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交易淑女》[趙家有難 花田囍事之一]


出版日期:2006/10/06

喂喂喂!有沒有搞錯?
趙家女人惹的禍,關他花家什麼事?
不幸的是那個闖禍者恰恰好是他的母親
如今受害者找上門要他「母」債子還
明知她打算賴定他,和他傳緋聞是為了報復
他再鐵石心腸也不能任由傷痕累累的她自生自滅……
只是瞧她一副妖嬈狐狸精樣,個性卻膽小如鼠
跟這種令人厭惡的女人同處在一個屋簷下
要不了多久他鐵定會犯下更嚴重的罪行──
嘖,他就知道自己收留她,無異是帶個麻煩在身邊
才以為她膽小怕事呢,她卻敢向天借膽對他設局
迷昏他想拍下與她的親密照,好威脅破壞他的婚事
怎麼,她這狐狸精也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等著瞧吧,他會讓她知道羊入虎口會有什麼下場…


楔子

  以前,有個男人為了飛黃騰達,拋棄了等待他的情人和兩人所生下的五歲女兒,娶了老闆千金。

  他的情人也從此對他死了心,帶著女兒離開傷心地,從此相依為命。

  她除了沒有錢,有的是美貌、骨氣和傲氣,可惜紅顏薄命,靠著一己之力,每天辛勤工作,好不容易把女兒扶養長大,卻在女兒十七歲的生日當天,提著蛋糕回家的路上,被酒醉駕駛的肇事車輛撞死了。

  車禍事故擠上了社會版面小小的一角;同一天,那個男人也上了報紙的財經版面,風風光光的大談他十多年來迅速累積財富,擴張事業版圖的成功致富術,照片上是他們一家四口和樂溫馨的畫面。

  她,那年十七歲,失去了她最愛的母親,也失去了一顆愛人的心。

  那天起,她的心一直有個洞,曾經她以為就像那個男人一樣,只要擁有名和利就可以填補那個洞。

  曾經……

  「繼杜醫生以後,接下來是花蒲英?白薔薇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當時搶走她的情人,只是為了讓她認清一隻禽獸的真面目吧?」低沉溫柔、充滿磁性的迷人嗓音,至今不知迷煞多少女生。

  這個人大了她四歲,是那個現代陳世美結婚對象的兒子,也是他方氏集團努力培養的繼承人,年僅二十七,已經是方氏的總經理。

  方氏的總裁夫人並不知道自己的丈夫結婚前的荒唐行為。

  這個人從那個現代陳世美口中知道她的存在,似乎也是受他所托,在她母親過世不久後,他就不停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那個男人的錯,和他沒有關係。但她也不想和他深交,只是幾年下來,不知不覺她竟和他成為好朋友了……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方亞斯,你不要踩別人的痛腳。人家當時對杜醫生可是認真的呢,誰曉得他是個花心大蘿蔔,害我還為了他差點損失一個好朋友。」一想起傷心往事,她就掩不住嬌滴滴的嘆息聲。

  花心大蘿蔔似乎也沒嘗到甜頭,反而吃到我的拳頭。蕓姬,你所謂的「認真」,好像都在對方想要更進一步時,一通電話,等我隨傳隨到去當你的騎士。這你要怎麼解釋呢?」

  「如果你厭煩了,你隨時都可以拒絕啊。」柔媚的眼兒飄了一下,衝著他甜甜一笑。

  「拒絕保護一隻披著花蝴蝶的外皮,實際上只是一隻「紙老虎」的小幼蟲?你明明知道,我於心不忍啊。」一雙黑沉沉的眼睛,穿透一副透明的鏡片。這雙眼,倣佛是暗夜裏包容了一切的那片沉靜大海,瞳仁中那點光芒,就像沉浮在海面上的溫柔月光令人癡迷。但是,那一切都只是錯覺。

  「方亞斯,我真的得跟你說,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再也不是當年你認識的那個十七歲的清純小女生。我現在的志願就是要嫁入豪門,當闊少奶,你等著看好了。」她信心滿滿地宣誓。

