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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瑪德琳《天使風暴》[謎戀之四] [打印本頁]

作者: shek    時間: 2015-8-17 01:08     標題: 瑪德琳《天使風暴》[謎戀之四]


出版日期:2011-05-12



誰說住在豪宅里的就一定是有錢人?
像她雖然少女時代是在一座美麗的豪宅里度過
但她可不是餃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千金
而是她死黨的老爸恰好是「好野人」的總管
加上偌大的別墅里只有少爺一人在這兒養病
她就厚著臉皮把這里當自己家一樣來去自如
見識一下鄉下野孩子從未體驗過的豪門生活……
她天天上門白吃白喝,卻和那位病少爺不熟
直到有一回難得有機會與他單獨相處
從此以後她便不時想起那段短暫的相處時光──
他竟然在說喜歡她之後就消失無蹤,簡直耍人嘛!
只有她這個笨蛋還心心念念,難以釋懷……
十年過去了,她並未如眾人所想的和死黨修成正果
直到看見那個男人帶著惡魔般邪魅冷酷的氣息出現
她才終于明白自己一直無法接受其他男人的原因……

作者: shek    時間: 2015-8-17 01:08


  楔子

    「再黑,再暗,即使沒有一絲光亮,就算要毀掉絢爛的假象……我也要帶你去那里。」

    火熱的誓言繾綣流連在唇畔,刻印著每一寸滑膩乳白的肌膚,欲/望發渴的男人俯在裊娜的珍珠白美背上,落下細碎的蝶吻。

    「那里……是哪里?」殘衣蔽體的luo裎嬌軀意識破碎,斷續地喘息著問。

    「你知道的,一定知道的。」忙碌的薄唇似嘆似語。

    「不……我不知道,你告訴我……那里是哪里?」

    惶惑的低泣出自一顆揪疼的心,她好想知道,真的想知道,他不計一切也要帶她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他喑啞的嗓音听起來好悲傷、好痛苦,獨自遺留在深深的寂寞里,無人聞問。

    她多想用擁抱將他拖出黑暗的吞噬。

    可是他不肯,輾轉反覆著古老魔咒般的廝磨,剝奪她預備做出行動的權利,透過粗糲的指掌和濕冷的綿吻,迂回的侵襲冷顫不斷的雪白胴體。

    這只不過是一場荒誕的春夢,時時縈繞,在酣然甜夢中,在午夜驚夢中,在偶爾失神的白日夢中,怎麼也不肯放過她。

    後來她才明白,這是屬于他混沌理論的一個小環節。

    是他細膩編織的陰謀。

    只為了帶她去那里……

作者: shek    時間: 2015-8-17 01:08


第一章

    「憑什麼要我來干這種爛差事?」少女摳摳後頸,勾勾衣口,懷里抱著一團雪片般堆積如山的信件,煩躁地持續牢騷,「真麻煩。」

    環顧四周,偌大的造景花園鋪陳出普通人家盼一輩子都盼不到的豪奢,希臘拱柱頂起喝茶納涼的亭子,按時修剪的草皮茵綠嫩新,深深吸上一口氣,胸中便充滿春天慵懶又不失活潑的芬芳。

    嗯,闊別多時的好天氣真讓人神清氣爽,應該恣意揮灑青春,瘋狂地曬太陽、邋遢不修邊幅地逛大街、流連在快餐店里增加卡路里,想怎樣都好。

    可惜啊,她居然在小型焚化爐前燒著一疊疊別人嘔心瀝血寫下的真情告白,被迫閱讀不是錯字連篇就是造句古怪的求愛文章,地點還是在被告白的男主角家中。

    燒毀一大堆嘔心瀝血掰出來的求愛話,真是缺德兼沒人性,大白天活造孽,阿彌陀佛……

    「喏,拿來啊你,杵在那里當傻子嗎?」身穿同校制服的少男蹲在爐前,一筐籮的傾倒信件,斜眼瞪向張嘴發呆的少女,干脆整疊搶過來自己燒。

    「陸其剛,你很不夠意思耶,正準備開始放春假,你就要我陪你燒你家主子的情書,有沒有人性啊?說什麼有很要緊事要干,害我推掉跟三班小強兩天前就約好的斗牛之約,結果咧──」陶水沁火氣未消,怒焰又起。「陸其剛,你根本是耍人嘛!憑什麼要我一從學校回來就得陪你干這種無聊事!」

