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羽心《見鬼桃花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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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k
時間:
2016-3-19 03:01
標題:
羽心《見鬼桃花女》
出版日期:2014-04-03
什麼他自幼立誓下鄉義診?視錢財如糞土?
啐!這些全是騙人的鬼話!
不要錢?他只是不好意思直接開口討錢
下鄉義診?那是他和師父「乾坤一擲」賭骰子卻輸了
只好來到偏僻的芙羅村當起「駐村大夫」……
這里的人個個迷信,大事小事都能和鬼怪扯上關系
尤其是那個自稱能見鬼驅邪的「桃花女」
咕來她見她的鬼、驅她的邪,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沒想到這女人為了賴帳,竟然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說他印堂發黑,已遭惡靈詛咒,恐有血光之災
桂人或許會被嚇得讓步,但絕對不會是他……
可惡!這個鬼話連篇的女人到底想怎樣?
他都讓步不跟她收錢了,她卻還是處處與他作對
潑他黑狗血、童子尿不夠,還把陳年香灰撒到他臉上
該死!他寧願讓惡靈纏身
也不要成為她怪力亂神之舉下的倒楣鬼……
作者:
shek
時間:
2016-3-19 03:01
序
記得一年前,剛被退稿的那一天,我哭得很慘,沒想到,一名少女小小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我眼前。
「下回寫我吧!」
少女咚咚咚的敲我三下腦袋,咧開小嘴對我開心的笑著。
「你?」我微眯雙眼,看著眼前粉色衣裙的古典少女,「誰啊?」
「我叫展桃花,家里是開香燭鋪的,專為死人做冥具!」
「斬桃花?」我張大嘴,傻愣愣的看著少女,「你的桃花運全斬光了,叫誰來愛你啊?」
展桃花嘟起小嘴,微嗔道︰「那就得靠你啦!看你怎麼幫我這棵桃樹起死回生!」
「ㄟ……起死回生?」我攏起雙眉,努力思索,「除非是華佗在世,不然……有點難喔!」
頓時,一名白衣男子從我身旁閃過,緊握住展桃花的小手,快步離開。
「你……又是誰啊?」
「周以謙。」男子回眸輕笑,一瞬間,我瞧見他劍眉下有一雙充滿傲氣的眼神。
一年後——
《見鬼桃花女》被正式敲定,周以謙和展桃花從此以後……
作者:
shek
時間:
2016-3-19 03:02
楔子
她是巫──
展元佑雙膝跪地,兩眼呆滯地望著面前的畫像。
「姊,開始吧。」他道。
「嗯。」展桃花高舉三炷香,神情專注地朝著面前的畫像膜拜,「婆婆,我是桃花。」
「婆……呃啊……」展元佑欠了欠身子,打了個呵欠,「婆婆,我是元佑。」
「今日是您的冥誕,桃花晨起齋戒沐浴,供上鮮花素果孝敬您。」
「今日是您的冥誕,元佑……起晚了,沒辦法像姊一樣用清水淨身,只來得及用手指梳頭、豆汁漱口,看著姊拿備好的鮮花素果供奉您。」
展桃花瞄了他一眼,壓低音量警告著︰「像這種大不敬的骯髒事,不必跟婆婆說,婆婆也知道。」
「這哪算不敬?」展元佑揉揉惺忪睡眼,輕聲為自己辯白,「好歹我今日勉強梳了頭、漱了口。要真說大不敬,昨天眼角沾坨屎的我才真是不敬!」
「你還好意思說!」展桃花伸手揉亂他的頭發,「瞧瞧你把這顆頭梳成了什麼樣!像團雞窩似的,亂七八糟。」
「哎喲!」展元佑撥開她的手,不耐煩地用手指梳理一下糾結的亂發,「姊,你太嚴格了!人家婆婆都沒開口,你倒罵了一串。」
「你……」展桃花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悅,索性出手掐揉弟弟的臉頰,把他那張嘻皮笑臉的面容都快揉散了。「婆婆要是能開口,就不必我費力氣罵你了。」
