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軒《傻傻惹人愛》【幸福在一起之三】

出版日期: 2010年9月29日

誰說只有超人才有超能力?
她身為一介平凡小市民,就擁有神奇的“魔力”,
不,對她本身來說,應該說是“魔咒”比較恰當,因為——
舉凡相親、聯誼這種配對場合,只要有她在,
她“身旁”的人就一定會互相看對眼,緊接著墜入愛河,
偏偏就是沒有她的分!
她只能無奈的促成身邊一對對佳偶,將心酸往腹里吞啊!
而她的苦悶只有她最好的朋友——元朗懂得,
在他面前,她總是能很輕易的卸下心防,盡情對他傾吐心事,
一喝到他為她特調的咖啡,她失落的心總能被煨得暖暖的……
面對這樣長久陪伴的他,她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已不只是單純的朋友,
她早已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他,
所以這回她決定要牢牢抓住這朵專屬于自己的桃花!
沒想到這時卻殺出個程咬金,對他一見鐘情頻頻示好,
這這這……按照以往的“慣例”,她是不是又只能暗自垂淚了……

楔子

   這是一場完美的婚宴。

    氣球,玫瑰,佳肴美饌與醉人的香檳。

    空氣里,飄浮著莫扎特「費加洛婚禮」那洋溢著幸福氣息的輕快旋律。

    在這充滿浪漫氣息的會場里,如果她可以不必擔任介紹人的話,那就更完美了。貝怡文對自己嘆息道。

    坐在女方主婚人身邊的貝怡文,一整晚都覺得不自在極了,先不說大家對這麼年輕的「介紹人」投來的好奇目光,令她有如坐針氈的感覺,就連今晚的衣著,都讓她好不自在。

    她今天穿的這襲粉色小禮服,雖是從大姊衣櫥里借來的,但她的品味沒有話說,任何女性都會愛死這件優雅又不失靈動的小禮服--但壞就壞在,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這輕盈的雪紡裙,就會開始調皮的搔弄她的小腿,讓她一直忍不住想伸手撥開它。

    不只是這樣,難得穿上高跟鞋的腳趾,也被尖頭型的鞋楦擠得好疼,她忍耐了好久,最後終于忍不住踢掉鞋子,讓可憐的腳趾頭徹底解放一下。她知道這樣很不淑女,不過反正在桌子底下,應該沒有人會發現。

    「貝小姐,今年多大啦?」女方的主婚人,也就是新娘的奶奶,用著濃重的山東腔問著。

    怡文沒听懂,只好尷尬陪笑。

    「抱歉,您說什麼?」

    「婆婆問?今年多大啦?」新娘的母親在旁邊幫腔道。

    「二十八了。」怡文尷尬的回答。

    「有沒有男朋友啊?」

    「呃……沒有。」

    「啥?快三十了,還沒有男朋友啊?要積極一點啊!」

    當新娘的母親將話轉述給怡文听時,怡文差點沒窘得鑽進地洞里。

    提起這個,怡文就像是被踩著痛腳一樣的疼!

    天知道,她不是不想交男朋友,更不是不夠積極!問題是她那「特異的體質」,就是會自動把她身邊的男性統統趕跑,才會讓她截至目前二八高齡,仍舊小姑獨處。

    「呃,那個……我……我去一下化妝室。」

    為了避免尷尬話題繼續,怡文已穿好高跟鞋,準備借機「尿遁」。

    「啊,不行,怡文?不能走!」新娘李佳佳連忙喚住怡文,「馬上就要輪到介紹人上台了!」

    「上台?」怡文不解。

    「致詞呀!」佳佳嬌嗔道。

    「致詞?!」怡文听完,倒抽一口涼氣,幾乎想昏倒了。

    「當然呀!若沒有?的『促成』,我和阿健怎麼能相識相戀??可是我的大貴人,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里,?當然得說幾句話呀!」佳佳笑得連眼楮都起來了。

    噢,還有沒有更糟的?

    答案是──有!

