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毓華《話癆梅夫人》[重生一門技術活之二]


出版日期:2014-07-25


她這失寵被放生別院的小娘子,怎過得比對門的將軍還滋潤?
她吃好睡好還憑刺繡功夫賺錢,他卻潦倒落魄連餬口都有問題,
聽說他遭皇上厭棄流放至此,她於心不忍請他來當長工,
沒想到他不僅長得帥還很萬能,修得好屋樑更願為她入廚房,
雖嫌她話癆,但仍耐心聽她嘮叨,她本想安慰失意的他,
反而被他的話語暖了心房,他無視攻擊她的荒唐流言,
誠懇地表示相信她,要她好好活著,
原以為經過前世經歷,自己早已不信情愛,
現在卻覺得有他在的日子很不錯,只是不知他怎麼想,
她送他親做的鞋襪試探,他不僅笑著收下還承諾一輩子對她好,
她滿心歡喜,期待與他長相廝守,可卻意外發現他的隱瞞──
他仍是受皇上寵信的大將軍,來此只是為了辦差,
若他的差事了結,這男人是否仍願意留下來當她的專屬長工?


第一章

  天際一片陰霾,要雪不雪,要晴不晴的,肅寧伯府的僕役一抬頭見天,心里便犯嘀咕,往年一入冬,棉絮般的雪早就能把庭院的路給鋪白了,今年遲遲沒動靜,別是要積攢著一口氣往下撒,這對他們這些幹活的人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按理說這時候該是飯點了,各院子的丫頭僕婦莫不忙著去大廚房替主子拿飯,但在東側獨立小院,卻沒人肯挪一挪屁股,跑那一趟。
  丫鬟和婆子坐在院裡閒閒的嗑牙,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著府邸裡的八卦,沒有半個人留心屋裡頭的主子要不要送飯、要不要伺候。
  「可憐啊,十幾天過去,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我看是不成了。」小媳婦同情的瞅了眼毫無動靜的屋子,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
  她還記得當初府里辦喜事,娶妻抬妾同一天,這邊流水般抬進來的嫁妝,羨慕了多少人。
  可那盛況離現在才多久?
  也不過一年前的事。
  「你這狗嘴,要是被隔牆的耳朵聽了去,有你好受的。」同在一處幹活的婆子多活了幾年,多吃了幾年的飯,很倚老賣老的啐了她一口。
  她可沒存什麼好心眼,只是這話一旦傳到太太耳裡,她們這些嚼舌頭的會有吃不完的苦頭。
  她不想倒這個楣。
  這位伯府夫人說來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主,自己的兩雙兒女疼得如珠如寶,有求必應,卻把姨娘的庶子庶女當草。
  人嘛,從自己肚皮出來的哪有不偏疼的道理,能做到寬容大度一視同仁的別說沒有,可她活了一輩子還真沒看過。
  太太不喜庶子,對下人也刻薄吝嗇的可以,別說甜頭沒他們的分,要犯小錯,處罰都是連坐,他們少得可憐的例錢,每到月底總是所剩無幾,下人怨聲載道,但是為了混一口飯吃,不忍氣吞聲能怎麼辦?
  「就只是我們這院子的人道個長短,又不往外傳,怕什麼?誰不知道屋裡的那位摔破了頭,又病又傷的,還拖了那麼些時辰大夫才來,連大夫都說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小媳婦突然壓低嗓子。「要我說,這京里頭大夫多得滿街跑,府裡也不是出不起銀子,怎麼就讓一個大夫兩頭跑,診完了香姨娘,才走了半個府過來替大少奶奶瞧傷,這裡頭肯定有麼蛾子。」
  「你越說越不像話,你再門上不把簾子,我可要替你娘擰你的嘴了。」婆子沉下臉。
  小媳婦在心裡啐了聲,不悅一閃而過。
  都同樣在府里當差,不過就多那幾年資歷,大家看她年紀大,不跟她計較,她還把自己當什麼?這般託大了,也不想想自己才是那個沒眼色的!
  「怎麼說大少奶奶待我們都還不錯,這一年府裡歸她掌,該我們的一文也沒少過,大家拿錢回家也理直氣壯多了不是?」小丫頭有些膽怯的插了嘴。
  「那有什麼用?總歸那件事是害人害己,親眼目睹的翠丫頭說,是大少奶奶想把香姨娘推進月湖里,這可是一屍兩命,謀害大少爺子嗣呢。」大約十八、九歲的大丫頭繪聲繪影的說。
  「你這是親眼見著了?」有人反駁。
  「是翠丫頭親口跟我說的。只是沒料到那一位被香姨娘一扯,自己也落了水,這落水不打緊,頭還磕著了岸邊的石頭,流了一灘子的血,可怕極了。」
  「可不是嗎,剛出事那會,大少爺一心顧著那一頭,別說來瞧上一眼,就連聽見也怕污了耳朵,還把通報的二丁子罵得狗血淋頭,連帶趕出門。」中等丫頭一副包打聽的模樣。
  「大少爺不待見大少奶奶也不是今天的事,打娶進門就這樣把人晾著,要不是大少奶奶堅忍,嘖嘖嘖……實在是缺德喲。」掃地婆子橫插一嘴。
  為了以示正統,大少奶奶住的還是嫡妻的正房,可那又怎樣?得不到丈夫疼愛,沒有倚仗的女人,比她們這些奴僕還不如。
  「我聽說大少奶奶打從一開始就是娶回來當擺設的,只瞞著她娘家,她那娘家據說只是個商戶,這門婚事,真要說還是高攀了。」綁著長辮子的丫頭一副了解的口氣。
  「呸,商戶又怎樣?八十幾抬嫁妝,普通人家還拿不出手呢,大少奶奶究竟有多少家底啊?就嫁妝這一項也比那邊那位強吧?青樓出來的花魁,那種出身……你們湊近來一點說,」婆子故弄玄虛,待大家的頭都往她這裡靠,才神神秘秘的說:「聽說啊,早不是清倌,抬妾都算抬舉了她的,大少爺是什麼身分,居然要這樣的女人,嘖嘖嘖……我看是被鬼迷了心竅。」
  「不就是酒館裡說書先生說的什麼一見鍾情,一心一意嗎?」果然是天真的小丫頭,一臉艷羨,和有經歷的婆子、媳婦想的完全是不同一個方向。
  「你這丫頭,是思春了,早點叫你哥嫂給你尋個人家吧。」婆子調侃著小丫頭。
  「哪是!」小丫頭害羞了,兩隻眼水汪汪,裡頭彷彿有桃花燦爛的綻放著。
  幾個人又說了一堆廢話,小媳婦眼看話題就要跑了,扯著婆子的袖子說:「張大娘,您可給說說,太太這麼強勢的人,是怎麼答應大少爺讓他把香姨娘抬進來的?」
  「不就死求活求,跪了兩夜,跪到膝蓋都出血了太太這才答應的。」要不然哪來後面的這一出?