「痛……痛啊!」展元佑疼得捂住臉頰,怒瞪著她。「姊,現在還在拜拜,你不能大開殺戒!」
「啊!」展桃花驚覺自己失態的舉動,連忙朝畫像拜了三拜賠罪,「婆婆,桃花和元佑年幼無知,如有任何不敬,還請您恕罪。」
「姊,開殺戒的是你,又不是我,你幫自己求情就好,何必把我拉進來賠罪?」展元佑攤了攤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展桃花睨向他,搖首嘆氣。「我會大開殺戒,還不都是因為你,誰叫你老是口沒遮攔的。你這樣百無禁忌,遲早會吃大虧。」
「吃大虧?哈,笑話!我展元佑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展元佑拍拍胸脯,自信得不得了。
「是,你的歪理最多。」展桃花拂去衣裙上的灰塵,緩緩起身,將弟弟手里的香取走,連同自己手中的香一並插入香爐中。
看著展元佑大無畏的輕浮態度,展桃花不免犯起嘮叨的毛病。「不是我愛管你,你也不想想,咱們家族代代都做香燭生意,專為喪家備辦冥具,你與我又是家族中靈感力最強的,要是稍有不敬,很容易就會被鬼魅纏身。」
「這我當然知道。」
「知道你還亂說話!」
「亂說話總比你到處幫人驅邪祝禱來得安全。」展元佑眨動一雙靈活的大眼,「姊,你明知道自己體質特殊,還老是多管閑事。那些鬼怪本來不想理你,被你這麼一鬧,巴不得全黏上來。」
「既然有幸承繼婆婆的衣缽,當然要多幫著人家,怎能說是多管閑事!」展桃花低頭取了幾把白米和艾草塞進腰際的錦囊中,不願再與他爭辯。
其實元佑說的沒錯,想保命,不管閑事才是上策,但她就是無法眼睜睜的看著惡鬼在村里作亂。
「姊,生氣啦?」展元佑怯怯的扯動她的衣袖,跟在她的身後。
可惡,真孬,他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比他早一刻鐘出生的孿生姊姊。
「氣?我要是真與你計較,十條命也不夠氣。」展桃花挑了幾疊符紙,塞進他懷里,「待會跟我到六嬸家走一趟。」
「做什麼?又要去驅邪啊?」展元佑煩躁的搔搔腦袋,「姊,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听進去?」
「听了,但沒放在心上。」展桃花又拿了幾只小竹筒,不容抗拒的塞進他手里,「如果我沒看錯,六嬸的兒子被魍魎附身了。」
「魍魎?天啊!姊,你當真不要命了!」一想起那鬼怪的丑模樣,展元佑的身子不禁起了寒顫。
「瞧你嚇成這樣。」展桃花抿嘴微笑,「不過是魍魎而已,怕什麼?」
「是啊,不過是魍魎而已,那你自己處理啊,何必拖我下水?」展元佑永遠記得自己頭一回見到魍魎時,眼淚、鼻涕,還包括那最不堪回首的黃澄臭水,全都給那該死的魍魎嚇出來了。
展桃花的手緊勾著他厚實的臂膀,「不要!我要親愛的弟弟陪我一塊兒去。」她豈會不明白元佑的心病?拖著他去,純粹想給他一點教訓罷了。
「好,我走就是了,別拉嘛!」展元佑別扭地撥開姊姊的手,卸下門栓,推開大門,才剛跨出門檻,就急忙的退了回來。
展桃花緊急停住步伐才免于與他撞成一團,「怎麼,想反悔啊?」
「不用去了,六嬸來了。」
「真的?」展桃花趕緊探出頭,瞧見六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身後跟著七八個大漢扛著一名被麻繩捆綁起來的男子。
「桃花,幫六嬸救救小伍啊!」
「六嬸,這是怎麼回事?」展桃花望著大漢肩頭上的小伍面目猙獰,試圖掙脫束縛,「怎麼會弄成這樣?」
「不知道!」六嬸跪倒在展桃花面前,哭得聲嘶力竭,「我照你的吩咐給小伍喝符水,沒想到他今早突然發起狂來,七八個大漢才抓得住。我怕他傷了自己,所以用粗繩將他綁了起來。」
「我明白了。」展桃花攙扶起虛弱的六嬸,「先把小伍扛進來再說。」
七八個大漢照著她的指示,將小伍扛到祖師婆婆的神桌前。看著倒在地上的小伍不由自主的扭動著,嘴里還不時發出粗啞的嘶吼聲,展桃花不禁皺了眉頭。
「他……他身上不只有魍魎吧?」展元佑心里雖畏懼,但仍忍不住插上一嘴。