  「蕓姬,你從哪裏知道花蒲英和亞鰈相親,我們兩家有可能聯姻這件事的?」方亞斯氣定神閒,直接開門見山。

  「咦!有這種事嗎?那可真不湊巧呢。」纖纖玉手掩著性感豐唇,一雙黏貼著又長又翹的假睫毛的眼睛無辜地揚動。

  「雲姬,究竟是誰告訴你的?」他可以算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她本質的人了,她的「萬種風情」在他這裏發揮不了作用。

  「你啊,我現在才聽你說的呢。」

  「……那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花蒲英哪裏不好?」

  「他不好嗎?他家世好,人品好,能力好,就是因為一切都很好,所以我才喜歡他啊。」

  花蒲英的風評的確很好,但為什麼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反而嘲諷的意味十足?方亞斯狐疑地瞅著她。

  「既然他有這麼好,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不要跟亞鰈搶。」

  「可是,人家已經決定了呀。再說豪門對象那麼難找,我現在好不容易才藉著薔薇,有了登入豪門的機會,錯過可惜呀。」透過方亞斯,她和方亞鰈見過幾次面,她才十八歲,一個安靜又聽話,幾乎沒有什麼聲音,接近自閉的女孩。

  「如果有這麼難找,那你就嫁給我好了。我應該夠資格吧?」

  方亞斯,目前是社交名媛裏人人爭著想嫁的對象。不論家世背景、外貌、個性,樣樣都好,如果他不是方氏集團的繼承人,那他的確是一個很好的對象。

  「方亞斯,請你好好珍惜我們之間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友誼,這種話不要隨便說出口。」她受不了他的玩笑。

  「蕓姬,我是認真的。只要能夠讓你回到方家來,任何方法我都願意嘗試。」

  「所以說,你並不是愛我,才想娶我羅?」她掃他一眼,遺憾地嘆了口氣。

  「蕓姬,花蒲英究竟哪裏不對勁?我肯定你並不愛花蒲英,就像你不愛杜醫生一樣,你這次是為了你的異母妹妹,硬說自己喜歡他。」

  「方亞斯,我從來就不承認她是我妹妹,我不可能為了她,甚至任何人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你硬要認定我有那麼善良,你愛幻想,我也阻止不了你。」

  「你就是這種個性才吃虧。蕓姬,聽我的話,如果花蒲英不適合亞鰈,我會處理。你別去接近花蒲英,你應付不了他。」黑沉沉的眼裏少了那點溫柔的迷人月光,神色隨之倏變,變成深不見底的冰冷大海,任何的一個不小心靠近,都會就此給吞噬,連呼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

  「我就告訴你不是這樣嘛……隨便你啦。」她顰眉,卻絕對不想和這種時候的方亞斯爭辯。

  曾經,她真的以為只要擁有榮華富貴,嫁給任何人都無所謂,即使對方是一個孤傲又暴力的男人。

  但是,這個男人,卻漸漸讓她發現她錯了。原來她要的不是錦衣玉食,更不是豪門生活。

  現在,她要的只是花蒲英的一顆心而已。但他是忟龍集團的負責人,他和名利早已經畫上等號,所以他永遠不會懂,她已經為他而改變。

  在他的眼中,她依然是兩年前那個提著行李,厚著臉皮硬要進他家門,妄想要麻雀變鳳凰的女人,在他的面前,她永遠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兩年了,花蒲英的心,始終都像高掛在天上的星一樣難以高攀。

  兩年了,她,柳芷蕓,擁有她母親的美貌,十七歲那年丟棄了和她母親一樣的骨氣和傲氣,像一隻花蝴蝶穿梭在男人之中,卻又無法真正交出她的身和心,直到遇上花蒲英……

  跟方亞斯約定的兩年時間已經到了。

  現在,她二十五歲了,也終於瞭解為什麼當年她母親要放手,讓那個男人去和別的女人結婚了。

  她瞭解了,是不是也代表,她應該放棄這一段感情了呢?

  她瞭解了,但是這兩年來她所做的努力,包括愛上花蒲英這件事,難道要就此化為烏有?