  這一說,年紀輕的丫頭們都露出吃驚的神色。
  「不可能吧?」
  「我要瞎說,叫我爛舌根!」婆子指天劃地,生怕人家不相信她的話,罵她胡扯。
  此話說完,院子裡一片安靜。
  「可怎沒瞧見老爺發作?都一年了。」瘦丫頭疑惑道。
  「老爺才不管內院的事,賞花玩鳥,吟詩作樂,士大夫做派,後院的事太太一手遮天,就算老爺知道要發作,到時候不過拿幾個下人出氣罷了,也不能拿太太怎地。何況,這事兒都過去那麼久了,我看老爺是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
  這肅寧伯府的當家老爺名叫嵇英山,承襲祖上餘蔭來的爵位,王朝歷史甚久,祖輩開國時用性命換來的爵位利祿,到他頭上只剩下伯爵帽子妝點門面,男人通常妻妾成群,他卻除了少年時便納的白姨娘,再沒有其他妾室和通房,甚至為了顧及夫人的面子和脾氣,也不太敢夜宿那位的房裡。
  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要不這白姨娘的一子一女是怎麼蹦出來的?
  可見女人不論防得如何滴水不漏,男人要是想偷吃,法子多得是。
  院子裡的八卦大業一時還沒有消停的意思,病懨懨躺在床上發呆的盛知豫卻是恨不得把院子裡那些嘴碎的下人叫進來敲打敲打。
  這些丫頭、婆子實在太不像話了,多少年前的舊事還拿出來說嘴,合著是看她在病床上躺了十幾年,越發沒把她放在眼裡了。
  就拿香姨娘掉進月湖流了孩子小產這件事來說,根本不是她的錯,她才是受害人,她著了人的道。
  不過……她們的口氣怎麼好像事情才發生沒多少天……
  那件事是她大意。
  那日香姨娘約她到水閣賞鯉,她就應該推了才是。
  是她疏忽,想說自己小心防範必然不會有事,當香姨娘指著湖里的鯉魚要她細看時,她動都沒動遠遠看著,沒想到那朵小白花自己卻一腳滑下去,她驚愕之餘直覺的往前衝,那可是有身孕的人!
  這一心軟,她的裙子被往下扯,於是她也下水了。
  人真的不要太好心,要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是人為的意外。
  事後她曾細細想過,香姨娘有孕是事實,想害自己也是事實,當她把身邊丫頭都遣走的時候,自己就該有警覺了,一個能把自己骨肉當作陷害他人工具的女子,其心可誅。
  一個妾室敢這麼做,無非是想取她而代之,爬上肅寧伯府當家主母的位置,一想通這關 ​​節,她哪能遂香姨娘的願?
  她記得自己受傷垂危,拚死熬過這生死交關,後來甚至藉此蒐證、扳倒香姨娘,讓居心叵測的她被趕出府去。
  至於丈夫不待見她……
  當年她十七歲嫁進肅寧伯府,十七歲才嫁人,並不是她眼光挑剔嫁不出去,而是替父親守孝,錯過嫁期,這年頭十六歲還沒嫁出去的姑娘,就是老姑娘了。
  後來嵇家人派官媒來說親,哥哥們如同旱地降甘霖,哪有不允的道理。
  珠翠盈頭,身披嫁衣,心裡滿滿都是喜悅,也以為此後一生都是幸福,她哪知道、哪知道……夫家是官家,偏有名無實,光有一堆祖宗牌位證明底蘊豐厚,實則早就坐吃山空。
  這肅寧伯只有爵位和食祿,並無封邑,府中男丁沒有一個知道賺錢是怎麼回事,大的小的老的,拿風花雪月當飯吃,吃喝玩樂當風雅,往來的都是一票狐群狗黨,府裡只出不進。
  拿她丈夫子君來說,他一月的例銀有三十兩,這是看在他是大少爺的分例上給的,但是這些只是零花,不包括平常的吃穿用度。
  這三十兩從沒能花用到月底,常常一出手就不見了,沒了銀子裝闊綽,便向家裡伸手。
  能不給嗎?
  跟她要不到,就轉讓周氏來討,婆母開口要錢,你給是不給?
  十幾年來,府中嚼用,有哪樣吃的不是她的嫁妝、她的心血,可謂是她養著這一家老小。
  當年,她一個被八人花轎抬進門的正妻,洞房花燭夜夫君去的卻是妾室的房間,後來一直等到香姨娘事件發生後,他才帶著怨恨的眼神來與她圓房。
  而她那位敬愛的婆母周氏,為了維護兒子,花言巧語的威脅著她要把妻妾同時進門的荒唐事打落牙混著血吞,若是撕破臉大家都難看,還允諾會把中饋交出來,不叫剛進門的兒媳婦沒臉。
  她感恩戴德,覺得這是婆母看重她,孰不知婆母是把燙手的中饋扔給了她,她成了當家主母,接到手的卻是一個外虛內乾的空殼子。
  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燙手山芋拿在手裡怎麼辦?
  她百般操勞,用心計較,日日拖著疲憊的身子,一年一年過去,她不僅一無所出,身子還像掏空的洞,越發不堪,而後纏綿病榻十多年,雖用湯藥吊著命,但也就剩下一口氣了。
  她失 ​​勢了,被丟在這個院子,再也沒有人管她死活,府裡那些現實的下人對她更是愛理不理,敷衍了事,沒有錢絕對差遣不動他們。
  她鬱鬱寡歡的病著,拖著一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氣賴活著。
  她想過,周氏讓她繼續活著,像祖宗牌位一般供養著,不是覺得她有多麼勞苦功高,而是為了她手上那點剩下的體己錢。
  要是她連手頭上這些銀子都沒了,她的去處只怕會很難堪。
  她心寒的閉上眼睛,嫁人哪裡好?活似給人搶了,不但身子、銀子要給人家,要勤儉持家,孝順公婆,愛護弟妹,相夫教子,鞠躬盡瘁,還要表現賢慧大度,紅袖添香不能少。
  博得賢良大度的名聲又怎樣?
  別人過著滋潤的好日子,她卻苦成了黃蓮。
  她自己一個人好好的日子不過,何必跑去別人家裡,伏低做小累死累活?
  是啊,女子婚嫁由不得她。
  是啊,她為什麼到這時候才明白,她以為只要珠翠盈頭,身披嫁衣,就能得到幸福,其實只是一個愚蠢的笑話罷了!
  她思緒漂浮,片刻後,聽見了開門聲,有人進來了。
  窸窣的衣料摩擦聲,還有物體放上桌子的輕微撞擊聲,那人來到她床前,抓著裙,小小聲的說著話,怕似驚了床上的人。「小姐,你醒醒吃點東西吧,一直睡著不好,你知道婢子膽子小,別嚇春芽,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好嗎?」
  小姐這些天情況越發不好,幾天前還能眨眨眼,看一下她春芽,可這些天都沒打開過眼睛了,氣息微弱的像隨時都會消失不見,她每天守著,連解手都不敢去,捱到今日,她想說要是小姐醒過來想吃東西怎麼辦?