    就在她臨場發揮、不知所雲的致詞結束後,怡文以為自己總算可以把麥克風交還給主持人,躲到化妝室去懺悔自己方才的脫線演出,沒想到事情還沒完。

    這時,佳佳忽然咚咚咚的跑上台,搶過麥克風,對著台下賓客強力大放送。

    「各位來賓,請听我說!」佳佳用戴著白手套的玉指,指向一旁的怡文,「這位貝怡文小姐,可說是我此生的貴人哪!」

    怡文臉上的笑容頓時僵掉,她忽然有種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想我李佳佳,二十六年來,始終不曾體會過什麼是心動的感覺,要不是我拜托怡文,一定要她陪著我去相親,我也不會遇見我的真命天子,和阿健來電,墜入愛河~~」

    噢,拜托,賣擱貢啊!怡文幾乎想掩面。佳佳該不會是打算在大家面前公開她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佳佳……噓、噓!」

    怡文一直對她使眼色、搖頭,要她別再往下說,但佳佳似乎沒有接收到怡文的訊號,繼續用著感動欲泣的眼神,熱烈地注視著怡文。

    「各位也許不知道,怡文從進大學開始就有某種神秘的力量,能夠為周圍的單身女性朋友,帶來意想不到的桃花運!只要有她在女性同胞身邊,就等于是得到月老和丘比特的雙重眷顧,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覓得如意郎君!」

    說完,佳佳緊擁了一下怡文。

    「怡文!謝謝?為我帶來好運,成就了我的幸福,這分恩情,我會永遠謹記在心!各位來賓,請大家為貝怡文鼓掌吧!」

    啪啪啪……

    掌聲如潮水,一波波的朝怡文襲來。

    「謝謝,謝謝……」面對台下賓客熱情的掌聲,怡文只能尷尬的朝賓客揮手致意,小臉擠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走吧!我們下去吃喜筵。」佳佳親密地拉起她的手道。

    「呃……我需要上洗手間。」

    不等佳佳首肯,她已提起裙,用最快的速度沖向化妝室。

    空無一人的化妝室里。

    怡文雙手撐在洗手台上,垂頭喪氣的模樣,就像是一朵久旱卻盼不到甘霖的小花。

    老天啊~~她的「特異功能」居然被公開了!

    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她貝怡文之所以會獨身至今,就因為她是個被月老和丘比特怨恨的女人,所以只要她在場,全世界的單身女子都會比她更早得到幸福……

    怡文舉手掩面,發出懊惱的呻吟。

    這教她怎麼有勇氣走出這扇門,面對別人充滿「善意」的同情目光呢?

    「別難過,貝怡文,這件事本來就不是秘密,只是現在變得更公開而已。」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很阿Q的安慰自己了。

    怡文對著鏡子重新補上唇蜜,振作起精神,做好萬全的心理建設,準備重回會場把喜筵吃完。

    沒想到,當她一推開化妝室的門,門外的景況,卻讓她登時傻眼--

    走廊上,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未婚女子,每張臉上都帶著相同的興奮,以及渴望愛情的夢幻神情,亮晶晶的眼楮眨巴眨巴著,等待怡文將「桃花運」分給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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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輕柔的藍調音樂中,混入了一絲銅鈴的輕響。

  「怡然咖啡館」的玻璃門被推開,隨著高跟鞋輕叩地面的清脆聲,走進來一名盛裝打扮、就像是從舞會裡偷溜出來的小女人。

  「哈囉……」貝怡文用著要死不活的聲音寒暄著。

  吧檯後的男子,見進門的是怡文,一縷驚喜點亮了他的眸子。

  已經接近子夜時分,雖說是週六的夜晚,但今天不停下著斷斷續續的雨,最後一桌客人剛走,而他也正準備提早打烊,原以為不會再有客人來了,沒想到老天卻給了他一個意外之喜。

  「你來了。」

  明明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話,從他口中說出時,卻像是別富深意。

  「是啊!我來了。」怡文苦笑著回答。

  他含著笑意的目光,緩慢而讚賞地打量過她的全身上下——

  今天的貝怡文,和平常綁馬尾,穿著白T恤加牛仔褲的輕鬆打扮全然不同。

  她取下了眼鏡,長髮鬆鬆地綰在腦後成一個可愛的小髻,用一隻珍珠髮夾別起,露出纖細白膩的秀頸;一襲平肩粉色的小禮服,襯得她雪膚更白,兩腮如醉;禮服胸前精緻的珠繡,更是絕妙的點綴,恰如其分的顯出華麗又不過分張揚,雪紡材質的裙擺,則隨著她的步伐輕盈地舞動。

