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米芙《真愛不必開口》


出版日期: 2012年6月14日


沒想到看個畫展也能撈到一份工作,  
一份既輕松又惬意的工作;  
而且還是老板主動「邀」她的唷。  
每天,她除了整理文件、招待來藝廊參觀的客人,  
以及整理內外環境外,  
大部分時間其實都很清閑,  
甚至清閑到時常泡茶、喝咖啡配點心。  
更怪的是,這間藝廊平時根本沒什麽人來買畫;  
即便有人上門,也只是和老板聊山聊水、談天說地。  
這樣……不會發不出薪水吧?  
無妨,反正到時搬走幾幅畫來抵……  
蝦米?!老板要出國,藝廊交給她打理?  
她才上工一個月,怎可能扛這種責任!  
呼!早說嘛,有另一個股東要來,那就O.K.啦!  
真的O.K.嗎?未必……


  楔子

  夏日盡頭,地面上已不見熱浪翻騰,太陽也不似以往毒辣,熱得讓人昏沈;微風徐徐吹過,溫暖中已有一絲絲涼意,預告著秋天將臨。

  倪遠逸今日一整天都?在藝廊裏穿梭,不停招呼著來此觀展的記者和賓客們;他是此次展覽的畫家之一,也是這間藝廊的經營者,因此不僅忙於回應藝文記者們的問題,還必須穿梭在各賓客之間,相互交流畫壇現況與畫作經紀事務,一直到了下午,人潮才逐漸散去。

  他在送走最後一位藝評家之後,才有時間爲自己倒一杯水,想著等休息過後再來收拾餐會後的杯盤狼藉。

  ***

  文肆藝廊是一處知名藝文人士聚集的空間,地處隱密,建築樸拙,如果沒有熟人帶路,一般人是不會注意到的。

  但由於藝廊經營者倪遠逸有著敏銳的藝術監賞力及極高的藝品銷售手腕,只要是經由他手的藝術品,都能爲藝術家提高知名度,而隨之水漲船高的作品價格,更爲藝術家們帶來名利雙收。因此,無論是初出茅廬的藝術家,或是藝術界的老將,都喜愛透過他的藝廊宣傳自己的作品。

  不過今天開幕式所招待的賓客並沒有以往多,因這次展覽是由他們幾個好友共同聯展,主要目的並非成交買賣,而是因爲他們平時就喜歡創作,等到作品累積到一定的數量時,倪遠逸就會爲他們舉辦一次作品展。

  倪遠逸知道這群朋友平時並不以作畫爲業,所以展出時都以匿名方式,所以今天的開幕儀式,一如他意料--沒有任何人出席。

  雖然這次聯展作品並不多,卻十分精致,因此獲藝評家極高的評價。其中幾件作品更是受到收藏家頻頻詢問,有人甚至願出七位數高價買下單幅作品。

  只可惜……受到最高評價的那幅畫的畫者不肯賣。

  倪遠逸原以爲大家在吃喝應酬一番後都已離開,正打算走上二樓,想先稍微整理一下,沒想到一上樓就見到一個綁著馬尾的女生,一手端著放蛋糕的盤子,一手捧著茶,正氣定神閑地站在畫作前。

  原來是還沒吃完啊,還以爲是在認真欣賞作品哩。倪遠逸心裏雖是這麽想,但是藝廊老板對有這種來餐會中吃吃小點心、喝喝咖啡的人早習慣了,因此並不會特地去多說些什麽。

  「不好意思,藝廊營業時間已經過了。」倪遠逸對眼前綁著馬尾的女孩淺笑了下。

  馬尾女孩似乎看得太專注了,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嚇了一跳,趕忙把剛剛塞進嘴裏的蛋糕咽下,卻不小心噎著,趕緊喝口茶潤喉。