  她想了又想,打定主意,快去快回,算好了時間,趕緊拿了飯菜就回來,不是她自己要嚇自己,她……她真的很怕小姐有個萬一。
  房子裡的藥味重,那股子味道不管盛知豫醒著還是昏睡都覺得嗆人噁心,可是她聽見那曾經熟悉到不行的聲音,讓她一陣清醒。
  是錯覺嗎?
  心狂跳了好幾下,感覺人影移到了她跟前,她掙扎著睜開疲憊無神的眼。
  眼前的人拿著一雙小眼睛無比專注的瞧她。
  盛知豫充滿血絲的杏眼慢慢睜大,瘦到看得見骨頭的手指扳住床板,整個人從床上驚跳了起來。
  這一動,頭暈腦脹,頓時眼冒金星,翻身沒成功差點又倒回去。
  不料她倒進一堵溫暖又厚實的身子裡。
  春芽七手八腳去扶她,整個人讓盛知豫靠著。「小姐,慢點、慢點,你想做什麼吩咐春芽去做就是了,頭傷還沒痊癒,大夫說千萬不能妄動……」
  盛知豫兩手扳著春芽的胳臂,十根指頭幾乎掐進她的肉裡面。她好懷念春芽老婆子似的雜念。
  盛知豫掐她掐得厲害,春芽卻連眉頭也沒皺,呼痛也沒有。
  小姐這哪是掐,都病多久了,十根指頭一點力氣也沒有。
  盛知豫擺脫了暈眩,意識清楚了,春芽的臉蛋是真實的,她會呼吸,不是冷冰冰的。她還不相信,不能確定,舉起指頭就去戳她的肉包臉,然後揪著她的臉皮捏來捏去的,只見她這實心的丫頭苦著一張肉乎乎的臉,又不能哭,又不敢叫,比苦瓜還苦。
  那是一張年輕的臉,圓圓的,天真的,嬌憨的,久違了的臉。
  「春芽?」
  「在。」雖然嘴巴被扯得變形,還是應聲。
  「春芽?」
  「在。」
  「春芽?我的好春芽。」盛知豫語帶哽咽了。
  「小姐,不哭,傷口疼嗎?要不春芽給小姐揉揉?」她心一疼,眼圈也跟著熱了。
  「春芽,你捏我。」
  「婢子哪能,小姐,你的身子還沒好全,要不吃點東西,人是鐵,飯是鋼,吃飽飯身子就會好得快,小姐看春芽每天睡得好,吃得飽,身子多好,沒有人比得過婢子。」
  她竟聞到菜香,有多久了?吃藥吃到倒了胃口,就算食物在眼前也聞不到香氣,更別說有胃口。
  「你拿自己的私房錢去讓廚房做的菜?」
  那些個見錢眼開,吃人不吐骨頭的廚娘,她太知道了,沒有銀子是使不動那幫老婆子的。
  這老實的丫頭一心想讓她吃點好的,開胃的,自己分不開身沒空去弄,不知道掏出多少體己,怕是把自己那點小錢都給貼進去了。
  「吃點好的,身體才好得快,府裡一大堆人要用廚房,開小灶自然要給點甜頭的。」她小小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兩個小小的彎月掛在上頭。
  可是,盛知豫看著那張她從小看到大的圓圓臉,心裡頭不知道為什麼還是不踏實。
  「春芽,你真的還好好的活著?」
  春芽笑得孩子氣,「小姐,我活蹦亂跳的,你瞧瞧。」她把盛知豫安置好,起身轉了一圈,還跳了好幾下,她這一跳,因為噸位大,牆邊放著小孩般高的白地藍花蕭何月下追韓信梅瓶,還有門口杵著的梅蘭竹菊四君子玉石屏風都抖了抖,幸好也只是那麼抖了下,沒歪沒倒。
  「春芽活到一百二,絕對沒問題!」
  心裡的石頭落了地,盛知豫直笑,笑得眼淚困在眼眶裡,笑得摟住她豐腴的腰,兩行淚直流,「你回來了,真好。」
  她好想她,好想好想。
  春芽是她七歲時,她祖母送她的禮物,她長得不好看,身材又圓滾滾,當初她看一眼就嚇呆了,家裡頭養那麼多丫鬟,大大大小,有體態輕盈的,有聰明伶俐的,有美貌可愛的,可她祖母偏送她一個醜瘋了的丫頭!
  可是相處這些年來,才覺得她的好,當姑娘時,無論遇到什麼場合春芽都鎮定自若,沒事不會亂出頭,十分有大家風範,除了有好到讓人想連舌頭一塊吃下去的廚藝,偶而遇見不長眼的飛賊,一棍子也能把人搧出去。
  她的春芽是個入得廚房,出得廳堂的賢妻良母,她悟出一個真理,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好看是沒用的,好用才是王道。
  春芽後來跟著她出嫁,成了她的大丫頭,她婚後兩年,卻被周氏的第二個兒子要去,那一晚,春芽就咬舌自盡了。
  她趕去見她最後一面,卻遲了。
  看著她毫無聲息的臉,僵硬的躺在木板上,唇白得像紙,無論她怎麼喊都沒反應,不會哭不會笑,再也不會喊她小姐了。
  盛知豫哭不出來,眼淚凝在眼眶裡,就連乾嚎也發不出聲音。
  她做錯了,她錯了,她以為讓春芽到二爺的身邊去是為她好,哪知道卻把她送入虎口。
  她的臂膀斷了,身邊只剩下周氏的人。
  可是這會兒,春芽活生生的在她身邊,而且,面目依舊天真。
  盛知豫把眼淚抹了。「春芽,把手鏡給我。」
  春芽回來了她很高興,可是不對,有很多地方都不對!
  春芽見小姐不哭了,捨不得的鬆開自己的手,總覺得不是很放心的一步一回頭,把梳妝台上擱著的手銅鏡拿了起來。
  盛知豫趁著這短短時間,打量屋裡這曾經眼熟的擺設,紅木八角雕海棠花浮紋大桌,還有幾把錦墩,雕海棠花梨木妝台鎏金點翠銅鏡邊上堆滿盒罐錫器,她還記得那卷草纏枝的古檀黑木匣子裡放滿了珍珠翡翠和銀票,衣櫃裡春夏秋冬的四季衣服每一套都足夠尋常人家半年到一年的嚼用……這些價值不菲的東西都是她的嫁妝,然而在經過十幾年的折騰後,為了伯府的面子,典的典,賣的賣,最後所剩無幾。
  她回過神來,手鏡已然在手裡。
  鏡子裡的盛知豫雖然蠟黃著臉,因為不吃不喝,又病又痛的關係,顯得憔悴沒精神,但卻是小巧的瓜子臉,櫻桃小嘴,如同剛發芽的花苞,柔嫩到骨子裡去了。
  這年紀,看過去頂多十七、八歲。
  她家事操勞,青春早已不再,又病了十幾年,明明是三十好幾的婦人,怎麼可能還有一張像花兒般的臉蛋?
  「春芽,」盛知豫的聲音呆呆的,「我問你,我出了什麼事躺在這兒?」
  「小姐不記得了?」小姐看似比幾天前精神多了,怎麼卻問她這個?