  她其實可以賴掉約定的,但是……

  方亞斯說得對,她這種個性,是註定吃虧的。

  這兩年來,她和花蒲英共同生活的點點滴滴,似乎只能成為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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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個夜晚,一場驚天動地的人為破壞,趙老送給白薔薇的別墅幾乎成為廢墟。幸虧白薔薇已經去避難了,她逃過一劫,但是自告奮勇來當她的管家的柳芷蕓卻沒那麼好運了。

  慘遭池魚之殃,令她受了傷,她第一通電話卻是打給趙家的老管家言叔,主要是為了透過他和目前人在美國的趙老聯絡,向趙老控訴他的女兒們的暴力行為,要求他負責。

  趙老對於她沒有被嚇傻,反過來向他抗議的勇氣,顯得很有興趣,便問了她的要求,同時在聽取她的條件後,很爽快的答應了。

  柳芷蕓,她要的不多,趙家人害她受了傷,理所當然要照顧她直到痊癒為止。她也不要賠償,唯一的條件,就是讓她指定照顧她的人。

  而她,就順勢把握近水樓臺的機會,選擇接近——花蒲英。

  這是位在半山,擁有歐式鄉村風情,佔地非常遼闊,名為「綠邑」的高級別墅社區,門禁一向森嚴。

  當車子停在大門口,她的視線落在外面那家外觀典雅的復合式餐廳的招牌上,華麗的深咖啡色招牌,嵌著「蕓姬十方」的白色宇體……

  老管家和屋子裏的花蒲英取得聯係後,車子緩緩開入社區大門,她的目光才離開那家餐廳。

  她看著車窗外,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意盎然的美景,綠色草皮上種植著或高或低的植物和樹木,社區車道旁則有紅磚鋪成的人行步道。

  這裏的房子,是一幢幢排列整齊的獨棟別墅,每一棟別墅都還有比人還高的墻籬區隔出屬於自己的庭園。

  司機把車子開到一幢最靠近夕陽的三層樓別墅外。

  她下車,仰頭望著這美麗的房子,能夠看到一扇扇的大面窗和典雅的露臺。她想像從那個角度看出去,窗外定是遠山繚繞,視野開闊,令人嚮往的景致。

  老管家提著行李,打開淺灰色的大門,帶她走進去。

  門內,還有寬廣的前庭後院,處處是綠色草皮和矮樹花叢,另外有一扇門,是車庫的入口。……好大的地方,三代同堂都沒問題,聽說花蒲英一個人住。

  老管家希望她改變主意,還特地告訴她,花蒲英最討厭被人打擾到他的私生活,這裏甚至沒有管家和傭人。

  所以說,一旦她住進來,就形成孤男寡女的情況……真是一個令她充滿期待的地方啊,連老天爺都幫助她,真是太好了。她這下是因禍得福。

  不過現在前提是,人家肯「收留」她——

  花蒲英打開門,瞪著趙家的老管家言叔和那個縮在他身後的女人,怒氣沸騰騰,只咬出一個字——

  「滾!」

  躲在老管家身後,她只覺得毛骨悚然。他那口氣,倣佛就在斥罵:趙家的女人惹的禍,關他花家什麼事!

  「老爺吩咐我確實的將柳小姐送到她想去的地方……我也勸過柳小姐了,不過她還是想來你這裏,所以還是麻煩孫少爺照顧柳小姐,直到她傷好為止。」老管家必恭必敬地行禮,兩手提著柳芷蕓的行李。

  不幸的是,這個闖禍的趙家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母親——趙西美!這可是他不承認都不行的事實哦。所以她是賴定他了。

  「哎喲,好痛,好痛哦……」

  畏首畏尾,她居然還敢喊痛呻吟!花蒲英雙眼騰火,卻瞪不到那個死命拉著老管家的衣角,自以為藏在老管家身後就能安全的女人。

  他火大地扯起老管家手上的行李,狠狠的往外扔。

  「滾——」

  一個拉長的單音,卻伴隨著一股朝她席捲而來含冰似火的怒意,立刻把她嚇得難以站穩,緊緊貼著老管家的背,心臟一陣瑟縮。她已經花容失色,咬著下唇,大眼瞪著地上。

  「但是,柳小姐可能以教唆殺人未遂的罪名對大小姐提出告訴,所以老爺盼望孫少爺以家族名聲為重,答應柳小姐的條件,求息事寧人。」老管家似乎已經習慣了花蒲英的盛怒,臉上還是平板表情。

