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樂《江南善娘子》【江南娘子之八】

文案
該死的!爲什麽每回碰上和她有關的事
他向來的冷漠沈穩就會消失於無形?
見她不舒服,他急得抱著她在街上狂奔找大夫
聽說她受欺負,他氣得定要爲她討回公理
知道她沒照顧好自己,他一顆心揪得緊緊緊......
像她這樣單純又善良的小家碧玉
就該配他這種負責任又有情有意的大總管
雖然她的身子有所‘缺陷’,讓他不能‘盡性’
他還是堅恃要把她娶回家,做一對無性夫妻......

第一章

萬曆年間歙縣崇南欠街

「老爺、夫人行行好,小的已經三天沒吃飯了,施捨施捨吧!」

「姑娘大嬸行行好,施捨口飯吃啊!小的已經餓了好些天了!」

「小的給您磕頭,謝謝活命女菩薩!’’

祟南大街灰暗的角落裏,擠著一堆乞丐,有老的、小的、缺腿的、眼盲的、斷胳臂的,形形色色,各式人都有,唯一的共通點是他們都面布饑色,餓很久一群乞丐哀聲乞討,希望人黑之前可以得一頓飽,半夜不要餓得睡不著,所以牆角下不論老的、小的,都撐著沙啞無力的嗓音,賣力的向過往的路人乞討,好運一點兒的,討到一些碎銀子,便顫抖地喊著:」謝謝活菩薩!菩薩保佑啊!活命兒菩薩啊¨¨¨,¨¨¨,

在衆多乞丐中,有一面黃肌瘦的少年蜷著身體,瑟縮在牆邊一角。他約十歲出頭,小小的瘦弱個子十引入注目,臉色蠟黃,嘴唇乾裂,衣衫破爛,兩眼無

神,隨時都會昏倒似的。他已經五天討不到飯了,只能喝點水維持瘦弱的身子。他被前面的乞丐擠到後邊路人看不見的角落,路人既然看不見,自然不可能施捨東西給他吃,他也就越瘦弱,只剩一口氣了。

乞丐的世界也是弱肉強食啊!已是弱勢中的弱勢,對別人仍然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少年乞兒在心裏冷笑一聲,就這樣餓死算了,反正他爹不疼、娘不愛的,世間太苦,餓死也好。

前方模模糊糊的,他的意志越來越不清醒,前方晃動的人影像鬼魅般——呵!終於要離開人世了嗎?不知他會不會在陰曹地府見到從未謀面的爹娘?他們沒事把他生下來做什麽?爲什麽讓他受這苦,爲什麽棄他於不顧引等他到地府,定要好好問問他們……,

正當男孩兩眼翻白,整個身子軟癱在牆角時,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旺叔叔,這位大哥哥好可憐,好像好幾天沒吃飯了。」

「小憶兒,這兒的乞丐大多是好幾天沒吃飯了。快走,崇教坊就快到了,別讓你爹等太久。」

「可是旺叔叔,他好像快死了,我們不救救他嗎?」稚嫩的聲音又響起。

「小憶兒,咱們無從救起啊……這兒這麽多乞丐。」

「旺叔叔,我有娘給我的東西,分一個給這位大哥哥吧……哪,給你!」柔柔軟軟聲音的主人像是發現自己可以幫助他,很高興的說道。

意志不清的男孩看到眼前的小女孩拿出一個圓圓的、黃澄澄的東西,他勉強定睛一看——啊……是一個手鐲,還是金子做的!

那是一個精致的手鐲,看手工應該是前朝的東西,上頭是雙龍戲珠,兩端的龍頭共銜一顆珠子,龍身則作爲手鐲主體,整只手鐲都是金子打造,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只要有一隻這樣的鐲子,他吃個五年十年的飯都不成問題!快失去生存意志的少年立刻吃力的坐了起來,顫抖著手,接過小女孩手中的金鐲子。

「不行!」一轉眼卻被小女孩身邊的大叔硬生生的拿走,大手忙將手鐲塞進小女孩的衣襟,低聲說:「小憶兒,這是你娘留給你的,是元朝的雙龍成珠金

手鐲,本來就是一對,沒了這個,你爹是不會認你的!快收起來,這兒人多,被搶了就不好了。」.