  她的美麗,令他聯想到夏夜裡在花前月下開著舞會的精靈,使他胸腔悸動。

  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卻像是剛剛從惡龍的魔掌下死裡逃生般淒慘。

  「不是說今晚要去吃喜酒,怎麼會過來?」他噙著笑意問。

  「唉~~別提了,今晚對我而言,簡直像是一場災難……」

  怡文拖著老太婆似的腳步,爬上櫃檯左側,那個始終保留給她的老位子。

  見她的模樣,元朗唇邊的笑意更濃。

  「災難?不過是吃喜酒,能有什麼災難?」

  「我的朋友佳佳——噢,就是今天結婚的新娘,她居然把我的『秘密』公開了!」

  認識貝怡文至今四年,元朗自然知道她指的「秘密」是什麼──

  不管她和誰相親,最後被相中的一定是附近的女人!像是陪她前去的姊妹、女性友人、同事等,更誇張者如隔壁桌的粉領族,或是為她送餐的女服務生之類,「中獎率」高得超乎常理。

  為此,怡文已不知道自己間接撮合了多少對佳偶,在婚禮上當了多少次的「介紹人」,被迫接受新郎新娘還有雙方家長的感謝……

  「她說了?」元朗含著興味問。

  「說了!」只要一想起這事,怡文便忍不住掩面,再一次發出懊惱的低叫,「結果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發生什麼事?」他很配合的問。

  「幾乎所有前去參加婚宴的單身女性,全都跑來跟我要電話!」她哀怨的補充,「因為她們都希望我能陪她們去相親!」

  「哈哈哈……」

  元朗忍不住仰首大笑,低醇的笑聲在他寬闊的胸膛共鳴著。

  他的笑聲,引來怡文不滿的白眼。

  「人家已經夠沮喪了,你這樣大笑是什麼意思?」她氣得鼓起臉頰。

  他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別沮喪了,這給你,免費招待。」說著,他將一小碟開心果推到她面前。

  「謝了,」怡文隨意撥弄了下,卻是意興闌珊。「你這裡有沒有酒?」

  「小姐,本店賣的是咖啡。」元朗正色道。

  怡文卻瞇起眼,擺明了不相信。

  「少唬弄我了,元朗,你一定有私藏對不對?」

  一面說著,她那雙靈活的眼兒,還不安分地朝他身後的櫃子瞟去。

  「你酒量不好,別學人家藉酒澆愁。」見她失望的模樣,他終於心軟。「好吧!我可以調杯『黑色俄羅斯』給你。」

  「黑色俄羅斯」,是一種以伏特加與咖啡甜酒混合而成的調酒。

  「噢,真是太感謝了……哈啾!」

  外頭濕涼的天氣,加上咖啡館裡的冷氣,馬上就讓衣著單薄的怡文打起噴嚏。

  元朗歎口氣,拿起遙控器調高冷氣的設定溫度,再轉身拿了自己的丹寧外套朝她兜頭罩下。

  「穿上。」

  「噢!」感冒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尤其她的抵抗力原本就比較弱,怡文不敢逞強,連忙把外套穿上。

  「我看還是給你煮杯愛爾蘭咖啡吧!」

  說著,元朗挑選了略帶酸味的摩卡咖啡豆,點燃酒精燈,開始升火溫杯。

  愛爾蘭咖啡,主要是由咖啡、白糖、愛爾蘭威士忌和鮮奶油所組成。

  「迷人的惡魔」,有人這麼稱呼愛爾蘭咖啡。

  最初入口時,怡文首先嘗到的,是微甜濃郁的鮮奶油,接著是帶點苦,又夾著一縷酸的咖啡;在入喉時,愛爾蘭威士忌的濃烈便壓抑不住地從咖啡裡竄出,但咖啡緩和了那分濃烈,將它轉變為既香醇,又令人難以忘懷的滋味……