  「她敢——」

  那倣佛是任何人膽敢挑戰花家的名譽,就要有死無全屍的心理準備的威脅。柳芷蕓幾乎可以看到那雙穿透老管家的背的兇冷目光朝她瞪過來。

  她心臟鼓動著劇烈的害怕,但是……再這樣下去,可能下一刻,她真的會轉身就往後跑了——

  「這是事實,我為什麼不敢?倒是你,你沒聽過「母不教,子之過」的嗎?」當然沒有這句話,是她自己編的。「你身為人家的兒子,本來就應該對我負起責任。還是說,炆龍集團的總經理,其實是一個不孝子?」這時候她慶幸言叔夠高大,足以做為一堵防止火勢延燒過來的安全肉墻。

  「你有膽,就給我站出來說話!」他最討厭兩種女人,一種是畏畏縮縮、膽小如鼠,一種是花枝招展的狐狸精。這女人他見過一面,可以肯定她同時具備了這兩種令人厭惡的特質!

  要他跟這個女人同處一個屋簷下,不出兩天,他就會犯下更嚴重的罪行——殺人滅屍!

  老管家回頭想勸她,卻被她死命扯住,他只好扭過脖子,「柳小姐,你還是跟我回趙家去吧?」

  「不,我要留下來。」堅決的語氣不變,身子卻縮得更緊。

  「老言,你走開!」花蒲英推開老管家,一把揪出這只只敢躲在背後放話的狐狸精——

  「哎、哎……啊……輕點、輕點,好痛啊……」一個吃痛的嬌吟聲從她的嘴裏叫出來,隔著一道墻傳出去,門外的司機莫名地臉紅心跳。

  花蒲英扯住一隻手臂,一握之下才發現那是一隻細瘦的手臂,只要他多施一點力,很快她身上的傷就會多一筆。不過,他可一點手下留情的念頭都沒有,更別指望他會有憐香惜玉的柔情——

  瞪住她的同時,冷眼裏抹入一絲訝異,他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女孩、這張臉孔。

  雖然只是幾天前的記憶,她的面孔也早已模糊,不過當時確實是一張抹著五顏六色的狐媚臉容。那是一張成熟女人的臉,不是現在這個素白著一張微微豐潤的臉龐,對他張望著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紮著馬尾巴的女孩……這張臉,看起來就像涉世未深的小女孩;這雙眼,圓得倣佛小白兔的眼睛,又像是沉黑透亮的玻璃珠鑲嵌上去似的……

  她是誰?

  柳芷蕓皺著眉頭低下瞼。她很知道自己外型的缺點。

  她是有一雙水汪汪,倣佛隨時都凝著水氣的大眼睛,還有嬌俏小巧的鼻子,飽滿豐紅的唇辦。這看起來似乎很美好,但是一雙過大過圓的眼睛,搭上長直、不夠卷翹的眼睫毛,再加上她天生豐潤粉嫩的臉蛋,整個組合起來就是一張小女孩的臉孔,天生就欠缺一股迷蒙、嫵媚的韻味了。

  她一直很不喜歡自己這張看起來像洋娃娃似的臉,倣佛會給人看透內心秘密似的,不夠世故,偏偏她又有著一副成熟性感的胴體,整體感覺更加不協調,她還曾經一度為此相當自卑。

  所以一張毫無修飾的臉,一直是她最討厭的缺點。為了掩飾這個缺點,她從十八歲開始學化粧,一張經過彩粧修飾的臉龐呈現成熟立體的美感,令自己有了一張精緻柔媚的臉蛋,她更刻意留長頭髮,燙成一頭浪漫的大波浪,再加上她天生豐滿的上圍,一身吹彈可破、白皙通透的肌膚,她成功的把自己變裝成性感嫵媚、風韻十足的成熟女人。