    「你嗓門可以再嗆一點,等一下你被架在曬衣架上變成人干時,我會記得替你上三炷香。」陸其剛左右覷瞄,等著號稱失敗品終結者的老爸從某處殺出來。

    熱辣的大太陽下,陶水沁冷不防雙臂環胸抖了幾下,涼意自腳底急竄腦門,真怕扁人不眨眼的陸大總管將她揍成爹娘都認不得的鬼樣。

    「嘖嘖,你家主子面子真是越來越大,終日在家一副久病厭世快上天堂輪班的家伙,居然還有招惹花痴的魅力,時代果真不同,花美男正當道啊。」

    陸其剛白了她一眼。「唱什麼黃梅調,還不快點把後面那一堆拿過來?」

    「真麻煩。」陶水沁低聲咕噥。

    四四方方的塑膠簍里滿是堆積如山的紙片,活像有獎征答抽獎的現場,少女挪動縴細的四肢反覆動作,將滿坑滿谷的懷春少女心扔入爐內,絲毫不留情。

    一箱箱情書,不可思議的多,竄出爐口的火舌升高了溫度,兩人越燒越火大,到最後干脆整簍整簍地倒,象是間接燒碎每一顆熾熱真誠的心。

    「好熱,我要喝點冰涼的降火氣。」不甘白白被喚來干苦工的陶水沁嚷著道。

    「等這堆燒完。」陸其剛不爽歸不爽,依然恪守本分,誰教他和他老子是伊家的大小總管──陶水沁總是這般戲稱。

    實在耐不住高溫,陶水沁干脆退到安全距離之外,伸伸懶腰,打個呵欠,同時梭巡一望無際的庭園。盡管已相當熟悉這兒的景色,但每次回神時總感覺自己象是誤闖異世界的愛麗絲,大開眼界。

    左手邊初綠的一排相思林,幾株木麻黃以及數棵逐漸轉為緋紅的高大鳳凰木,陶水沁沿著腳下鋪展的木棧道閑踱而去,順道觀賞滿園的春景。

    隨手扯下一朵蕾心亂顫的鮮紅扶桑逗玩,舉高花朵向蔚藍的晴空敬禮,她難得玩心大起,原地轉圈,不怕眼楮瞪成斗雞眼,專注凝神于高舉過頭的花朵上,黑色系帶皮鞋喀噠喀噠地餃接成一圈又一圈的圓。

    繞呀繞的,雖頭暈目眩,青春爛漫的一股傻勁讓她不死心地繼續轉圈,縴秀娉婷的身子無法持續保持在原地,圓圈開始往外擴展成不規則狀,步伐搖搖晃晃,身子跟著往後斜仰。

    「小心!」

    警告如雷般搶在關鍵時刻劈落,生性怕麻煩偏偏老愛給自己找麻煩的少女,一腳踩上灑水器剛滋養過的松暖泥土,就這麼往旁邊一滑。

    「唔……」陶水沁撫額呻/吟,從一雙深幽的眸子里尋回清晰的思考,愣了片刻才驚覺自己居然以泰山壓頂之姿坐在對方腿上,連忙火速跳下來。

    「抱歉。」她搔耳垂首。

    端坐在輪椅上的少男擁有一雙憂郁的深眸,四季不變的蒼白膚色象是剛從暴風雪中挖出來的冰雕似的,白皙一如無瑕的琉璃。

    瞅著、瞅著,陶水沁忍不住撫扯自己的臉皮。每見少男一次,她總覺得自己彷佛置身夢中,這尊冰雕完美得教人咋舌,是童話故事里才看得見的美麗。

    「老天!」伊家大總管飛奔前來救駕, 哩啪啦的開罵,「我說過多少次了,不準跑,不準跳,不準隨便大叫,不準……」

    「不準隨便大小廣?」陶水沁替陸爸作了總結,轉開頭撇清關系的陸其剛則噗哧悶笑,兩人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準插嘴,你們兩個把信燒完才準進屋。」號稱冷面悍將的陸爸撢去主子腿上的紅扶桑,指揮兩個大頭兵完成使命。

