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絹《王爺捧在手心上》【小人當道2】

出版日期:2011年02月10日

她一個小小宮女,卻被派去掃一條看到盡頭的走廊;
這時王爺款款踱步走來,溫柔的問她:妳看,這是什麼?
被迷得暈陶陶的她,嬌羞的答:牡~丹~花~
他淺淺一笑:所以妳沒瞎嘛!那這麼大片的落葉,為啥看不見?
咦……咦咦?!王爺真是個表裡不一的壞傢伙!
她只能恨恨的咬被,暗罵教你作威作福、教你作威作福……
這主子,真是討厭到她要去打小人了!
誰知,王爺竟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頓時大變身,淪落成只有她手臂那麼長的真人娃娃……
哈哈!天助她也,現在,輪到她對他頤指氣使啦!
看在自己得靠她過活的分上,王爺肯定得對她低聲下氣一回;
誰知他身材小歸小,但那討人厭的脾氣,卻一點也沒少!
見他這麼不識時務,她忍無可忍,便決定毋須再忍,
於是,巨大宮女對著迷你王爺,爆發啦──
她將他倒提起來,當成竹蜻蜓,在半空中轉了幾圈;
當他差點被搞得吐出來時,她對他狠狠的撂話:
王爺,您是個壞蛋!您最好搞清楚,現在,誰才是「老大」!

楔子

  恩美提著水桶與掃把,步履艱難的走向連接主堂與客樓的走廊。

  雖說這裡名義上僅是一座王府,但是主堂與各個客樓、廂房,都建造得如宮殿般宏偉浩大、美輪美奐。

  瞧這條廊道,站在起頭上,竟看不到盡頭,寬度也可以站上十個人。

  此時正值深秋,周邊滿植的銀杏,葉子都成了明黃色,把這廊道的周圍,裝飾得金黃亮麗,乍看之下,好像不是個俗人可待的世界……

  但缺點就是,隨風飄落到廊道上的落葉,怎麼也掃不盡。

  而負責清掃這條廊道的,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這裡是肅能親王府,她新主人的家。

  恩美放下水桶,看了看它,不禁低呼──連水桶都是白銀打造的。

  這位肅能親王雖是她侍奉的主人,但對初來乍到的她來說,他就像個傳說中的人物一樣,很遙遠,她只能用這王府上下的物品,去揣想他的面貌。

  她想,這個好大喜功的人物,可能是個挺著大肚腩、掛著一對順風耳,還留得一嘴自以為飄逸、實則猥褻的鬍子的中年男人吧!

