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蔡小雀《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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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k
時間:
2024-1-10 15:43
標題:
蔡小雀《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上》
出版日期:2021-08-20
曹照照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哪路神仙,
居然在台北車站地下迷宮一個轉彎就穿越到了大唐,
還一腳踩到了大理寺卿李衡神駿坐騎的……那坨?
自從被李衡撿到後,她無意間靠著「美劇CSI」的死忠粉絲光環,
居然莫名其妙就成了大理寺基層公務人員,好好一個現代小護士,
被迫化身鑒識人才,從此跟隨李衡上山下海、緝犯追凶……
果然無論在哪個朝代,社畜的DNA里刻著還是社畜。
好處是,大理寺俸祿佳、伙食好,
還有那位高大修長端肅睿智的李寺卿大人啊~
實在太容易讓人生起春心蕩漾想醬醬釀釀的念頭,
光是天天看著他,她都能多扒三碗大米飯!
不過「辦公室戀情」這種事想想就算了,
眼前最重要的還是一連串爆發的「胡餅案」、「行僵案」……
受害者死因成謎,行凶者動機可疑,
她和李寺卿大人全力追查下去,
卻發現案件竟涉及到二十年前的沈陽王叛亂?
──到底凶手是誰?目的何在?
作者:
shek
時間:
2024-1-10 15:43
序言
話說,喜歡看外國影集的姊妹們應該對「CSI犯罪現場─拉斯維加斯/邁阿密/紐約」,「重返犯罪現場─NCIS」……等等知名刑偵監識影集不陌生吧?
當年這類影集可說是大大滿足了觀眾們對于懸疑刺激、科學辦案的胃口,精彩刺激得讓大家看得血脈僨張,連連拍案叫絕。
尤其是當執迷不悟還不可一世的罪犯們,被監識人員和探員將確鑿的證據拍在他們臉上時,再也無法狡辯抵賴逃罪的那一刻……正義得以被伸張,邪惡得以被消滅,整個世界都彷佛跟著清爽光明了好幾度。
古有包青天為民伸冤、懲奸除惡,今有CSI循線緝凶,為受害者發聲,蓋因人們天生都有向往光明、追求正義的心,都希望這世上是非善惡黑白分明,行善者被世人以溫柔相惜,行凶者自有律法嚴懲不貸。
許多中外歷史上,都有這類刑獄偵查的紀錄和傳奇故事,最早可追溯到秦朝的「封診式」(秦墓出土竹簡),當中就提到——
治獄,能以書從跡其言,毋治諒(笞掠)而得人請(情)為上;治諒(笞掠)為下;有恐為敗。
意指︰審理案件,能根據記錄的口供而進行追查,不用拷打而察得犯人的實情,是最好的;若施行拷打,則為不好;恐嚇犯人者,最是失敗。
而宋朝的宋慈先生,則是根據自己的監識辦案經驗,寫下了世上第一本法醫鉅著《洗冤集錄》,並有了那番令世人震驚感動的前言——
獄事莫重于大闢,大闢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檢驗。蓋死生出入之權輿,幽枉屈伸之機括,于是乎決。法中所以通差今佐理掾者,謹之至也。
意思是︰在所有案件的審理中,最重要的就是死刑的判決,要面對犯人判處死刑,最要緊的就是要查明案件的線索和實情,而要弄清案件的線索和實情,首要依靠檢驗勘查的手段。
因為人犯是生是死,斷案是曲是直,冤屈是伸張還是鑄成,全都取決于根據檢驗勘查而下的結論,這也就是法律中規定州縣所有刑事官員必須親身參與檢驗勘查的道理所在,一定要無比謹慎小心才行啊!