    陶水沁努努粉唇,無聲地扮鬼臉。

    那青春可愛的俏模樣全落進一雙干淨的琥珀色眸中。坐在輪椅上的美少男宛若陶塑的天使,聖潔白俊,夢幻不可方物。

    他雙手交疊安放雙腿上,熨得硬挺的襯衫,黑軟呢長褲,肩披鐵灰色軍裝款式的夾克,遮擋料峭的春風。

    他,伊末爾,是這片樂園的主宰者。

    「你沒事吧?」

    「你、你跟我說話?」陶水沁撇首,誠惶誠恐地叩迎伊家主子。

    「你們在燒什麼?」伊末爾仰起雪白的臉,笑如煦陽。

    「燒……」話溜到嘴邊又縮回縴喉,陶水沁撫著被戳成蜂窩的後腦勺,弄清楚究竟是誰襲擊她。

    「還不快過來幫忙,不是吵著要喝東西嗎?」陸其剛打斷她與美少男攀談,扯過馬尾企圖將她拖回爐邊。

    「喂喂喂,你這是虐待工讀生,不符合勞基法──陸其剛你找死啊!」陶水沁喳呼著,百褶裙下的兩雙腿只能被動地向後退,退出木棧道、退離仍仰著臉微笑的伊末爾。

    輪椅上的少年,目送兩小無猜玩鬧不休的青春翦影離去,笑容漸失,玻璃珠般的雙眸浮上一層陰郁。

    他的目光始終鎖視著沐浴在陽光下的開朗少女,以一種超乎他這個年齡該有的深沉渴望、超乎尋常的專注,認真看著她。

    嘰一聲,變速淑女腳踏車來個大甩尾之後切入獨巷,陶水沁吹著口哨,晃著馬尾,以漂亮的騎姿一直線飆進寬敞的雕花鐵門。

    第N次來到伊家,第N次仰頭欣賞坐落于此的華麗城堡,從她十二歲之後,伊家一直是她跟陸其剛的游樂場。

    軍官退役的陸爸在喪妻不久後接受了伊家的聘請,攜著年幼的獨子住進來,擔任伊家的總管一職。

    身為陸其剛的死黨,陶水沁連帶一塊兒受惠,跟著伊家的大小總管──陸家父子在這兒吃香喝辣,撈了不少好處。

    伊家大得像座花園迷宮,處處繽紛斑斕,永遠有變不完的新花樣。

    可是,住在這兒姓伊的人只有一位,萬年不變的一位,如謎般神秘的一位──

    伊末爾。

    「小沁,你遲到了,最好快一點,十分鐘之後我爸就要出門接人了。」陸其剛揮著手,招呼正躍下淑女腳踏車的少女。

    「喔。」陶水沁心不在焉的漫應著來自三樓露台的提醒,牽著車繞過鵝卵石小徑,走進車棚里。

    今天是周日,虔誠的伊末爾固定上教堂,距離伊家最近的教堂約莫二十分鐘車程,陸爸會在伊末爾結束禮拜之後出門接人,也就是說,她和陸其剛有四十多分鐘的時間將寬敞的游泳池清掃干淨。

    短短一個星期的春假,她接了大大小小的打雜工作,賺取微薄的福利。

    例如︰享用免費的精致三餐、伊少爺吃不完塞在冰箱里的高級甜點、偶爾坐坐伊家的名車狐假虎威,嘗嘗高不可攀的滋味是如何……諸如此類。

    陶水沁蹙著眉頭,粉嫩的小嘴時張時合,念念有詞地默背著英文詞組,率性的停妥腳踏車,踩著熟稔的步伐繞過車棚,推開通往後屋的落地窗門,然後打開冰箱,取出冷飲,順便瞧瞧有什麼稀奇的美食能覬覦。

    「噓,安靜一點。」

    娉姿驀然一震,皺著臉回頭,看見輪椅上那張醒目的蒼白臉龐,正大剌剌偷喝人家冷飲的陶水沁尷尬地閉上嘴,偷偷將瓶裝飲料放回冰箱里,末了曲膝踢上冰箱門,裝作若無其事。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陶水沁納悶地來回梭巡。該不會是陸其剛這小子弄錯了時間,故意害她出糗吧?

    「別出聲。」伊末爾看穿她啟唇預備喚人來的意圖,身體的反應快過雙手,來不及轉動雙輪,差點連人帶椅倒在地上。

    陶水沁單膝滑壘敞開,兩臂成功接殺,孱弱如蝶翼的秀美少男就這麼枕進她的肩窩。

    少女的芬芳沖擊著他從未有人進駐的一方禁地。薄荷糖的氣味,淡淡地從鼻尖鑽入肺葉,滲進胸口最深處,引發悸動,卻在掩睫的剎那好好地藏起。他不欲人知的渴望是不能被窺知的秘密。

    「拜托你嘛幫幫忙。」心思不夠細膩的少女大口喘著氣,小心翼翼地拉開伊末爾。「別替我找麻煩好不好?要是你有個什麼小意外,陸爸肯定會用掛在他房里的那把獵槍轟開我的腦袋。」

    「抱歉。」伊末爾被動地讓她按回輪椅里,揚起一抹虛弱的歉笑。

    陶水沁順手取過毛巾架上洗淨的綿毯掩好輪椅上的雙腿。從小看陸爸照顧伊家主子到大,她該會的都會,不該會的也全看得滾瓜爛熟,伊家主子身虛體寒,特別是季節交替時分,吸口冷風都可能躺進加護病房,她可是擔不起這樣的風險。

    她納悶地抬頭問︰「為什麼不讓我教陸爸過來?你該不會是自己搭出租車回來的吧?」

    印象里,除非陸爸真的無暇分身,才會讓熟識的車行接送伊末爾,但次數少之又少。默等片刻,伊末爾緩緩地沉頷,證實了她的猜測。

    「我只是想一個人靜靜,不希望誰來打擾。」伊末爾如此道。

    「喔。」

    「等等。」伊末爾喊住準備起身閃人的少女,見她一臉納悶,他牽動嘴角,似笑非笑的說︰「你可以留下來陪我嗎?」

    伊家主子親口頒下這道聖旨,陶水沁不禁傻眼,「我?你不是想獨自靜靜?」

    忽然間,她彷佛縱身投入某個世界名著的情節中,突兀地配合演出。

    伊末爾象是童話故事中的小王子,也象是聖經故事里的天使。

    一頭棕褐發色,大如核桃的眼瓖在瘦削的臉上,總是睜得清亮,孤峭的鼻梁阻隔了每一雙企圖窺探他雙眸秘密的視線。

    他的唇總是蒼白如雪,不笑時顯得憂郁,微笑時則令人感覺滿心溫暖,關于伊末爾的矛盾特質,她一直當作一幅藝術品看待。

    站在距離之外看,美得純粹;距離之內,遠如孤星。

    在陶水沁眼中,他像被關在秘密花園與世隔絕的一尊天使琉璃像。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我想……去墓園看她。」苦澀的話語從小王子口中說來,令人震撼。