  到現在她二十三歲,已經是個上粧的能手。現在的她當個彩粧大師是綽綽有餘的。

  這幾年來,她學會風情萬種的妖嬈姿態,再利用她嬌滴滴的聲音,在男人堆裏一向無往不利,就只有花蒲英不把她看在眼裏。

  想勾引他,本來第二次見面是很重要的,她起碼應該黏兩扇長卷的假睫毛,塗點唇膏,對他眨媚眼,噘豐唇,吸引他的目光。

  但是看看她現在是什麼模樣——脂粉末施,一件白色V領棉質背心,淺水藍短褲,一雙幾十塊錢的拖鞋。

  不能化粧,因為連臉上也有傷口。還好傷口不深,不會留下疤痕。

  不過其他部位就沒那麼幸運了。現在,裸露的兩條手臂和筆直修長的腿,原本是白皙無瑕的肌膚,如今全是深深淺淺的傷口,有玻璃割傷,有被鹽酸輕濺到的灼傷,包得到處是紗布。

  腳上那一雙幾十塊錢的平底夾腳拖鞋,還是在醫院旁的超市裏買來的。因為她的鞋子全毀了,包括她這幾年來好不容易存錢買來的名牌服飾也全毀於一夕。

  她精雕細琢的臉蛋和風情萬種的打扮都還勾引不了他,現在這副慘狀就更不用提了。

  她其實不想讓他見到她這麼狼狽的模樣,但這可能是她唯一可以接近他的機會了。

  「你盡管放一百個心,等我傷好了,我會自己離開的。」說得很有骨氣,但撥掉他的手時卻難免心畏。

  「你死賴著我有什麼目的?給我說清楚!」

  「說就說嘛。」她不悅地抬起臉,卻一接觸到那雙冷厲如霜的冰眸,她一雙大眼隨即嚇出懼怕神色:心臟差點跳出胸口。

  雖然他有一張英俊的臉龐,但眉宇間始終騰著嚴厲火氣,本來是相當好看的嘴型也緊抿著嚇人的怒意,倣佛隨時都會咬人一口似的。就連他身上那套白色休閒裝,也掩蓋不了他天生的威嚴和氣勢,嚇得她臉色白了又白。

  花蒲英又瞪了她一眼,但心口卻跳動著一股莫名的情緒。當她一雙凝水似的黑色圓瞳張望著他時,他腦海裏相當清晰地浮起一隻小鹿的影……她那雙眼,就像一隻見到獵人時嚇得驚慌失措的小鹿的瞳仁。

  「說啊。」他催促,但聲音不大,也減了幾分銳利。

  咦?……她是不是看見他浮出一絲「心軟」的痕跡了?

  柳芷蕓隨即低頭看看自己一身貼滿紗布的狼狽樣子……唔,她這副樣子多少還是引來他的同情了吧?那麼,他應該不會出手打她了吧。

  「這都怪你母親太仗勢欺人,所以我一定要你負責照顧我。我要住在這裏啊,跟你傳出紼聞,讓她氣得跳腳。」敵人退一步,她馬上就理直氣壯,毫不氣虛。

  老管家在一旁聽得傻愣,趕緊清嗓子,咳嗽連連,冷汗直冒。

  花蒲英瞇起了眼,眼裏聚著火焰,一把扯起她腦袋後頭的馬尾巴,「你有沒有搞錯?」

  「啊……痛!……痛啊……不要……放手……」一股溼溼的熱氣隨即在她圓圓的眼睛裏打轉,她試著從他手中拉回自己的頭髮。

  不是說,趙西美的強勢,連身為她兒子的花蒲英都反感,母子兩人經常意見不合的嗎?……不可能是她被騙了吧?

