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尋《七品芝麻官.下》


出版日期:2014-07-23


  她的事業步上軌道,還與未來小姑和解成為姊妹淘,
  如今她有錢有權有底氣,只等她家官大人從京城回來後成親,
  可他這老好人竟帶回一朵嬌柔小缸花,還要她好生照顧,
  她雖有手段但哪爭得過男人變心,何況對方的爹還是他恩師,
  不想他難做人,就算小缸花鬧得家宅不寧她也只能忍──
  向鄰里造謠生事、收買奴僕找她麻煩,還亂送男人信物,
  可他似乎毫無所覺,表示這不成問題,還要她信任他,
  她不禁暗嘆他實在不會看人,更懷疑起他的感情,
  直到意外和小缸花一起吞下加料的茶水,
  他不僅出現在當場,還抱著她表示為何不信他,
  這才知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而他一反過去溫和,
  發賣所有背叛她的奴僕,不顧師門情誼將小缸花趕出門,
  並當眾宣布她是他未過門的妻,誓言她是此生唯一,
  他說︰你不想爭,我替你爭;你不願斗,我替你斗;
  但人算不如天算,一道聖旨,竟讓兩人再無未來……


第十七章 意外嬌客

    比嘉華……前世無緣得見的女子,傳言中她溫婉良善,賢德寬容,她多才多藝、能詩擅畫,她還得了個專一男子,是所有女子都羨慕的對象。

    必關靜靜望著兩人之間的親昵,心里頭滿是雜亂無章的情緒,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里頭沖撞似地,而每個撞擊,一下一下的痛,都教她承受不起。

    原來心痛就是千百頭莽牛在胸口奔騰,她深吸口氣,微微轉開視線,目光所至,她看見蕥兒眉間的酸澀,她也俯首稱臣了嗎?那麼驕傲任性的女子,也在谷嘉華面前自卑?可……誰能不在這樣美麗雍容的女子面前自卑?

    笑容撐不住了,下垮的嘴角領著沉默,宣告心傷。

    雲青、雲豐把谷嘉華扶下馬車,抬起頭,看見站在門口的蕥兒和關關,回家的感覺在此刻變得真實,離家數月,心心念念的全是這一畝三分地,小小的,卻是溫馨。

    他們揚起笑臉,雲豐提著包袱、扛著箱籠,雲青扶著弱柳似的羸弱女子走進家門,他們身後還有一男一女,只不過這時候,誰也沒注意到他們。

    必關覺得這彷佛是漫畫里的分格場景,畫面里的人物一格格放大,他們筆直走至關關眼前,猝不及防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槍,對準她的腦袋,轟地一槍斃命!

    打中關關腦袋的不是子彈,而是真相。

    凝視著谷嘉華貼在雲青胸口的小臉,臉上洋溢著甜美笑容,那是靠在心愛男子身前才會有的笑臉。

    她一直知道谷嘉華的存在,只是刻意忽略。她欺騙自己,重來一遭自會有若干改變,他再不是上輩子的他,身邊沒有一個谷嘉華,沒有對她情深意重、沒有寧願忍受無子嗣香火,也不願另尋女子傷害她的心情……雲青身邊是她——邵關關。

    當她正感到洋洋得意時,谷嘉華就這樣華麗麗地登場了,然後帶著滿臉笑容,順手送她兩顆子彈,狠狠地把她的愛情打爛!

    炳,她不知道該對老天爺再次感到深刻的佩服與贊嘆,還是把「人定勝天」四個字從頭到尾痛罵一頓。

    她現在是不是應該推論出︰天命是無法否認、無法扭轉的?既然真命天女正式登場,那她呢?該不戰而降還是負隅頑抗?

    視線往上略略抬起,雲青的溫柔、小心全在臉上,無半分遺漏,只見他望一眼懷里的谷嘉華,眼底帶上愛憐之意,哎……江山如此多嬌,可惜世間男子獨愛美貌,視覺型動物總是佔據物種大半數。

    她的腦漿像被人拿木棒攪成碎濃湯,不敢大口呼吸,怕一個用力,腦袋裂成兩半,心肺炸成碎片,所以她比雲青更加小心翼翼,不說話、不移動,就這樣緊緊抓住蕥兒的手,定定站在門口。

    眼角下垂,視線從雲青身上落到谷嘉華臉上,那張絕美的笑臉再次狠狠地嘲笑了她一回,她終于理解,為什麼喜歡林志玲的男人那麼多,不喜歡林志玲的女生更多。

    必關苦笑同時,捕捉到谷嘉華隱藏在笑臉下對她的不豫,谷嘉華不喜歡她?

    無所謂,她一樣不喜歡對方。

    女人天生有強烈的第六感,能夠在一群人當中,迅速分辨誰是朋友誰是敵人,而她和谷嘉華要當閨蜜的機率是零,關關承認,理由是自己的嫉妒心,與旁人無關。

    必關看著谷嘉華,雲青卻望向關關,一瞬不瞬。

    他有著說也說不完的歡喜,離開那麼久,直到進了家門,方才發現思念深重,方才理解過去幾個月,為何胸口總是空蕩蕩的,像被誰刨去一塊似的。

    原來遠離家門,再多的榮耀無人可談、可說、可分享,便是少了快樂得意,現在關關就在自己跟前,積了滿肚子的話,終于找到宣泄出口。

    他想告訴她︰「方雲青升官發財了,他從七品縣令變成五品知府,大燕開國以來,找不出幾個人像他這般厲害,這麼厲害的方雲青,關關愛上了嗎?」

    他想告訴她︰「我在皇上跟前說的每句話,全是我和你一回回做過的沙盤推演,我能得皇帝欣賞,這份功勞,我佔五分、你佔五分,我們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誰都不能缺了誰。」

    他還想將她抱在胸口,揉揉她的頭,一次兩次、無數次地對她說︰「關關,你做的真好,救災濟貧、建築雲湖商業區、處理衙門事務、辦起幼稚園……你是我最大的福星。」

    當然,他最想說的是︰「關關,我想你,很想、很想,我愛你,很愛、很愛,請你履行承諾,嫁我為妻吧!」

    喝下兩大桶補藥似地,雲青激動不已,不自覺地,他松開扶在谷嘉華腰背的手,他想騰出手,將關關緊緊擁入懷中,對了,他還帶了女兒的嫁妝回來……說到這個,以後說不定他們會有好幾個女兒,嫁妝累積速度得加快。

    比嘉華發現他即將松開的手臂,一個男人這副表情,她並非未經世事的小女子,怎能不清楚,雲青和眼前那個女人之間暗潮洶涌?