  「我說不記得了,你會覺得我很奇怪嗎?」
  「小姐說的是什麼?有時候讓自己不舒服的事情其實忘了也好,腦子裡放那麼多東西,也挺累人的。 」
  想不到她的春芽想得比她還通透。
  自從春芽死後,她身邊再也沒有誰能讓她把心裡的話拿出來講,對著別人,總是參雜真真假假的話,這些話說久了,她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過的是自欺欺人般的人生,還是謊言才是她的人生?
  「小姐不小心跌進了月湖,跌傷了後腦,這些天一直昏睡著。」春芽玩著自己的手指,有些吞吞吐吐。
  她跌進月湖是剛入門一年時發生的事。「香姨娘那孩子沒保住吧?」盛知豫說得麻木。
  「小姐是怎麼知道的?」春芽反應得快。「是院子那些姐姐吧?我去攆她們,整天不干活,一碰頭就只會和各院子的婆子們嚼舌根,這會兒嚼到小姐面前來了。」
  她這些天沒空理她們,這些人倒是越來越放肆。
  「挽瀾院那邊的情況如何?」挽瀾院住的是香姨娘和她那有名無實的丈夫。一丈之內才叫丈夫,那個男人的心離她一丈都不止!
  「這些個糟心事小姐不要知道吧,聽了只會堵心。」
  「沒關係,你說。」
  「大少爺很生氣,揚言要休了小姐……」
  春芽說得歷歷在目,活靈活現,原來的她纏綿病榻,孤苦伶仃的死了。
  其實在彌留那一刻的清明,她就該知道自己要撒手人寰了。
  她那麼糊塗的一生,就連身死都還懵懂無知,老天爺讓她重生,難道是要她睜開眼睛反省自己這糊里糊塗又沒主見的一輩子有多失敗?
  她把額頭埋進掌心,發了很久的呆。
  她忽悲忽喜,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有一種想活下去的慾望,是活生生,鮮血般炙熱活潑的慾望。
  回顧她這一生,這麼長的時間,一直耍心計,與人鬥,鬥來鬥去,勝了暗自歡喜,但是歡喜空虛像轉眼即過的月光,孰不知困在這幾堵高牆裡的自己才是最悲哀的。
  她突然醒悟,自己的有生之年都在一方囹圄裡,被困住的人其實只有自己,真心笑著的日子那麼少,這樣的她有什麼好失去的?
  相公於她可有可無,這個家沒有半點溫暖,又何嘗是她的家?
  死過一回後,她終於明白,這些愛恨,昨日種種,如煙如霧,轉瞬即逝,她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她已經累了,只盼能結束這場空虛。
  她的唇泛出難得的淺笑,心情遽變,像守得云開見月明,陰霾的心情豁然開朗,一片澄澈,她餓得兩眼都快發綠光了。
  「春芽,我餓了。」
  聽見小姐會喊餓,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春芽驚訝的發現小姐那雙藏在濃密睫毛下的眼珠,比平常還要黑亮有神。
  她很快搬來矮桌放在床上,打開蓋子,飯菜不算寒酸,畢竟是花了銀子特別叫廚房做的,一小碗白米飯,一小半只烤乳鴿、鰒魚豆腐、筍煨火肉、莧羹、小碟的薑辣蘿蔔條兒。
  「……婢子吩咐廚子莧菜需細摘嫩尖,不可見湯,只不過春芽沒法出門去,買不到城西門『蕭美人』的甜糕,這白糖糕小姐將就著吃,下一回春芽再去買……」
  盛知豫拿起筷子,「得了,讓人再去拿筷子和碗來,你坐下來,我們一起吃,都花了錢,不吃完,浪費了。」
  「不成的,這要讓人看到,小姐又要讓人說話了。」她死活不肯。
  「去去去,誰敢羅唆!順便叫人沏一壺花茶來,比例不要放錯了。」盛知豫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
  這么生龍活虎的小姐她有多久沒見過了?
  這肅寧伯府是通不了氣的地方,小姐這朵花來到這裡,沒被養好也就算了,卻是越來越蔫,這會兒,她彷彿又看到小姐還是姑娘時活潑自在的模樣。
  老爺子在天保佑啊!
  京城的第一場雪終於飄下來了,宣告冬天來了,那表示春天也不太遠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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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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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鱼雁

  深秋。
  盛知豫坐在燈下縫衣服,也不知怎地,梅天驕的衣服鞋子常磨損,給他縫製的衣服、鞋子都要特別結實。
  針線房婆子做出來的衣物他總嫌棄沒她做的好,因此,他的貼身衣物和鞋子幾乎都由她一手包辦。
  梅天驕歪在榻上看兵書,有些分神,昏黃的燈下,她的臉彷彿蒙了一層珍珠光暈似的,又跟剛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滑潤,讓他直想啃一口。
  「別做了,夜裡做針線容易把眼睛熬壞了。」
  「就剩下幾個針腳。」
  「我記得在白河別院我要上京時,你給我做了兩身衣服帶上來。」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悠遠。
  她一時沒意會過來,她把線打結,咬斷線頭,突然想到什麼,針一下戳了手,血珠子從指頭泌了出來,她吃痛,輕喊了聲,蹙起眉頭。
  梅天驕丟下書,幾個大步走過來,拿起她的手指想往嘴裡放。「這麼不小心!」
  「別,一下就沒事了。」她拿了塊小布頭按壓住指頭,果然一下血就止了,她把衣服針線放在籃子裡,眼色忽然變得有些古怪。
  「你發現那衣服裡我放了什麼東西?」
  「嗯。」她做的衣服向來貼身舒適,裡面有沒有異物,一穿就知曉。
  「看了?」她越發不自在。
  「嗯。」
  「我都沒有收到回信。」她想起來,她在那兩件衣服裡放了信,就……很平常的叮嚀囑咐,也不見什麼纏綿悱惻,但,無論如何,寫信給某個人,總盼能收到回信,而他,一直以來就好像忘了這件事。
  他外面的事多,忘了這點小事也是當然,她心裡雖然難免有小疙瘩,但時間都過上那麼久,也早釋懷了。
  「我回信了,我放在府中的某個地方,如果你想看,你得找找。」
  瞧他那神秘勁,盛知豫正想啐他,他動作卻更快,俯下身,噙住她的唇,綿密的親吻,讓她從頭髮到腳趾都癱軟下來。
  「咱們早點安置吧。」他聲音沙啞,氣息不穩的說道。
  「你話還沒說完……」
  他已經抱著她放在床上。
  隔日,梅天驕一樣卯時就出門上朝去了,她也沒能多睡,梳洗過,讓澗水挽了簡單大體的髮髻,這才走出院子,坐上敞轎去議事廳聽事。
  這是她每日的章程。
  一個婆子遞上牌子,禀報各處應季要換的字畫、屏風、家具……盛知豫翻看以前將軍府的舊例,略微修成王府格式後,準了。
  接著司花的管事入內禀報各房各院的擺花,暖房今年要外買的花卉,水閣的水草要重新整飭,她看了舊例,沒有出入,就照準了。
  等所有的管事都來回過事,她喚來外院管事,「去庫房撿兩支百年的人蔘給老夫人送去,讓辦事的人問問,老夫人最近是不是睡得好、吃得香,身邊有沒有缺了什麼?」
  外院管事畢恭畢敬的長揖告退下去。
  她一直以為新開府的王府家務,不會太繁瑣,結果不管不知道,管起來,大大大小的瑣碎事,一件接一件,一點也不輕鬆。
  坐著敞轎往回走,回到院子後,她摒退所有的人,捲起長袖,打開妝奩的屜子,一項項仔細的翻找,找完妝奩再找衣櫃……幾乎把屋子裡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最後從梅天驕平常看的書本里找出兩張小紙條。
  她呆了半晌,找這麼久就兩張字條?