「嗯。」展桃花輕應一聲,從錦囊中取出香灰,繞著小伍的身旁撒,「魍魎未除,反倒招來其他孽障。」
「那……這下該怎麼辦?」
「別多問。去把黑狗血取來。」展桃花神情靜默,示意弟弟去取來桌上的鮮血。
「喔,來了。」展元佑趕緊將桌上的木碗捧到她面前,「再來還需要什麼?」
「桃樹枝。」
「來,桃樹……什麼!桃樹枝?」展元佑怯怯的將桃樹枝交到她手中。
「怎麼了?」展桃花將桃樹枝放在手里拗折,發出喀拉喀拉的聲響。
「沒什麼,只是……需要用到那玩意兒嗎?」展元佑瞪著她手中的樹枝,好不容易才咽下一口口水,「很痛的……」
「沒辦法,太多了,不這樣會逼不出來!」展桃花高舉桃枝在空中揮舞,劃破空氣發出咻咻的聲音,「幸好小伍身強體壯,應該挺禁打的。」
「那需要我幫忙抓著嗎?」展元佑瞥了一眼地上的小伍,臉色頓時慘白。天呀,附在小伍身上的魍魎還真是丑得嚇人。
「不必,都捆成這樣,還怕他跑?倒是那里……」展桃花揚起下巴,示意他看向一旁的六嬸,「該怎麼做,你很清楚。」
「這點小事,交給我就行了!」展元佑急忙拖著六嬸沖出,迅速將大門關上,張開雙臂擋在門前,「謝天謝地,不用再看到那妖怪了!」
「元佑,你這是在做什麼?你這樣擋著,六嬸瞧不見啊!」
展元佑死命的搖晃著腦袋,不肯退讓。「六嬸,我勸你最好別看,耳朵也順便捂上吧。」
「傻孩子,小伍是我兒子,有什麼不能看的?」六嬸推開他,試圖從門縫中一窺究竟,只是當她窺見里頭的情形時,嚇得雙腿一軟,「見……見鬼了!」
「都說別看了嘛!」展元佑薄怒,趕緊將門封緊,「喂,各位大叔,別再喝豆汁了,不然……」
「不然怎樣啊?」那些大漢將豆汁捧在手心,喝得津津有味。
「不然……」展元佑皺了眉頭,趕緊將耳朵捂上。
「吼……啊……」
突來的淒厲叫聲混著野獸的嗓音,嚇得七八位大漢忍不住將口內的豆汁全噴了出來。他們瞪大雙眸,咂咂嘴,互相望著對方,「小兄弟,里頭到、到底怎麼了?」
「不要緊。」展元佑不禁起了寒顫,激出一身冷汗,「這還算正常,再過一會兒就沒事了。」
鄉野怪譚──芙羅村桃花女,秉性溫純、巫術高超,傳言其手勁特強,鞭人無數,受鞭者需躺上一旬,方可痊愈。村人以此相告為誡,萬不得已,絕不受此皮肉之刑。此後,桃花女聲名為此流言所累,村中男丁再無人敢登門提親。
作者:
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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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19 03:05
第一章
他是醫──
周以謙從陶甕里捧出一把藥草,先是左右翻看,仔細觀察色澤,再湊近鼻前嗅了嗅氣味,最後拾起一片放進舌下品嘗,一股極品純正的甘醇味瞬間布滿整個口腔,讓他嘴角不禁綻開一抹淡淡的笑容。
「公子,您對這批貨色還滿意嗎?」小梓接過他手中的藥草,放回陶甕中,用蠟封住瓦蓋的縫隙。
「嗯,把這幾味藥草全扛上馬車。」周以謙清點了下陶甕,檢查是否有遺漏的數量,「還有,先前的幾批當歸、黨參、黃耆、枸杞都差人送出去了嗎?」
「幾天前就送了,算算時間,應該快到了。」
「有沒有仔細交代挑夫要小心看顧,離地三尺,別讓濕氣敗壞了藥草?」
「有!」小梓迅速回覆,毫不遲疑,「公子放心,這些人長年幫我們藥鋪送貨,個個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一定會特別留心的。」
「嗯,能留心最好,要是不慎沾染濕氣,藥性和品質都會大打折扣。」周以謙從腰帶內掏出一張折成四折的紙片,仔細將其攤在桌面,紙上所繪的是一只算盤。他用指尖輕撫著紙中的算珠,想像著它們移動時的聲音會是何等清脆美妙,「當歸一兩一文錢,進三斤,總共是……」
「孩子,都收拾好了嗎?」一名婦人緩緩走近。
「師娘。」周以謙迅速將紙藏回腰際,恭恭敬敬的對婦人行禮,「都備辦差不多了。」