  「啊,這麽快就要打烊哦,我馬上就走。」女孩整整背包,准備離開。

  要離開前女孩回過頭讷讷地問:「你們的蛋糕好好吃,不知道我這沒吃完的蛋糕能不能帶走?」

  「當然可以。我幫你找個袋子裝起來吧。樓下還剩一些甜點,你帶回去吧。」

  倪遠逸覺得眼前的女孩有點有趣,大部分來藝廊的人再怎麽說都會稍微矜持一些,就算是碰上再好吃的甜點,也會節制地只吃上幾口,更別說會開口把桌上的甜點打包帶走。

  女孩將裝好的蛋糕甜點接過手,笑意盈盈地說:「謝謝老板!你人真好,明天我一定會再來捧場。」

  他微笑不語,只是對女孩點點頭,心裏卻想著:這應該只是場面話吧,明天可沒有甜點供應羅。

  然而女孩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並沒有因爲藝廊不再提供甜點而不再出現。

  她一如之前自己所說的那般,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每日下午都會來藝廊,這確實引起了他的注意和好奇。

  ***

  倪遠逸向來不會主動去打擾來藝廊觀賞作品的人。

  雖然藝廊是營業場所,但除非觀看者顯現出十足購買興致,否則他絕不會隨意上前做推銷,以免嚇壞那些喜愛藝術的人。但是,連日來看著女孩在藝廊出入,免不了勾起他的好奇。

  他觀察到她總是站在同一幅畫作前流連不去,雖然偶爾也會踱步到其它作品前觀看,但最後仍是回到那幅畫作前,似乎是針對那幅畫作而來。

  最後,倪遠逸終於禁不住好奇,走到她身旁去問:「你好像特別喜歡這幅畫?」

  女孩揚起淺淺的微笑說:「嗯,是啊,我好喜歡這幅畫作。」

  倪遠逸和她並肩一起看著眼前的畫作,和她聊起天來:「你知道嗎?這幅畫作有很多畫評家都給予不錯的評價,還有人出高價收購。」

  「我一點也不意外。這幅畫用色鮮豔大膽,每一筆看似隨意,卻都有它們的意涵存在,真的很棒。」

  倪遠逸沒想到女孩竟給了如此令人玩味的回應,好像她真的看得懂這幅作品的內蘊。

  雖然她並沒有如畫評家那般做出深入的剖析,也沒有用過度拗口的理論來評論畫作,但她似乎真的感受到了這幅畫背後的意涵。

  「不過,這幅畫真的要賣嗎?如果要賣的畫,應該要連同之前展覽的那三幅畫一起賣才好,這樣才是完整的作品,要不然把他們拆開來賣,實在很像把一幅畫切開來一樣,實在好可惜唷!」

  倪遠逸驚詫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來天真單純的女孩。爲何她會知道這是一系列畫作?

  除非是熟識這個畫家的人,否則就算是專業畫評家,也從來沒有人發現這個秘密,爲什麽眼前這個女孩會知道呢?

  如果她不是胡亂猜測,而是真切了解這幅畫背後的意涵的話,那麽說不定她能懂得畫這幅畫的人的心。

  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下,他意味深長地對她提出一個大膽且不可思議的要求:「這幅畫作是本藝廊的常駐作品,既然你這麽喜歡這幅畫,那要不要考慮來這裏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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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秋日的午後,雖然陽光普照,但和煦的陽光卻照得人懶洋洋的,陣陣拂來的涼風更是讓人心曠神怡。這樣的天氣,若懂得享受的人就應該要在戶外做做日光浴、喝喝下午茶。而這樣的人在文肆藝廊裏剛好就有兩個。

  「甯曦,去冰箱裏把昨天我帶回來的巧克力蛋糕拿出來,順便泡壺好喝紅茶。」

  倪遠逸一邊對著屋內的甯曦交代,手裏卻也沒閑著,動作迅速地從門廊後方置物櫃中搬出兩張躺椅和矮桌;轉眼之間,已經在門前的庭院中架好了桌椅。

  甯曦從二樓樓梯看向屋外的庭院,正好看到老板倪遠逸一切准備就緒,正悠哉閑適地躺在躺椅上做日光浴。

  自從倪遠逸要讓她來藝廊工作至今,她已在這裏待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這段時間裏,她除了整理一些藝廊塵封已久的文件外,最多的就是整理內外環境,或是招待來藝廊參觀的人;但忙的時間算是少的,大部分時候倪遠逸都任由她做自己的事情。