  將民脂民膏花費在自己的享受上,這種人,死不足惜。

  恩美緊緊握著拳頭,臉色沉了下來。

  不過她馬上振作起來,看了看這條浩蕩得彷彿可以駛上一輛馬車的廊道,深深呼了口氣。

  家宰說,她今天一定要把這條廊道清掃完畢,因為親王今日下午時分,定會走經此路;若讓他大爺看到一丁點不順眼的小東西沾在上面,連他家宰都有得瞧了。

  「因為啊……」家宰說:「爺是個潔癖很重的人呢!」

  她連忙將這條路上的落葉給掃去。

  當恩美擰乾抹布,打算將廊道上鋪的黑玉磚擦拭乾淨時,忽然一陣大風吹起,竟把大片大片的銀杏葉,又吹上了廊道。

  「哇啊啊啊──」恩美慘叫。「為什麼這條走廊旁邊要種樹嘛?!」

  她推算了一下時辰,只拿起掃把胡亂掃了一下;畢竟掃得太乾淨,一會兒風起又做白工了。

  掃罷,她便跪在地上,好好的擦地,若遇到落葉,再順手撿起。

  她就這樣慢慢的打掃了一會兒。

  此時,一抹被夕暮拉長的影子,伴著細碎的聲音,靠了過來。

  她一愣,抬起頭一瞧……

  又愣住了。

  她……從沒看過……這麼英俊,英俊到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美的男子。

  這男子的五官年輕英挺,細緻飛揚的眉透著貴氣;雙眼的形狀完美得像杏核,甚至帶著些像女子的媚;他緊緊盤高的髮髻一絲不苟,更讓他的臉容爽朗淨白。

  他穿著一身淡雅,卻內斂高貴的白色深衣,長長的袖子自然整齊的折到腕上,露出一雙白皙的手,手上還握著一柄折扇。

  他用手細細的撫著折扇柄,撫完後,又摸了摸戴在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這細小的動作,卻可以做得這麼高貴、這麼好看,讓恩美深深被吸引了。

  「我沒見過妳。」那男人說,聲音是清悅的和藹。「妳是?」

  被這麼一問,恩美趕緊抬頭看他;正要回答,沒想到,卻又被他臉上那若有似無的笑意,給攫住了目光。

  她想,那不露齒的笑容真是好看,雖然淡淡的,可是卻會讓人不自覺的放下戒備,直想和他掏心掏肺的談話。

  她站起來,然後拍了拍被地板弄髒的裙襬。「大人,小的是乙日卯時入班的婢女……」她又偷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人會不會是親王的小兒子?

  若親王的小兒子都生得這副俊樣,那親王大概也長得不差。

  「喔,原來如此,是新進的乙卯那班?」他用扇柄輕敲著手掌,狀似在思考著什麼。

  這安靜的時刻,恩美也不敢作聲;不知為何,這男人雖然有溫煦的笑容、雍容的舉止,但在無意之中,卻給了人一種無形的壓力,就像此刻。

  這是天生的氣質使然嗎?

  過了一會兒,男人將手上的折扇打開;一團色彩素雅,但線條卻繁複華麗的白色牡丹花,便映入了恩美的眼簾。

  這男人連開扇的動作,都美得讓人不忍移開目光,也讓人一眼就看清楚扇面的圖案。「來。」他的聲音像哄孩子一樣。

  「妳說說看,看得出這是什麼花嗎?」

  「咦?」怎麼突然問這個?不過恩美還是回答:「是、是牡丹花,大人。」

  「哦?所以妳看得到。」又是一個提高聲音的疑問句。

  可這疑問……聽起來,怎麼那麼不對勁?

  恩美不解的偷偷覷他;男人抓到她的視線,再度咧出一計足以讓所有女人為之倒地的溫柔微笑。

  他合上扇面,扇端往遠處一指,聲音柔和的說:「我以為妳可能是個盲人,看不到這些東西,所以才沒掃起來。」

  呃……咦咦咦?!

  恩美霎時間說不出話來。

  這、這些話……是一個端著這麼好看高雅的笑容的人,說出來的嗎?

  此時,後頭傳來慌急的腳步聲,然後她聽到了家宰誠惶誠恐的聲音。

  「王、王、王爺啊──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耶?」王、王爺?

  家宰跑來,馬上把恩美給按倒在地,要她向男人磕頭。

  他罵道:「混帳東西,快跟王爺說對不起啊!」王爺現在站著的這條路上,竟這麼凌亂骯髒,簡直弄髒了王爺的鞋底!

  「呃,家、家宰……所、所以他、他、他是……」他就是那個她以為應該有大肚腩、順風耳還有猥褻鬍子的肅能親王?!

  家宰對她擠眉眨眼,要她只要說對不起就好,其餘的,閉上嘴。

  恩美會意。「嗯……對、對不起,王爺,非常抱歉……」可是她突然覺得很委屈,這麼大一條路,風又一直吹,她一個人,怎麼可能掃得完嘛!

  「算了、算了,安爺,這丫頭是新來的,別對人家這麼苛嘛,嗯?」這個年輕的肅能親王,像是在安撫她似的。

  恩美心裡叫好。

  她就說嘛,這男人看起來這麼和善,家宰為什麼要怕成這個樣子?