審之又審,慎之又慎。
這就是令我們深深崇拜敬佩的天下刑獄官們,竭盡全力、耗費終生,為守護正義、公理、和平,所做出的偉大付出與見證。
《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中的大理寺卿李衡,以及司直曹照照,追求的也就是這樣的人生志業。
身處大理寺,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職責和角色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會開始惺惺相惜,會漸漸被對方吸引,也是因為在彼此身上看見了同樣的追求和熱情。
惡人,就應自食其惡果。
真相,就該大白于天下。
他倆既是伙伴,更是知己,在李衡端肅矜貴的身分中,以及曹照照歡快跳月兌的外表之下,都擁有一顆相同干淨溫暖柔軟的心,和一腔相同至情至性的赤誠熱血。
所以一個大膽假設,另一個就小心求證……一個機謀擅策運籌帷幄,另一個就天馬行空另闢蹊徑……一個上竄下跳神經大條,另一個就溫柔寵溺精于善後。
總的來說,就是李衡負責盡忠報國兼養家疼太太,曹照照負責協助辦案加可可愛愛,一個好鍋配上一個好蓋,一個不用打一個也願意挨。
于是盛唐.大理寺從此以後,也不再只是正義公理的化身,還是專產狗糧的工廠。
《我的大理寺CSI手扎》是關于大理寺卿和曹司直辦案/戀愛紀錄的開始,未來,還有更多更多屬于他們的傳說在朝野間流傳……
作者:
shek
時間:
2024-1-10 15:44
第一章
……大理二星,在宮門內,主刑獄事也。
《甘石星經》
胡餅案
長安。
——大唐律例,不到日午後,市鼓不響,東西兩市不得開市;日落前七刻,鳴鑼三百,所有店鋪皆需關張。
只今日,大雨滂沱,教熱鬧坊市落得了難得的寂靜。
西市,尾端不起眼的角落食鋪子里,有個彎腰駝背的蒼老婆子正在揉面做胡餅。
這胡餅裹以肉餡,潤以酥,入爐迫之,候肉熟即可……不但行走絲路的胡商喜食,就連許多小吏都會在下差之後,買上幾只回家做夕食。
在羊肉混合著面餅子焦香氣息飄送中,一個著青色小吏衣袍的瘦小個兒興沖沖蹦了進來,甩去了油紙傘上的雨水,隨手擱一旁,熟稔地把腰間沉墜墜的魚袋往桌案上一搭,姿態豪邁地席地而坐。
「哎呀!可餓死我了,今兒我要多吃一個餅子。」
蒼老婆子背影一頓,模糊地哎了一聲,而後緩慢地從爐子里夾出了兩個大大的烤胡餅,盛了碗自家釀的濁酒,哆哆嗦嗦地端了過來。
大娘年歲已經很大了,布滿皺紋的臉上還是禮儀良好地涂著脂粉,灰白的發髻也依然梳得齊齊整整,駝背的老人家低著頭,將餅酒置于案上,略福了一福,又慢慢蹭回了後頭做餅。
饑腸轆轆的小吏看著案上金黃酥香的烤胡餅和綠色濁酒,正要伸手,忽地微微一頓,這才緩緩拿取起了其中一個燙手硬實的胡餅,微笑隨意道︰「大娘,今天怎麼沒有旁的客呀?」
蒼老婆子手頭上的面團揉得咚咚作響,沙啞聲音隱約傳來︰「客有所不知,听說懷德坊新開了家胡姬酒肆,自是熱鬧得很,老婆子若不是還要守著店子,也去湊趣兒了。」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大雨趕客呢。」小吏掰開了熱呼呼香噴噴的胡餅,里頭摻雜著熟悉的羊脂香氣和焦味……
只可惜,這胡餅在烤爐中烘得太久了,酥殼兒都變硬了。
小吏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因著此處是西市最末尾端角落,在千家珠寶香料馬匹絲綢酒肆商號中,顯得格外不起眼,外頭街市的繁華喧鬧到了這里,往往像隔了一層的鏡中花、水中月,恍恍惚惚間,輕易就風流雲散……
卻也是因著這份鬧中取靜,還有大娘家的好餅子,所以自然也不乏生意。
依舊是幾張桌案席子,擦得干干淨淨的,空氣中除了濃郁的胡餅肉餡面香外,隱約有一絲刺鼻的醋味。
若非小吏有只靈敏的狗鼻子,恐怕也嗅聞不出。
小吏嘆了口氣,有點糾結啊……
自己從昨晚通宵至今,別說湯餅米飯了,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如果可以的話,還真想先甩開膀子埋頭把這兩枚餅子大嚼落肚,再論其他。
「實在是,可惜了……」小吏喃喃。
蒼老婆子沾滿面粉的粗糙手指深深陷入面團,低垂頸項,彷佛若有所思,若有所待……
小吏放下那枚掰開的胡餅,忽地抬頭對著蒼老婆子一笑。
蒼老婆子身軀一緊,下一瞬猛地發現一張矮案朝自己頭面轟地撞擊而來!