  爲了不影響來者觀賞畫作,因此藝廊內外的裝潢都以白色爲底,地板則是高級桧木,這讓來此賞畫的人都能享有清靜舒適的環境。

  這家藝廊空間雖然不大,三層樓的空間必須容納展區、辦公室以及收藏室,但因爲室內空間規劃得宜,因此使用起來算是十分寬敞舒適。

  除了一二樓分置了能夠提供給畫家自由申請的展覽空間之外;一樓部分被騰出來做爲辦公室;二樓也設置了一座小型咖啡吧和開放式書架,方便招待藝文界的朋友在這裏相聚聊天。三樓則放置一些常駐展品,提供給想要參觀或購買的收藏家觀賞。

  如果收藏家對於某些藝術家的作品有深厚興趣,倪遠逸就會從專屬的收藏室中搬出作品來讓收藏家挑選,不過這樣的機會並不多。這些都是她從倪遠逸的介紹中聽來的。

  到目前爲止,她也只使用過咖啡吧替兩人煮咖啡,偶爾整理文件到一個煩悶至極的時候去翻翻書籍之外,還沒有見過有什麽收藏家到過三樓,更遑論把作品搬出來觀賞。

  老實說,她甚至懷疑那個收藏室裏面根本是空的。

  藝廊外有一小塊茵綠草地小庭院,當參觀的人推開一扇及腰的小鐵門,便可循著洗石子地板進入藝廊。

  在進入藝廊前的門廊上方,架著數根厚實寬長的高大枕木,枕木上攀爬了綠意盎然的藤蔓植物。另外,門廊兩側種了些高過頭的小樹,作用是讓他們在作日光浴時遮蔽烈日。

  就像現在,倪遠逸就躺坐在門廊外曬著太陽,等著她泡茶拿點心來度過悠閑下午。

  ***

  甯曦從二樓的冰箱裏拿出蛋糕,衝好了紅茶,雙手謹慎地拿著托盤走出屋外,就怕一不小心打翻了這美味下午茶。

  「我說老板,從我來這裏工作到現在,除了那天開幕時有門庭若市的感覺之外,最近幾乎沒幾個人上門來談生意,即使有人也只跟你聊山聊水、聊天聊地的,根本沒有人是認真來找你買畫的。我看你每天這麽悠悠哉哉,都要替你擔心了。」甯曦把托盤裏的蛋糕紅茶放下後,也學著倪遠逸那樣悠悠哉哉地躺在躺椅中。

  「放心吧,有你來幫忙之後,以前的顧客資料不都整理好了嗎?明天就來和這些老朋友聯絡一下感情吧,這樣多少會有生意回籠。」倪遠逸順手捏起蛋糕往嘴裏送,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甯曦端起桌上的蛋糕盤,拿著小叉子分切著蛋糕。「我是無所謂啦,你也知道我是因爲你的請托,又剛好我也很喜歡這裏,所以才答應你進來幫忙的。不過,醜話我可說在前,如果你沒有按時發薪水,恐怕我會搬走你店裏的畫作當抵押。」

  倪遠逸大笑。「哈!看來你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才答應我要來幫忙的吧。不過,你可要失望了。」

  「哦?怎麽說?」

  「這兩天我要出國去做一筆交易,短則一個禮拜,長則一兩個月。」

  甯曦立馬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手足無措地對著倪遠逸驚吼:「老板!這個你可沒有跟我說!你跑去國外,那這間店怎麽辦?我才剛來不到一個月,沒辦法應付藝廊的生意。」

  倪遠逸對甯曦的反應視若無睹,不慌不忙地啜口茶說:「怕什麽?你也看到啦,這間店很少人來,所以你只要像之前一樣,每天來這裏開門,然後繼續整理文件資料,偶爾坐在門口喝茶、喝咖啡就可以了。」

  「什麽!?不行啦,我……我……我現在就馬上收拾東西走人。」她才不想剛來不到一個月,就得負責扛起這間店的責任。

  她覺得倪遠逸一定是今天早上出門時撞到了頭,才會神智不清,看樣子她還是先溜爲妙。

  倪遠逸噗哧笑出聲,趕緊伸手拉住她的衣角。「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緊張,快點回來坐好,要走也要把蛋糕吃完再走。」