    太晚了嗎?他心里已經有別的女人,當年的任性,害她錯過人生良緣?

    望一眼雲青,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稚氣、缺乏閱歷的男子,現在的他頂天立地、有謀有為,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他體態軒昂、英挺偉岸,他是配得上自己的男人……也只有他,才有辦法讓自己再次重返京城的貴婦圈。

    所以放手?不、她不能,雲青是她最後一根稻草,她要靠他維系驕傲與自尊,她要他,絕不放手。

    腳步一個踉蹌,她軟倒在雲青身上。

    雲青驚覺不對,松開的手再次支撐谷嘉華,他低下頭,懷中女子美眸微閉,嬌弱不堪,慘白的臉上滲出汗水……是路途遙遠,身子撐不住、病了嗎?

    他蹙眉,將谷嘉華打橫抱起,他對蕥兒道︰「蕥兒,讓谷娘子在你房里歇下吧。」

    蕥兒冷笑一聲,這女人示威的行徑這樣明顯,早不昏、晚不昏,偏偏在這時候昏倒?怎地,是擔心方家不留人?傻啊!都把她帶進方家大門了,怎可能不留?

    蕥兒討厭谷嘉華的小動作,從自卑轉為討厭,眨眼不到的時間。

    必關也發現了,谷嘉華的戲演得不大好,可惜男人只看得見女人的容貌,看不見女人的小動作,只要長得夠美,男人不介意被蒙騙,所以網路騙子橫行,所以男人樂意對著一張暴露照片掏錢,卻不肯對糟糠之妻多付出一點,何況,不管在什麼時代,小缸花永遠有勝算。

    蕥兒低頭淺笑道︰「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床小,怎擠得下兩個人?」過去她老計較床比關關小,現在卻慶幸自己的床夠小,她不想和谷嘉華擠在同一張床上。

    雲青無法,只好轉頭向關關求救。

    需要她的床、她的房間嗎?沒問題,她這人別的優點沒有,就是大方。

    心頭分明苦澀,關關臉上卻笑得明媚風光,她點點頭接著蕥兒的話說︰「這宅子是小了點,又不能把大廳改成房間,讓谷娘子住進去,不如送到我屋子里歇下吧。」

    話撂下,她瞄一眼雲青懷里的小可憐,她的眼皮微微顫著、心口起伏太激烈,著實不夠專業,假昏也昏得真一點嘛,若在現代導演會喊卡的!

    听見此話,雲青瞬間揚起濃眉,就曉得他家關關心胸開闊。

    轉過身子,他抱起谷嘉華往關關屋子走去,關關卻抬手攔下,口氣輕飄飄地說道︰「別急,屋子里有重要的東西呢,我先收拾收拾往幼稚園送去,再讓谷娘子搬進去。」

    她這個轉身,轉得俐落飛快、不留余地。

    若關關的話語表達得不夠明顯,那麼動作就夠清楚了,她擺明不讓雲青包吃包住了、擺明兩人之間的契約結束,更加擺明蕥兒不愛的事她也不愛。

    兄弟交換一眼,雲豐急急搶到關關面前阻止,「你別忙,我屋子最大,大哥搬過去同我一處,空出來的屋子給谷娘子住干,你那里太小,谷娘子還有貼身丫鬟在呢,著實不便。」

    必關覷雲豐一眼,輕扯嘴角,二話不說,轉回自己屋子。

    心憋著、笑容撐著,關關想對自己說聲沒關系,但是……好難。

    她終于明白重生的壞處在哪里,誰說未卜先知是好事情?如果她不曉得前世因果,或許還會拚搏一場,可穿越又重生,無能為力的狀況經歷多了,她豈能不知道老天爺的勢力有多強大?

    和人拚,拚智慧、拚耐力,總拚得出幾分勝算,可她的對手不是谷嘉華,而是天注定。

    望著關關頹然垮下的雙肩,雲青心頭發緊,關關肯定誤解了,可谷嘉華還抱在手上,人又昏迷不醒,他、他、他……他急得手足無措。

    蕥兒看一眼大哥的慌心、二哥的焦慮和谷嘉華輕顫不停的睫毛,她很得意嗎?自以為攻下一城嗎?哼,未必!

    蕥兒旋身往自己屋里走,方家院子就這麼大,幾個箱籠再加上幾個人,幾乎就塞滿了,有個丫頭阻擋她的道路,她便用一雙寒冽目光橫掃,那丫頭不敵,乖乖垂首讓道。

    至于那個男人,她上前幾步,他卻沒有讓路的意圖,哼,他姓木名樁嗎,杵在那里就動不了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多高大健壯,身材像鐵塔一般,擠得院子都顯得逼仄。

    「你是谷娘子的保鏢?」她臭著臉、抬高下巴,滿臉驕傲得讓人很想拍她。

    但壯士不想拍她,反倒覺得她高傲得很有意思,于是他眉眼一彎,黧黑冷硬如古銅的臉龐,格外生動起來。「回姑娘,不是。」

    不是?不是就好,蕥兒臉色稍霽,也不問他何方人氏、幾歲、做啥干啥、沒事在她家院子干什麼,她只是繞開鐵塔、往自己屋子方向走。

    另一邊,雲青加快動作把「昏迷不醒」的谷嘉華抱進屋里,安頓好後,吩咐丫鬟幾句,急急忙忙想走出門外去找關關,偏偏天底下就是有這麼湊巧的事情,昏的時機湊巧、醒的時刻更湊巧,谷嘉華「悠悠醒轉」,她反手拽住雲青的衣角,柔聲道︰「方公子……」