  但家宰仍是跪趴著身,一點也不敢動彈,她也就不好意思起來。

  男人又說:「不過呢,下次再這樣,馬廄的位置就等著你嘍!」

  恩美僵住。

  「丫頭,妳叫什麼名字?」男人問。

  「呃,小的叫相恩美。」恩美戰戰兢兢的回答。

  「喔,恩美啊,好名字。」男人笑著說:「不過下次,妳的手要是再跟不上眼睛,我就要幫妳賜個名了。」

  恩美說不出話。

  「就叫『相盲子』,妳覺得如何?」說完,男人打開扇子,邊搖,邊瀟灑的離開了。

  「我不是跟妳說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這條路給掃乾淨的!」家宰氣急敗壞的罵道:「王爺有潔癖!」

  恩美好久都不說話。

  當她開口時,卻只是問了這麼一句。「那、那個人,就是肅能親王?」

  「沒錯。」

  恩美乾笑幾聲,好像聽到了心裡破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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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御醫說,皇帝的身子已經不行了,隨時都有可能……

  解英一手搖著扇,一手揣著一桿正燒著煙膏的旱煙管;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空洞的望著與皇宮遙遙相對的遠山,正思考著什麼。

  這陣子,只要他探完皇兄的病,便總是用這副模樣坐在皇帝寢殿的陪殿裡,許久許久。

  宮女們都不敢打擾這位身份尊貴的肅能親王,他不但是皇帝最親近的兄弟,更兼任手握全國兵馬軍權的都統領使──即使他看起來這般年輕,只有三十出頭。

  他抖抖煙管,又吸了幾口,挪移了姿勢,還是這般寧靜的望著遠方。

  佇立一旁的宮女,都忍不住地偷偷覷他,因為這位尊貴的王爺,真的是她們見過最英俊、最挺拔的男人;但他身上逼人的貴氣與氣魄,卻也讓她們只敢遠觀而不敢親近。

  沒有人會傻到貿然去接近這個像冰山的男人──即使他的臉上,總是掛著看似平易近人的笑。

  偏殿外頭來了人,一名太監進殿,趨近向解英報備。「王爺……」

  「嗯?」解英懶懶的看了那太監一眼,然後把桌上的茶碗推給他。「總算想到要替我換茶啦?」

  「呃,不是的,爺,娘娘在外頭,等著見您……」太監戰戰兢兢的說。

  「先替我換茶吧!不換新茶,我心情好不起來;好不起來,就不見人。」解英正眼也不瞧太監一眼,逕自高傲的吩咐。他一揮扇,有些不耐煩。「去。」

  「是。」宮裡的每個人都知道,這王爺比皇上還不好侍候,因此總是低聲下氣的小心順應。

  換了新茶,外頭的貴客也被迎了進來;解英抬眼,看到那容貌精緻如繪過的細瓷,身段苗條多姿,同他一樣貴氣得讓人無法逼視的森妃。

  她那媚惑的眼睛與自信的嘴唇,因為精心塗了妝彩,更是明顯的突出了她超凡的美。正是因為如此,他的皇兄才會這麼寵幸她,甚至與她生下一子,使她從一個小小的嬪妃,晉陞成為當今最尊貴的太子之母。