    「你可以告訴陸爸……」

    「不行,絕對不能告訴他。」伊末爾激動地打斷她的話,推動輪椅縮短與她的距離。

    「好、好,我不說,你冷靜點。」沒預警他會忽然殺過來,陶水沁反射性的退了兩步,平舉雙掌示意他別再逼近。「我先聲明,我只不過是來打零工清洗游泳池的,你突然一聲不響地出現在這里,又不讓我告訴陸爸,這已經令我很為難了,現在你又……」

    「他不會讓我去的。」

    「誰?陸爸?」

    伊末爾掩下雙睫,沉默片刻。「我的父親,他從來不讓我去墓園探望母親。」

    「你的意思是……」陶水沁恍然大悟。「假使讓陸爸知道你想去墓園,肯定會通知你父親,所以你才不讓我把陸爸喊來?」

    他點頭印證了她的推理,忽然以萬般渴望的口吻輕聲問︰「你能陪我去嗎?」

    陶水沁一愣,「呃,我?可是,陸其剛還等著我去……」

    伊末爾以無聲的眼神央求,抑郁一如窗外謝盡的八重櫻,惆悵幽冷。

    「好、好吧,只要趕在陸爸發現前回來就行了對吧?」

    抗拒不了天使的請求,她一介小小凡人只好硬著頭皮接下護衛的任務。

    「是哪個墓園?埔林那一個還是姜鎮?」她說出兩個最近的墓園,隨口問道。

    「黃蝶翠谷。」

    「黃蝶翠谷?!」陶水沁傻眼。他說的地方,距離這里來回起碼要四十分鐘以上!

    「沒錯,就在哪里。」伊末爾的神情再肯定不過。

    說實話,她跟伊末爾算不上熟識,只是彼此清楚對方的存在,畢竟她可是伊末爾家里小總管的青梅竹馬,幾乎每天都賴在伊家鬼混,他想忽略她都很困難。

    兩人真正交談的次數印象中寥寥可數,她倒是挺同情這位每天關在美麗城堡里的小王子,青春一片蒼白,想來真夠悲哀。

    最初至迄今,她眼中的伊末爾總是靜靜坐在輪椅上,憂郁的目光望著遠方,如果可以,誰願意鎮日枯坐?他總是平靜疏離的面色下應該壓抑著能夠擁有絢爛青春的渴望。

    再三考慮評估,她那泛濫的同情心隱隱作祟。

    嘴里喃喃咕噥的小臉赫然迎上伊末爾漂亮的雙眼,腦海中的警戒登時不管用,兵敗如山倒。「你真的非去不可?真的這麼想去?」

    輪椅上的少年點著頭,給了她再肯定不過的答案。

    陶水沁聳聳雙肩,瞪向天花板,無奈的嘆口氣,極度痛恨自己的同情心。唉,偏偏她對這種美麗的藝術品特別沒轍。

    「我們動作最好快一點,否則要是東窗事發,到時候你要吊唁的人恐怕是我。」飛快抬起手腕瞟一眼表上的時間,她不多廢話,推過輪椅迅速往外狂奔。「你忍耐些,我要抄捷徑躲開錄像機鏡頭,路途可能會有些顛簸,你抓穩了。」

    伊末爾大概知道她口中的捷徑是指什麼。

    直接繞過後屋,通往後花園的岔道有兩條,一條貫穿整座別墅,另一條則是前往擺放舊物以及各類五金工具的倉庫。

    小道兩旁挺拔的鳳凰木是台灣南部常見的樹種,他感覺自己像長了一雙翅膀,順著東風滑翔飛行。

    殘酷的是,他的舒暢飛行是建立在陶水沁喘得快嘔出整個肺的疲勞上。

    「呼……呼……」發揮馬拉松選手似的超強實力,陶水沁拿出人車合一的堅毅精神沖出漆成乳白的竹籬笆。「幸好陸其剛這小子昨天幫我修理腳踏車後忘了鎖上門,否則我真不知道怎麼把你弄出去。」

    伊末爾沒有回應她的話,雙掌抓緊扶手,免得一個煞車便會像顆人球滾落地上。幽幽的眸心隱約躍動著兩簇興奮的火苗,他近似貪婪地捕捉每一個入目所及的景物,彷佛闖入了一處神妙的異世界。

    在偏僻的巷口枯等多時,陶水沁好不容易攔了一輛休旅車改裝的出租車,後座貼心的安裝了便于身障人士乘坐的設備,她費了好大勁兒,在熱心司機的幫忙下,把嬌貴的身軀弄進車里。

    「會疼嗎?疼的話喊一聲。」攔腰拖抱的空檔,陶水沁不忘詢問。

    懷里的美少男掩抑不住欣喜,竊吸一口來自她頸窩的爽颯淡香。

    青春的氣息,奔放的年輕,不受拘束、百無禁忌的心,雜揉在香氣中吞落胸臆,充滿著他的心房。

    「不會疼。」安坐在車後座的伊末爾慢了半拍才答覆。

    慌忙折疊輪椅扛入後車廂的陶水沁迎向他天使般的笑容,一瞬間失了神,蔥白的指頭卡進鐵輪中,當下痛得她吮指鬼叫。

    嗚,痛死人了!