  甯曦停下腳步,白了他一眼。「都什時候了還開這種玩笑,以後你說的話都要打對折。」

  「你真的是我的員工嗎?哪有員工這樣對老板說話的。」

  倪遠逸躺回躺椅繼續曬太陽。「別氣了。說要出國是真的,不過當然不會讓你一個人守這裏。」

  甯曦還是不太了解倪遠逸話中的意思。是說在他出國的這段時間會有不同的客戶上門來呢?還是他會請托其他人來幫忙?

  她不想再胡亂猜測,急忙追問:「你別話說一半。你說不會讓我一個人守這裏是什麽意思?」

  相較於甯曦的慌亂,倪遠逸仍是一副神色自若的姿態,彷佛已經把之後的事情全安排好了。

  「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會請藝廊另外一位股東來幫忙照顧店裏的生意,所以你不用擔心。」

  甯曦疑惑地問:「股東?之前沒聽你提起過。而且你說的這個股東之前曾到店裏來嗎?」

  「你來的這段時間裏是還沒有見過他,他有自己的公司要經營,這間藝廊只是他的部分投資事業,我占大股,所以都交由我來負責藝廊事宜。」

  「既然如此,那他怎麽會有時間來這裏照顧藝廊的生意?」

  「那也沒辦法了。你也看到了這整間店只有我和你兩個;在你來之前,都是我在打理,雖然你看我好像每天都很閑很悠哉……」

  「什麽好像而已,根本就是……」甯曦忍不住嘟哝了下。

  倪遠逸瞟她一眼,繼續解釋:「其實許多購買者並不喜歡在現場出現,畢竟有些畫作價格極高,爲了保護這些買家,有許多交易會在網路上進行討論,然後再用特殊方式進行交易。這就是爲什麽你在店裏不常看到有人進出的原因。而且除了台灣的生意外,我也會爲國內一些喜愛國外作品的收藏家收購國外的作品,所以當你每天快快樂樂騎著機車下班回家時,我還要處理很多國外業務,可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甯曦吐了吐舌頭。聽了倪遠逸的解釋後,她這才了解這間藝廊爲什麽還可以繼續營業下去。原來老板並不是她想像中那麽好當嘛!

  「以前我每次出國,藝廊的股東們都會輪流來這裏幫忙,剛好這次要來幫忙的這個家夥還抽得開身,所以就讓他來羅。」

  甯曦聽完老板的解釋,心想既然老板都有妥善的安排了,那她就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跟著也端起桌上的紅茶啜了一口,安安穩穩地再度回到躺椅的懷抱中。

  「嗯……原來如此。那這位股東什麽時候來呢?」

  「明天。」倪遠逸說完後就繼續享用他的下午茶茶點,把一旁嘀咕著他爲什麽不早點和她商量的甯曦完全抛諸腦後。

  ***

  什麽嘛!要搭明天早班的飛機離開,也不早點說,讓她有個心理准備。當初她可是看在倪遠逸豪爽又快人快語的個性,才毫不猶豫的接下這份工作。

  現在突然間要她和一個完全沒見過面的老板重新相處建立關系,也太爲難她了,她可不想和龜毛的老板共事。

  當甯曦一早上班,一邊在心裏偷偷抱怨老板怎麽可以這樣不按牌理出牌,一邊停好她的小五十,正要走向藝廊門口開門時,意外發現有一個人在門前東張西望。

  她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人,遠遠看去絕對超過一八○的高身材,穿著合身的粉紅色襯衫,外搭了一件黑色背心,一件窄管黑格子褲紮在一雙擦得閃亮的滾釘軍靴之中,巧妙展現出他精實的好身材。

  他身上並沒有多余的配件,只有側身背了一款精巧細致的手工真皮背包。

  想必這位應該就是老板所提到的那個人了吧,他散發出和老板完全不一樣的氣息。

  從一個大男人可以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這一點看來,甯曦大概可以猜到這人應該是一個非常注重細節的人,比起老板不修邊幅的模樣,這人明顯有著強烈的自我風格。

  人家說第一印象很重要,雖然自己並非心甘情願接受臨時換老板的事,但至少要有好的開始。

  她拍拍臉提振一下精神,緩緩步向前,想先釋出善意。「嗨,早安,這麽早就來了啊?老板通常不會這麽早來唷!我先幫你開門。」

  程遠向來是個准時的人,雖然他知道倪遠逸除了談生意會「異常」准時外,其它時候都很隨性。但這個替他工作的家夥,不是應該要准時來開門嗎?

