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廣朝,廣都。
便都的城門駛進一批陌生且不同凡俗的車隊,吸引民眾駐足圍觀。
前後共十輛馬車雕飾華美,錦布綴花,玉簾串珠,還有前後共五十名的兵衛隨行保護,其中一輛系著金色綾羅的馬車特別華麗,特別引人矚目。
駕馬的車御是個年輕俊秀的少年,一張俊顏白嫩得跟剛出鍋的豆腐花一樣,嬌唇紅潤,下頷尖小,引人莫不猜想此容顏若作女兒妝,該有多麼美麗,說不定還不輸他們長晏宮里的公主呢……
少年卻無視眾人目光,只是東瞧西看,想知道這個大廣朝國都與他們南襄國的雲上城究竟有什麼不同之處。
忽地,一支玉笛掀起馬車的玉簾,弄得瑽琤作響,隨即一個男子的明朗聲音也隨之逸出。「怎麼老是東張西望?忘了哥哥是如何交代的嗎?」
少年笑嘻嘻回話。「哥哥,既然來了,當然要大飽眼福啊!你不讓我看,難道我要閉著眼楮駕馬?」
竇天瑯扯唇笑了。「閉著眼楮?是要早些送哥哥下黃泉嗎?」
「別這麼說嘛,你福大命大,不會這麼簡單就去黃泉的。」少年立即回他一句,一邊怨他亂說話,也惱于自己的有口無心,明知哥哥身體自小羸弱,曾被大夫斷定活不過三十,自己怎能跟他開起這樣的玩笑?
「唉,世人皆知我不逮天年,只是時候未到,活著也只是虛度光陰而已……」他幽幽說道,忽地用力咳嗽。
「哥哥!你沒事吧?」少年見狀,猛地勒馬強停。
不但她掀簾探視,隨行的侍衛桓玄也前來察看主子情況……只見竇天瑯咳意稍停,緩緩吁氣交代二人。「桓玄,你去駕車吧,讓公主進車里陪我坐著。」
「是。」桓玄于是接過少年手中的韁繩,讓少年進車里去陪竇天瑯。
當馬車再度蹬蹬起動,少年模樣的「她」也向竇天瑯抗議。「哥哥,你是不是又裝病嚇我了?」
扮哥雖然身子羸弱,偏偏心腸不弱,個性不但倔強且愛整人,尤其是拿自己的病來作亂,常常嚇壞東宮里的宮人不打緊,就連最寶貝的妹妹也不放過,她總是被他嚇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才知道他是在玩她。
「哥哥哪有騙你?哥哥只是不想一個人待著,我想趁還有時間時,多看看我唯一的妹妹啊……」
南襄王竇震有一後三妃,共有三子二女,其中王後因難產而死,生下的長公主又不幸早夭,只有他與妹妹是同為劉妃所出,其他二位王子則是石妃與楊妃所生。
他們的母妃極受寵愛,卻在妹妹十三歲那年過世了,此後,他們兄妹倆沒有了母親,雖然比起擁有母妃的兩位弟弟不幸一些,但因為父王的疼愛,即便他身體不好,父王依然立他為太子。
她噘起嬌唇。「哥哥每次都騙人,下次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哥哥沒有騙你,哥哥真有些不舒服,你不如把長命丸拿來給哥哥吞一粒?」
未央聞言,立即從腰間取出了一個綠色琉璃小瓶,里面裝著許多黑玉小丸,是南襄國御醫使用北慎國出名的奇草異藥精制而成的「長命丸」,平日服用可以養氣保身,對身體孱弱的竇天瑯而言更是時時得服用的必備之藥。
「哥哥,快服下吧。」未央先遞藥給他,然後拿起一個菊形的食盆,里面放滿了各色小糖球,是她喜歡的解饞之物,也是怕苦的竇天瑯每次吃藥一定要配的糖。
「咦?出月把糖球補滿了?」未央一打開盒蓋,發現里面還有用桑果制成的紅色小糖球。她明明記得早上出發前,里面還一粒不剩的啊……
然而當她反惑為笑,準備伸手拿起一粒紅色小球時,竇天瑯也早她一步,搶了她看上的那顆糖球,晃悠地放進口里——
她立即氣惱地喊︰「哥哥!」
「怎麼?這可是出月特地為我準備的,你難道還跟哥哥搶東西吃?」
「就算是出月為你準備的,你也不可以全吃完啊!」未央鼓起腮幫子,雖是生氣卻有幾分可愛嬌憨。「等等我見著出月,定要跟她告狀。」
出月是竇天瑯身邊最受寵的女官,自從十六歲進入王宮,便在竇天瑯身邊服侍,聰敏心巧,穩重可靠,優點數之不盡,總之跟她這個半吊子哥哥完全不一樣,也是未央最好、最信任的朋友。
「你去告吧!」竇天瑯展開俊唇,半點也不放在心上。「出月是我的女官,又不是你的,我倒看看她是會听你的話還是我的話?」
「只要哥哥不威脅出月,她肯定會听我的。」
「好,那我就不威脅她。」他意有所謂地微笑搖頭。未識情思的未央哪會曉得男女之間還有比威脅更有用的羈絆呢?