    見她醒來,雲青強行壓下心頭急迫,低聲說道︰「谷娘子先歇歇,我出去讓人尋大夫。」

    「我沒事,不必尋大夫,不過是這一路上有些累了,花隱,你下去煮些熱水。」

    「是。」名為花隱的丫鬟應聲出門,屋子里剩下孤男寡女、不多不少正好兩個人。

    「沒事的話,你再休息一會兒,有什麼需要讓丫鬟去尋雲豐,他會幫著張羅的。」

    雲青的敷衍她全看在眼里,那個女人于他如此重要?她沒有機會反敗為勝?焦慮浮上心頭,眼眶瞬地泛紅。

    「方公子,我給你惹麻煩了是嗎?」

    明明是試探,她卻表現出一副傷心欲絕,試問天底下有幾個男人能態度自若地拂袖而去?雲青沒辦法,因此即便心急火燎,也只能耐下性子,好好對她說︰「沒這回事,你多心了。」

    「那位姑娘是方公子的妻子嗎?」

    這是明知故問,谷嘉華早從雲豐口里套出消息——雲青至今尚未婚配。

    確定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壓不住滿腹欣喜若狂,主觀認定雲青對自己的感情不曾停歇,因此這一路上,她逮著機會便與他話當年,卻沒想著,來到泉州,才發現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

    「我與關關尚未成親,但我們已經約定好,等我從京城回來,便行婚禮。」他坦白回答。

    比嘉華心中飛快盤算,尚未成親便住到男子家里,可見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姑娘,至少娘家肯定沒什麼助力,既然如此,她便大有可為,至少她還有父親留下的人脈、家產。

    三下兩下,她分析出自己的優勢。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我一直擔心方公子因當年之事耿耿于懷……身邊無人可以照顧。」她頓了頓,抬眸微望,欲語還休。

    她很清楚這樣的表情最吸引人,每每她這樣望向沈習玉,他一顆心便會受自己牽動,至于雲青……拿下他,不過是時日早晚的問題。

    即便再嫁婦不能成為嫡妻又如何?那個關關喜怒全表現在臉上,男人怎會心喜?未進門前,嘗著鮮兒還有幾分樂趣,一旦進了門,她那個脾氣怎會是自己的對手?想至此,她再添信心。

    比嘉華的話令雲青有些尷尬,卻無法不往下接。「谷娘子切莫多心,過去的事在下從未掛心。」

    若關關在,她會在心底OS︰小缸花姑娘,你想太多,愛情的保鮮期沒有你想得那麼久。

    但關關不在,雲青更不懂小缸花的心理,只是一門心思急著想離開,但花隱尚未進門,他不好將病人丟下,于是視線頻頻望向門口。

    「關關姑娘似乎不太喜歡我,方公子,如果嘉華有做不好的地方,萬望包容,我會……想盡胳法,讓關關姑娘不討厭,終究是寄人籬下,嘉華懂事的。」

    言未竟、語凝噎,豆大的淚水滾下臉頰,落在棉被上頭,暈出一圈水色。

    這會兒更走不了了,雲青嘆口氣,在床邊坐下,安慰道︰「谷娘子別胡思亂想,關關是很好相處的姑娘,待熟悉,你會慢慢知道。」

    連蕥兒那個臭脾氣都能忍得下,要說關關不好相處,就真是過分了。

    見他為關關說話,她眉心微蹙,輕咬下唇,心里不爽快,卻柔弱無助的說道︰「那就好,自家中遭遇那等事,嘉華心里頭就沒底,總是慌著懼著,怕自己不夠好,哪日,方公子就要撂下我了。」

    她輕輕拽住他的衣袖,臉上無限嬌羞。

    「谷娘子放心,我承諾恩師好生照顧你,絕不會違背諾言。」輕輕地,他不動聲色地將袖子自她手中抽出。

    听見雲青這話,她心頭暫定,夠了,今天就做到這里,之後要興風作浪,看準時機再說。

    「我明白了,方公子同關關姑娘好好解說分明吧,千萬別教她誤會了什麼才好,方才我見她,似乎神色不好。」她抓緊時機,不輕不重地往關關身上潑盆髒水,男人嘛,誰喜歡使性子、愛嫉妒的。

    「別擔心,她體貼知禮,是個再講理不過的性子,你好好歇歇。」

    「好。」輕點頭,谷嘉華抬起微紅小臉,嬌俏道︰「方公子可要替我在關關姑娘面前說幾句好話。」

    嘴上這樣說,可雲青要是真的跑到關關面前講自己好話,事情就有得瞧,同為女人,自然比誰都了解女人。她眉開眼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放心吧,我會的。」

    這時花隱「適時」出現,雲青松口氣,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

    門一關上,谷嘉華臉上的笑容瞬間拉下,她沉重嘆氣,那個關關在他心里分量不輕吶。

    微微閉上雙眼,她靜靜回想過往。

    那年,滿城赴京趕考的舉子,父親獨獨看上方雲青,他沒有家世背景,有的只是一份力爭上游的骨氣,父親多方襄助,引薦他認識京中有名儒士,助他順利考上進士。

    案親是以對女婿的心態待他的。

    那年初見,她便看得出雲青對自己有情,屢次發現他偷眼覷著自己,她心里頭自然是萬分得意,卻並不上心,因為那年看上自己的男子多了去。

    對自己而言,雖同為十五歲,她總覺得他太年輕、無法倚仗,比起那些京中權貴子弟、比起已經闖下名號的官紳,雲青遠遠不及。

    但父親竟然沒經過自己的同意,在雲青考中二甲進士後幾天,便向他提及親事。

    這樁婚事令她氣急敗壞,甚至鬧上絕食,女子本該高嫁,父親是尚書大人啊,她怎麼能嫁給一個無權無勢的芝麻小官,何況他能順利就任,說不定還得靠父親的助力。

    她在這廂憤憤不平、祭出激狂手段,卻沒想到,那廂,雲青居然會拒絕自己。

    她不樂意嫁給他,但他的拒絕卻深深地刺傷她的自尊心。

    她是誰?是谷尚書之女谷嘉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多少皇親貴戚上門求娶的女子,要不是父親心疼,舍不得她嫁進高門大戶受婆婆的苦,寧願女兒低嫁,求得一世平安幸福,有多少好親事在等著她呢,而他,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男人竟敢拒絕?

    于是,她恨上他了!

    然父親贊他有肩膀、肯負責,為手足弟妹甘願放棄到手的好機會,有這樣品性的男子不可多得。

    听見這話,她嗤之以鼻、冷笑相對。

    案親說︰「不如咱們把雲豐、蕥兒都接回府吧,讓他們兄弟聚在一起,說不準他會同意這門親事。」

    她擰緊雙眉,冷言問︰「爹爹認定我嫁不出去嗎?低嫁已是委屈,還要我做小伏低,連他的弟妹一並伺候下去?這種事,我不做!」

    當初開出條件,不讓他與弟弟妹妹住在一塊的是她,並非父親,她都不肯受婆婆的氣了,怎會願意受小姑、小叔的氣?