  她拆開字條讀著。
  ……今日領了重開恩科的差事,直到月上柳梢才回府,冷清的府邸,想起你百般的好……想起與你在一起那晚滿天星光的小月亮,充滿野趣草香的山坡……許久沒有吃你親手做的酥油鮑螺,整個人都饞了起來……
  居然是這些瑣碎,她不由得搖頭。
  晚上,梅天驕回來,睡前告訴他,她回了信。
  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以後,梅天驕悄悄的起了床,把屋裡頭也給翻了一遍。
  翌日,他如常出門。
  以往總是騎馬上朝的人今日忽然改乘馬電。
  馬車行經過通往皇宮那條路時,馬車裡忽然傳出無法抑遏的大笑。
  他從昨晚找到後不管看了多少遍,總能令他開懷大笑。
  ……少吃多滋味,好東西不能常吃,常吃就沒味道了……看你用什麼來討好我,我再考慮做不做……
  ……什麼時候我們回紫霞山下去?我也想念那一片星光,和你一起的時候……
  這覓紙條寫信的遊戲,他們做了多久夫妻,便玩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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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趙鞅  

  芳菲四月。
  在淅瀝的小雨裡,春色艷光明媚,繁花盛開的季節,到處瀰漫的花香,因為這場雨被沖淡了一些。
  水閣的亭子裡,秋意關起了三面的大窗,只留下一面向著水湖。
  梅天驕臉上搭著書本,安然躺在竹椅裡,一面垂釣,一面閉目養神,他確定盛知豫就在他身邊,他聞得到她身上清冷的香氣,這些揉在一起,卻比花香還濃烈。
  而她和秋意討論著他漁籠裡的魚獲,說著:「要多個兩條嘛,可以煮雜魚湯,要是只有這麼些……看他姜太公釣魚,餌離水三寸的樣子,還是別抱太大希望好了……」
  他喜歡這些家常的聲音。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家庭,會有婚姻,會有夫妻相敬相親、和和氣氣、平安度日的福分。
  他的個性並不討女人喜歡,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屈就任何一個女人,當然,也不會有對哪個女子求婚這種事情發生,唔,他是被妻子求婚的,這些年來,他總能因為這件事從中得到難以言喻的虛榮感。
  他睜開眼縫,閒不下來的妻子這會兒坐在長榻上,一面吃著去年廚房做的桃脯,一邊拿著裁好的兩件小衣服比劃著。
  「這種小里衣不管生下來的是男是女都可以穿,夫人的手工又細密,婢子看了都喜歡,別說常太太會有多歡喜了。」秋意仔細的把小衣服裝進要送禮的匣子裡,小衣配上小鞋和虎頭小帽,真是可愛。
  去年成親的常百烽,其夫人已經有八個月身孕,平常會過來串門子的人雙腳腫起,已經不太出門走動,幾日前,盛知豫便思揣著要給未來的小侄兒做幾件衣裳,如今完成,便著人趕緊送去。
  春芽也在去年臘月嫁給外院的一個管事,如今成了府裡的管事娘子了,即便已經不用她在跟前伺候,但都在一個府裡,碰面的機會仍舊不少。
  王府的喜事多,去年就連小雪球這毛小孩也當了爹。
  小雪球的另一半黑叮噹生下一窩小崽,把盛知豫樂到不行,瞧她抱著這隻小崽讚好,抱著那隻也捨不得,把小雪球誇得天上地下沒有的雄壯威武,牠尾巴高高的翹了許多天,走路都有風。
  這樣悠閒無事的日子,是他成婚三年來的頭一回。
  剛剛封王的那會,基本上,王爺是無須早朝的,偏偏彼時朝堂上暗潮洶湧,時局走向波譎雲詭,且國庫緊張,老臣又作勢觀望,他們這群跟著皇帝自潛邸時一路過來的人,只能一個人頂三個人用。
  他白天要早朝,聽文官用嘴巴掐架,晚上要看文書卷宗,分析情勢;閒時整頓因為之前兵亂,各地京中駐所換了好些人的衛戍,有時還得去京郊的馬場小 。
  他事務多,所以時不時在外頭住上幾日,有時一住兩三天,要是忙起來,七、八日也跑不掉。
  盛知豫對他這種忙碌的日子一開始是有微詞的,只不過後來看他忙得不像話,也慢慢習慣獨自掌理王府的日子,有邀宴,她看那人順眼便去,要是話不投機,她便少往來;要是閒了,往同僚部屬的府中走訪,偶而回盛府去踩踩點,用王妃的名頭敲打敲打家裡兩個會生事 ​​的嫂嫂們,不過這兩年盛老夫人轉移目標,不再專注在她身上,反而開始叨唸她怎麼不趕緊給梅家開枝散葉、生個孩子,每次總嘮叨得她奪門而逃。
  老祖宗身體健康,甚慰、甚慰!
  這哪能都怪她,她有苦難言,她總不能說我和夫君的感情很好,人前我給他做足面子,人後他替我捏肩松腿,床笫之間魚水和諧,夫妻甜甜蜜蜜,臉也沒紅過一次,只不過枕邊人半夜被叫走的次數多不勝數。
  梅天驕也說這些年暫且別生孩子,他要顧著尚未平靖的外頭,她一個人顧著家裡,再多了孩子,他不放心。
  她雖明白他,可其實她真心想要孩子的,不管男孩或是女孩都好……
  她也急啊,可是這些話怎麼對老祖宗開口?