  但他厭惡那眼、那唇,那種媚,不過是俗媚罷了。

  不過,解英還是馬上卸下臉上的冷漠,堆上讓人覺得情真意切的微笑,起身向森妃作揖。「愚弟向娘娘請安。」

  森妃笑了一聲,擺擺手,不經解英同意,就逕自坐在他對面。

  解英皺了眉,他吃飯喝茶,一向最忌諱他人靠近他的桌,更厭惡一個生得俗麗面容的人坐在他對面,那會讓他倒胃口的。

  可此時森妃的身價不同以往,他也不好發作。

  「王爺難得進宮,怎麼不多陪陪皇上呢?老是坐在這兒,實在太悶了。」森妃說。

  解英老覺得她說話時故作嬌媚,卻反倒更惹人生厭。

  「皇上睡了,我不便打擾。」解英淡淡的敘述。

  森妃哼笑。「還是說,因為皇上對繼承者的猶疑不定,讓王爺有氣了?」

  解英斜眼看著她。

  「朝上兩派大老,老爭論這話題,也惹得妾身不愛上朝旁聽了。」森妃看向修得完美無缺的指甲,笑著說:「否則身為太子的母親,多少也該知道國家大事的,您說是嗎?王爺。」

  「娘娘說得是。」解英客氣的點點頭。

  「那王爺對朝上兩派的爭論,可有什麼意見?」森妃像是故意要激人,又問。

  解英當然知道她的居心。

  皇上大限在即,兩派都為繼承者一事吵得如火如荼。有大臣主張一切依照位傳嫡長子的古禮,由年僅五歲的太子繼位,但這麼做,身為外戚的森妃與其親戚,就有當權作亂之慮,因此又生出一派,擁戴肅能親王解英登基。

  森妃與解英看似都置身事外,不願參與爭論,然而人心私底下是怎麼想的,外人怎麼會知道?

  「愚弟怎敢有意見?」解英笑咪咪的說。「一切以皇上說得是。」

  森妃笑著,用團扇遮嘴。「王爺,妾身其實有一個主意,您願意聽聽嗎?」

  解英挑眉,不置可否。

  森妃揮手,遣退四處的宮女太監,並命人緊閉窗門。

  解英冷冷看著她的舉動。

  當四周都安靜下來時,森妃突然露出了寂寞的表情。「王爺,您瞧,光是這座小小的偏殿,一遣走人,就這般冷清孤寂……一個女人長年生活在此,您說,多麼教人不忍?」

  「是嗎?」解英喝了口茶,悠哉的說:「愚弟倒覺得娘娘如魚得水。」

  森妃對這諷刺微皺了眉,但趕緊微笑帶過;她站了起來,慢步到解英身後,纖手細細撫上他寬闊的肩背,力道十足的挑逗。

  可解英仍是低垂著眼,沒有任何反應。

  「我說……解英啊……」忽然間,森妃口中的語氣全變,變得親暱、溫柔與媚惑。她說:「你不可能不清楚外頭那幫大臣的想法,我呢,也清楚得很。他們就是看不慣女人當權,所以甚至想違背古禮,把景兒從皇位上拉下去。我們這對孤兒寡母的,就這樣任人欺負……」

  解英打斷她。「嫂嫂,大哥還沒死啊。」

  森妃一愕,但沒理解英,只繼續說:「不過呢,我有兩全其美的方式。解英,你要不要聽聽看?」

  「嫂嫂請說。」解英這聲「嫂嫂」,叫得讓人牙癢癢。

  但為求目的,森妃只能忍著。她笑道:「不如,咱們連手?」

  「哦?」解英狀似驚訝。

  「我答應讓你登基,等景兒長大懂事,能治理國家了,你再退位;既為國家也為侄子的安危,還可在史書留下好名聲,你覺得如何?」

  解英站了起來,打開扇子,輕搖著扇,走到窗前,沉思了一會兒。

  許久,他才問:「那敢問,愚弟與嫂嫂的關係,會變成什麼?」

  「呵呵,解英,你說呢?」森妃的聲音裡,充滿挑逗的意味。

  想也知道,妳這膚淺的女人。解英心想。可惜,我的野心不只如此。

  解英收起折扇,回身向森妃作了一揖。「娘娘,愚弟還有政事尚未處理,要先告辭了。」

  森妃瞠大眼睛。「什、什麼?」她都挑那麼明瞭,為什麼這男人竟無動於衷?