  今天他還特別提早出門,就怕自己遲到了,給對方留下散漫印象,到時正式成爲她的暫代老板之後,就難以嚴格管理員工了。

  不過看來這個女孩已經被倪遠逸帶壞了,上班時間都過了近半個小時才姗姗來遲。

  「早--啊。」程遠特地拉長尾音,就是想諷刺她這麽「早」來上班。

  甯曦當然聽得出來這男人的諷刺,但她自知理虧,所以暫時隱忍住不開心的情緒,沒理會他的話中有話。

  只是她原本已經摸到口袋裏想拿出鑰匙的手,卻在口袋裏轉了一圈後空手抽了出來。

  「真不好意思,看來你是早到了。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一起坐在門口等老板來開門吧。」說完,甯曦隨即轉身走到門廊處,准備將躺椅拉出來坐。

  「什麽?你……你沒有鑰匙嗎?」他才不想一早就坐在外頭曬太陽。

  「我每天都是等老板來開門,因爲我才來這裏工作一個月,老板還不放心將鑰匙交給我。你不是老板的朋友、這間藝廊的股東嗎?你應該有鑰匙吧?」

  甯曦想也知道他沒有鑰匙,如果有的話早就進屋去了,何必苦苦在門口等候。

  不過,誰叫他說話這麽不客氣。她可不是好欺負的角色,即使她手上握有鑰匙,也不願這麽快就開門讓他進去,她倒是很願意待在門廊外曬太陽。

  甯曦把桌椅都拉出來,在草地放好後,正准備躺下來享受這早秋的涼風。

  見他一臉氣呼呼的站在一旁,她火上添油地說:「你請坐啊,站這麽久腳應該酸了,我已經幫你把椅子准備好了,待會老板來了會說我招待不周的。」

  程遠被眼前女孩的態度給震住。好歹他是堂堂一家設計公司的老板,通常員工看到他,哪個不是又敬又畏的,哪可能讓一個小毛頭員工這樣囂張!偏偏他手上沒有藝廊的鑰匙,只好站在一旁吹胡子瞪眼。

  程遠不想再理會眼前這個沒禮貌的家夥,打算等倪遠逸回來就把她給炒了。

  兩人就這樣嘔氣不說話地互相僵持著。

  過了好一會兒,甯曦想起倪遠逸昨天曾經提到他今天要忙著辦理出國采購畫作的事宜,短時間內並不會回藝廊,也不知道他這樣一直站下去會站到什麽時候。

  她曉得他是她未來一個月的老板,又是第一次見面,還不太清楚他的心性如何,要欺負他也該有個限度。

  於是甯曦對他稍微放軟了態度說:「老板早上好像有很多事情要處理,一整個早上都不會進來唷,你就坐下來等他吧,今天太陽很暖又不曬,我帶了早上剛泡好的茶,我們可以分著喝。」

  程遠故意裝作沒聽見她的話,撇過頭去置之不理,動也不動的站在原處。

  甯曦的好意像是一顆在湖面上只跳了一次的石頭,「咚」的一下就無影無蹤,頓時間讓她既尴尬又失望。真沒想到這個未來的老板竟是一個氣度這麽狹小的小器鬼。

  兩人一陣無語;一個是賭氣似不言不語的看著天空,一個是羞怒地脹紅臉兀自喝著手裏的茶;空氣彷佛凍結似地,墜入無限的沈默。

  尴尬又漫長的等待裏,甯曦直想著這個未來的老板實在是個難以相處的壞家夥,只好在心裏默默祈禱倪遠逸能夠盡快處理完收購事宜,快馬加鞭從國外回來。

  ***

  「我都還沒出國呢,你們兩個就別再耍幼稚小孩脾氣了。」

  倪遠逸好不容易和收藏家確認好此次到國外要收購的作品清單,才剛回到藝廊,就看見兩人躺坐在草地外的躺椅上。這時間已是正午十二點了。

  如果他沒回來,這兩人是想要一直在屋外呆坐下去嗎?