  這幾年皇上日漸坐穩帝位,那些個老臣徹底老實的靠上來了,他這王爺終於可以當兩天的閒散大爺。
  梅天驕心想,也許府裡可以添幾個孩子了……
  心甫熱起來,拿起臉上的書本正想和盛知豫說幾句話,忽然外頭一陣喧嘩,打鬥聲由遠至近,夾雜著男人的吆喝和女人們的驚呼聲 ​​。
  沒等梅天驕發話,軒轅直衝進來,見盛知豫在場,告罪後轉向自家王爺,「禀王爺,有賊人潛入王府,小的巳帶人把他制伏,那賊子卻嚷箸要見夫人!」
  不要以為王府門口樸素就真的樸素,家丁即是家將,各個身手不凡,隨時能上陣殺敵,看似嬌弱的婢女也都身懷武藝,不讓鬚眉。「可問清楚對方來路?有無同夥?」
  軒轅壓低聲音,「並無同夥,那廝堅決不肯吐露身分,非要讓他見了夫人才要說……爺,要將他送官究辦嗎?」
  梅天驕凝目,一語不發。
  「既然指名要見妾身,相公就捎上妾去瞧瞧吧?」盛知豫輕輕挽起被風吹拂起的髮絲,鎮靜說道。
  梅天驕沒有說你內宅婦人與人湊什麼熱鬧,他本來就不是那種一板一眼的老古董,他說的是:「加件衣服再出去。」「是。」
  澗水給她披上一件薄坎肩,她便隨著他去了前院。
  前院空地上,兩個家丁一左一右的看守著一個看起來風塵僕僕、身形狼狽的漢子。
  盛知豫乍看他有幾分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這人。
  「小的趙夫見過王爺、王妃。」
  是個知禮的人,但似乎長途跋涉,臉上看起來疲累至極,卻依舊強撐著。
  盛知豫遞了眼色給梅天驕,他懶懶坐著,當著許多人的面上對她眨了下眼。
  「你問吧。」
  這個不正經的。
  盛知豫大窘,努力收起臉上的笑意,正準備問話時,那人開口了。「請恕小人無禮,這是敝國皇子吩咐小的,無論如何一定要送到王妃手上的東西。」他雙手捧起一項事物,慢慢打開,露出了一個大象荷包。
  盛知豫坐不住了,「我想起來你是 ​​誰了,你是小米糰子身邊的長隨,在白河縣我們有一面之雅。」
  「王妃好記性,當年去接殿下時的確有小人一份。」殿下說他姐姐定能一眼認出他給的信物,果然是真的。
  澗水接過趙夫手上的荷包,呈到盛知豫手上。
  她抽開荷包絲絛,裡面露出來一個小巧的指南針。
  盛知豫手掌霎時包緊,讓人把趙夫扶起來,在椅上坐下。「小米糰子……你們皇子出了什麼事?」
  「王妃闌心蕙 ​​質,實不相瞞,殿下讓小人過來,是想向王爺求一臂之援。」趙夫起身並單膝跪下去。
  盛知豫輕呀了一聲,掩不住驚訝。
  原來阿銀國的皇帝病重,太醫即便用了狼虎之藥,也只能維持著一口氣尚存,既死不了,活下去的希望又很渺茫,但皇帝尚未明旨欽封儲君,各個皇子心上都懸著一把刀。
  太子大位,自古以來都是宮廷權謀心術的導火線。
  曖昧不明的時局,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皇帝多子,太后為六宮之首,國賴長君,自然意欲立皇后所出的大皇子為太子,這是其中一股勢力;其二則是頗得皇帝聖心專寵的榮妃和定王;剩下未表態、隱晦不明的又是另一股。
  幾股力量拉扯拚搏,暗地廝殺,如今,三、四皇子被扣上叛亂的帽子,下詔獄,拘在水牢中命不久矣,五、七皇子已死,二、十二皇子閉門謝客,走清流路線,不問世事。
  就連阿銀國年紀最小皇子趙鞅的母妃都逃不過這場風暴,慘死宮中,趙鞅也差點被一把火燒死,只能倉皇逃出,由死士護送他出宮,躲在隱蔽處,然而,太后卻不肯放過他,尋個由頭,發出四方緝捕文書,將趙鞅當成了通緝犯,舉國追捕,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這些本是宮闈秘事,趙夫說來咬牙切齒、氣憤難平,但言語間又夾雜著許多無可奈何。
  看起來小米糰子的處境艱難啊!
  爭來爭去,就是為了那把代表權力最高峰的椅子,這些男人的腦袋到底都裝著什麼,非要你死我亡,搶著坐上那把椅子才得安穩嗎?
  小米檲子算是遭了無妄之災,還是他有旁的打算?「他現在可平安無事?!」她最關心的只有這個。
  「小的從阿銀國邊境到伏羲,一路走了三個月的路,小的敢保證三個月之前殿下依舊安好,但如今……」他的聲音一顫,埋頭就重重磕下去。
  「小的將殿下的信物送到,便要馬上啟程回國。」
  盛知豫抬起眼,直直看著梅天驕,她眼裡有些東西,他沒能看懂。
  明明沒他的事,他心裡卻有些不安。
  「你這一路少不了被刺客伏擊吧?我看你身上有傷,拖著這種身體返國,於事無補,不如留下來休息幾日。」梅天驕開口留下他。
  「王爺可願伸出援手?」趙夫的驚喜都表露在飽經風霜的臉上。他實在不以為
  伏羲王朝的國君肯出兵助阿銀國平定內亂,畢竟這內亂是皇宮裡的風暴,外人能用什麼名目干涉內政?一不小心還可能引起兩國戰爭。
  「給我兩天時間,本王會給你答覆。」這是個難題。
  「小的就等王爺兩天,不過……」趙夫有未竟之言。
  「別吞吞吐吐。」
  「殿下說此事做成了王爺未必有功,若是失敗王爺反會招來殺身之禍,臨行前囑咐小的一定要請王爺三思。」
  「算那個團子還有良心!」
  的確,自己要出手干預的是人家家務事,是好是壞還難說得很,此事若是給有心人留了把柄,未免有通敵叛國的嫌疑。
  趙夫叩頭,也不知道自己的誠實告知,會不會使得任務失敗,嘆了口氣,讓外院管事領著他下去沐浴歇息吃東西去了。
  「你的小米糰子沒事,怎麼還一臉不痛快的樣子?」梅天驕把盛知豫摟在懷中,斟酌了一下措辭。
  她低頭任他摟著,仍一語不發。
  她的表情把梅天驕唬得不禁抓了抓下巴。
  「我的確曾收到通報,阿銀國這一年境內頗不平靜,但這是國家機密,哪能回家對婦人說起?」說了無濟於事,徒擾她心神不寧罷了。
  「哼,婦人,妾身就是無用的婦人,相公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她狠狠戳他胸膛,口氣不見酸,而是像倒了一缸子的朝天火椒,噴得人節節敗退。
  完了,說錯了話!
  都怪那坨團子!