「別藏了!」婦人指著他腰間的紙片,輕笑道︰「我都瞧見了。」
「終究是瞞不住師娘的慧眼。」周以謙溫文的笑了一下,臉龐依舊是清清冷冷的,沒有絲毫慌亂的神情。
熬人向他要來那張紙,關切的詢問︰「你的那只玉算盤還是找不到嗎?」
「是。」周以謙搬了張凳子,招呼婦人坐下,「師娘,請。」
熬人伸手拂了拂凳上的細灰,緩緩坐下,「買一只新的代替吧。」
「從小就帶在身邊的玩意兒,換成別的,怎樣都不順手。」周以謙謹慎地搬起陶甕,遞給小梓,示意讓他送上馬車。
熬人搖首嘆息,「唉,你師父也真是的,吩咐你代他下鄉行醫,卻偏偏不讓你帶著算盤,還孩子氣的把它藏了起來,讓人怎麼樣也找不著。」突然思緒一轉,她輕拍周以謙,輕聲勸慰︰「不過謙兒,鄉下地方大多以物易物,往後的藥草也都是由京城這里清點完後再給你送過去,你若帶著算盤,只怕是派不上用場干?」
周以謙俯首輕撫紙片,唇畔噙著一抹淡淡的笑容,「用不上,放在身邊看看也好。」
「也對,你從小就對那玩意兒情有獨鐘,要你馬上扔掉是不可能的。」婦人慈愛的伸手幫他理理衣襟,「鄉下可不比京城方便,凡事要多加留心。有空,就多給我捎信報平安。」
「多謝師娘關心。」周以謙雙膝跪地,向婦人磕了響頭,「以謙在此拜別師娘,望師娘能保重身子。至于師父……」
「我會跟他說的。」婦人連忙扶起他,「時候不早,該出發了,遲了,可就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多謝師娘。」周以謙拂去白衣上的灰塵,又朝婦人拱手揖拜後,便拾起行囊,坐上馬車,帶著僮僕小梓離開藥鋪。
看著周以謙離去的身影,婦人不禁感傷起來,她回頭瞪視著簾幕後的人影,低聲咒罵,「你要躲到什麼時候?親手養大的孩子,如今被你逼得下鄉吃苦,你的良心何在?」
「夫人,你誤會了!」簾幕後走出一名鬢角斑白的男子,他雙手負在身後,一派優閑,「以謙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差了些。鄉下地方山明水秀、民風淳樸,正好能讓他修身養性、洗滌心靈。夫君我如此用心計畫,對以謙百利無害,豈能說是逼他吃苦?」
「你這老胡涂在說什麼渾話?他謙恭有禮、文質彬彬,哪一點不好?」
男子拈拈胡須,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夫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麼其一、其二的,我只知道我可憐的謙兒從此要過苦日子了!」婦人忍不住掏出袖中的手絹拭淚。
「苦日子……是嗎?」男子輕笑,無視于夫人的哭泣,自顧自的踱出門外,任清風翻卷他寬大的衣袍,瀟灑自在。
京城佳話──周以謙,京城名醫孫中和之嫡傳弟子。神佛面容、醫術高超。傳言其救人無數、視錢財如糞土。自幼立誓下鄉行醫,造福黎民、無怨無悔。當今世上,有此良醫,實為萬民之福。
「小梓,芙羅村到了嗎?」
「公子,還早呢,得再走上十天半個月才會到。」
「是嗎?」周以謙輕揭馬車上的布幔,探出頭,觸目所及皆為荒煙蔓草,教他不自主的嘆了口氣。
上當了。
什麼「老人家年紀大,不堪舟車勞頓」,什麼「日薄西山,望高徒能達成遺志」,啐!全都是騙人的鬼話!那個老奸巨猾的死老頭,人稱一代「藥王」的孫中和,竟然對外散布這些冠冕堂皇、不符事實的假象,把下鄉行醫的苦差事全扔在他的身上。
本來他周以謙也不是省油的燈,幾回攻防戰都讓他輕松過關、穩居勝位。眼看就要擊退孫老頭時,孫老頭竟然冷不防的提出「乾坤一擲」的致命提議,害他兵敗如山倒。他清楚記得自己徹底淪陷的經過──
孫老頭突然掏出碗公和骰子,對他下最後戰帖︰擲骰一回,若勝,孫家資產全部賠上,外加黃金算盤一只;若敗,周以謙所有資產充歸孫家,外加下鄉行醫三年。
可恨!當初若無視孫老頭「黃金算盤」的誘惑,今日他也不會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他輸了,輸得一敗涂地,除了賠上自己積攢多年的財產,還出賣自己三年的自由之身。然而這些都不打緊,最不可饒恕的是──孫老頭把他心愛的寶貝玉算盤視為他名下的「家產」之一,一並充公償債。