  倪遠逸顯得無奈的責備著程遠:「虧你還經營了一家設計公司,跟一個小女孩嘔氣做什麽?」

  接著又轉過頭去教訓甯曦:「就算是你不把他當作老板,怎麽說他也是我的朋友,怎麽可以不開門讓他進去,而且還把他關在門外陪你曬太陽。」

  程遠睜大了雙眼,失去了剛剛的冷靜,指著甯曦的鼻子大聲吼叫:「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明明可以開門讓我進去!」

  甯曦躲到倪遠逸身旁,眨著無辜的雙眼,傾訴著自己的無辜:「老板,你又沒說你的朋友是誰。如果每個人來都說是你的朋友,我就隨便開門讓他進去,要是哪天店裏的高價畫作都被搬光那該怎麽辦?你沒聽過大野狼的故事嗎?這是我在你出國前的試煉。我可是盡全力在保護這間藝廊呢。」

  倪遠逸看這兩人都還沒認識就互相杠上了,趕緊阻止他們繼續吵下去。

  「好啦!你們兩個不要吵了,這樣我怎麽能安心的把店交給你們。我話先說在前頭,在我出國這段期間,你們不要把我的店給掀了。等我回來,我要看到一間完整的店,聽到了沒有?還有你,程遠,再怎麽說甯曦也是女孩子,請你把她當女孩子來看待好嗎?」

  程遠仍是裝作沒聽見似的並不回應,假裝埋頭整理藝廊的文件資料。

  倪遠逸對程遠與人相處時有著那麽一點隔閡、一點淡漠的模樣,不禁替他擔心起來。

  他了解程遠並非一直這樣孤傲,過去的他也曾是一個率真、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的人。

  只不過因爲他的死心眼和過去深切的愛戀,將他困在一個無解的毛線球之中,讓他對人與人之間的信賴和感情都隨著那女人的離去而喪失了。

  這次展覽會中他不經意發現甯曦竟然可以看進程遠畫裏的心思,讓他喜不自禁,只希望這次留下甯曦的決定是對的。或許她就是一個能夠懂他、幫他解開心結的人。希望甯曦能不負他心中所願,趁著這次機會讓程遠重新回到原本爽朗熱情的真性情。

  ***

  倪遠逸在與程遠做了簡單交辦藝廊的事情後,旋即回住所整理明天要出國的瑣碎事務。此刻藝廊中只剩下程遠與甯曦兩人。

  甯曦原就不是一個會記仇的人,不一會兒也就忘了剛剛在心裏暗自發誓絕不理他的誓言。她神態自若地走到程遠身旁問:「老板有交代,說你早上都要喝一杯咖啡,要不要我幫你煮一杯?」

  程遠原是不想理會她的,但覺得剛剛已經沒給她好臉色看,現在她願意幫自己煮咖啡,如果他再執拗下去,反而顯得自己不夠大器。

  雖然改變了心意,但話語間仍是不改冷硬剛強:「那就來一杯吧。」

  甯曦聽到程遠願意喝她煮的咖啡,也沒去注意他話語間的不滿,一臉開心地走到二樓的咖啡吧。

  不一會兒,程遠聽見樓上傳來器皿掉落碎裂的聲響,緊接著又聽見甯曦喊著「唉唷」的驚呼,想來應該是割到手了。他不放心地趕緊跑上樓去一探究竟。

  一上樓,他都還沒開口,就聽見甯曦對他大聲叫著:「沒關系、沒關系!我沒事!」

  他只淡淡地回應:「沒事就好。」但他仍不放心地緊盯著她,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等她好不容易將磨好的咖啡粉倒進咖啡壺具的上座,等待熱水滿溢至壺內後,才慢慢攪動手上的竹棒。