  他訕訕道:「你知道為夫不是那個意思,你先讓丫頭伺候你回院子去,這事讓我和百烽磋商一下,也得知會今上,其中利害關係……你別急,趙鞅那團子看起來就是個福星,非叩薄之人,會沒事的!」
  盛知豫臉色轉了幾轉,直起腰板。「我回院子去等你。」
  趙夫的到來,像一顆投進水里的石頭,讓梅天驕和盛知豫好不容易平靜的生活又激起漣漪。
  見盛知豫走了,他讓人把常百烽喚來,兩人在書房商量到半夜。
  常百烽離開後,梅天驕看夜色已深,原來想在書房歇下,但是,心裡記掛著妻子,於是踱步回到屋子。
  誰知道他以為會愁腸百結的人,正指揮著丫頭收拾細軟,幾個大丫頭忙得團團轉,屋裡頭滿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宛如要搬家似的。
  他從後面抱住她,丫頭們見狀有眼色得很,一個個都退出去了。「這是做什麼呢?」他抵著她的頸子。
  「收拾細軟包袱啊。」
  「這是想拋夫棄家?」
  「哪能啊,這王爺府這麼大一間,難道我還能揣著走嗎?」就算力拔山兮的女巨人也不能吧。
  「那就是想背著為夫離家出走
  「妾身想出遠門。」
  「去看那小米糰子嗎?」
  「妾身替王爺盤算過了,爺是皇上身邊的重臣,就算遠離京城,也不能太久。沒有得到他的消息便罷,得到他的消息,無論如何,妾身都必須去一趟阿銀國,我得親眼瞧瞧他才能放心。」
  「跟一個小鬼吃醋很無聊,不過,我怎麼都覺得你心心念念都是他?」
  「你還有心開玩 ​​笑?」她嗔道:「王爺消遣妾身!」
  他把盛知豫轉過來,輕點她的鼻子,「你就別操那個心,無論什麼,都由我來煩惱!」
  盛知豫不知道的是,這一夜,紫陌國最富盛名的調香行總會會長,發了密信給散佈全國各處的掌櫃,兩天后,各家得力掌櫃和調香行老闆都出了遠門,尋覓極為珍貴的香草……
  至於阿銀國最大的鏢局,三合鏢局的總瓢把子在收到信件後,看完不動聲色的把信丟進火盆裡燒了,三日後安排的護送鏢車依然照舊,卻沒有人知道那些隸屬三合鏢局的鏢車都在特定地點改變行程,消失了。
  日理萬機的武林盟主廉闊也把事務交給門下弟子,雲游去了。
  而各地的響馬們紛紛掏出藏在稻米堆裡,屬於自己的兵器刀刃,很仔細的磨刀霍霍……
  盛知豫不知道自己的夫婿是怎麼和皇帝說的,他們一行人打著出門遊山玩水的名義,不帶一兵一卒,逶迤的車隊低調的出了城門。
  理應急行軍的路程,因為帶著女眷,就算盛知豫忍著顛簸,不敢輕易要求休息,還是拖慢了行程。
  幾天后,盛知豫先耐不住 ​​了。「不如你帶著人先走吧!」她向梅天驕說道。
  「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在他心裡那檲子絕對不比自己的妻子重要,他一□回絕。
  「我身邊都是你安排的高手,我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誰會來拿我開刀?」這群人裡她才是那個最沒有殺傷力的人。
  「最慢,我一個月後一定能和你們會合的,你也相信我一回……」
  她是來看團子的,不是來幫倒忙的。
  「那我把軒轅留下來給你。」盛知豫也多少說中他心中的擔憂,帶著女眷諸多不便,真要照這種慢吞吞的行程趕到阿銀國,那團子人單勢薄,真能撐到他們到來嗎?
  「你怎麼安排都成。」她也要做到不讓梅天驕擔心她才行。
  梅天驕摸著她 ​​滑嫩的臉頰。「告訴我你會平安無事。」
  「我會和軒轅說你不相信他的能力。」她迎著他的目光,揚了揚下巴,俏皮說道。
  梅天驕哈哈大笑,重重親了她的唇。
  接著,他帶著一隊名為護衛,其實都是精銳家將,爬山抄近路,以急行軍的速度往阿銀國趕去。
  他兵行險招,未從伏羲王朝出發前,便連夜安排暗門的人送信出去。雖說不少與他一起混跡江湖的友人也進了朝堂,但不願受朝廷招安的大有人在,他要他們扮成各行各業,從伏羲、阿銀、紫陌等地前往目的地會合,可在外人眼中這些商人、有錢人……都與常人無異。
  盛知豫果然如約在一個月後到了和梅天驕約定見面的地方,那是一處普通的民宅,前面看起來不起眼,不料進了門才發現後頭寬闊,套套相連。
  盛知豫看到趙鞅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長大了,而且痩了一大圈,她差點沒把人認出來。
  這清俊的少年怎麼會是她記憶中圓滾滾的小米糊子?
  她心裡一緊,一股酸脹堵在胸口,他吃了很多苦吧。
  趙鞅沒笑,也不像以前那樣見了她就撲過去,而是一本正經的繃著臉,像個小大人,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從門口走進來的她。
  「小米糰子……」盛知豫哽咽。
  趙鞅迅速別過臉,不讓她看到湧至眼眶的水氣。
  他是男人,不能哭。
  看著他彆扭的模樣,盛知豫走過來,拉起他的雙手握在自己手中,「我的小米糰子長高了,像吹氣似的!看到姐姐不高興嗎?怎麼哭了?」
  「我不是哭,我是高興。」他低下頭,抽回手使勁的擦淚,聲音戛然而止。
  「好,小米糰子沒哭,是姐姐太激動,看花了眼。」盛知豫揉了揉趙鞅還是非常光滑的頭髮。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別摸我的頭!」他有些負氣,氣自己表現不好。
  盛知豫一窒,眾目睽睽下,一個巴掌就往他的頭巴下去。
  一干大男人全都看傻了。
  「你倒好,三年不見就學會跟姐姐見外生疏了?」她叉起腰潑婦罵街。
  趙鞅搗著頭,眨眨眼,眼淚忽然又那麼迸了出來。
  她打人的手勁還是一樣厲害!
  「姐姐……」
  盛知豫用指腹給他抹了淚。「痛嗎?我給你揉揉。」
  他搖頭,終於露出盛知豫以往熟悉的燦爛笑容。「姐姐的手勁還是大得驚人,一把就能把人掮走。」
  眾人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意思是殿下以前就捱過這女人的打?這女人真厲害,給個巴掌,再給顆糖。
  他們那桀傲難馴的殿下竟然吃這一套。
  「有什麼話,進屋裡去說吧。」接到人的梅天驕看到一個多月不見的妻子,這是他們婚後第一次分開這麼久,不是說小別胜新婚嗎?還沒能敘離情呢,她卻一顆心都撲在變形的肉團子身上……好吧,看在他們三年不見的分上,他這醋桶先按下了。
  「好啊,看看姐姐我給你帶了了什麼……」她動手就要去解包袱。
  趙鞅噗哧一笑,伸手接過她的包袱,「這裡面都是要給我的?」
  「嗯,都是你的,你不是說凡事你都要獨一份嗎?」
  「姐姐還記得我說過的話?」自從知道她要來,他就望眼欲穿的盼著,就算自己處境困窘,也非要下面的人安排好她的處所。
  他知道她成婚了,她的一切有別的男人會替她操心,但是,他仍竭盡所能,希望給她最好的,不過……
  「這裡有多危險,你怎麼讓她來了?」趙鞅睨向梅天驕,語氣裡很是責怪。
  這個欠揍的小鬼,都派人大老遠把信物送到王爺府了,依照他們的情分,她還能不來嗎?
  嘴裡不說,明明就想她來想得要命!