電光石火間,蒼老婆子霍然直起身子,動作矯健地躍閃而過,反身掄臂劈開了那張矮案,在巨大碎裂聲中,小吏不知何時已經欺近「她」跟前,袖子一揚,袖底飄出一股奇異的香氣——
蒼老婆子渾身陡地一軟,不敢置信地瞪著這比自己矮小一個頭的清秀小吏……竟然瞬息間就撂倒了自己?
怎麼會?怎麼能?
只是在蒼老婆子震驚盛怒目光下,小吏笑咪咪的小臉也突然一凝,伸手就要捏住蒼老婆子的面頰下顎關節,可終究阻止不及其咬碎臼齒!
蒼老婆子高大身軀抽搐著癱倒,唇齒口鼻間霎時出血,皮肉多裂,舌與糞門皆露出……轉眼已氣絕身亡。
按著過往經驗,這頗類蕈菌類毒,烘干毒菌子以蜜煉之,封以蠟丸,置于臼齒槽空中,緊急時咬破蠟丸,蕈毒迅速和唾液結合,瞬息斃命。
這是殺手刺客們慣常的手段了。
小吏面色凝重地看著腳邊的尸首,本想自衣襟內袋掏出那雙隨身攜帶的自縫鹿皮手套,開始驗起尸來,但想想這里是第一案發現場,自己若一個不小心,說不定會莫名其妙成了「疑犯」……還是按照規矩來吧!
至于鋪子原來的主人崔大娘,想來已是凶多吉少。
小吏強捺下想找尋崔大娘的沖動,再三提醒自己牢記此刻身分,謹慎地張傘緩步走出了鋪子門口,踏過一地濕淋淋水花,在這諸戶以百戶為里,五里為鄉,四家為鄰,三家為保的長安里坊中,很輕易就找到了此處負責的不良人(最底層之緝事番役)位置。
她原想請不良人前去京兆府通報,只是這不良人所在的小亭中,那名趴在案上渾身酒氣讓人誤以為是酒酣眠去的不良人,已經死了。
尸體猶有余溫,尚未有尸斑凝結,研判約莫死去一炷香時辰左右。
不良人頸項受大力折斷而亡,小吏想起「假崔大娘」方才那劈裂桌案的巨力,也就不難聯想到凶手是誰了。
只是其中依舊疑雲重重……
小吏低首思量,凶手應是先悄無聲息地殺死了不良人,再偽裝成崔大娘在鋪子里揉面團,而真正的崔大娘原先放進爐子里的胡餅,本應半盞茶即該出爐,卻因為假的崔大娘取而代之後,便被遺留在爐子里過久,導致酥脆的餅殼子都給烤硬了。
否則崔大娘年紀雖老,手腳卻一貫麻利勤快,平素最為自家胡餅的外酥內軟餡香脂腴豐美而傲,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胡餅燒糊了?
小吏也是因為發覺那過硬過老的餅殼子有異,還有自己每回來時都得嗑掉三個大胡餅,可今日自己喊了句「我今日要多吃一個餅子」,卻只得到了兩個胡餅……
估計凶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栽在有個飯桶胃的小吏手里的。
——那麼凶手不惜先殺了可能攪局的不良人,再耗費時間偽裝成崔大娘,究竟是在等誰上門?目的又是為何?