  「孫少爺,她還在發燒,你快放手啊。」老管家怕鬧出人命來,他對老爺就難以交代了。

  「我管她——」花蒲英怒目切齒,瞪著那雙帶著溼氣的小鹿眼睛,在他眼皮底下緩緩閉上了,還眨下了兩行淚。那眼淚,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掉進了他內心深處那一塊乾涸冷硬之地——他愣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感覺動搖他揚起的手,久久揮不下來……

  柳芷蕓只覺得眼前一暗,一陣天旋地轉,站不住腳,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柳小姐——」老管家喊了一聲。

  花蒲英抱住她下墜的身子,手掌抓到她不盈一握的纖腰。那麼快地,她身子的柔軟和熱度莫名地燙了他的手,躁了他一顆心。

  「孫少爺,趕快把她抱進屋裏去……」

  「你應該讓她住院,還帶她來幹什麼?」咬牙切齒的咆哮之際,他已經攔腰抱起她走進去。

  「柳小姐執意要出院來找你。」老管家拾起兩箱子行李跟著進屋。

  「你可別指望我會照顧她!」

  「是、是。」

  「她醒了就給我滾!」

  「是……是……」

  連聲是,老管家卻把行李放下以後,趁著花蒲英抱她到客房去的時候,趕緊叫司機開車——溜了!

  「老言!你真是活膩了!」整個屋子裏都聽得到花蒲英的咆哮聲。

  他再怎麼鐵石心腸也不可能把一個發燒、滿身是傷又昏過去的女孩丟出門外吧?老管家賭的是這一點。

  花蒲英瞪著床裏的柳芷蕓,一身白皙通透的肌膚滿布傷痕,像是被徹底淩虐過似的,人又已經昏迷不醒。

  他是可以無情,但是萬一被人看見他扔出一個昏迷的女孩,別人還以為他是玩弄過她,虐待過她以後才把她丟棄。

  他也可以好心一點,送她進醫院。卻不知道這個打算死賴著他,和他傳紼聞的女孩醒來以後會怎麼跟醫生說……想是別指望她能感激他難得的日行一善,他看她恩將仇報的機率大些。

  花蒲英看看這客房,他表弟閩月桂在這裏住過一陣子,所以才有整理。其他房間根本連床單都沒鋪上。

  先把她丟在這裏,等她醒來再說。他轉身走出客房,卻又回頭看了她一眼……

  本來想放著她,任她自生自滅,但回頭一想,這是他的房子,死了人住起來總不舒服,所以他還是打電話找了醫生過來。

  好痛……啊……不要……不要打我……很痛啊……

  「不要……走開……」眼皮沉重得張不開,柳芷蕓在床裏翻了身,揮著手,驅趕那只殘忍地拍打她臉頰的手。

  隨即,蓋在她身上柔軟的蠶絲被子就被抽掉了。

  同時,室內的空調被調整到最低溫。

  不久,她整個人被凍醒過來!

  「好冷……」她只穿著一件白色細肩帶連身裙的真絲睡衣,露出了大腿和一片雪白的胸口,冷得心臟緊縮,雙手環抱冰涼的手臂,全身直打哆嗦縮成一團,大眼睛倏然瞪大,腦袋都清醒了。

  窗簾拉開著,晨曦的陽光穿透大面窗,金黃色的光芒令她瞇起了眼。

  她住進花蒲英的別墅裏第四天了。第一天她醒過來,花蒲英口氣不善地威脅她

  一旦燒退了就立刻滾,接下來的幾天,他除了叫她起來吃飯以外,不曾和她多說過一句話或看她一眼。

  昨天她的燒就已經退了……

  過去幾天他都只有吃飯時間才在門外敲門,還不曾進來過,沒想到他今天一大早就用這麼惡劣的方式趕她。她摸著疼痛的臉頰從床上爬起來,一臉委屈地轉過身去。

  「蒲英,你怎麼可以……」哀怨的眼神一對上去,卻呆呆地愣住了!站在床沿,抽掉她的被子,打她的臉頰叫醒她的人不是花蒲英,而是一個女人。

  一個看不出年齡的美麗女人。

  她高綰著髮髻,瘦削的臉龐,細長的眼睛,高姚苗條的身材,穿著白色滾黑邊的名牌窄裙套裝,戴著成套的綠黑翡翠珠寶,儼然富貴人家的大少奶奶的模樣。

  比較令柳芷蕓專注的是她臉上那一張精緻美麗的彩粧。唇上描繪著朱紅顏色,一張經過精雕細琢、接近無瑕的臉龐,連她這個化粧高手都忍不住讚嘆和折服。她差點盡釋前嫌,脫口而出大大的讚揚一番,是被一雙眼睛給瞪住了。

  眼前的陌生女人一身高貴,氣質更是無可侵犯的莊嚴,看起來極為強勢,卻又如此美麗,幾乎是她想學習的完美女人的對象……但是那一雙瞪視著她的高傲眼神透著一股冷意和鄙視的味道,光只是站在那兒,就令她頭皮發涼。

  她是誰?……花蒲英的誰呢?