    小王子忽來傾城滅國一笑,亂人思緒,直到坐進前座,她的心跳依然維持過高的數值。

    伊末爾是一尊質地極優的琉璃工藝品,見者無不贊嘆其精美剔透。他的出現,宛若一顆流星墜落淳樸的小鎮,太耀眼,太璀璨,幾乎閃瞎了保守的鎮民們。

    從小學到高中,陶水沁從沒看過伊末爾穿制服背書包的模樣,他那從未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父親讓他接受美式教學,聘請老師到家中親自指導,或是視訊教學,新穎得令鎮民們感到不可思議,姓伊的這戶神秘人家便在口耳相傳間訛傳為某個貴族世家。

    「你知道嗎,黃蝶翠谷是日據時代發現的,我爸那一輩的人小時候閑來無事都在那里捉蝴蝶做標本,听他們說,那景觀可嚇人了,滿坑滿谷的黃色大肥蝶朝你飛來,嚇都嚇死了,還管什麼美不美哩。」

    陶水沁天生怕冷場,偏過縴頸側望著後座的伊家主子,滔滔不絕的介紹起小鎮的風景勝地。

    「那里一定很美──至少,在我的想象里。」伊末爾逐漸穩定激昂的情緒,微揚嘴角含笑回睇著她。

    「你沒去過?一次也沒有?」哪種喪心病狂的父親會禁止孩子探望母親的墓到如此程度?

    回應陶水沁瞠問的是一抹苦澀眼神,伊末爾淡淡的挪開目光,窗外飛逝的翠碧風景如一幅幅潑墨山水,樸實之中自有典雅,幾淨的窗面倒映出一張細致的俊顏,不見情緒波折。

    「抱歉……我多嘴了。」她含糊地咕噥,頸骨喀喀作響。

    哎呀,扭到脖子了。

    「你喜歡那里?」伊末爾忽然問,扶著後頸的她愣了半晌才傻笑著點頭。

    「喜歡,當然喜歡。」她眉飛色舞的闡述道。「開玩笑,黃蝶翠谷耶,那里根本是咱們小鎮的後花園,有哪個在這里出生的小鬼頭會不喜歡?我跟陸其剛小時候常常比賽騎腳踏車,看誰先到那里……」

    哎呀,小王子又撇開眼瀏覽窗外的風光,也不知道是嫌她說得又臭又長還是怎樣……

    「你能陪我一起來,真是太好了。」醉人的笑語毫無防備的落下,伊末爾的反應古怪難捉摸,透明水晶般的外貌下,藏有神秘艱深的細膩心思。

    「呃,是啊。」是個頭啦!她跟小王子的交集就如同她與數學,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關系,幾時成了攜手郊游的玩伴?

    想想,這不過是偶發事件罷了,結束鬧劇般驚心動魄的冒險旅程後,兩人之間應該又會恢復往昔吧。

    「到了。」司機切換車道駛向路肩,然後降下車窗,準備點煙等鈔票。

    「等等!」陶水沁倉卒地高喊,司機轉頭瞪大雙眼,心中暗罵她沒事干嘛亂喊,她已自顧自拿出皮夾付清車資,並吩咐道︰「不好意思,我朋友體質敏感,不能聞二手煙,麻煩請等我們下車後再繼續。」

    攙扶虛軟的少男坐上輪椅,瞄一眼手表的動作同時進行,陶水沁手腳利落,直比隔壁老王家里的瑪麗亞。

    「你記得墓地的位置嗎?我看看……唔,得趕在十二點之前想辦法把你弄回教堂才行……」

    一只脫了隊的蝴蝶翩然而至,暫駐在伊末爾的肩頭,陽光下,浮動的曦光落在他專注凝視的臉龐上,讓他看來近乎透明。

    這一刻,他成了這座山谷中最耀眼的標的物。

    「看,整片的鐵刀林都是小黃蝶的食物園,這種氣味,這種景象,只有翠谷才看得見,我敢說,台灣再也找不到比這里更淳樸自然的風景。」

    循著小道,陶水沁咬緊牙根奮力推動輪椅,心想,幸好伊末爾體重過輕,要是換作陸其剛那頭野牛,她肯定要跪地求饒。

    曲折的稜道一路迤邐,灑落滿地青春的汗水。听著來自腦後叨叨絮絮一頭熱的介紹,美少年不禁仰首莞爾一笑,逆光下,透過幽邃的雙眼翔實記錄她熱情的幫助,以及……

    她的美麗。

    「啊,原本只是想順道四處晃晃,想不到居然浪費了這麼多時間!你還沒告訴我,你母親的墓地究竟在哪個方向?」

    伊末爾靜靜眺望了一會兒,然後下達指令似的伸出食指,「在哪里。」

    順著翩然黃蝶乍起驚飛的方位,左手邊千層塔般蜿蜒的步道最末端,**的石墩上,陶水沁看見一處荒涼的墓地。

    距離並不遠,從此處可以看見墓碑是空白的,沒有刻字亦無雕飾。無主孤墳?不可能呀,伊家耶──

    縱使不知伊家的背景,光憑排場、撒錢不心疼等種種跡象看來,不難猜知姓伊的百分之百非富即貴,否則這年代誰還如此高姿態,聘請內務總管來家里上演宮廷劇?