    案親勸道︰「你信爹爹一回,爹閱人無數,敢保證此子定非長困淺灘之物,他定會一飛沖天讓所有人都看見,而這樣的男子才能保你一世無憂。」

    她不相信父親的預言,每年多少人考中進士,沒有家族背景支持,能混到四品大員的就算到頭了,哪能什麼一飛沖天?若他是個武將、在戰場上用性命換榮耀,還有可能爬得更高一些,而他一介文官,憑什麼?

    于是,她口齒伶俐地反駁了父親的話。

    她說︰「除非朝中有人,否則到最後沒沒無聞的進士多了,他那態度,不過是以退為進,想與父親取得更多籌碼罷了。」

    當時,她看不起雲青,除了因為他拒絕婚事之外,還因為她心里有人,雲青不稀罕她,她又哪里稀罕他?

    棒年,她順利嫁給沈相的獨生子沈習玉,他是京里有名的翩翩佳公子,家大業大、貌比潘安,能詩善賦、一派風流。

    他的母親早死,家里幾個姨娘皆無出,他是沈家唯一的兒子,他日沈相的一切,唯有他能繼承,這樣的條件,便足夠令多少名門女子想攀上這門親事,更何況,他還有滿腹才情,曾經布下棋局令京城最有名的正覺和尚苦思不得其解,皇上亦曾贊他——棋中諸葛。

    她慕戀于他,卻怎麼都想不到,最後這樁好姻緣竟是落在自己頭上。

    是的,她從十一歲起,就暗暗戀著沈習玉,盼著心想事成、花開並蒂,于是拚命練字、作詩,讓自己的才女名聲四處傳揚、讓他能夠知道自己。

    知道沈家上門求娶那日,她快樂得幾乎要哭出來,她寫了十首詩,每一首都以琴瑟和鳴、白首終老為結語,她相信會與沈習玉吟詩誦詞、夫唱婦隨、一世幸福,卻沒想到……事與願違。

    婚後三年,膝下空虛,身為獨子的沈習玉耐不住公公的要求,納進幾個姨娘。

    她苦、她怨、她恨!她豈能容許那些下作女子生下良人的孩子?

    後院手段多得是,不過是幾碗藥功夫,算不得什麼,她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夜路走多,終究遇到鬼。

    有了新人忘舊人,似乎是婚姻里不變的定律,年輕的、貌美的、有才的、有床上功夫的……隨著公公的心急,無數女子一個個往後院抬,有了大魚大肉,沈習玉再不依戀她這盤清淡小菜。

    丈夫對她益發冷淡,甚至幾度為那些卑賤女子同她發作,她幡然醒悟,深愛多年的男子竟是這副樣貌,她的心墜入阿鼻地獄,從此在痛苦深淵中,一次次沉淪。

    他每一次在她心上刻下傷痕,她的心就結上一層厚繭,漸漸地,她的心變硬變狠,她可以眼楮眨也不眨地把江姨娘懷胎六月的孩子弄掉,她可以讓李姨娘的孩子剛下地,活不過三天,也可以讓剛剛懷上的王姨娘,囂張話尚未來得及講,就生下一團血肉模糊。

    太多次的成功經驗讓她得意忘形,一不小心留下證據被人發現,為此,沈家鬧著休妻。

    案親被請到婆家,听聞此事,父親氣得指著她大罵糊涂,然後……一口氣喘不過來暈過去了。

    她真的不知道,離家不過短短五年光陰,父親的身子竟壞到這等程度。

    此事鬧出來時,京城里外正到處傳著雲青受皇帝青睞,破格拔擢的消息。

    听聞此事,她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懊悔,父親果然會相人,知道此人必會飛黃騰達,也知道自己這副驕傲心性,只能嫁給願意把她高高捧著的男人,她怨恨、後悔,可惜事過境遷,再回不到從前。

    因為父親的病,沈家暫緩休妻之舉。

    但父親彌留之際,她心一橫,命人通知還待在京城的方家兄弟,她賭他們的善良,賭他們會念在過往恩情,來見父親最後一面,也賭自己的一個機會。

    她賭贏了,雲青、雲豐來到父親病床前,她用眼淚催軟他們的心,用哀愁令他們願意負擔自己的未來。

    那時父親已經無法開口,只好由她哽咽地把事情全盤帶出。

    她說︰「爹爹念念不忘方公子,他滿心後悔,當年不該提那個嚴苛條件,斷卻兩家姻緣,他想將女兒托付故人,卻又羞愧難當……」

    她哭訴沈習玉貪戀美色、迎進多房妾室,以至于膝下無子,卻怪她不賢無德,要將她休棄,父親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一口氣接不上,倒了下來……

    然後,在父親閉上眼楮那刻,她終于取得雲青的承諾,他在病榻前向父親起誓,會照顧她一世。

    這讓她松了口氣。

    辦喪事期間,谷嘉華與沈家談條件,她願意離開沈家,但要求和離而非休棄,沈家見谷尚書因此事而殞命自覺理虧,何況他們只想把谷嘉華請出家門迎進新人,好讓沈家有後,並不貪心她的嫁妝,便同意讓沈習玉與谷嘉華和離。

    京城于她,是無法立足了,人都是自私的,父親剛死,沈家現在因理虧不會聲張,但日後沈習玉娶新妻,必會將和離真相傳出去,她現在能做的,是緊緊攢住雲青這根稻草,讓自己從棄婦搖身一變,成為五品官員的妻子。

    即使有個女人在眼前礙事,她也不會讓對方阻撓自己,她想做到的事,一定會做到!

    抿緊雙唇,她慘白著小臉對自己發誓,也對天上的父親立誓。

    假使能夠順利嫁入方家,這回她會當個好女兒,听從父親的話,把那些齷齪的、骯髒的過往全數丟掉,當個良家婦女,竭盡心力、侍奉夫婿。

    「小姐。」花隱的低喚,將她的神志拉回。

    「怎樣,探听到什麼?」

    「蕥兒姑娘正在和方二公子吵架,那個口氣……她似乎有意于方大人,且她與方大人並無血緣關系,奴婢見她與關關姑娘交好,也許她們之間已經有默契,誰為妾、誰作妻。」

    什麼,方蕥兒不是雲青的親妹妹什麼默契?難不成她們還要齊心合力對付自己?