「唉……」周以謙又無奈的吐了一口氣。
「唉……」听著馬車內連連不斷的嘆息聲,駕車的小梓也跟著長吁短嘆起來。沒辦法,誰教他的主子這麼郁悶,他這個僕人也不敢隨便造次,「公子,前頭有座湖,咱們停車歇息一會兒吧。」
「也好,走了大半路程,是該歇息了。」周以謙稍整衣冠,躍下馬車,緩步走到湖畔。
湖畔立了幾根木樁,上頭綁了紅繩和銅鈴。初見時,周以謙心中略感詫異,但隨即興起玩性,順手扯弄紅繩,震動的銅鈴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
「公子,您很無聊嗎?」
「是。」周以謙扯下一只銅鈴,兩眼無神的放在耳邊搖晃,「悶極了。」
「看看風景吧。」
「看過了,跟一個時辰前一樣。」
「那您看了這玩意兒,應該就不會感到無趣了吧?」小梓神秘兮兮地從袖中掏出一只精巧的玉制算盤,「您要的東西在這呢!」
周以謙深吸口氣,雙手微顫的接過玉算盤。他仔細的撫摸著每一顆算珠,眼神洋溢著欣喜的光彩。他撥弄著珠子,細細聆听喀啦喀啦的撞擊聲,對他而言,彷若天籟。孫中和那個老謀深算的家伙,竟敢查封他的寶貝,害他飽受相思煎熬,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
「呵。」
「你笑什麼?」周以謙睨著身旁傻笑的僕人。
「公子唯有見到這只算盤時,臉上才有一點人氣,不像平日清清冷冷的,像尊佛似的。」
「別將我跟神佛相比,我可沒有英年早逝的打算。」周以謙將玉算盤佩掛在腰間,順手扔了腰帶內那張替代的圖紙,「你將這玩意兒藏在哪里,怎麼能瞞過師父?」
「我……」小梓一臉難為情,「我把它藏在褲襠里。」
「褲襠!你……」周以謙清冷的面容添了幾分怒意,他用指尖夾起算盤,扔回小梓身上,「回頭用滾水把它洗干淨!」
「公子,我也是不得已啊!孫大夫查得那麼嚴,不塞在褲襠里是帶不出來的。」小梓用手揉著被算盤打中的胸膛,「不過,公子,誠如孫夫人所言,鄉下人往往以物易物,不用銀兩交易,您帶的算盤恐怕要結蛛網了。」
「多事!」周以謙彎手捧起湖水,啜了幾口,滋味甘甜,遠勝于京城的井水。
他思緒一轉,索性撩起袖子,將手臂浸在湖水中,一股沁涼傳遍全身,令他暢快無比。正當他沉醉其中時,一陣刺痛感突然襲上心頭,迫使他迅速抽回手臂。
「公子,你流血了!」小梓趕緊掏出手巾,壓在周以謙手臂上的傷口。
「不礙事,可能是被水中的碎石刮傷。」周以謙接過手巾,拭去手臂上的鮮血。不斷汩出的血絲往下流,順著手臂滴入湖中,暈成朵朵血花。
「公子,您等著,我去幫您拿些藥草止血。」
「不用了,只是小傷,用水沖洗便可,用不著……」
周以謙準備起身阻止小梓時,一陣低沉粗啞的嗓音突然自湖面傳來──
「解咒者,殺無赦……」
周以謙回首望向湖面,湖水頓時翻騰不已,一對血色眸子從湖里冒出,殺氣騰騰地瞪視著他。他忽覺背脊發涼,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強行侵入體內,讓他冷汗直流,心中莫名慌亂。他強撐起身子,試圖抵抗,卻感到一陣暈眩,身子直挺挺的跌入湖中。
「公子,公子……」
是小梓嗎?周以謙勉強睜開雙眼,眨了幾次才看清他的身影,「你……從湖里把我救起來了?」
「湖?公子,您是不是睡昏啦?」小梓趕緊攙扶他起身。
「睡昏?」周以謙摸摸身上的衣裳,是干的。怎麼可能?剛剛明明掉進了湖里。「我睡了多久?」
「約莫一個時辰。」小梓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我瞧您睡得好沉,怎麼叫也叫不醒。」
「是嗎?」周以謙用衣袖拭去額上的冷汗,才稍微走幾步就踉蹌了一下。
對于剛才的情況,他百思不解。低沉的嗓音仍回蕩在耳畔,突來的寒意依舊是那麼真實。他拉起袖子,深長的裂口早已消失無蹤,完好的皮膚毫無受傷的跡象。
奇怪……難道是天熱中暑,才產生了幻象?