  她仔細一看,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冷和傲慢,她忽然覺得極為熟悉……像花蒲英。

  「蒲英呢?」她脫口,視線拉到她身後,門開著,不見花蒲英有跟著進來。還好,不然她這張素顏,又沒有穿內衣,只穿著睡衣的模樣實在很狼狽。

  那雙細長的眼睛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光看她在這屋簷底下,居然還穿著服帖清涼的睡衣,展現她那一副成熟性感的胴體,眼裏已經出現鄙視神色。

  「——一丘之貉!你可別以為白薔薇那只狐狸精勾引了趙東風,你也能誘惑我兒子,進我花家大門。有我在,你想都別想!」銳利如刀鋒一般的話語,出自那張紅傃的唇,打掉了柳芷蕓對她的好感與憧憬。

  原來……她就是趙西美,花蒲英的母親。真看不出來她有那樣的年紀。

  原來家裏已經有一個國寶級的彩粧專家了,難怪她精緻描繪過的性感嫵媚的容顏吸引不了花蒲英。她還真得再練練了。

  柳芷蕓眨了眨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腦袋緩緩轉了一圈。花蒲英應該是不在家……一大早,他最有可能是去社區外面那家「蕓姬十方」買早餐……那裏附設的咖啡廳早上就開了。不過說實話,「蕓姬十方」的料理很強,但咖啡煮得實在不怎麼樣,改天她要跟那家老闆說說。

  「夫人,如果您是針對我,那罵我就算了,別扯上薔薇。她跟我是不一樣的,她絕對不是狐狸精。」她忍著搓揉手臂的動作,有一點凍僵的感覺。她不在意趙西美批評她,反正她已經習慣了女人妒恨的眼光,但她誤會了白薔薇就不行。

  她相信趙東風和白薔薇將來會成為一對,等他們結婚了,她的好友就是趙西美的弟媳婦了。如果因為她的關係,讓白薔薇處在尷尬的立場,那就不好了。

  「那你是了?你承認你勾引我兒子,妄想要飛上枝頭,狐狸精想變鳳凰!」趙西美一逮住她的語病,就扣她罪名。

  「您說得真極端,不過我好像也無法否認呢。其實這也要感謝您生了一個這麼傑出的兒子,而且我更應該謝謝夫人您給我這個機會。多虧您派去對付薔薇的人認錯了人,我這只無辜的狐狸精才會在這兒啊。」她是由衷感謝她的「幫忙」,可沒有諷刺她的意思。

  但是聽在趙西美的耳裏卻是相當刺耳,不但充滿挑釁,而且她似乎更難以置信,這只狐狸精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就算不提她是炆龍集團的總裁夫人,光憑她的威嚴與氣勢就不知道嚇走多少人了!

  趙西美瞪著柳芷蕓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和那副凹凸有致的身材——大概是個年輕無知,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頭!還不就是想靠那副妖嬈的身體多撈點錢!

  跟這種貨色計較,那就丟臉了!趙西美壓下火氣,決定盡快打發她。

  「反正你想要的不就是錢嗎?」她從皮包裏拿出一張支票扔到床上,「這是我給你的醫藥費,你立刻消失,不準再纏著我兒子!」

  柳芷蕓拿起支票看了一眼,忍不住眼睛二兄,上頭的數字和後面成排的零,的確是相當令人垂涎,該說是她果然在乎她兒子被她這只狐狸精纏上呢,還是貴夫人出手一向如此大方?