  最後,當愛爾蘭咖啡順著食道滑入腹中,有如一股暖意順著身體靜靜流淌過,由腹腔向外慢慢地擴散,那感覺,彷彿真有個迷人的惡魔,在寒冬中輕柔的擁著你,暖著你……

  酒精在她體內發酵,使怡文週身寒意盡消,小臉上泛著可愛的酡紅。

  「太棒了!元朗,你煮出來的咖啡,簡直像是藝術品!你可要好好守住這家店,如果你哪天決定關店回去重操舊業,我上哪兒去喝這麼棒的咖啡?」怡文發出一聲滿足的酣歎道。

  「這家咖啡館,是為了懂它的人而存在。」

  「那不就是說我嗎?」她笑嘻嘻地搶白。

  元朗微笑,靜靜的燃起一根煙,俊顏在淡藍色的煙霧後面若隱若現。

  透過那層氤氳,元朗落在怡文身上的目光帶著謎樣的柔情。

  喝了愛爾蘭咖啡,稍早之前的鬱悶全被體內的酒精給趕跑。

  這時店裡正放著B.B. King的「Sweet Little Angel」,輕鬆的節奏使怡文的小腦袋不由跟著擺動。

  這時,略有醉意的她突發奇想——

  「元朗,我們來跳舞!」

  元朗一臉好笑的看著她難得的嬉鬧。

  「你醉了是不是?」

  「才沒有!」她略感不滿,同時對他招手,「快點,別躲在吧檯後面,出來出來!」

  元朗拿她沒轍,只好拉過煙灰缸,捻熄了香煙,從吧檯後面繞出來。

  也只有這個小女人,才能將他拉出怡然咖啡館的吧檯。

  「快點快點!」趁著酒興,怡文將他拉到店裡較寬敞的地方,踢掉高跟鞋,滑進他的臂彎,搭著他的肩輕輕搖擺。

  跳這種舞的好處,就是不必思考舞步,只須隨著緩慢的節奏搖晃。

  怡文嗅到元朗的氣息,混合著咖啡,煙草,麝香,以及像是薄荷胡後水的味道,那是一種很陽剛,很令人安心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恍惚間,怡文覺得頭更昏了,她感覺自己不像在跳舞,倒像是自己變成了鮮奶油,在咖啡裡迴旋、漂浮……

  雨夜和藍調總是契合。

  寧靜的氛圍裡,人們不急著往哪裡去,只管消磨在音樂裡。

  悠閒中,彷彿有種寧靜的感傷在發酵。

  當B.B. King 彈奏起「Blues Boys Tune」時,那帶著詩意的憂愁,不知怎麼觸動怡文心頭的愁緒。

  「元朗……」她低低的開口:「我不懂,為什麼愛神的金箭老是繞過我?你說,我會不會是被丘比特給遺棄了?」

  若不是因為這感傷的樂音,元朗聽見這問題時真有點想笑。

  「你想太多了。」

  她抬起頭對他皺眉,似乎對他的回答頗感不滿。

  「你又知道了?」

  「你的幸福已經在前面等你,只是你還沒有發現而已。」

  她的秀眉皺得更深。

  「是嗎?那為什麼我沒看見?」

  她苦惱抱怨的模樣,落在元朗眼中,簡直可愛得教他心軟。

  「因為……」他的唇角浮現一抹難言的微笑,「你是個大近視,所以才沒看見。」

  「元朗,你真討厭!」怡文捶他一記,喊道:「我是很認真的問你,你卻老跟我開玩笑!」

  元朗笑了起來,抓起她的粉拳,安放回自己的肩上,繼續扶著她的腰隨音樂擺動。

  「別想了,你聽這音樂,多有感情……」

  節奏變得更慢更徐緩了,到了最後,他們幾乎是站在原處輕輕搖晃,像星夜的湖泊中小舟,輕柔的蕩漾著……蕩漾著……

  忽然,怡文軟軟地靠上元朗的肩,他的心突地重重一跳。

  「怡文?」

  待元朗低頭一看,才發現怡文居然邊跳舞邊打起瞌睡來,大概是酒力發作了。

  「真是的,明明一點酒量也沒有,竟然還敢喝酒!」

  他又好氣又好笑,在她發心印上一吻,然後打橫抱起她,將她安置到店後休息區的沙發上,抓來一條薄毯蓋住她,準備打烊後再送她回家。

  離開休息區前,元朗再度回頭望了一眼怡文沉睡的容顏,眸中帶著一抹寵溺的笑──

  這個遲鈍的小女人啊,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開竅?

  元朗第一次注意到貝怡文,也是在怡然咖啡館裡。

  只不過,這家咖啡館在當時還不叫「怡然」,而叫「卡爾維諾」。

  對鬻文為生的元朗而言,他的工作就是需要燃燒大量的腦細胞和縹緲的靈感,所以咖啡因成為提振精神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卡爾維諾」開設在自家附近,對他是件好消息。

  要不是他太忙,他是絕不會屈就便利商店裡的次級咖啡,而寧願自己煮。不是他誇口,他煮咖啡的功力可是專業級。

  他妹妹就曾笑他,對咖啡的要求挑剔到近乎龜毛的程度,現在自家附近開了間不錯的手工咖啡館,他也樂得多花一些錢,享受比較好的咖啡。

  平日的元朗習慣晝伏夜出,但在那一天,他不知哪根筋不對,竟在下午客人最多的時段出現。

  他枯坐在角落的位子上,燃起一根煙,在煙霧與咖啡熱氣的氤氳繚繞中,開著筆電,將雙手枕在腦後,和word左上角那個討厭的回形針娃娃互瞪眼,看是誰比較閒。

  靈感不來,就是不來。

  MSN裡,電視台劇組和電玩公司的人都在在線狂敲,從諂媚、哀求到放狠話,看得出來他們都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好像他再不寫出一點什麼就會弄出人命一樣。