「公子,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沒有。」
「那您該不會是……」
「怎麼?」
「中邪了!」小梓瞪圓雙眼,一臉驚恐。
「中邪?」周以謙嘴角噙起一抹諷刺的微笑,「你從何時開始相信這些無稽之談的?」
「公子,您別不信!我祖母常說鄉野間的魑魅魍魎最為凶狠……」
「夠了!」周以謙輕蹙眉頭,稍顯不悅,「我現在頭疼得厲害,不想听你那些空穴來風的鬼怪之說。」
「對不起。」小梓無辜的搓揉著手指,「那您要不要再歇息一會兒?」
「不用了。」周以謙回頭望了一眼平靜無波的湖水,神情若有所思,「上車吧,遲了,又得延後行程。」
今早不同于往常,展家的香燭鋪前聚集了大批圍觀的村民。
「怎麼了?」展桃花對門外的熱鬧情形有些錯愕。平常展家店鋪門可羅雀,唯獨替喪家備辦冥具時才會有此場景,莫非今日……
「桃花,快來瞧瞧,你家對面多了好多陶甕!」
村民你一言我一語,扯著展桃花的衣袖來到鄰宅門前。
「是做什麼的啊?」
「賣醬菜嗎?」
「喲,這壇蓋還封蠟呢。」
「是賣酒的吧。」
「不對,依我看,八成是賣骨灰壇的!」
「啐,哪張臭嘴在亂咒人啊!」
「都別吵了,桃花來了,問問她吧。」銀白胡須的長者制止了村人的紛爭,拄杖來到展桃花面前,「桃花,知不知這戶人家是做什麼生意的?」
「不知道,我也是方才瞧見這些陶罐的。」展桃花聳聳肩,無奈的輕笑,「不然問問那些送陶甕來的大叔,說不定能打探些什麼。」
她才剛說完,眾人就迫不及待的一擁而上,擋著那幾名大漢問個明白。展桃花沒有上前的打算,仍舊按照往常一般備置香燭,準備開張營生。
「是京城來的大夫,叫……」一名大漢放開喉嚨,吆喝著搬運藥壇的伙伴,「那大夫叫什麼啊?」
「叫周以謙!」遠方應答的大漢扛著藥壇走近,用衣袖擦了擦汗,坐在石墩上歇息。「周大夫心腸可好呢!年紀輕輕就懂得替年邁的師父下鄉行醫,造福百姓。往後你們有任何大小病痛,盡管找他就是了。」
「是啊,我也听說那大夫像神佛轉世,看病都不收錢呢!」
「騙人!世上哪有這種傻子啊?」
村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是真的,我要是說假話,就讓雷公劈死!」大漢聲如洪鐘,拍胸脯保證。
听大漢這番信誓旦旦的承諾,展桃花停下手邊的工作,抬首望向對面成堆的陶甕。其實,對面住著什麼樣的人,她並不在意,只是世上真有這樣的好人嗎?要是真如大漢所言,村人以後就不必擔心無錢治病了。
「我才不管那周大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展元佑抓抓頭,附在姊姊耳邊低語,「我只在乎他將來要是醫死人,就能就近在我們這兒備置冥具。一想到將來源源不絕的客源,我就想趕緊會會這位‘恩公’。」
「你這張臭嘴,八成還沒漱洗!」展桃花白了他一眼。
展元佑得意的張嘴大笑,「姊,你真聰明,我剛起身,還沒漱嘴呢!」
「我聰明?聰明到讓你這張嘴隨便咒人?」展桃花俐落地掏出腰際的竹筒,揭開蠟紙,「我今天一定要代替死去的爹娘好好治治你這張嘴。」
「姊,別開玩笑!」展元佑瞪著竹筒,臉色瞬間發白,「那是童子尿吧?會……會出人命啊!姊……姊……」
「只有童子尿才能治你這張中邪的嘴!」展桃花踮起腳尖,努力扯住展元佑的下巴,試圖將黃澄澄的尿液灌入他的嘴中。
「桃花,在忙什麼啊?」一名身材圓胖的婦人好奇地湊近他們身邊。
「啊,六嬸!」展桃花的手僵在半空中,尷尬的對著六嬸微笑。
「六嬸,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快被姊害死了。」展元佑趁她分神,趕緊掙脫魔爪,一溜煙的逃去無蹤。
「元佑,別跑!待會還要讓你送香燭到七叔公家呢……唉,跑這麼快!」展桃花將竹筒封好,收回腰際。「六嬸,進來坐吧。」
「免了,免了。」六嬸肥胖的短手不斷搖晃,「我一會兒就走。」
「這麼急。」展桃花雙手熟練地將黃色冥紙裁成圓形,「小伍的情況好些了嗎?」
「好了,全好了。就是**上的鞭痕還沒好,得趴著才能睡。」
「六嬸,對不起。」展桃花雙頰微紅,連忙垂首賠罪,「那時如果不狠下心來用力抽,會治不好小伍的。」
「傻孩子,我今日是來道謝的,怎麼會怪你?」六嬸攤開懷中的油紙包,取出一件衣裳在展桃花身上比著,「我特地差人上京城挑了塊粉色布料,給你做了件衣裙,你試試,看合不合身。」
「六嬸,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展桃花急忙將衣裳推回六嬸懷里,「家里做的是香燭生意,驅邪只是義務,向來都不收錢的。」
「就是知道你不收錢,才要送這份禮。」六嬸又將衣裳塞進她懷中,「雖然咱們鄉下地方不時興妝扮這套,但你成天穿這身素白的衣裳,不施半點脂粉,也不是辦法啊!莫怪村人都傳言你是因為年屆雙十,嫁不出去了,所以干脆放棄了容妝。」
展桃花低首淺笑,「二十歲對于婚配而言,確實是有點老了。」
「桃花,你別介意,六嬸是心直口快,沒惡意。」六嬸輕掌自己的嘴,以示歉意。「說來都怪那些碎嘴的家伙,要不是他們到處亂傳謠言,今日也不會礙著你的姻緣。」
「六嬸,不礙事的。我們這一行,做的是死人生意,礙于忌諱,平日要人上門攀談都很難,更何況來提親。」展桃花輕抿雙唇,微綻笑容,沒有半點怒意,「況且大叔們說的倒也真切,不必遷怒。」