只可惜大雨沖散了行凶者的痕跡,本就是最麻煩的一種情況。
「……糟了!」小吏臉色微變,急忙奔回鋪子里。
地上被劈成兩半的矮案猶在,可那具服毒身亡的高壯尸體已經消失無蹤了。
同時不見的,還有小吏適才隨意扔在矮案上,然後隨著翻桌動作掉落在地上,代表著自己身分證明的魚袋……
「Shit——」清秀小吏懊惱至極地月兌口而出,隨即無力地撫額喃喃。「又要被李衡那家伙修理了。」
大理寺戊號驗尸房
一個高大修長男子身著紫袍,袖手在後,看著案上蒼白男性尸首。
「稟大人,」老仵作恭敬地稟道︰「此無名死者,七尺八寸,約莫三十許上下,肩頸厚繭,腳板粗大,應是販夫走卒之流。其舌未吐出,頸項無繩索勒痕,非上吊而亡,小人以經糟醋洗敷其全身,周遭燃起炭火,隔著紅油紙傘窺看檢視,也皆無外傷。」
今日天陰落雨,借不得日光,只好以炭火焰焰代之。
高大修長男子俊美的臉龐被掩在燻了艾草的白綾帕子後,濃眉微蹙,目光落在蒼白男性尸首上的某處。
「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著手,亡人死去不差時……」老仵作感覺到大人眼神中的嚴峻冷冽,額上不由汗出如漿,忙數念出大理寺驗尸口訣之一,「大人,足可研判此人命喪于寅申巳亥間……只,死、死因不明。」
「不明?」高大修長男子挑眉,眸光更深了。
老仵作忙跪下叉手行禮。「回寺卿大人,小人亦讓死者口含銀牌,再用皂角水洗銀牌,半個時辰後銀牌並無發黑;亦一一檢查過頭頂發間腳底,未曾有利器刺入痕跡。」
老仵作聲音顫抖,惶惶不安。「死者身上無酒氣,面上雖有掙扎之色,卻無壓痕,不似遭人使用軟物壓住口鼻窒息而死。」
他家世代皆為仵作,而仵作卻是世人眼中賤籍,過去多為屠夫擔任,若非本朝開國之初,因唐律嚴謹,聖人對三法司多有倚仗看重,是以仵作的待遇也高了不少。
老仵作好不容易從刑部被擢升到大理寺,自然更是兢兢業業,未有一日疏漏,面對這樁刑部報上來的「詭案」,他也想以自己多年經驗在死者身上查出個蛛絲馬跡,可他連尸首都剖開來勘驗了,五髒肌理未有中毒之相,也未有溺水跡象。
——死者面容猙獰掙扎,若說是見鬼了被嚇破膽的話,那倒還略略符合了,可偏偏觀其膽囊完好如故,一切都正常得……太不正常。
大理寺首席老仵作張老兒已經翻遍歷年來尸案,絞盡腦汁,也判斷不出此人死因為何?
「你曾在死者驗尸格上錄下——眼白和肺髒皆腫脹有紫癜。」高大修長男子緩緩走近,漂亮得如劍似玉的指尖凌空點在死者驚恐猙獰、張口呼吸狀的面容,上翻的眼白也有點點紫斑。「既有紫癜腫脹,乃生前受力擠壓造成,又如何不符合窒息而亡了?」
老仵作知道大人自擔任寺卿以來,率領大理寺屢破奇案懸案,他鷹眼如炬,做此研判必定有九成把握,只是一根筋兒的老仵作還是想不明白其中玄機,也想不出做案工具——
「可……既是窒息而亡,因何死者面上無痕,手腳也無被縛痕跡?」
「——手腳無被縛痕跡,死者可能是遭人以厚被或是棉布帛通身卷縛。面上無痕卻窒息而亡,料想其臉上是被貼了層層疊疊噴了水的桑皮紙以封住口鼻,此殺人刑罰手法名為︰貼加官。」
一個清脆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正屏氣凝神戒慎緊張的大理寺正和錄事和老仵作,聞聲不約而同望向門口,瞬間大大松了口氣,眉開眼笑——
「曹司直,您回來啦!」
清秀小吏對著他們露齒一燦,卻對上目光深沉似笑非笑的高大修長男子——也是大理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寺卿大人李衡——時,頓時卡住,露出了一抹可疑的心虛。