  轉眼,解英已走到門邊,她趕緊上前拉住他。「解英,你的答案呢?」

  解英低下眼,像看到骯髒的東西似的瞅著森妃的手。「請自重,嫂嫂。您今日這番話,愚弟就當作是聽到一則不可信的流言,很快就會把它忘掉;倒是您,請記住,您的丈夫,是我那臥病在床的哥哥。」

  「你──」森妃惱羞成怒。「就是說你不答應了?!」

  「我說過,這是一則流言,不是一個問題。」解英甩開森妃的手,撫平衣角她弄皺的折痕。

  「告辭。」解英瀟灑的離開。

  森妃惡毒的看著他挺拔的身影逐漸離開自己。

  她喃喃自語。「是你逼我的,肅能親王。」

  解英在回府的路途中,並沒有花太多心思在森妃說的那番話上。

  就像他說的,他只是把她當成一則流言,聽聽、笑笑,就罷了。

  可他的心情還是開朗不起來……只要一想到皇兄即將離世……

  他與皇兄,感情雖稱不上好,但至少是至親手足;一旦他離世,那麼他的野心就非得暴露出來,否則他還沒除掉別人,別人就會先除掉他了。

  為了生存,他不得不背叛皇兄的遺願,也要爭得這個人上人的位置。

  現在的他,已經很難找到自己;一旦捲入這場皇位爭奪的戲碼,他勢必又要在自己臉上敷著厚厚的戲妝,然後陪這群人演一齣戲。

  然而戲演完了,他真的就知道自己要什麼了嗎?

  他沉著臉,思考著。

  馬車回到府上,家宰與奴婢都來恭迎他;可一看到他的臉色不對勁,便都噤聲安靜,不敢多說一句話,就怕擾了親王,會有罪好受。

  回到寢殿,女婢正要為他換下朝服,但他卻站定不動。

  「爺?」女婢覺得奇怪。

  「我說啊……」解英堆起微笑,轉頭問女婢。「今天的熏香是誰準備的?」

  解英的表情,看起來像是要誇獎人,讓人瞧得心花怒放。

  於是女婢便傻傻的說:「呃,是小的準備的。」

  「原來如此。」解英點點頭,然後朝外頭喊:「來人。」

  女婢一愣,見到家宰和其它婢女進房。

  「王爺有何吩咐?」家宰戰戰兢兢的問。

  「換個女婢來。至於她嘛……」解英正眼也不瞧對方,只是指指那女婢站的位置說:「不要讓我再看到她。」

  家宰愣愣的看著那名不知所措的婢女。「王爺,是、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用用你的鼻子吧,家宰。」解英逕自脫下朝袍,一旁的婢女見狀,趕緊上前幫忙。「這種廉價的過期熏香,為什麼會出現在我房裡?嗯?」

  「呃……」

  「還有問題嗎?」解英淡淡的一瞥,氣勢卻像千軍萬馬般,輾過在場所有人。「還需要我說第二遍嗎?」

  家宰醒神,趕緊揮揮手,教其它人將那犯錯的女婢給押走。

  那女婢嚇傻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群人走了,殿內寂靜無聲。

  解英漫步至窗邊,坐在窗邊的長椅上,點起添了煙膏的煙管。

  他再度獨自的安靜著。或許這樣驅開所有人的寂寥,才是最適合他的人生……

  此時,有人拉了門邊的銅鈴。

  解英起先沒聽到,那人又拉了拉。

  解英一頓,醒了,有些不悅,懶洋洋的問:「誰啊?」

  「王爺,小的送點心來了。」

  「進來。」

  門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托著比她肩膀還要寬的食案,慢慢的走進來,走到他身邊,再把食案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解英沒看向來人,只看著廚子替他準備的各式點心。