不過,她也不必知道,她只要始終保持開朗樂觀的性子,便是竇天瑯心中最大的願望了。
「哥哥……我們到了,你快看,那就是錦亨園對吧?」當馬車行至宮前大街,終于在一座門口矗著大銅石獅、氣勢磅礡的皇家園林前停下,未央也一馬當先地跳下車,對錦亨園好奇地探看。
竇天瑯無奈嘆口氣。「未央,不可以沒規矩!忘了我們是什麼身分嗎?怎能把這里當成是雲上城一樣隨意?」
「我知道,哥哥是奉皇命來選駙馬的,在哥哥當上駙馬之前,我們是南襄國來的外人,不可以有可疑行為。」
世人皆知,先時廣武帝建立大廣朝,特意封三功臣為護國王,劃分北慎、東巽、南襄三國土地予三王治理,三王則起誓誓從李帝,永護李朝。
李家帝位傳至懿惠帝時,發生了文慶太子與武昭皇子兄弟相鬩的慘劇,文慶太子死于政變,于是武昭皇子李厚便代兄成了皇帝,一攬李家天下。
然而李厚平生只有女兒華皇公主,便頒旨為華皇公主招選駙馬,命三國王儲至廣都候寵,除了北慎國肅王、東巽國的雕龍太子,還有她的哥哥——南襄國的天瑯太子。不論是誰,只要被選為駙馬,便能成為大廣朝的攝政王,為子輔政,永固李朝。
其實,那些政治什麼的她不懂,不過她听說廣都有好吃的、好玩的,听得都作夢了,就是要哥哥帶她一起來。臨行前哥哥吩咐她,要跟來廣都可以,但是在駙馬之選結束之前,她都得乖乖听話,不但不能泄漏身分,還得女扮男裝,假裝成是他的隨從才行。
于是,她乖順地走回竇天瑯面前,正經地對他打了個揖。「小的在此見過華皇公主的駙馬,未來的廣朝攝政王——」
耍寶的行徑立即挨了竇天瑯一記彈指。「剛讓你乖一點又頑皮了,跟你說了,哥哥我不想做什麼駙馬,更不想當攝政王。」
未央抱著秀額喊疼,委屈地噘起嘴。「當駙馬有什麼不好?我听說華皇公主傾國傾城,美麗得像仙女……那麼好的公主,哥哥為什麼不想娶她?」
他板起臉。「總之,你不準隨便口出此語,明白了嗎?」
大廣朝的攝政王是何等地位?要生性淡泊、命不久矣的他擔此重任,別說皇帝不可能看上他,他自己更是毫無興致。
「知道了。」哥哥神色嚴肅,未央也知道不能再多嘴,萬一他惱極了,下令派桓玄送自己回南襄國可怎麼辦?