    「你確定是這里?」陶水沁咬牙問,搬起卡在碎石夾縫中的右輪,奮力一扛,神經遲緩到現在才想起自己應該抱怨一下。

    很累耶,帶著一尊要去哪兒都等著人伺候的藝術品來荒郊野嶺根本是自尋死路,她何苦來哉呢?真是。

    「你听過混沌理論嗎?」伊末爾仰望蔚藍的蒼穹,唇角隱含笑意。

    「混沌理論?」她只听過天地之初混沌生成……

    「與相對論、量子力學共列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發現的混沌理論,這個理論講求非線性因素,一種無解、難以捉摸的定律,微小的改變就能顛倒所有游戲規則,或者,在玩游戲的過程中反過來重新制定游戲規則,看似混沌,實則混沌之中自有一番定律。」

    「嗯,這應該不會列入大考的考題範圍吧?」陶水沁滾動著晶燦的眼珠,鼓起細汗淋灕的秀顏,覺得頭暈目眩。

    她對于這類理論一向只有投降的份,他偏拿這種嚼了索然無味的話題來和她聊,喂,想表現優越感也不是這樣的好不好?

    伊末爾听出她興趣缺缺,垂下淺色的眼睫,唇角勾起。「混沌理論衍生出蝴蝶效應理論,蝴蝶效應不僅只運用在科學面,而是擴及各個不同學科……」

    大少爺,你是活在象牙塔里太久,連人家想听還是不想听的意願都感受不出來嗎?陶水沁緩下動作,翻眼瞪了某人後腦勺幾眼。

    「看似平凡無奇的生活,一個小小的過錯、誤差,甚至是不經心的偶然之舉,都有可能引發一場無從預知的風暴。」

    不過,話的內容盡管無趣,听在耳里卻象是美妙的樂章般怡人,伊末爾咬字清晰,口音特殊,貓咪舔洗般搔癢了她的耳膜。

    「喔。」有听沒有懂的人隨口漫應,指尖不由自主的滑過耳廓,總覺得他的嗓音像一首沒有樂譜的旋律,來自古老而神秘的國度,醇濃悅耳,令她泛起微微戰栗與古怪的共鳴。

    「看似隨機、無法預測的,其實都有著一定的秩序與排列,你說對嗎?」

    「嗯……啊?你剛才說什麼?」恍然意識到自己太過敷衍,陶水沁倉皇的探首瞧著他。

    「沒,沒什麼。」伊末爾仰高弧度完美的下頷,漂亮的臉龐沖著身後的人微笑,天使般無邪。

    「啊,在哪兒。」心慌的移開視線,她故意換個話題,指向荒涼的墓園。「從下面看感覺很近,想不到實際靠近後竟然這麼遙遠,距離這種東西果然很難用肉眼測量。」

    無緣無故她干嘛要躲避他的笑?這時候她的腦袋才真是一團混沌哩。

    銹了一環的鐵欄以墓碑為中心繞成一圈,荒蕪已久的小園中傳來陣陣植物腐敗的氣息,這座位在坡地上的私人墓園彷佛已被人遺忘,她真猜不透,顯赫的伊家怎會把親人葬在這種鬼地方。

    「好不容易來到這里,我先去附近晃晃,看看有什麼以前沒發現過的風景……」

    忽地,一只細瘦的手攀抓住轉身欲走的陶水沁,來自指頭的冰涼感傳遞至皓腕上,令她愕然的回過頭。

    「別走,我不需要獨處的空間,我想要你留下來陪著我……就你,陪著我好不好?」

    看穿她的體貼,伊末爾率先攔下她。他不需要這種善解人意,他要的只是她的陪伴。

    「你確定?」她不著痕跡地覷過讓他緊握住的手腕,心中泛起漣漪。

    「確定。」

    「這樣……會不會打擾你跟你母親兩人單獨相處?」陶水沁不安地瞧了無字的墓碑一眼,總覺得自己像棵青仔叢般礙眼。

    「我只是想靜靜地待在這里看著她就好,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往後我不可能再有機會來了……」他惆悵的垂下眼睫,話里充滿落寞。

    「為什麼?你父親真的完全禁止你來探望你母親?這太不合常理了吧,就算有天大的誤會還是什麼深仇大恨,她是你的母親耶,你老爸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他們……在很早以前就分開了,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合的婚姻就像紙糊的堡壘,不需要槍炮,一陣細雨、一陣微風便能輕易摧毀;毀了,也僅是一眨眼的時間。遺忘,也許只需要藉由一場失眠就能銷毀兩人共有的記憶,隔天與人談笑如昔,一點痕跡也看不見。」