  程遠看著眼前正專心一意煮咖啡的女孩,舉步走向咖啡吧台;他想趁這個機會了解一下她平常在這裏的工作內容,好讓他在接下來的期間裏替她安排工作。

  「聽遠逸說你是他找來的,那你平常都在這裏做些什麽?」

  「我平常就幫老板整理文件資料,替過去曾經在這裏展覽過的作品以及客戶建檔,再不然就像這樣。」她攪著手中的竹棒,觀察著咖啡的顔色,覺得應該還要再煮一下下會比較好喝。

  「這樣是怎樣?」程遠一臉狐疑地看著她。

  「就是這樣煮咖啡、泡茶、切蛋糕,看老板需要什麽,我就幫他做什麽。」

  雖然遠逸在這之前已經告訴過他,甯曦在這裏是擔任輔助店內事宜的助理人員,但他沒想到她所謂的打理竟是如此輕松簡單。這根本稱不上是一份工作,只能算是打工性質而已。

  就算沒有她,這些事情遠逸一個人便能處理,真不明白遠逸爲什麽會願意付薪水請她來這裏做這種連國中生都能勝任的工作。

  莫非她有什麽特殊才能是遠逸沒對他提到的?

  程遠一面想著心中的疑問,一面看著甯曦攪拌著手裏的咖啡,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欸,你會不會覺得你的咖啡煮得有點太久了?」

  「會嗎?喔,是因爲老板說他喜歡喝有點炭焙風味的,所以我習慣煮久一點。」她看著程遠,笑笑回答。

  程遠以爲自己聽錯了。他記得炭焙風味是依照咖啡豆的烘焙時間來決定,而不是依照煮的時間長短來決定。

  看著眼前越煮越黑的咖啡,他實在忍不住開口:「你是跟誰學煮咖啡的?」

  「嘿嘿,我無師自通喔。我只看過老板煮過一次就學會了呢!」甯曦微微擡起下巴,露出一臉驕傲的表情。

  「你給我住手!」程遠已經快被眼前黑烏烏的咖啡給嚇暈了。

  他一手搶下甯曦手上那壺看起來像是藥炖排骨湯的咖啡,毫不猶豫地倒進水槽中,側身擠開站在工作台前的甯曦,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所有工具。

  他重新磨豆煮咖啡,不一會兒,空氣中充滿了和剛剛不一樣的咖啡香氣。

  「哇,好香唷!你煮的比我好呢!」甯曦一臉崇拜的對著程遠豎起大拇指表示贊賞。

  「我想無論是誰來煮都會比你煮得好,真不知道遠逸是怎麽吞下你煮的咖啡的。」

  「老板只喝茶不喝咖啡。喔,不,嚴格來說他只喝過我煮的咖啡兩次。第一次說我煮得太淡,他說他喜歡喝炭培風味的,所以隔天我又試煮了一次,之後他就只喝茶了。」

  程遠聽見甯曦這麽回答,差點昏過去。

  倪遠逸你這個渾蛋,不事先通知我一聲就算了,還這麽好心的讓她煮給我喝!幸好我機靈,在這裏看著她,要不然就被你們兩個給暗算了。

  程遠爲兩人煮好咖啡後,心裏開始盤算著現在的情形。

  如果眼前這個小丫頭連個咖啡都煮不好,看來就只剩下打掃還有文書處理的工作可以交托給她了。無論如何都要讓她離咖啡吧遠遠的。

  「甯曦你過來。你去把你之前在這裏處理的文件都拿來讓我看看,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之前的工作情況。」

  「那你等等,我先把手上的這杯咖啡享用完之後再去拿給你看。」

  「餵!有人會對老板交付的事情這樣拖拉的嗎?」程遠真沒想到會遇上一枚天兵。

  「倪遠逸就會讓我這樣做啊,美食當前怎麽可以錯過。我人生的座右銘就是『美食當前而不吃是傻子』,更何況咖啡冷了就不好喝了,你說的這件事情又不急,等一等有什麽關系。」

  唷嗬,她還真是理直氣壯的頂撞了這麽一長串,都還沒開始工作呢,竟先教訓起未來的老板了。

  等正式上工,他肯定要發揮管理的鐵腕精神。再怎麽說好歹我也是股東之一,你領了我給的薪水,我勢必要好好「提拔」你一番才成,怎麽可以讓我的員工都沒有學到點東西呢?這豈不是太對不起我這個做老板應該擔起的責任了。

