當做背景的稿子,雖然沒有牽扯到大家所熟知的貴族爵位,但總是希望能夠把那個朝代的氛圍塑造出來,才能帶領讀者進入故事當中,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去調整和轉換,總算順利下筆。

不過下筆之後又遇到一個難題,那就是之前寫的不是上下冊,就是上中下冊的稿子,就算是配角,也有戲分,可以自由發揮,不過這次只有單本,一直提醒自己要收斂,不要太過放任主角以外的人物,免得一發不可收拾就麻煩大了,幸好在字數和情節安排上有掌控到,才能圓滿收尾,不然就太對不起讀者了。

這兩、三個月貧血得很嚴重,血紅素只有正常值的一半,連醫生都嚇到,趕快開鐵劑給我,又吃了各種補血的食物,不過頭照暈,臉色白得像鬼,好像隨時都會昏倒,又找不出失血原因,忍不住擔心身體到底又出了什麼狀況,後來查了不少資料,應該是我本身的消化系統不好,吃造去的東西無法轉換成營養,導至每次必須集中腦力來寫稿,沒有足夠的血液流到頭部,連偏頭痛都跑來湊熱鬧,

最後終于找到一個方法,除了維持每天早上出門運動一個小時,多曬曬太陽,晚上十點前上床睡覺之外,就是敲打經絡,尤其是膽經,可以促進膽汁分泌,加強食物消化,連續敲打十幾天之後,總算漸漸有了血氣,偏頭痛不再那麼疼,臉色更是紅潤不少,不會連走路都會暈眩,好朋友的量也變多了,希望下次去醫院抽血檢查,血紅素可以接近正場狀態。

下本書是在八月,也是在官網的線上書展中與大家見面,又要回到穿越世界,敬請期待。

TOP

謝謝

TOP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About Us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Our Service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Expected Quality System Certification JinTech Semiconductor Co., Ltd - Contact Us Our Partners – Sai Fung Electronics L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