    哼,她害怕嗎?不怕!這些年見過的風風雨雨多了,不至于連兩條小蝦米都收拾不起。

    方蕥兒是嗎?她有印象,不過是個驕縱任性、被寵壞的笨丫頭,既然如此,她就先挑個小的來練練手,好教那個邵關關知道,自己並不軟弱!

    雲青和關關在房門前對峙。

    必關寒著臉,指指貼在門上的幾個字——謝絕訪客。

    「我不是訪客,是自己人。」他的臉龐貼滿暖暖的笑意,他相信自己的笑容很有力量,能推開她文風不動的雙腳。

    自己人她揚揚眉梢,「你之所以遲遲不返家門,是因為谷嘉華?」

    他猶豫著該不該說實話,而她笑望著他的猶豫道︰「想說謊的話,就別講,免得掉了自己的價兒。」

    他嘆氣,是啊……這種事怎麼瞞得過她?他點頭。同時輕喊︰「關關。」

    他眼笑、臉笑、嘴也笑,連喊人的聲音都帶著笑意。

    他怎麼能夠不笑?他已經想她,想了那麼久、那麼深,好不容易關關終于站在眼前,要他控制臉部表情,談何容易?

    她不應聲,依舊板著臉孔,活像被人倒了八百億。

    「關關。」他又喚。

    這回加上動作,他扯扯她的衣袖、她甩開,他的手搭上她的肩、她避開,他耍賴了,一把將她抱進懷里,施了力氣,不允許她把自己推開。

    她很無奈,心底暗罵,他這是神經線太大條還是真覺得沒關系?在他眼里,所有女人都這般寬宏大量,可以忍受自己的男人抱著別家女人到處跑?

    「關關,我在京城的幾個月里,老是夢見你。」他的聲音摻進糖水,甜得膩人。

    這會兒,她被糖水給嗆著了,想繼續裝啞巴的念頭被他滿口滿眼的甜給消滅,橫過眼,她淡聲問︰「沒事夢見我做啥,不知道我忙嗎?」

    見她出聲,他松開緊繃的笑臉,雲青打從心底笑出來。

    肯說話就好,就怕她一口氣堵在那里,傷了身體。

    他把她的身子緊緊攬進懷里,下巴在她頭頂蹭了蹭,嗅著她發間淡淡的香氣,她是個好淨的,每天都要燒水洗澡洗頭。

    「都知道的,知道你多忙、做多少事,也曉得不該在夢里還要打擾你,但是沒辦法,心不肯受控制,它就是有事沒事去招惹思念,讓思念折磨得我體無完膚。」

    無賴!她癟嘴。「方雲青,放開我。」

    「不放!想那麼久、念那麼久,怎麼能夠輕易放手?」對于說這些甜人心的言語,他越見精練。

    必關嘆氣,這叫不叫各人造業各人擔?是她一手教會他如何為愛情而努力,是她教會他,女人對怎樣的行為無法免疫,現在他把這套全用在自己身上,她卻無法出口大喊冤屈。

    她認輸,火氣發到這里為止。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臭?」她莫可奈何道。

    「知道,我三天沒洗澡,全身都是汗臭味。但是忍耐一下,抱夠了你,我馬上去洗。」

    她翻翻白眼,說︰「錯,不是汗臭是脂粉味。」

    人工化學香,弄得她鼻子過敏、心髒過敏,連腦袋都過敏得厲害。

    「我可不可以解釋成,你這個行為代表吃醋?」

    他笑著推開她,看一眼她的表情,又飛快將她收納入懷,她是他最重要的寶物,不能讓她離得太遠。

    「這麼簡單的事還需要解釋?沒錯,我是在吃醋。」她沒好氣橫他一眼,下回她倒在別的男人懷里,看他是吃糖還是吃醋?

    「谷娘子沒說錯,你果然誤會了。」

    誤會?真輕省的說詞。

    不過,這話是由谷嘉華嘴里說出來的?

    必關冷笑,冷意一陣接著一陣,所以已經分派好角色,谷嘉華扮演解語小缸花、邵關關演心胸狹隘的妒婦惡女?

    還真是抱歉吶,她對演戲不感興趣,對于配合別人的意願更是不高。

    「方雲青,放開我!」心情不爽、口氣強硬,她不配合谷小花、更不想配合方笨蛋。

    「行,那你讓我進屋去說話。」

    他不想退,就怕這一退,再也回不到她跟前,他不明白她為什麼又惱火,但很確定,她確實在生氣。

    「我可以解釋你這種行為叫作耍無賴嗎?」

    「這麼簡單的事情還需要解釋?沒錯,我是在耍無賴。」他笑咪咪地沖著她說,然後趁著她不注意,把她拉進屋里。

    她皺起眉心,冷眼望他,酷酷的臉上寫滿生人勿近,但他不給冷場,急著捧起熱臉給貼上。

    「關關,我回來了,有一肚子話要對你說。」

    她沒回答,只是退開兩步,雙手橫胸,避掉他又想貼上來的溫情。

    「你得有耐心听。」

    她沒回答,但心里說話了——本姑娘是沒耐心的人嗎?對不起,她都可以花幾十年當個乖奴婢,敢說她沒耐心?

    「我知道你很不耐煩。」

    對,她就是不耐煩,從看見谷小花弱到必須靠在他懷里才能支撐得住的同時,她就不耐煩到極點。

    背過身,往桌前一坐,她倒杯水給自己,卻沒給他倒。

    雲青沒因此而氣惱,反而氣定神閑地坐在她身旁,拉起她的手、不顧她的掙扎,硬將她的手裹在自己掌心里。

    「就從我上路開始說起吧,越往北邊、天氣越冷,我們凍得手腳不能動,幸而炭火準備得夠充足,每個晚上進了店,我便熬一碗濃濃的姜湯,和雲豐一起灌下肚。記不記得你在我衣服里頭縫上兩百兩銀子,幸好你預作準備,否則我們定要遭殃……上路第三天我遇見吳衛,他就是跟我回來的那人,他受托幫人送東西到京城,他走南闖北、見識廣闊,我們同他相談甚歡,便約定一起上路,誰料想得到,會在半路上遇見攔路大盜……」

    他娓娓說起不相干的故事,關關只想問︰說吧,怎麼會兩個人出門,五個人回家,不過是幾個月工夫,要是給他個幾年時間,會不會重返家門時帶回子孫滿堂?