  又甜、又油、又膩……他突然厭煩,甩了甩手。「撤下去。」

  「咦?」那人發出疑惑的聲音。「可王爺──」

  解英不讓那人說話,又說:「我說撤走。」

  「不過,王爺,抽煙前,肚子若不墊點東西,會鬧胃疼的喔。」那人說。

  解英挑眉。怪了,從來沒人敢在他說一之後,跟他說二的。

  這個敢跟他說二的丫頭,長什麼樣子?他抬頭,看了一眼。

  「哦。」他笑了一下。「我記得妳。」

  「耶?」

  「妳就是那個『相盲子』嘛。嗯?」他溫柔的微笑。

  「呃……是……」被家宰拉來送點心的,正是恩美。

  「主子剛罰完人,就被差來送點心,實在不是個好差事。妳說是嗎?盲子。」

  「呃,王爺,小的叫恩美,不是盲子。」恩美很勇敢的反駁。

  可解英仍逕自說下去,他很少聽人家的話的。「通常這個時候呢,妳要安安靜靜的,主子說什麼就做什麼。這樣不是比較安全嗎?嗯?」

  「嗯,是的……」恩美點點頭。

  「那就撤下吧。」解英又拿起了煙管,抽了起來。「出去。」

  「喔,好。」恩美應了一聲,打算端起食案出去,可想了想,覺得不說對不起良心,便又轉回來,接著說:「可是,王爺,抽煙前不吃些東西,真的會胃疼。那疼起來會要人命,我知道。」

  解英不耐的閉上眼睛。

  他不懂,所有人在知道他的真面目之後,都會怕他的,為什麼這小婢女,卻總是聽不懂他的暗示,一再冒犯他的獨處?雖然,她是在關心他沒錯。

  恩美又說:「小的在家鄉的父親就老這樣犯疼,所以王爺還是吃些東西吧。」

  解英徐緩的吐了煙,牽起微笑,隔著煙霧看向恩美。

  「說到家鄉嘛,那咱們就來談談妳的家鄉,如何?」他說得、笑得都很可親。

  「喔,好啊。」主人願意和下人談話,下人能有什麼意見?

  「妳是哪裡人?」他問。

  「王爺,小的是羅州人士。」羅州是位於南邊、離京畿有百里之遙,專門出產羅織的州郡。

  「哦?」解英狀似很有興趣知道她的身世,雙眼專注地盯著她。「家裡父母健在嗎?幾個兄弟姊妹?」

  「嗯,健在。一個姊姊出嫁了,家裡還有一雙弟妹要養。」

  「哦,過得好不好呢?」他又問。

  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很尋常,可恩美聽完卻一愣,沒有馬上回話。

  解英覺得奇怪,偏著頭,又問了一次。「怎麼?過得不好嗎?」

  恩美的反應讓他起疑,因此他更仔細的端詳眼前這個小女婢。

  第一次在那條廊道上看到她時,他只覺得她很普通,普通到把她丟到一群下人裡面,便再也認不出她了。

  何況,那時他有氣,看到廊道上竟然有污穢腐爛的葉子,天性中的潔癖讓他青筋暗自跳動,這個小女婢便成為他發洩脾氣,還有打掃用的工具了。

  可方纔,她三番兩次的勸他,要吃些東西墊墊底,抽煙才不會犯胃痛……

  這個殷殷叮嚀的聲音,讓他起了反應。

  這心裡的反應是什麼?除了不耐煩、有些驚訝外,其餘的,他說不太上來。

  他只知道得多看她幾眼、瞧瞧她長什麼樣子,所以就多問了她一些事。

  這時解英才發現,這姑娘生得真是嬌小,站在他旁邊,或許還不及他的胸口;尤其當她拿著比她肩膀還寬的食案,無辜的站在那裡時,更顯出她的渺小,好像一個小孩似的。

  而她的相貌,在看慣天姿國色的他的眼裡,卻是一種反璞的淡雅、清新──當然,若把她丟到一群嬪妃裡,她要出頭天,可是很難的。

  但在這個當下,在這個他有些心悶的時候,沒上什麼妝的她,以最純真自然的面貌示人,卻讓他感受到一股很強烈、很扎實的真實感;這種真實感,讓他的目光一直盯著她,卻也因此更加確定,她面對問題時的遲疑有蹊蹺。