「咳。」曹照照忙低頭,一本正經乖順無比地對李衡行了個叉手禮。「下官拜見寺卿大人。」
李衡隨意摘下系于耳後的帕子,漂亮峰峻的眉眼盯著她,一眼就看出異狀。「跟人動手了?」
曹照照早就習慣了自己的頂頭大上司有著一雙浮?摩斯的利眼和狼犬鼻子……她訕訕一笑,硬著頭皮還是自己招了。
「寺卿大人,那個,下官有要事稟報……」
李衡向來俊美容貌氣度閑雅,且端肅中又透著隱隱威懾之勢,可面對這個嘻皮笑臉憊懶「小兒」時,總時時心頭有火苗撲騰竄出的感覺。
他自詡端持守禮,有君子之風,然見這「小兒」那粉嘟嘟臉蛋嘿嘿傻笑,實則不知又在盤算什麼鬼主意的模樣,手指莫名就有些癢,想狠狠捏上一捏,以示小逞。
李衡深深吸了一口氣,寬厚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而後又克制回去,淡聲道︰「先說,你是從何得知此人所受殺人刑罰為‘貼加官’?」
曹照照一噎,心虛的眼神兒亂飄。「那個,下官依稀彷佛從一本古籍上頭看見過的。」
「哪一本古籍?」
孤狗大神。
她笑得更尷尬了,模模頭。「忘、忘了呢,呵呵呵!」
總不能真的承認,自己自小就對刑偵監識類小說充滿興趣,長大後更是追「CSI犯罪現場」每集不落……
像「貼加官」這麼別具一格的可怕殺人法,電視劇里屢次出現過,她因著好奇,便從Google上面查詢過它的歷史典故出處。
此典故出自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他為了秘密私下處決人,不致引起外界懷疑與非議,這才發明出這個讓人暫時……不對,是永遠停止呼吸的刑罰。
現今是唐朝時期,而明朝這位小弟弟還遠遠排在宋朝、元朝兩位小哥哥後頭,是將近七百年以後的事兒了。
唉,不管是古代哪個朝代,撇開太過理想化的穿越小說不說,其實任何穿越人士想在陌生的朝代混得風生水起,都萬分不容易。
第一個首要戒慎牢記的就是——皇權和階級制度絕不可侵犯。
膽敢犯上,隨時嗝屁。
不過令人慶幸的是,唐朝官話和近代閩南語和河洛一帶方言相似,又增添了幾分雅音的「中原話」,對她這個國台語都說得十分溜的小姑娘而言,非常有親切感,上口起來也特別快。
且普遍來說,唐代國力鼎盛,萬邦來朝不斷,無論是做生意的各國胡人還是到長安取經的、拜師的、求取學問的……各種語言時不時都會在長安出現,見怪不怪。
有時候置身熱鬧的長安坊市中,她恍惚間還會有種自己是在台北火車站或桃園國際機場,听見各國旅客嘰哩呱啦從自己身邊走過的錯覺……
江湖上人人傳說,台北火車站是個大迷宮,而自己就是在這個大迷宮晃著晃著,沒找到高鐵的轉乘捷運的出口,反而在彎彎繞繞中才一個轉身——
她就一腳踏進馬糞里!
沒錯,還是人稱大唐第一英才李衡,李寺卿大人騎的汗血寶馬剛剛「撇」下的一坨熱騰騰……
回憶太不堪,那畫面更是。
「又發什麼傻呢?」一個低沉熟悉的嗓音在她頭頂隱隱不悅響起。
「在想孽緣這種事居然能跨越這麼大的……」她喃喃自語到一半,頓覺不對,仰頭望向整整高了自己一個頭以上的大理寺精英大老板,忙把「時空」兩個字吞回了肚子里。「沒事。」
「有空,找出那本古籍給我‘見識見識’。」他話里意味悠長。
「哈,哈,一定一定。」她暗暗抹了把冷汗。
李衡輕輕拎提著她的後衣領。「來,再說說這貼加官。」
「哎,等等!」曹照照來不及掙月兌,被只漂亮修長的大手制住,只得暗暗月復誹的翻了個白眼,嘴上卻急道︰「屬下要報案!」