    但自從听到他們與吳衛遇到劫匪那段之後,關關整個人就陷入故事情節里了,武藝高強的吳衛、臨危不亂的雲豐、對盜匪起憐憫之情的雲青……怒氣消除、理智回籠,她在腦中分析——

    治安還算不差的大燕,怎會有攔路匪徒?而兩個文弱書生,怎膽敢與惡匪對抗?

    一段奇遇,結識一位異人,她對吳衛心生崇拜,他和葉問是同款人嗎?而雲青和雲豐竟是錢財散盡,試圖教化身負武藝的匪類?

    「……北方干旱,南方卻是澇災,地方官員非但沒及時往上報,還隱下此事,就怕自己官位不保,可眼睜睜看著百姓一天天死去,他們的心不慌嗎?」雲青嘆道。

    「這叫官逼民反,昏庸縣官、糊涂知府,造反都是從他們手下開的頭,後來秦老大帶領的那些人拿了錢就跑嗎?」

    「沒有。本以為進京和吳衛告別後,就不會再見面,卻沒料到竟是有緣,回程時又踫上,他告訴我們,秦老大已經進入他門下。」

    「門下?什麼意思?」

    「為安置他們,吳衛在京城開設了一間鏢局。」

    「吳衛是個鏢師?」

    「應該不是,他有一身好功夫,這些年走闖江湖南北、行俠仗義,做出不少好事,我們邀吳衛到泉州走走,本打算留他住下,但家里……吳衛說沒關系,他先到附近賃一間宅子,定下住處,再同我們聯絡。」

    必關知道他沒說完的話,如果她肯和蕥兒擠,騰出屋子給谷嘉華,他就搬去和雲豐同住,把房間留給吳衛,問題是,她們兩個都排外得很,只好犧牲這位武俠奇人。

    緊接著,雲青說起皇帝召見、雲豐下場考試,說京里的各種見聞,以及關關最關心的議題——

    「……當時要不是谷尚書的舉薦和贊賞,憑我一個沒有背景、家世的進士,怎能這樣快等到官職?六年地方任期,踫過無數麻煩,明面上,谷尚書雖未替我謀劃仕途,但對于我的書信求助,他都樂于指點。

    「谷尚書是我的恩師,當年拒絕谷家婚事,我已羞愧于心,如今恩師遭遇如此大事,我無法做壁上觀。谷娘子遇人不淑,遭夫家離棄,我豈能眼睜睜放任她一個弱女子在外受人欺凌,所以我把她帶回來。

    「于我而言,她和蕥兒一樣,只是個妹妹,再無其他情感,待三年過後,她守滿孝期,我會為她覓得良緣,將她送嫁出門。關關,你別生氣,別為她與我生分,那麼我會難過,而她也會無地自容。」

    他盡所有可能,細細解釋自己和谷嘉華之間的情分,他不想關關誤解,更不要令兩人之間有任何疙瘩產生。

    「所以你同她說清楚了?說明使君有婦,排隊趁早,青春像小鳥一去不回頭,錯過的不會再回頭?」

    必關的說法讓他大笑。「沒錯,我告訴她,我和你很快就會成親。」

    「你能夠確定她對你,除兄長情誼外,沒有其他想頭?」

    雲青失笑。「什麼想頭?你真以為我是唐僧,天下女人都想沾一口?」

    「不是天下女人,是天下蜘蛛精,誰讓你道行高強,咬一口便能長生不老。」

    他捋起袖子,把手臂貼到她嘴邊,說道︰「真有這麼好嗎?來,咬一口,我要你長生不老。」

    必關推開他的手。「你不過是百年道行,我是千年修練的,不稀罕。」

    見她能夠開玩笑了,雲青松展眉毛,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里,圈住她的腰,貼著她的頰,他輕輕搖晃她的身子。「既然你比我強,就要好好守護我,別教蜘蛛精有機可趁。」

    「你以為我是孫猴子?」她往他胸前蹭了蹭,深吸一口熟悉的氣味,心隨著他放松的眉毛松下。

    換言之,他對谷嘉華的情分是感恩?前世的他之所以不納妾,並非情深而是恩重?

    她狹隘了,明知道計量感情多寡沒有意義,她卻阻止不了自己的幼稚,是不是因為陷入愛情的人,荷爾蒙會自動將腦力稀釋?不知道,但她就是很難不計較。

    望住他的眉眼,她希望自己有足夠功力,可以望進他內心,把他的想法一條條、一縷縷抓出來細說分明。

    他勾起她的下巴,輕輕地在她唇間烙下一吻,他的嘴唇對她的耳朵親昵吐息,他說︰「如果你是,你就是天底下最美麗的猴子。」

    必關笑開,「這話是贊美嗎?」

    「貨真價實。」他也笑開。

    他望她,她也望他,兩人笑看彼此,濃濃的情感自眼底溢出。

    滿了心,甜了知覺,他喜歡她在身邊、樂意她在身邊,光是她的氣息在,就能教他心安。

    「關關。」

    「嗯?」

    「此生,絕不負你!」這話不只是承諾而是誓言,是他將用一生來維護的誓約。

    回眼望他,許久,關關點頭,信了他。「我把你的話收下,不允許你反悔。」

    「反悔這種事我沒經驗,更不會傻得讓自己反悔。」他亦點頭。

    她加重口氣。「把丑話挑在前頭說,你若敢尋花,我便有本事問柳,你知道我的。」

    「不必嚇我,我能不知道你有多大本事?」

    這明明不是好話,不是賢德婦人該講的話,但他真是喜歡……喜歡她恐嚇自己的小模樣,喜歡她吃酸捻醋的小氣,這樣的她既可親又可愛,讓他想一直一直收納。

    那回,他同關關說起李老板家的八卦。

    李老板走到哪邊都喜歡夸耀自家媳婦多乖巧溫柔,可這樣的媳婦卻讓他時不時動手逞威風,打得鼻青臉腫,直到有一陣子,李老板臉上、身上時常帶傷出門,有人私下探問,才曉得他看上一只母老虎,用了手段硬將人給娶回去當小妾,而母老虎心里氣忿,動不動就對他拳打腳踢,李老板卻是甘之如飴。

    必關听聞,搖頭嘆道︰「男人喜歡听話的女人,但如果踫上喜歡的女人,就一定會听她的話。」

    他笑問︰「你的意思是男人心賤?」

    她回答︰「我是在形容愛情的力量有多偉大,也多可怕,如果踫見愛情卻不想惹麻煩的話,你就該懂得繞道跑。」

    他的回答是緊緊盯著她,緩聲說道︰「來不及了,我已經一頭撞上。」

    是啊,他已經一頭撞上,不打算後悔、不想回頭,只想與她手牽手、一路向前,走過人生。

    她不需要擔心,毋庸誤解,谷嘉華不會是她的對手,見過好山好水的自己,怎能將就小小的一畝田地?