  「不知道我一輩子能不能賺得到這些錢呢?」哀哀嘆了一聲,她不由得感慨這天差地別的世界。

  「識相就好。錢拿到就快定!」嬌貴的臉容卻衝著她端著鄙夷的神色。

  柳芷蕓輕輕一彈,一張支票飄飄,飄落地。

  趙西美緩緩瞪大了眼睛,再次錯愕的眼裏交織出惱和怒,更添了一絲狼狽瞪住了她。

  「你想獅子大開口?」貴婦人的眼裏進出極不相襯的陰狠目光。

  「我怎麼敢呢?鼎鼎大名的炆龍花家在黑、白兩道都能夠呼風喚雨,這點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否則……今天我也不會拜您之賜,和蒲英住在一起,惹您生氣了。更別提花家的夫人您,如果想讓一隻狐狸精無緣無故平空消失,那是輕而易舉……」好冷!她打了個哆嗦,眼角餘光勾著地上那條蠶絲被子。她實在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彎下腰去。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拿著錢立刻滾!」端著高傲的架子,趙西美緊緊握住兩手,不甩她一巴掌,是怕臟了自己的手。

  「夫人,您的錢,我是真的不敢收啊。」她咬了咬發抖的唇。再冷下去,她肯定凍僵了。……不管了!「再說,夫人,蒲英他都已經答應讓我住下來了。」

  「你這只狐狸精,休想拿我兒子當擋箭牌!我要你滾,你就得立刻消失!」

  「可是,我相信蒲英他是一諾千金的人。」她抖了一下。

  「你算什麼東西?他當然是聽我的!」

  ……她的確是個強勢的女人,但是她倒是很難想像花蒲英「聽話」的模樣。柳芷蕓冷得頭很痛……想到花蒲英,他不知道出去多久了,也許就快回來……

  「不好意思,我先去換件衣服。」她下床,繞過她身邊。

  「沒必要!拿著支票立刻給我滾!」趙西美順勢推了她一把,要她去把那張支票撿起來走人。

  柳芷蕓沒想到貴夫人的力氣那麼大,一個不穩就跌在支票旁,滿腦袋金光閃閃……直到過一會兒,視線才又恢復清晰。

  她終於動怒了,一把火氣燒在心頭,抓起支票就立刻撕個粉碎。

  「我就是要賴著你兒——子……」氣憤地瞪起的視線瞥到她身後不知何時來到的身影,一陣心虛,便沒了聲音。

  趙西美狐疑地轉過身去,和花蒲英嚴冷的目光對個正著。她一愣,似乎也沒想到花蒲英這麼快就回來。她是在他前腳一踏出去就立刻閃進來了,估計他去買早餐應該要一點時間。難道……他早就知道她來了?

  花蒲英經過她身邊,伸手把柳芷蕓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溫熱的手一觸著她冰冷的手臂,一股熱流立刻在她心內擴散開來。她心臟狂

  跳著莫名的悸動,怔怔地望著他。

  他臉上沉著比冰還冷的嚴厲,眼神更不曾和她交集。但他溫暖的手掌傳遞過來的體溫,已經燙紅了她的臉……她低頭,卻瞠著身上的睡衣,臉色更紅。

  「蒲英,你留她幹什麼?給她一筆錢,把她趕出去就是了。」趙西美仰頭望著高大的兒子,非但氣焰短少了許多,語調也顯得生澀不自然。

  「出去。」低冷嗓音只吐出兩個宇,他甚至連趙西美都不曾看一眼。

  柳芷蕓訝異花蒲英對自己母親竟是這種態度的同時,被他握住的手臂傳來熱辣的疼痛。

  「你……你到現在還在怪我,都已經——」

  「出去!」

  柳芷蕓看見趙西美用著難堪的神色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狼狽地離開。

  ……原來他們母子之間真的不和。……而且,關係還如此惡劣。聽趙西美的口氣,應該是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她正疑惑時,花蒲英已經放開了她。她的手臂留下他五指的痕跡和幾乎斷裂的疼痛,那明顯是他壓抑著幾欲爆發的怒火無意識下的行為。

  當她抬起頭,只看到他離開房間的背影。

  看著那無法親近的背影,她意外地看到了那個藏在內心的自己……那是獨自一個人躲在深黑冰冷的角落裏迷了路,走不出來的自己——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甩了甩頭,揮掉那意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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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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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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