    「跟你聊到現在,我發現你說話好老成,要是遮著眼楮,光听你說話,會覺得你根本是歷盡風霜的老人,一個人窩在帳篷里煮泡面緬懷過去,邊吃邊哀嘆來日無多。」

    「你覺得失望?」緊握的掌仍未松開,讓不諳伊少爺性子的陶水沁有幸見識他鋼鐵一般頑強的執拗。

    「失望?我干嘛失望?」她疑惑的眨著眼。「平常像個關在玻璃櫥櫃里的藝術品,笑起來像邱比特,一開口說話卻像個老阿伯,如果你所謂的失望是指這個,我想,這應該不叫作失望。」

    十七歲,開口閉口從艱深的理論再到人生哲學,她頭一次見識這種不同凡響的十七歲,伊末爾該不會是中了永遠青春美麗的魔咒,實則靈魂早就一百零八歲的小精靈或小天使吧?

    「你怎麼想?」

    「我怎麼想?」陶水沁愣忡半晌,專注的攪動腦漿思索著。「松了一口氣……對,感覺象是松了口氣。」

    伊末爾等著她的下文。

    「那天,我幫陸其剛燒了一大堆女生寫給你的情書,你還記得嗎?我想也是啦,陸爸一定不會讓你知道這些瑣碎的雜事。」看著他邃眸里有著茫然,她不覺意外的繼續剖析內心的感受,「每次燒情書的時候我都會想,是什麼樣的人跟萬磁王一樣充滿瘋狂的吸引力,讓女生寫下那麼夸張的求愛宣言。」

    「萬磁王?」

    「電影里的人物啦,只是一種比喻而已,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她擺擺手。反正解釋了也是白搭,用腳趾想也知道,他肯定不知道啥叫作「X戰警」。

    伊末爾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周日上教堂做禮拜是唯一接觸外界的時候,因為他的出現,鎮上大至八、九十歲,小至八、九歲的女性同胞們爭相擠破老舊教堂的窄門,且人數與年俱增。

    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問不到電話,要不到MSN,討不到伊媚兒,只剩下最原始古老,天才和傻瓜都想得到的求愛方法──猛烈的情書攻勢。

    「那一天,你跟我說話對吧。」這是敘述句非疑問句,陶水沁繼續道︰「那時候的我是站在距離之外接觸你,覺得你好夢幻,好不真實,像守在一座孤堡里的雕像──有翅膀的那種。今天,我在距離之內,發現其實你也是個普通人,只是比一般人多了點與眾不同的特質。」

    「我的長相?」所謂的特質大多指稱膚淺的外在,伊末爾清楚得很。

    「或多或少,但是……」

    「但是什麼?」他等待著偏首尋思的少女下定論。

    「哈,說實話,我也弄不清楚。」驚覺兩人交淺言深,陶水沁搔著後頸,傻笑帶過。「聰明吧,我覺得你很聰明,而且心思細膩又有學問。」

    「所以,你眼里看見的和那些人一樣……」蒼白的唇畔泛起一絲漣漪,伊末爾狀似落寞又象是在意料之內,平靜接受她刻意拉遠彼此距離。

    這時,鐵刀林里一陣鳥禽鼓噪騷動,紛紛墜葉下。輪椅上有缺陷的天使一臉抑郁的眯眸,焦距定在無主墓碑上,陷入沉思,陶水沁按著怦怦直響的胸口,一時之間看得失了神。

    說錯話了?不至于吧,她說的句句真心,全屬肺腑之言,何以他的表情凝重得象是剛听了一席末日宣言?何以他的眼神總是透著古怪的渴望?引經據典的話中彷佛拐彎抹角的暗示著什麼。

    從以前到現在,她都是走實際路線,始終抱持純粹欣賞的態度,看著伊末爾在家人建構的金色牢籠里脫離稚氣,瘦小的身軀逐漸成熟;即使已經蛻變成少年的他,仍鎮日不離輪椅,蒼白孱弱一日復一日。

    他受限的視線里究竟都看見了什麼?遭病魔侵襲的身體里,又有著什麼樣的靈魂?

    哎呀,她又在作文藝愛情式的白日夢了,要是被陸其剛那家伙知道,肯定又要取笑她思春期未滿。

    「我的天、我的天!這下我有三層皮也不夠剝!」陶水沁忽然跺腳驚吼,因為腕表上的時間顯示她生存的機率所剩不多,若不快點將「失竊的藝術品」完璧歸趙,陸爸取出獵槍轟炸淳樸小鎮的驚悚畫面只怕真的會發生。

    彼不得伊末爾未完的瞻仰以及那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文字謎團,陶水沁邊哇啦啦叫著,邊押送囚犯歸返,結束這脫序的偶發事件。

    混沌,生成。

    「陶水沁!」逆著陽光的陸其剛雙手叉腰,俯身眯瞪著仰躺在後花園玫瑰叢後方干草堆上大睡懶覺的娉婷少女。

    「哇!」她嚇得驚跳,撐起上身,大眼困惑眨巴著,打了個很不文雅的呵欠,回瞪著對方。「你喊這麼大聲想嚇誰呀?」

    陸其剛渾身濕透,肩上扛著清理游泳池的大刷子,冷著一張臭臉,「我明明看你將車騎進車棚,結果你居然給我玩起躲貓貓,喊破喉嚨也不肯出來,小姐,我是請你來這里賞花、做日光浴的嗎?」