    貝起她的下巴,他笑得不能自已,笑得她的臉紅撲撲的,眼神避了開去。

    「關關,今天晚上有空嗎?」他在她耳邊喃語。

    「做什麼?」

    「我想夢見你,希望不會太打擾。」

    噗哧一聲,關關大笑,這家伙在學會談情說愛之後,也學會耍嘴皮了,她把自己丟進那個有脂粉味的懷里,用力吸一口氣,決定把別的女人氣味吸光,留下自己的馨香。

    「我說太打擾了,你就不夢嗎?」

    「不能,誰教你上了賊船。」

    她輕咬牙道︰「既然上了賊船,我就要當賊王,誰都別想在我的船上分得一杯羹湯。」

    「好,整鍋端去,誰也不給嘗半分味道。」他附和她,附和得毫不猶豫。

    這天晚上,他們分別睡在兩個房間內,卻不約而同地,在夢里打擾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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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谷嘉華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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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支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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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章 陷入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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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 盡釋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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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章 鄰里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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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長者賜不可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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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章 勇于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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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 再掀奸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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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六章 誤中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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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章 皇帝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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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章 坦言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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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 雲湖年終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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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谷家瘋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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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苦盡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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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七品芝麻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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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同鄉在身邊

    將近五十個十四歲到十八歲的丫頭,分列成三排,站在關關和懷豐面前。

    必關背著手,一排一排走著,滿意地看向眾女子,她們全是牙婆精心挑過的人選。

    牙婆知道她出手大方,但要求也多,她要能認字、模樣清秀、口齒伶俐的丫頭。

    這樣的丫頭可不好找,通常會賣身為奴的,若非鄉下貧戶女兒生養太多,就是在大戶人家里犯了事被發賣,但這兩處可尋不到關關姑娘要的伶俐丫頭,何況大戶人家多數都是在丫頭八、九歲時,便買回府里慢慢調教的,哪能夠一買就用上手。

    也是關關姑娘運氣好,這陣子朝廷發落了不少貪官,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官員們被判刑,家中男子不是殺頭便是流放,而府里的小姐、丫頭則被發賣為奴。

    因此牙婆才有本事替關關張羅來這麼多頭腳整齊、模樣干淨的丫頭。

    她看著關關的表情,這是想把五十個全給留下來?

    那可好,一個十兩,加上賞銀就要翻過五百兩,掙下這一筆,她這身老骨頭可以好好歇上幾個月,心里一高興,便揚聲巴結兩句,道︰「今兒個能入關關姑娘法眼,是你們的造化,能服侍這樣的主子,是求都求不來的好福氣,要不,若賣進青樓服侍男人,可就不是件輕松活兒。」

    她這話是在提醒大家,得好好表現。

    可不是自夸,她是個心善的,不忍心把這群丫頭推入火坑,听說不少牙婆從犯官府里買下人後,便直接往京城青樓里送,每個丫頭可以多賣上一、二兩銀子呢,她不是不貪財,只是家里有兒子女兒,這等昧良心的銀子賺多了,怕報應到子孫頭上。

    說完話,她走到關關和懷豐跟前,笑得滿臉諂媚。

    懷豐不耐煩,他別開頭,不想多看牙婆一眼。衙門里還很多事要忙呢,哪有心思理會這個,要不是擰不過蕥兒……唉,真不曉得蕥兒干麼非要他走這一趟,他哪懂什麼啊,這種事交給關關不就得了。

    必關覷了懷豐一眼,垂眉微哂。

    蕥兒那點小心眼,哪能瞞得過她,蕥兒是听牙婆夸口,說這當中有好幾位高門大戶家的落難千金,因族中長輩犯事,不得不委身為奴,便想讓她家二哥挑一挑,能挑個溫婉和順的媳婦當嫂嫂是再好不過,挑不中,選兩個通房丫頭也無所謂。

    也莫怪懷青、蕥兒擔心,懷豐長得氣宇軒昂的,再加上縣太爺頭餃,泉州多少名門閨秀想與他攀上親事,偏偏他像少了根筋似地,一提到成親,就躲得不見人影,害得連宋家長輩也在暗地忖度,他是不是喜歡男人甚于女人。

    「喜歡孩子的請往前站一步。」關關道。

    和牙婆想的不一樣,她只想從當中留下三十個。

    听見關關的話,站在隊伍後方的涂娟娟忍不住皺眉。

    什麼工作需要喜歡孩子?保育員?童裝銷售員?童書業務?還是……生產工具?想到最後一個,突然間她頭皮發麻!

    這時代應該沒有前面幾項行業,所以是後者的機率為九成九?

    娟娟忍不住抬眼,朝那個臉上寫著不耐煩的男人望去,懂了,關關姑娘在替他挑開枝散葉的樹種And有機肥。

    如果是這樣的話,關關姑娘的問法該改一改,因為喜歡孩子不見得生得了孩子,而往前站一步的不見得喜歡孩子,她沒猜錯的話,那些選擇喜歡的,應該是喜歡那不耐煩男人的成分居多。

    所以正確的問法應該是︰子宮功能健全的往前站一步,或者說荷爾蒙正常分泌的請舉手。

    娟娟再看一眼懷豐,心里不解,他的個頭這麼高、身體這麼壯、臉蛋這麼英俊帥氣,看他的穿著,應該不是中低收入戶,這樣的條件,自動送上門的應該不少,何必到人肉市場挑生產機器?何況一挑四、五十個,他家有需要那麼多後代?