  然而程遠這番熱血的精神,在與甯曦相處兩天之後就完全被澆熄了。

  先不說她這閑散的態度,讓他這個做老板的每天早上都得擔任開門的工作;在看過她之前所整理的一些文件後,發現裏頭的內容頂多就是把所有的資料KEY IN進電腦而已,那亂無章法的處理方式,讓他更想不透倪遠逸請她來工作的原因。

  他忍不住把甯曦叫到跟前,准備重新再教育她。

  「你以前到底學了些什麽啊?就算是小朋友,也知道要把蘋果和梨子分成兩堆;巷子口的阿婆丟垃圾都知道要分類,你這些亂成一團的資料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甯曦一聽程遠毫不留情的責備、且毒辣的說詞,一時覺得委屈,喉嚨裏有些酸澀起來。

  再怎麽說這些東西也是她花了不少時間整理出來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算是做得不好,也沒必要這樣子說話吧?

  程遠見她不說話,以爲她知道錯了,因而繼續發表意見:「人家上網買東西都還會比較一下貨品的CP值,倪遠逸怎麽就沒有這樣的概念……」

  他話都還沒說完,一擡頭就看見甯曦眉頭緊蹙、眼眶泛紅,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啪搭啪搭掉了下來,這時他才驚覺自己剛剛講的話是不是太過嚴厲。

  但話已出口,也不好拉下老板的自尊向她道歉,只是不知所措的拿起桌上的巧克力球一顆接一顆吃著,來掩飾心中的慌亂。

  甯曦擡手擦著停不住的眼淚,帶著濃濃的鼻音說:「老板都沒說什麽了,難道我就真的讓你這麽嫌棄嗎?你知道這一堆像小山一樣的資料花了我多少心血嗎?我承認我可能做得不好,但是他那一堆從開店以來就沒有整理過的東西,我已經很盡心很努力的做……嗚……嗚……」討厭啦,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想辯解,那難過的心情就像海浪一樣排山倒海而來。都是這個臭家夥,從遇見他開始就沒好事!

  程遠在自己的設計公司已經習慣和那群設計師直來直往的對話,設計師們大都活潑且大而化之,對他這種麻辣不留情面的言詞已是應對自如,甚至有人還能反唇相譏。

  他忘記站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初出社會的女孩,一時之間恐怕無法接受他這毒狠的話。

  看著甯曦因爲生氣激動而脹紅的雙頰,因爲想要強忍住眼淚而顫抖的雙肩,她的這番話更讓他無措。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是想說這些事情如果你不會做,或是想要做得更好,這點小事情我可以教你,慢慢學一定可以做得很好。」他不知要如何安慰一個哭泣中的女孩,只好將剛剛嚴肅的話語轉了個彎,希望這樣能夠安撫她的情緒。

  「你要教我?真的嗎?」甯曦擡起淚眼看著程遠。

  「當然是真的。讓我來當你的老師肯定會進步神速,等倪遠逸回來的時候,就會發現我們兩個把這間藝廊打理得比他還要好。」程遠對著甯曦拍了下自己胸脯,像是在向她保證:師出我門,必屬良徒。

  甯曦聽見程遠向她保證一定會耐著性子教她,終於讓她收起眼淚,破涕爲笑。

  雖然她知道程遠是因禁不住她哭,才這樣哄著她的;但也想著這個人雖然嘴巴壞了點,心地卻還不錯,對他之前的印象,已由四十分升至六十分。

  不過她更希望程遠的這一番話不是一時的安慰,畢竟他們還要相處好幾個禮拜,甚至可能好幾個月。只希望這段時間兩人能夠好好的相處,直到倪遠逸回國,一切就可以恢複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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