這時,錦亨園總管也步出門外,恭敬地迎接。「小的恭迎天瑯太子駕臨錦亨園,別院已為殿下準備妥當,請隨小的入內……」
竇天瑯立即換上微笑。「多謝總管接待,日後有勞了。」
「能為殿下效勞乃小的畢生大幸,請天瑯太子切勿掛懷。」總管也滿臉笑意,畢竟沒人算得準,三位太子究竟誰會成為廣朝駙馬,他照子放亮一點總是沒錯。「那麼,快請殿下進園,稍作休息吧。」
兄妹倆互視一眼,竇天瑯踏進了錦亨園,未央也收起玩心,听話地隨著哥哥走進了錦亨園。
安置了行李,稍作休息一夜,未央隔日一早便耐不住好奇,來到花園一瞧聞名天下的錦亨園美景。
若要她說錦亨園的獨特之處,必定是百花叢簇的美景了。
園里不但春色無邊,種滿許多叫不出名字的珍花奇草,還有更多她識不得的蝴蝶盤旋園內,讓她大開眼界。
就在她目不暇給地望著彩蝶時,一只巴掌大的青色蝴蝶也翩然飛過她眼前,她立即被那只蝴蝶吸引了,追著它的凌空舞姿。
當她被蝴蝶引進一道月牙門,穿過牡丹盛開的花叢,來到了錦亨園的水榭曲橋。看著那蝴蝶飛越水面,然後忽地拉高,下一秒,便翻過水殿檐上的尖角不見了。
她失望了下,目光落下,看見殿里坐著一個身形英挺的男子。
他身著紫色祥雲綾袍,端坐的身形挺拔,相貌俊秀清朗、氣宇昂軒,一見便知身分尊貴不凡。
當她繼續打量他,想看看他在做什麼時,卻發現他好看的黑眸輕合,英眉輕攏,神情像是沉思又像是煩惱……
未央不由自主地接近他,不是為了他的英俊,而是他眉目間的憂慮給了她奇特的印象,好像自己與他似曾見過。
在哪里見過呢?為什麼他鎖眉的模樣那麼熟悉,令她也覺得憂傷呢?
來到他的面前,她好困惑地側著頭,專注地打量他。
忽然間,男子睜開眼,一雙含著薄霜的眸便直入她的眼,讓未央的心一震,鼻息甚至嚇得一凜。
好熟悉的黑眸。明明冷漠極了,她卻瞧出那里面蓄著憂愁,藏著哀傷。
從前,她彷佛也看過這樣的黑眸……那雙黑眸的主人究竟是誰?
「你是誰?」
低沉的嗓音劃過兩人間的沉默,未央看他皺起英眉,黑眸里則閃過狐疑防備的情緒時,她也靈光乍現,想起來他像誰了。
他……就是子玉哥哥!
她竟然遇到他了?!
「你是誰?」他又問一次,這次語氣強硬了幾分,顯然對于受到打擾十分不悅。
「我、我是……」未央本想道出身分,可是想起答應過哥哥不能泄漏身分的事,于是又把話吞了下去。「我……我是南襄國天瑯太子的隨從……」
「天瑯太子嗎?」他自喃,唇邊隨即扯出一道沒有溫暖的弧度。「既然是天瑯太子的隨從,怎麼不見你伺候太子,自己在這錦亨園閑晃?」
「那個……」他的問話讓她措手不及,小臉一皺。「我起早了,太子殿下尚在休息,所以我隨便逛逛,沒想到迷了路來到這里,也不知道怎麼回去……」
她起早是真的,至于哥哥是不是還在休息,她不知道,因為她一早整好裝,便連問安也沒就溜出了竇天瑯專屬的別院了。
然而男子的目光更顯深沉,完全不相信她的話。
一個隨從竟敢獨自跑來逛花園?
懊不會他是天瑯太子派來的探子,想要試探他吧?
于是,他故意微笑。「原來如此,那麼麻煩小兄弟幫我帶口信給天瑯太子,說我有意邀天瑯太子與北慎國肅王一會,如何?」
「當然——可以啊。」她馬上答應。見個面有何難?她想哥哥也會答應的。
「那麼,你繼續慢慢逛吧。」他不再多言,起身要離開水殿了。
「等……等等!」未央卻緊張地叫住他,隨即越過他身邊,跑到他面前。「你……我還不知道你的身分,怎麼幫你傳口信?」
倒挺機靈,還知道問他身分?
他本想此人若是刻意前來打探,必定早知曉自己的身分,不會出此下語,沒想到他竟問了。
他有些意外,靜靜覷他一眼。「我乃東巽國雕龍太子,還以為你知道呢!」
「東巽國?」她秀眉一皺,然後驚喜地嚷︰「你的確是子玉哥哥對不對?肯定是的,難怪我覺得你眼熟,長得那麼像他……」
這些年來,雖然大家都認為她胡言亂語,不過她真的確信自己曾在花園遇到了一個叫「子玉」的男孩,他的憂慮、出眾不凡的氣質、還有溫柔微笑的樣子……她都記得,而且一遍一遍地回想,記得牢牢的,一直刻在心底——
他卻無動于衷。「我不叫子玉,我叫重熙,是東巽國的二王子。」
好陌生的名字?怎麼跟子玉哥哥的名字不一樣?