    所以他是哪里有問題?不舉?GAY?童年被女人所傷,心里留下陰影,需要主動獻身的女性來恢復他男人的自尊心?又或者……他家老婆有嚴重不孕癥?

    這些想法,讓娟娟非但沒上前一步,反而下意識往後退兩步。

    她本來就站在最後一排,而當所有人听從牙婆的洗腦,認定跟著關關姑娘能謀得好前程,全體往前進一步時,她的退,就出現非常明顯的分別了。

    因為太突兀,懷豐不想注意她都不行。

    她很漂亮……不對,不能用漂亮形容,應該是說讓人看著覺得舒服,眉彎彎、眼別彎,神情舒泰,她沒有笑,卻嘴角微揚,婉約的氣質像溪水似地涓涓流過,讓人沁心舒暢。

    「你不喜歡孩子?」懷豐走到她跟前站定。

    他是故意的,故意走到她跟前、故意細細看她一回、故意與她搭上話、故意讓她爽朗燦亮的眉眼對上自己的眼。

    丙然,視線相接,懷豐再次確認,她是個讓人看著舒服的女子。

    必關也心感訝異,這年頭敢承認自己不喜歡孩子的女人,等同于承認自己是同性戀。

    因為這時代的女人,能獲得終生成就獎的是︰嫁得好男人並且很會生,就算覺得小孩子很煩人、覺得男人很討厭,打死也不能說出口!

    可……她用行動表示了,還說得理直氣壯、半分不掩。

    在心底拍兩下手,關關想給她按贊。勇敢吶,她的眼底流過一抹欣賞,這時代認命的女子眾多,聰明的女子卻不多見,而勇敢的女子更是鳳毛麟角,如果她想將幼教事業推展出去,需要的就是勇敢女人。

    眾女子齊轉頭,事實上,在關關問出那句話同時,所有人腦子里轉過的念頭都和娟娟差不多,只不過少了許多OS,畢竟挑選下人是後宅主母的事兒,誰見過男人插手?

    所以懷豐出現,理由只有一個——他要親自挑選看得過眼的。

    因此當懷豐對娟娟說話時,有人流露出妒意,有人悔青了腸子,恨自己沒有勇氣特立獨行。

    娟娟迎上懷豐的視線,不驚不懼。她的目的是不被買下,制造一點惡劣印象是必要的。「回公子,是的,奴婢不喜歡孩子,不喜歡當通房、姨娘,這份活兒,不適合奴婢。」

    娟娟的直白回答,讓關關失笑,這女子還真聰敏,看見懷豐出現此地便猜出蕥兒的心思,不過,她那個問句可不是替懷豐挑通房用的。

    懷豐被她的回答弄得尷尬極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必關走到娟娟跟前解釋道︰「姑娘誤會了,我問這話是為了要替三到六歲的幼兒選擇幼稚園老師,以及幫幼教社征選一些幼教專員用的,不是姑娘想的那樣。」

    幼稚園老師?幼教社?幼教……專員?娟娟瞬間發呆。

    這個詞匯好、好二十一世紀,難道對方和她一樣是……穿越人士?

    不至于……吧,身為穿越人士,不是應該藏著躲著、不教人知道才對,怎麼可以這樣大刺刺地……鴻圖大展?

    何況一個人穿越已經很過分,怎麼可以一群人、一票人、一團人手牽手去穿越,又不是地球要毀滅了,為減低人口壓力,上帝大量將二十一世紀的人類往古代塞。

    這時代有太多她沒听過的事、有許多她想都沒想過的狀況,這里的歷史根本不是課本上寫的那樣,黃帝唐虞夏商周、秦漢三國晉隋唐……從穿越以來,她已經反反復覆背過好幾遍,確定這個朝代不曾在歷史上出現。

    換言之,也許這個時代本來就有幼稚園老師、幼教社、幼教專員,只是她的穿越資歷太淺,她太孤陋寡聞,才會不曉得這些。

    越解釋越說得通,沒錯,不是也有商業區和開幕慶嗎?說不定到熱鬧一點的京城地區待幾天,她還會看見有人在低頭滑手機。

    這個想法讓娟娟松口氣,她可不想地球毀滅,雖然她的爸媽很沒有愛,雖然她的同事自私的比博愛的多,雖然傻兮兮的佩佩讓她很想砍人,但她還是希望他們好好的在那個世界里過活。

    見娟娟一瞬不瞬地望住自己,關關笑問︰「所以,你願意做這份活兒嗎?」

    不是奴婢、不是通房,而是幼教專員,靠一技之長生存的經驗她多了,她喜歡這個選擇。

    用力點一下頭,娟娟回答︰「我願意。」

    「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涂娟娟。」

    「你擅長什麼?」

    必關還在發問,但是懷豐在听到涂娟娟三個字同時,身體像被石化般,定住了,瞳孔不自覺放大,心跳不自覺加速,汗水不自覺從皮膚上沖出來……他不自覺地轉過身,眼楮緊緊盯在那張臉上,因為,她說她是涂娟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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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番外的最後一行,本想寫著︰未完待續。

    可是聰明的你,看到那里應該都知道了——

    是的,接下來是涂娟娟和宋懷豐的故事。

    不小心被一本秘笈拉進古代的涂娟娟,對小孩沒有多余愛心、不懂體貼男人、有點冷漠、有點勢利……她不是那種看見有人倒在路旁,會熱心地沖上前問「先生,你有沒有怎樣」的女孩。

    她只會慢條斯理地從包包里拿出手機報警。

    她很聰明,性格有點小中性,從小到大,她擅長競爭、擅長考試,卻不擅長男女情事;她很靈敏、學習力很強,卻永遠搞不懂男人在追求自己。

    她的爸媽不太負責任,因此她不認為婚姻有其必要性,反正結了離、離了結,沒什麼了不起,要孩子。很簡單,精子捐贈、冷凍卵子都能達成目的,她可是個有牌照的護士,對于醫學常識還算豐富。

    對于人生,她沒有太大的野心,只想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而對于年輕人不太友善的社會教會她,要大成功,很困難,擁有小確幸就可以……說穿了,她就是典型的二十一世紀女性。

    這樣的女子踫上一個古代的男子,個性斯文、含蓄,不會大聲說︰「我愛你」,偏偏他千百個向她示好的暗示又都讓她覺得「這男人有病」,猜猜,他們會擦出什麼火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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