  遲遲得不到回答,解英挪了挪身子,以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說:「有這麼難回答嗎?嗯?」

  「呃……王爺……」恩美看起來想說什麼,可是又不敢說。

  解英對她這拖拉不乾脆的樣子有些不耐,但他只是笑得更加親切。

  他揮揮手。「算了,我不該過問私事,是我不對。」

  恩美臉色一僵,好像被人推開似的尷尬。她趕緊開口、緩和氣氛。「不、不,其實也沒什麼,他、他們過得很好……」那個「好」字,她說得很小聲。

  「好就好。」解英彈了彈煙灰,想了想,嘴唇得意的一勾,看著恩美又問:「家鄉……有沒有男人,在等妳回去啊?」

  「啊?」對這問題,恩美沒防備。「什、什麼?」

  解英打從心裡笑了出來。看這姑娘紅著臉、小小的慌張,還真舒坦,因為他知道,這是很真實的反應,沒有任何偽裝。方纔的不耐消除了,他提起興致,進一步說明。「所謂的男人呢,就是等著跟妳結親的男人啊,懂嗎?」

  「呃,這個……也算有吧。」住在隔壁的阿牛,和她算是青梅竹馬,小時候老手牽手說以後要娶她,兩人要永遠在一起喔……雖然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不過也算發生過吧!想想還真羞,所以恩美便紅著臉這麼回答了。

  解英看著她那紅通通的臉頰,笑得更是開朗。「可是啊,盲子,我要告訴妳一句實話。」

  「喔,王爺請講。」恩美回神。至於王爺一直叫她盲子、盲子的,她不想再更正了,或許這種大忙人要忙的事太多,所以很難記得人的名字。

  「雖然這裡不過是王府,不過……進來做事的下人,其實跟宮裡的宮女沒有兩樣喔。」解英笑咪咪。

  「咦?」什麼意思?

  「宮女一旦入宮,除非做錯事被遣返回鄉,否則,一輩子都要關在宮裡,服侍主子,到死為止。」解英摸著拇指上的玉扳指,悠哉的說:「這裡,也差不多。」

  「什、什麼?真的?等等,這跟家宰說的不一樣啊!家宰說這裡是聘雇關係,不是買斷的呀!」

  「真是可惜啊,盲子。」解英笑得露出好看整齊的白牙。「在家鄉有了要好的男人,卻不能回去了,怎麼辦?」

  「這、這個……」恩美答不上話。

  「不過,在這裡也有好處。」解英說得滿不在乎。「這裡多的是可以攀權附貴的機會,或許才這麼一眨眼,妳隔天就成了誰家的嬪妃了,妳說是不是?」

  恩美當然聽得出來,這話有多麼諷刺人。

  她皺著眉頭,心裡盤算著某件事。

  「其實我還算喜歡妳,妳一會兒出去同家宰說,以後我由妳服侍。」解英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傷人,仍逕自說下去。「這算是妳方才關心我的謝禮。」

  恩美抿著唇,良久,才說:「謝王爺。」

  「妳留下一碟點心給我吧。」解英說:「或許妳說得對,抽煙時,胃裡不墊墊東西,很容易傷胃。」

  恩美依言,給他留下一盤點心。

  「退下吧,去忙妳的。」解英淡淡的說,懶洋洋的躺回長椅上,不再多看她。

  恩美點頭,默默的退下;在門外,她深深吸了口氣,面露堅定。

  她這堅定的表情,與方纔那糊塗又天真的模樣,簡直天壤之別。

  這個男人,真是有些討人厭……

  她想。

  只有這麼做,才可以離開這裡,離開這個悶死人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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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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