「唉,這倒是。雖說命有定數,但真要人百無禁忌的接受死亡,只怕難啊!」六嬸低頭看著自己遲遲不敢踏進香燭鋪的腳,尷尬的笑了一下,「不然,你試試招桃吧!就算姻緣避著你也不打緊,你可以自招啊!」
「啊?」展桃花一臉疑惑,不解六嬸突然提出的建議。
「我幫你問過了,你肖豬,趁著這回滿月,找棵桃樹繞十二圈,一定能招來好姻緣!」
「再說吧。」展桃花輕笑,神色依舊自若。
「別再遲疑了。听六嬸的話,穿上這件粉色衣裙,到桃樹下繞十二圈,包準你今年嫁得出去。況且……」六嬸竊笑,附在她耳邊細語,「對面來了位年輕大夫,你倆往後朝夕相對,日久生情,一定能成的!」
「六嬸,你說到哪里去了!」展桃花的視線刻意瞥向遠方,卻在不經意時停在對面的藥壇子上,久久無法移開。
月兒圓,涼如水。
一個嬌小的粉色身影輕拉門栓,慢慢推開大門,刻意壓低木頭發出的嘎響聲。
「姊,這麼晚了,上哪去?」展元佑搔著亂發,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
「招桃。」
「招桃?那是要干嘛的?」展元佑揉揉睡眼,目不轉楮的盯著姊姊身上的粉色衣裙。
「幫……」展桃花深吸口氣,「幫嫁不出去的自己招姻緣。」淡淡的語調听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啊?」展元佑有些驚訝,「姊,你終于開竅了?」
「不是開竅。」展桃花輕扯衣裙,神情有些不自在,「只是想對六嬸有個交代罷了。收了她的厚禮,如果不照著她的提議去做,總覺得對不起她老人家。」
「姊,你若不喜歡,倒也不必強逼自己。往後要是六嬸問起,隨便敷衍即可,犯不著如此認真。」
「無所謂,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況且……」展桃花俯首,語調依舊持平,但雙頰早已不爭氣的微紅,「今晚天熱,到外頭走走也無妨。」
「是嗎?那我陪你一塊兒去。」展元佑又打了個呵欠,「夜深了,你一個人出去,要是遇上惡人可就糟了。」
「不用了,連鬼見著我都發愁,你還擔心我會出事?」展桃花將他輕推入內,「回去睡你的覺,別多管閑事。」
「喔……」展元佑深知姊姊固執的脾氣,便不再多加勸說,「你自己小心些。」
「知道。」展桃花輕掩大門,獨自朝茂密的林子走去。
她這趟出來,只為了對六嬸有個交代,對于婚姻之事,她早已看淡。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當她換上這襲粉色衣裙,從銅鏡中望見自己的剎那,她平靜無波的心湖開始起了漣漪。
原來……在她內心深處,她與一般少女無異,會對妝扮感到欣喜,會對六嬸的亂點鴛鴦感到嬌羞。
展桃花一手撥開雜枝,提著燈籠仔細辨識,不一會兒就找著一株枝葉茂密的桃樹。她伸出縴縴素手,撫上粗糙的樹干,然後開始繞著桃樹,「一圈、兩圈、三圈……」
一雙粗壯的手臂冷不防地搭上她縴細的藕臂,她驚呼出聲︰「不會吧?圈都還沒轉完呢,這麼快就生效?」
身後的大漢打了個酒嗝,听到展桃花嬌軟的嗓音,不禁痴笑起來,「女人?老子真是艷福不淺,在鳥不拉屎的地方都能遇上美人。」
醉漢口里的酒氣吹拂在展桃花的耳根,yin穢的話語讓她覺得有些惡心,「放開!」
醉漢不顧她的怒斥,蠻橫的抱著她的身子,不安分的手往她腰際一探,「好細的腰肢,好香的身子,讓老子聞聞,你身上是什麼味啊?」
「是冥紙和香燭的味!」展桃花推開醉漢的臉,試圖避開臭氣沖天的酒氣,「要不是大爺身上的酒氣太重,還能聞到死尸味。」
听她這麼說,醉漢頓時起了寒顫,趕緊吐了口唾沫壓驚,「呿,刁舌的潑婦!」他猛力將她摔在地上,痛得展桃花站不起身。
她睜大雙眼,看著醉漢步步逼近的龐大身軀,「你想干什麼?」
「干什麼?」醉漢扯著她的衣服,動作極為蠻橫粗魯,「當然是吃了你啊!」
「吃我?」展桃花滿臉困惑地瞧著他,「你吃人肉嗎?」
「呸,你是真迷糊還是裝胡涂?」醉漢微眯雙眼,邪yin的神情難以隱藏,「老子說的當然是男女之間的那檔事!」
「那檔事!」展桃花倒抽口氣,不由自主的干嘔起來,「我勸你最好別對我怎樣,要不然我……」
「你怎樣?」
「我……」展桃花環顧四周,心里忐忑不安,但下一刻,她突然睜大杏眼,彷佛看到了救兵,「我保證你出不了林子!」
「喲,還挺辣的,敢威脅老子!你說說,要怎麼對付我?」
「不是我要對付你,是它們……」展桃花再次抬眼看去,意味深長的嘆口氣,「你的冤親債主全在今夜到齊,如果不盡早處理,你會死于非命。」
「你……你想嚇唬老子?」醉漢驚駭不已,順著她的目光左顧右盼,「這四下無人,哪來的冤親債主?」
「人是沒有,鬼倒不少。」展桃花伸出手指仔細點數,「五個缺胳膊的,三個斷頭的,兩個瘸腿的,還有一個被斬成兩半的。」
「呸,老子……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話!」
「信不信由你。」展桃花推開醉漢粗魯的手,把凌亂的衣襟扯平,「你听過芙羅村有個能見鬼驅邪的桃花女嗎?」
「听……听過又怎樣?」
「我就是桃花。」
「那人們謠傳你能見鬼,是……」
「是真的!」
醉漢嚇得兩腿一軟,雙膝跪地,「我的姑奶奶啊!原諒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求你救救我這條狗命吧!」
「現在救還不算遲。」展桃花拭去額角的冷汗,隨手拾起地上干枯的桃枝,「我要用桃枝鞭打你,幫你驅除孽障,你能忍受嗎?」
「姑奶奶,你就使勁的抽吧,只要能活命,再疼我都願意。」
「應該不會太疼……」展桃花揮動手中桃枝,高高舉起,瀟灑落下,「我剛才被你摔傷了,手勁應該會比平日減少幾分。」
「啊……」
一陣慘絕人寰的淒絕叫聲響徹夜空──
作者:
shek
時間:
2016-3-19 03:05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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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k
時間:
2016-3-19 03:05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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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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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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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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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19 03:06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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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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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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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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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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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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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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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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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3-19 03:07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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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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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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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olisy
時間:
2016-3-19 20:44
thanks
作者:
123ZY
時間:
2016-3-25 12:11
THX
作者:
那时花开
時間:
2017-11-12 17:05
10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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