「不是吧?我看你的確很像我認識的子玉哥哥,還是你有其他兄弟,其中有人叫做子玉?」
他耐著性子解釋。「東巽王膝下只有二子,一是已故的元展太子,再來便是我,除此沒有其他的王子了,更沒有人叫子玉。」
未央困惑了。明明他像極了子玉哥哥,為什麼不是呢?
但……原來他是元展太子的弟弟,怎麼會這麼巧呢?
「你……你真不認識有人叫子玉嗎?」她抱著希望,還是想從他身上探到一點消息,畢竟他是東巽國的人。「我曾在東巽國王宮里遇到一個叫子玉的人,他跟你很是相像,你記得王宮里有這樣的人嗎?」
「沒有。」他斬釘截鐵否定。
「那麼……你也不認識我,不知道我是誰?」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難過地瞅著他。如果他真不是子玉哥哥,難道是她犯了糊涂,認錯了人?
把她的失望看進心底,男子的眼中仍然冷漠。「你不是天瑯太子的隨從嗎?」
听見他的話,未央垂下眼,像是終于要死心了……
「你在這里做什麼?」
這時,竇天瑯的聲音傳來,隨後便見他闊步走來,斥問未央。「我問你,不在別院乖乖待著,在這里做什麼?」
未央一見哥哥嚴厲的目光,便知自己闖禍了,趕緊低頭。「回殿下,我只是……一時貪玩,想趁殿下休息時逛逛花園……」
「大膽!」竇天瑯斥喝。「你不過是本宮身邊的一個隨從,竟敢擅逛花園,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嗎?!」
至此,雕龍太子也可確定,這溫潤男子必是南襄國的天瑯太子沒錯。
而眼前這個小廝,也的確是他的隨從,只是如此動怒斥責小廝的行為,倒不像是傳聞中性情溫和隨意的天瑯太子……
心底默默琢磨,他微笑地介入兩人間。「天瑯太子請息怒,我看這孩子沒有惡意,只是年輕玩心尚重,就不要太責罰他了。」
竇天瑯終于望向他,微笑。「冒昧至極,敢問閣下是?」
他有禮一揖。「東巽國雕龍太子。」
「原來是雕龍太子!」竇天瑯也立即舉手示禮。剛才遠遠瞧見他與未央對話,從打扮舉止來看便知來頭不小,結果竟是雕龍太子?
他听過一些關于雕龍太子的傳言風語,知道他是姨母——東巽王後劉氏的二兒子,素來不得母疼,個性亦諱莫如深,難以捉摸,如今一見,他那雙不透喜怒之色的黑眸倒是證實了這個傳言。
「讓雕龍太子看笑話了,這孩子是我的隨從,希望他沒有驚擾了你才是。」
「哪里,我母後與南襄國劉妃是姊妹,天瑯太子算來是我的表弟,所以特別想見你,方才也請這孩子為我帶話了,既然有幸一見,我也在這邊親自邀天瑯弟明日同肅王在這水殿一會,如何?」
「既然雕龍太子這麼說,天瑯也尊稱您為兄了,自當從命。」
「那麼,」兩人禮貌寒暄,便微笑相別了。「重熙有事先行一步,在此別過了。」說完,他轉身舉步離去。
待他走遠,竇天瑯立即回視妹妹,給了她一記「你又闖禍了」的責備眼神。
回到錦亨園的別院,雕龍太子一進屋里,便有個身著暗行衣的蒙面女子上前行禮。「屬下來見甚晚,請殿下恕罪。」
「不必請罪。」听這聲音,是自己派往南襄國多年的重要心腹。「出月,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謝殿下關心,屬下平安無事。」
他立刻問起要事。「听說南襄王忽然臥病在床,依你看,狀況如何?」
他安插細作于南襄國多年,為的是監控南襄國的局勢。對于要謀取天下的他而言,三國都是他棋盤上的重要棋子,容不得錯手一回。
尤其是與東巽、廣都接連的南襄國,更是他未來起兵時,必須拉攏掌控的勢力,若南襄王活不到那時,他便得及早轉移目標,好好拉攏他的兒子竇天瑯了。
「南襄王染病多日,據南襄國御醫診斷,此病雖不是什麼大病,但南襄王年事已高,身體衰弱,連御醫也不敢等閑視之。」
聞言,他的目光冷硬了幾分。「那麼,他會死嗎?」
出月恭敬地低頭。「若殿下希望的話。」
意思是,他若要竇震死,竇震就絕對會死嗎?