「報案找京兆府。」李衡淡淡道︰「朝廷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各司其職,大理寺負責審理中央百官犯罪和京師徒刑以上案件,再者是地方懸宕難破之疑案……你身為大理寺司直,如何不知?」
她嘟囔,「下官自然知道,剛剛也報給京兆府了,可是——」
他挑眉詢問。
曹照照想起方才京兆府差役和司事一臉懷疑地盯著自己,她既拿不出證明身分的魚袋,胡餅鋪子里也不見任何一具尸體,無論是真的崔大娘還是假的崔大娘……
若非她這九品的青色小吏衣袍還穿在身上,恐怕早就被差役以謊報的罪名先打上三記棍杖了。
而現在,京兆府派來的差役也還等在大理寺外頭……雖說他見到她竟然真的能打個招呼就大搖大擺踏進大理寺大門內,原本的質疑和不屑已經被目瞪口呆取代,可是如果李衡不接受她報案(申訴),她一個連官字都稱不上的九品芝麻小吏兒,恐怕也免不了先來個刑部大牢幾日游。
何況眼下還有這麼一樁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棘手疑案呢……
曹照照別扭了一下,也顧不得怕挨罵了,忙一一將方才發生在胡餅鋪子的事鉅細靡遺稟報。
李衡濃墨般斜飛的劍眉微微一動,眸光一閃,驀然松開手。「走吧。」
「去哪?」她揉揉雪白的小脖子,沒有察覺李衡鴉羽般長睫毛迅速低斂,似是掩住了什麼。
「查案!」
那頎長俊美身影俐落颯颯又帶著一絲自骨子里透出的清朗矜貴,落在他後頭的曹照照再度無可避免地被他帥……咳,甩了一臉,眨了眨眼,努力忽略發燙的面頰,還有不知道已經反覆撞死過幾次的心頭小鹿,調整心情的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長長呼出來。
大理寺正和錄事正要開口,老仵作也還眼巴巴地望著,就听得頭也未回的李衡淡然地拋出吩咐——
「……此人肩頸厚繭、腳板粗大變形,虎口處有麻縷久磨痕跡,符合腳夫形容,然足趾灰甲,顯長期接觸潮霉之地,膚色違和蒼白,當是久未經白晝日曬,疑似遭拘于陰暗潮濕處依舊做搬運之工,爾等傳我大理寺行文,通查廣義渠腳夫名冊,半年內有無辭工或不假失蹤者。」
「喏!」眾人目光驟然一亮。
「命京兆府治下,萬年、長安、新豐等二十二縣半年內失蹤報案人口卷宗,于明日辰時前速速送至大理寺徹查。」
「喏!」
大雨止歇,大理寺高高的青瓦屋檐下仍有點點雨水滴落……
「大人,您怎麼知道那名受害者曾是廣義渠的腳夫?就不能是其他商家或碼頭搬貨的腳夫嗎?」
急匆匆踩過水窪,快步跟上的曹照照雖見慣了李衡屢屢憑著幽微的蛛絲馬跡,就能抽絲剝繭查出真相宣告破案的神奇監識偵查能力,但每次還是忍不住想跟小學生似的舉手發問。
在這個科學、化學、物理學尚未發達,更沒有微物監識、DNA監定法等等的古代,若僅靠著一滴血、一枚指紋、一根毛發……往往想找出真凶,難于登天。
但她從不會小看古人的超凡智慧,比如被稱為「法醫學之父」的宋慈,就是中外法醫界公認史上首位法醫學家。
他在西元一二三五年開創了法醫監定學,著有《洗冤集錄》,也是世界上第一本以死亡方式系統編輯的法醫學著作。
話說回來……
曹照照神情恍惚了一下,有時她總覺得自己穿越的這個可能是個假唐朝,或是平行時空的唐朝,因為這兩年混跡在大理寺中,她發現大理寺驗尸的手法,有許多竟是宋公《洗冤集錄》里提到過的。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她孤陋寡聞,當年上歷史課的時候打瞌睡,所以也沒看過課本或野史上有個名叫李衡的大理寺卿,年輕俊美肩寬腿長家世尊貴就是人有點機車……呃,跑題了。
又或者,她根本是穿越到一本古代小說里打醬油?