  這一個多月,他和夥伴竭盡全力的替趙鞅掃除障礙,又替他平了戎荻之亂,既然打贏了仗,便是定鼎首功,臣子們也只能心服口服,趙鞅在阿銀國的地位總算穩固了許多。
  那些以為可以隨意將趙鞅摘除的人,短時間不敢再輕舉妄動,因為他們毫無頭緒,趙鞅去哪裡找來這些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手,既然摸不清他的底細深淺,自然不敢再隨意蠢動。
  也就是說,趙鞅的分量變重了,將來在角逐太子位置上,有了不可抹滅的功績。
  不過,情況也更顯複雜了,他們短時間,無法像打打醬油般的離開阿銀國了。
  「不關他的事,你不是叫姐姐一定要來找阿鞅玩,我們打了勾勾的,可見你沒有想我對吧?虧我還千里迢迢的跑來。」瞄到梅天驕憋屈的臉孔,她偷笑。
  「胡說,我有想!」趙鞅耳根子悄悄紅了。
  小米糰子沒有像以前那樣圍前圍後的在她身邊蹦,只是扯著盛知豫的袖子乖乖跟在她身邊,她走一步,他跟一步。
  感覺特別安靜,盛知豫一低頭,發現趙鞅正悄悄的拿眼睛偷顧她。
  她對著他笑,笑得眼瞇瞇,嘴角彎彎。「姐姐不生我的氣嗎?!」
  「生什麼氣?」盛知豫捏他鼻子。
  趙鞅沒躲,乖乖讓她捏。「我沒去看你,卻讓你跑那麼遠的路來阿銀國。」心頭一暖。「我想團子了,再說我總得來看看你有沒有好好保重自己,要是你受傷我會難過的。」
  「那些壞人我才不怕!」他漆黑的雙眼閃亮了起來。「我有趙先生他們保護我,以後我也要保護他們!」
  「姐姐就知道我家團子是最最最棒的!」很好,這孩子已經生出責任心了。
  「我最棒?」
  「當然!」
  「阿鞅最喜歡姐姐了。」他說得很大聲,神情格外認真。
  「怎麼辦,我也最最最喜歡阿鞅了。」她假裝苦惱的逗他。「咳,姐姐可以一直喜歡我沒關係,阿鞅以後會成為更好的男人讓姐姐一直喜歡下去的!」姐弟倆說得起勁,完全沒理會在後頭已經聽得目瞪口呆的男人們。
  「老兄,她這是把你置於何地?嫂夫人最喜歡的男人不是你吶。」這見不得人家夫妻感情融洽,故意挑撥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威名赫赫的武林盟主廉闊。
  「被她聽到,你晚飯就沒得吃了。」梅天驕絲毫不受影響,他已經月餘不曾吃到夫人親手煮的飯菜,著實想念,這一想,口水都要泛開來了。
  「咦,嫂夫人手藝很好?」他家那個燒的飯菜連狗都不吃。
  梅天驕不回答,笑容奸詐的趕上前。「夫人。」
  廉闊摩挲著下巴,怎麼看都覺得他像一隻搖著尾巴的狗……
  於是,盛知豫在阿銀國住了下來。
  男人們都很忙,經常她睜開眼睛,身邊的男人,連同趙鞅和前院一票男人都已經出門,宅子裡就留下盛知豫和兩個丫頭。
  天未亮就出門,天黑才進門,從來也沒有人當著她的面聊外面發生的事。
  他們不說,她也感覺得出來,事情錯綜複雜得很,既然他們覺得少一個人知道,少一分風險,她也就什麼都不問,開始重操舊業,買菜、煮飯、洗滌、每天燒好熱燙燙的水,縫補大大大小破裂的衣裳。
  她終於知道梅天驕容易穿壞衣服的習性是打哪來的了,和這些不拘小節的男人混在一起,衣服不爛得快才怪!
  一天一天過去,八月金桂都開過了,城裡凝肅壓抑的氣氛也漸漸淡了,重要關口不再設有士兵詢問盤詰,百姓也活絡了。
  只是趙鞅更忙了,忙得常常不見人影,盛知豫十分心疼,但也明白,他是這個國家的皇子,將來也許地位會更加尊貴,他已經回不去做她純粹小米糰子的那時了。
  唉,這種家中有兒初長成的滋味真是百味雜陳。
  盛知豫的身子也逐漸覺得懶惰,或許是因為季節變得涼爽了,加上阿銀國的氣候本來就屬於乾燥,她變得非常嗜睡。
  夏挽發現不對,回報梅天驕請來大夫診治,大夫診完脈說夫人這是有孕了,而且還不滿的看了梅天驕一眼,表示孕期已經三個月多一點了,怎麼現在才發現。
  梅天驕成了木雕。
  大夫離開後,他哪裡也不去了,小心翼翼的坐在床沿,「三個月……可你這肚子還是那麼平坦,不行,我得多去找幾個大夫郎中來給你瞧瞧。」
  然而,無論請了幾個大夫來,都是四字箴言:「恭喜大爺!賀喜大爺!」他要當爹了!
  好像被雷劈後的梅天驕終於有了真實感,他決定把回國的時間給往後延,等孩子生了再說。
  至於伏羲王朝里那個接到他的消息,氣得跳腳的皇帝……要當爹的梅天驕以為,了不起回去讓皇上多罰他一罰罷了,他正好留在府里和孩子多培養一些感情。
  趙鞅聞訊後回來過一趟,盯著盛知豫的肚子瞧,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好傢伙,來得好,這會兒姐姐應該能住到本皇子即位的那天才是……」
  小孩子話呢,盛知豫也沒當真,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落實了「皇帝嘴,句句靈驗」這句俗諺,她還真的住到隔年開春趙鞅即位,孩子呱呱落地後,一家三口始踏上歸家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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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渴、望陳毓華

  這幾個月很忙,晚上十點一到一定躺平。
  夜生活呢?
  那是什麼東西(((((((空谷回音中)))))))?泣,已經很久沒有了。
  好想休假,長長的那種。
  睜眼可以什麼都不做,只做一隻不事生產的蟲,穿鬆散的衣服,男人都不會看一眼的那種;漫無目的的閒逛,看山,看風吹過樹梢的樣子,看海,看寄居蟹搬家,看不一樣的人,看建築物……這算 ​​癡人說夢嗎?
  總之,幾百年不動的礦物有些活絡,不安分的細胞又發作了。
  這本書是寫著寫著,覺得好像還有很多故事沒有放進去的一本書,例如關於女主的剌繡部分覺得寫得不夠多,(回音又傳來,寫這麼多幹麼,讀者又不愛看這些~~)寫著寫著又激起阿華想很久的江湖夢,總歸就是打打殺殺,豪情萬丈,這都是年輕時看了太多金庸和梁羽生跟古龍留下的後遺症……
  第一次寫這麼羅唆又嘮叨的女主角,每次盛知豫一開口,我都好想端一杯茶塞住她的嘴,哎喲,她美美的氣質到哪去了?唉。
  在古代很久了,很想回現代去探探頭……夏天了咩,應該是無袖T恤和熱褲的季節,該不會要一直穿襦裙過日子吧?拔發。
  雙掌合十,好裡加在,阿華有幸生為現代人!
  下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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