「哈哈!」他忽然大笑,對出月的回答很是滿意。「出月,看來當初讓你留在南襄國,的確是個聰明的決定。」
當年他派她去南襄國,與正好出使南襄國的廣朝大臣崔有忠踫面,沒想到她不慎被人懷疑追殺,差點曝露身分,幸好那時至別宮休養的竇天瑯救了她一命,還攜她回宮成了他的女官,于是他將計就計讓她留在南襄國,埋伏在竇天瑯身邊,一待便是三年。
出月立即乖順地表示。「一切都是殿下英明,屬下只是照殿下吩咐行事。」
他想起另一件事。「對了,我剛剛跟天瑯太子踫過面,他的身邊除了你,可還有別人?」
「殿下說的別人是?」
「除了你,他可有其他信任的隨從?」
出月立即道︰「有一隨從桓玄,是天瑯太子的護衛,亦是他十分看重的人。」
護衛?那弱不禁風的少年別說會武功了,又怎麼可能是護衛呢?
何況,他竟然知道「子玉」這個名字……
「除了你與他,天瑯太子身邊還有誰?」
「沒有了,不過……此趟來到廣朝,未央公主也一起前來了。」
「竇未央?」
「是,公主假扮男兒身,偽裝成天瑯太子的隨從,一直跟在天瑯太子的身邊,或許殿下所見之人正是她。」
原來是她!
他正懷疑誰會沖他喊出「子玉」這名字?原來是他曾在王宮里有過短暫接觸的南襄國公主——
他還記得那時候,他正為自己的身世所苦,卻遇到了漫無心機的她,她的笑容開朗討喜,然而,她卻是母後為蕭元展擇立的太子妃。
一想到蕭元展,他的眸光頓時轉為晦暗。
蕭元展早已亡故,還來不及迎娶太子妃,也來不及成為東巽王。
而他,卻成了東巽國的太子,也是在那之後,他終于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明白父王為何對他極其重視,為何母後對他總是冰冷疏遠。
原來,他的確並非兩人的親生骨肉。
他是東巽王的妹妹——嫁入廣朝李家的蕭太子妃在文慶之變時以婢代死,得幸逃回東巽國而誕下的兒子,也是原本應該成為皇帝的文慶太子之遺腹子!
所以他自懂事便戴著龍玉,那是他的親生父親文慶太子的遺物,也是母親生下他之後,唯一留給他的。
他從不記得母親,听說她在自己還不會說話時便染病辭世,臨終前,她讓哥哥蕭立抱著他,說這孩子將來會喊的第一個人,是他這個父王,所以請兄長把他當成自己兒子,直到他長大後再告訴他身世真相。
蕭立做到了對妹妹的承諾,在他失去了親生兒子蕭元展後,終于告訴自己身世之謎,並立他為太子,讓他以東巽國太子的身分欺世,暗地則開始布局對李厚的復仇,直到他能重掌天下,要回他身為李重熙的一切……
因此他蟄伏至今,為了奪回李家帝位、完成母親與蕭立的期望,他將不計手段,只求殺了李厚為父親報仇,不管要取誰的性命——
「殿下,您對未央公主有何吩咐?」這時,出月再度開口請示。
「不必有動作。」他凜住目光。「你只要看緊天瑯太子,還有隨時回報我南襄國的局勢便可。」
「是,屬下遵命。」
「崔暐。」
一旁的高大男子立即上前。「屬下在。」
「你秘密派人去找崔丞相,說我要與他商議大事,請他安排地方見面。」右丞相崔有忠乃大廣朝李厚的寵臣,卻也是文慶太子在世時的忠僕。他在文慶之變時逃過被李厚殺害的命運,亦在蕭太子妃出逃之事上立過功勞,如今成為廣朝丞相的他,一直是他們暗中在廣朝最有力的支柱。
若他要奪回李家天下,那麼崔有忠便是他最強大的武器,他自然必須好生利用;甚至在不久的將來,將成為南襄王的竇天瑯,也會是他的一張王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