「自韋公受聖人命治廣通渠,二年而通,每歲可渠漕山東粟四百萬石至長安,每日所需腳夫者眾,名冊治理分明。」李衡風雅俐落的身姿步伐如故,語氣有著自己也未曾發覺的耐性。
「——山東粟向來以工部特造苧麻袋裝容,便是取其韌性佳、耐潮濕,此特造苧麻以縱橫九宮法織就,長期接觸扛糧腳夫掌上虎口,便會留下獨有繭痕。」
她恍然。「原來如此,大人眼楮真尖,這也瞧得出來?」
「‘長安萬庶雜談’上有,」他眸光低垂,別有含意地落在這僅及自己胸口處的圓圓小腦袋瓜上。「……記不住?」
曹照照差點腳下一個踉蹌。
芭樂啦!誰記得住啊?一本講述長安從歷史到建築到風俗到百姓食衣住行育樂包含八卦的「長安萬庶雜談」跟大英辭典一樣厚,而且還不是白話文,還沒有標點符號,她光是看個序文就看到懷疑人生……
「寺卿大人,您這種神童出身的高智慧人才是不會了解我們這種廢柴的心情的。」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見你看坊間話本就沒有這種怨言。」
「看坊間話本兒可有趣多多了!」她一挺小胸脯,理直氣壯起來。「就跟您騎馬上朝和騎馬去打馬球,這兩種心情能一樣嗎?」
李衡腳步一頓,冷著俊臉兒瞪了她一眼。
可能是想叱一句「胡妄比喻,不成體統」,但不知怎地又沉默了,改給了她一個「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
哎,自從成為唐朝新住民以來,曹照照覺得自己察言觀色的本領飆高了不止十個百分點。
不過也沒用,因為每當她開始感覺有那麼一咪咪靠近、了解、模索出這位寺卿大人的時候……下一秒,寺卿大人就會給她來一記現實的鐵拳。
她想起了曾經某個不可言說且不忍卒睹的場景,無聲嘆了口氣,趕緊小碎步跟上。
有威震八方的大理寺卿李衡大人親自出馬,不說那名等在外頭押犯人似的差役驚嚇又崇拜地當場傻了眼,連聞訊而來的京兆府尹馬阿和兒都忙擦著大顆大顆的汗水,殷勤討好地下了轎快步而來行禮。
「拜見李大人——」
李衡優雅回以執手禮。「馬大人。」
「大人,剛剛那都是誤會……」馬阿和兒陪笑想解釋。
「——馬大人,您方才有第一時間派人封鎖現場吧?」曹照照有點心急,插嘴問。
馬阿和兒一滯,老臉尷尬地漲紅了起來,吞吞吐吐的回道︰「自、自然是有的。」
曹照照看他的表情就心下一涼——完了!
「明明下官都求——」她小圓腮幫子一鼓。
「不可無禮!」李衡低沉嗓音輕輕喝斥。
她瑟縮了下脖子,「喏!」
馬阿和兒睜大了眼,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暗暗倒抽了口氣——
難道面前這小女吏就是官場上人人傳聞的,「李大人家的」那位……
「不不不,是卑職有眼不識金瓖玉……咳咳咳。」馬阿和兒瞥見李衡的笑容有一絲莫測高深和微冷的警告,忙把後頭的話都給吞了下去。
「……?」曹照照一頭霧水滿眼問號。
「查案緊要。」李衡微微一笑。「馬大人,請吧!」
「喏,喏。」馬阿和兒此刻哪還有一京兆府尹的威嚴氣派,忙顛顛兒地跟在他們後頭,不忘死命擠眉弄眼對隨自己前來的兵曹們使眼色。
快快快!趕緊的,張羅起來,別讓大理寺卿大人壞了印象,以為咱們京兆府當差不用心……那位,可是李衡大人啊!
李衡平時上朝或辦公就不喜乘轎,皆是騎馬出門,唯有一前一後護衛隨扈之,再搭上一個小跟班曹照照。
直到半年前一次到鄰縣渭南查白骨案三天三夜,破案後回行疾馳途中,困極了的曹照照從馬上掉下來……
總之,曹照照當了半個月的「跛豪」,後來但凡要出遠門查案,忽就改馬車出行了。
但今天為著趕時間,李衡翻身上馬,修長大手驀地提住了曹照照的後領,又一氣兒將她扔上了馬背上。
「抓好!」
她心髒猛地往上一懸,急急抱住了他的腰……
媽耶,如此勁瘦銷魂的一把好狗公腰啊!
但曹照照色心剛起,下一瞬御賜汗血寶馬已經興奮地昂首嘶鳴一聲,撒蹄狂奔——
注意超速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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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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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ng56
時間:
2024-2-14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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