  煩。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對生活感到厭煩。

  沒錯,靠著寫偶像劇和遊戲劇本,他是賺了不少錢,名氣也小有一點,可是總有股莫名的煩躁堵在他的胸口。

  他看起來好像什麼都有,可是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生活裡,早就沒了感動。

  然後,他忽然看見咖啡館另一個角落裡,一抹白色的身影。

  在充滿女人嘈嚷聲的午後咖啡館裡,她獨坐的身影,顯得那樣安靜且特別。

  她戴著黑框眼鏡,紮著馬尾,穿著簡單的白T恤與藍色牛仔褲。

  那樣的打扮,在他看來就像個鄰家女孩,普通到任誰也不會多瞧一眼,但是,她身上卻有種奇異的氣質,攫住元朗的視線,使他無法移開──

  身形纖瘦的她,斜斜地窩在單人沙發裡,好舒服好安適的樣子,她那脫掉鞋子的蓮足,小小的,白白的,就踩踏在柔軟的椅面上,因為曲起雙腿的關係,他看見牛仔褲的褲腳下露出一小截細緻骨感的踝部。

  那絕不是什麼撩人的姿勢,但那一小塊肌膚,莫名的使他下腹起了一陣騷動。

  她正捧著一本小說讀得津津有味,從那本書的封面,元朗注意到,那並不是什麼艱澀難懂的原文書,也不是什麼文學巨著,就只是一本人人都看得懂的言情小說。

  有些人會刻意到咖啡館「展示」自己的閱讀品味,但她卻不是那樣,她沒有打算做戲給誰看,就只是單純地讀著她感興趣的書籍,悠閒的享受閱讀,悠遊在自己的世界裡,絲毫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像金粉一樣灑落在她身上,他看見光線在她的烏髮和皮膚上跳躍,就像是聽見愉悅的音符在起舞。

  那一瞬,他竟羨慕起她所擁有的,單純的幸福。

  喝完咖啡,讀完小說,她像只曬夠了太陽的小貓般,滿足的伸了伸懶腰,然後拎了編織包起身結帳,離開了咖啡館。

  然後,他忽然間有了靈感。

  他寫了一個關於咖啡館女孩和一個頹廢的作曲家的愛情故事,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後,丟給電視台──後來那部偶像劇還紅極一時。

  後來,他變得經常在下午跑去泡咖啡廳。

  元朗不覺得自己是為了那女孩而改變生活作息,不過他必須承認,只要能遇見那女孩,當天他的心情就會好一點。

  她和他一樣,都是店裡的常客。

  後來,他無意間從老闆的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貝怡文。

  知道她的名字,就彷彿距離她近一點。

  從此,這三個字牢牢的刻在元朗心版上,成為無法抹滅的痕跡。

  一年後,「卡爾維諾咖啡館」傳出準備頂讓的消息。

  元朗幾乎是想也不想,就頂下這家店。

  其實他從沒想過要開設一間屬於自己的咖啡館,不過,當他想到這或許是自己和貝怡文之間唯一的聯繫時,留下這個能讓兩人繼續碰面的地方,就成了他必然的選擇。

  重新裝潢後,他將咖啡館取名為「怡然」。

  他想她應該會喜歡這個店名,也許她會受到這名字的吸引,走進來消費一回。

  他承認這是一種引誘,卻沒想到這方式真的奏效了。

  她起先站在店外猶豫著,後來還是下定決心走進來,點了一杯咖啡。

  當她喝完咖啡,笑著對他說,他煮的咖啡嘗得出幸福的味道時,他感覺所有的付出都有了代價。

  後來她變成了他的忠實顧客,幾乎天天來報到,兩人漸漸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然後,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起,怡然咖啡館破天荒出現了第一個,同時也是唯一一個保留座——