    「唔,不是……」她有苦難言啊。

    「那你還不快點來幫忙!」陸其剛揪著她的後領拖行,冷笑道︰「我累得像條狗,你倒是躲起來當流浪狗,這邊晃,那邊躺,差點忘了你一遇麻煩事就想閃人的壞習慣,你是不是臨時反悔,不想清掃游泳池?」

    「才不是咧──」兩小無猜式的火爆扭打往往從陶水沁這方開始,她反手一剪,來個花式摔角將陸其剛撲倒,兩人翻滾纏斗,像倉鼠搶食一般。

    此時,陸爸推著失蹤近一個多鐘頭的伊末爾進屋,不慌不忙的往旁邊一偏,避過兩團近身肉搏的橫行鼠輩。

    陶水沁的手繞過陸其剛的左腋,架在寬大的肩胛骨上,陸其剛的長臂勒縛細白螓首,另一手架在線條彎美的縴腰,他們自認為無傷大雅的有趣斗爭,在其他人眼里看來,友情越線得過分曖昧。

    「阿剛。」陸爸的沉喝彷佛是裁判宣告勝負,兩人瞬間彈開來。

    「是他先起的頭,不是我。」陶水沁高舉著投降的手勢,一臉無辜的指著陸其剛。

    陸其剛回她一記大白眼,然後看向讓父親焦急了一個多鐘頭的伊末爾。

    伊末爾接收到熟悉的關照眼神,淡淡地回視著他。

    見狀,陸其剛愣了一下。以往,伊末爾從來不曾對他投以注目,彼此雖熟悉彼此的存在,但甚少交集,關于伊末爾的貼身瑣事一向交由父親經手,他只是干些零碎的雜事。

    這是伊末爾第一次直視他的雙眼。

    「今天特別晚耶……路上塞車?」裝傻功夫具職業級水平的陶水沁假裝關心,試圖套出今日的偶發事件最後是如何順利畫下句點。

    陸爸少有表情的冷面微微抽動,平實敘述今天險些通報伊家高層的黃色警報,遍尋不著一個多鐘頭後,他在隔一條馬路外的新教堂預定地發現伊末爾的身影,原來小王子在哪兒觀看工程進度,忘了返回教堂。

    當總是平靜如一攤死湖的少年帶著淡淡歉意向他簡短的解釋,被封為冷面悍將的陸爸也不禁別扭了起來,哪里還有多余的心思追究。

    「喔,對啊,前幾天我有經過那里,工程似乎有點落後,應該趕不及年底起用……」陶水沁煞有介事的搭腔,極富技巧的從伊末爾無端失蹤一個多鐘頭的話題跳至無聊的小事上。

    兩人未曾察覺身旁的氣壓明顯降低。

    一旁,兩雙從未對焦的炯炯目光持續隔空交鋒。

    面對伊末爾針對他而來的睇視,陸其剛毫不退縮,只是狐疑不解。

    倏然,掌心隱約感到刺癢,攤開來看,是細細的砂礫和一片殘葉。鐵刀林的葉子?陸其剛摩挲著掌心,將遠在幾十公里路程外才能見著的葉片挑在指尖觀察。

    難怪方才陶水沁身上除了薄荷香外,似乎還參雜著其他的氣味,他一直覺得熟悉,但一時半刻想不起來,原來是鐵刀林的氣味。

    待伊末爾錯身而過,陸其剛忽然驚憶起什麼似的抬起頭,驀然旋身,輪椅上的人影彷佛心有靈犀,徐緩地回首。

    不可錯認的,陸其剛再熟悉不過的鐵刀林嫩葉落在伊末爾靠近頸肩連接處的縫隙上,若是靠近些嗅聞,肯定有著和陶水沁一樣的葉香。

    陸其剛驚愕不已。

    蒼白的俊顏勾動一邊嘴角,似噙著冷笑,伊末爾的眼神盈滿北國的寒冰,直直盯鎖與他愕然相視的少年。

    深瞳散發著幽微的憎意,唇上的笑不是笑,而是陰冷的預告;預告著在不久之後的將來,彼此即將是敵人的身分。

    伊末爾始終捧成半圓的雙掌徐緩地松開,掌心里是一只淡黃的小蝶,在陸其剛詫異的注視之下,合掌囚蝶,接著猝然一拍,狠狠的粉碎嬌弱的生命。

    此刻坐在輪椅上的不是天使,而是……陰戾的死神。

作者: shek    時間: 2015-8-17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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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k    時間: 2015-8-17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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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jessiejessie    時間: 2015-8-19 08:57

thanks
作者: kakjq5698    時間: 2015-8-24 01:47

,
作者: 你好    時間: 2016-4-1 01:28

thanks
作者: stephnie    時間: 2016-4-10 22:52

G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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