  屬於貝怡文的專用席。

  三年後,專用席依舊只屬於她,並且還多了一個位置——

  就放在元朗的心底。

  驟雨過後,月明星稀。

  一部銀灰色的休旅車在貝家大宅前停下。

  元朗跨出駕駛座,站在貝家的鏤花大門前,按了下電鈴。

  好一會兒之後,對講機有了響應。

  「哪位?」一縷悅耳的女聲由對講機透出。

  「元朗。」說著,他抬起頭,讓監視器照見他的臉。「有一件喝醉酒的巨型包裹送達。」

  黑盒子裡的人顯然愣了會兒,隨即意會了過來,逸出一抹輕笑。

  「噢……是怡文對不對?我馬上出去。」

  不多時,鏤花大門發出一聲脆響,步出一名即便素顏亦艷光四射的女子。

  她正是貝家三姐妹中的大姊,貝君頤。

  貝君頤無疑是貝家三姊妹中最美的一個,應該說,也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女子,她的美有如流動的火焰,婀娜、耀眼、而又充滿生命力,令人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直到現在,元朗仍然不明白,面對一個這樣的大美人,他為何能毫不動心?

  「嗨!元朗,那個折騰人的大包裹在哪裡?」

  「在車上。」

  貝君頤朝車內一望,果然看見怡文像貓咪一樣蜷在後座,打著呼嚕,睡得正香,車內漫著一絲酒香。

  「真是傷腦筋,怎麼睡成這樣?」貝君頤無奈的歎笑著。

  「她今晚累慘了。」元朗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覺察的寵溺。

  精明的貝君頤,可沒有錯過他眼底的溫柔。

  「我想我沒辦法扛她進去,可以麻煩你把她抱進來嗎?」

  元朗笑,「看來也只能這樣。」

  元朗打開後座車門,輕手輕腳的將怡文抱出來,小心翼翼的唯恐驚擾了懷中人兒的好眠。

  他充滿呵護的舉動,全落在貝君頤帶笑的眼眸中。

  她領著元朗來到怡文的房間,讓他將怡文抱上床。

  貝君頤幫怡文脫下高跟鞋,並且拉上薄被。

  「真是的,她平時是滴酒不沾的,怎麼會喝醉?」她口中抱怨著,但一雙清澈的眼眸,卻定定的望住元朗。

  「是我讓她喝酒的。」元朗歉然解釋道。

  「哦?」

  「吃完喜酒回來,她心情不怎麼好。」元朗見貝君頤仍側著頭在等待下文,只好進一步解釋,「今天的婚禮,她擔任的是介紹人的角色,你知道她一直很介意自己的……呃,愛情魔咒,所以……」

  貝君頤旋即明白了。

  原來,妹妹又是為了自己遇不到真命天子在難過。

  「我懂。」貝君頤點點頭,美眸憐惜地望向怡文,「唉!這個丫頭竟然沒發覺魔咒老早就被打破了,還在那裡自怨自艾,真傻!你不覺得嗎,元朗?」

  貝君頤像是話中有話,還特意瞟了元朗一眼。

  面對她有意的刺探,元朗噙著笑不語,態度沉定如海,波瀾不興。

  「我真不明白那個喜歡怡文的人,為什麼不快些表態,我猜喜歡她的那個人,大概是不怎麼真心,也不想負責任,只是想玩遊戲,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貝君頤故意道。

  出乎意料的,這次元朗開口了。

  「我不這麼認為。」

  「哦?怎麼說?」

  貝君頤充滿興味地等著聆聽他的辯解。

  「我覺得,也許是喜歡她的人太過明白她的遲鈍,所以想要給她多一點時間去發現,不急著逼迫她面對這分感情。」元朗慢條斯理地回答。

  唔,這點她倒是沒想到。

  「所以,你不認為他是不夠真心囉?」

  他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

  「時間將會證明一切。」

  對於元朗的回答,她雖不滿意,尚可接受。

  貝君頤點點頭,「最好是這樣。」

  將元朗送到大門口,這時他像是想起什麼,忽然回頭交代。

  「對了!她的隱形眼鏡還沒拿下來。」要是不管她,任她戴到天亮,眼睛可能會發炎。

  君頤聽完,不由笑了出來。

  呵!這男人,明明在意怡文在意的不得了,卻還不肯說開。

  「知道了,回頭我會叫醒她,要她取下後再睡。」

  「那,我走了。」

  「慢走。」貝君頤帶著笑意,目送元朗驅車離去。

  見他的休旅車在道路的盡頭化為一個紅色的小點,她才關上門。

  「看樣子,愛上怡文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哪!」貝君頤感歎的自語著。

  一陣夜風拂過,庭院的白茶花花影搖曳,就像是在輕輕附和著她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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