小女孩眼淚已經滴出來了,她哽咽的哭道:「但我覺得這位大哥哥很可憐啊!他好像快死了,我得幫幫他……」

小女孩身邊的大叔沒奈何,撇撇嘴,從懷中拿出一些碎銀放在小女孩手中,「小憶兒,就拿這些碎銀給他吧。反正你爹的家就在隔壁街,他應該會請咱們用飯,咱們晚飯的碎銀子就給他好了。」

小女孩終於破涕爲笑,小手拿了碎銀子,用軟軟的童音對少年說:「這位大哥哥,這些銀子給你,快去吃點兒束西,別餓壞了。」

少年接過碎銀,以著虛弱的聲音發問,「小……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

柔柔軟軟的聲音被打斷,小女孩身邊的大叔拉了她就朝街底的崇教坊走去。「小憶兒,天快黑了,咱們快走吧!」

小女孩邊走還邊回頭,用稚嫩的聲音喊著:「大哥哥,一定要吃點兒東西啊!」

少年看看手中的碎銀,再看看逐漸遠去的小女孩。她身上只是粗布衣裳,怎會有那樣貴重的手鐲?那是金子打造,還是一對兒……那值很多很多的銀子哪!

突地,他一陣心虛。怎麽搞的?人家好心的施捨銀子,他卻只想著她懷中的金鐲子!

去!乞丐當久了,人格也沒了嗎?

哎,別想那麽多了,吃飯去吧!少年勉強撐起瘦弱的身子,扶著牆邊站起來,一跛一跛的離去,脫離了那些還在原地哀聲乞討的衆多乞丐。

***

十年後

「謝總管!求求你再寬限幾天吧,只要我收回王二麻子那邊的帳,就可以還你們商行的銀子了。求求你別拿走我僅存的房産啊!謝總管——」男人惶恐無助的喊道。

在歙縣蘇家商行的正廳上,一位中年商人囁嚅的站著,眼中儘是哀求。

「王掌櫃,在商言商,契約上載明一年就是一年,如今你拖欠的款項,加上利息……」冷冷的聲音哼了一聲,「已經超過五百兩了。你那房舍算算,市值不過一百兩,收了你那房産,還算咱們商行吃虧哩!」正廳上傳來冷靜的聲音,冰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

「可是•....•求求你!謝總管•.....」王掌櫃仍在哀求。

「來人!」正廳上年輕的男人手一揮,兩邊的奴僕’立刻將哀求的王掌櫃架住,拖了下去。

「求求你啊,謝總管!再寬延一些時日啊!我一定會還錢的,求求你,不要這樣絕情!求求你……」那王掌櫃被拖出正廳外時還在苦苦哀求。

面無表情的年輕男人埋首于帳冊之中,對哀求聲充耳不聞。

到了蘇宅大門外,王掌櫃無力的臥倒在地,拖他出去的奴僕好聲相勸道:「王掌櫃,你知道咱們謝大總管嚴厲出了名的,凡事說一不二,你怎麽求他也是沒用的,倒不如回去收拾收拾,也好留點兒家當,免得明日房産一被官府查封,便什麽也拿不出來了。」說完,奴僕看了看可憐的王掌櫃,便退人了蘇宅的朱紅大門內。•

蘇宅的主子是蘇家小姐蘇采顰,本是官宦之後,後來家道中落,自己白手起家,以文房四寶建立起事業,如今蘇家商行在歙縣已是數一數二的大商行。蘇采顰今年十六歲,出了名的精明能幹,而蘇家的大總管謝景暢則是她的得力助手,以冷情嚴厲著稱,凡事按照規矩來,從無例外。據說他小時候是乞丐,後來被蘇采顰相中,用爲僕役,再晉升爲管事,不久,他更成了蘇家商行的大總管。

「謝總管,這樣會不會太狠心了些?」蘇采顰身邊的隨從文德低聲問道。

「你不跟在小姐身邊,跑到這兒來嚼什麽舌根?」謝景暢看也不看文德,依舊埋首于半山高的帳冊當中。

「哎呀!小姐又被夫人喚去,八成是爲了婚嫁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小姐根本無意成親,每回媒婆來,小姐就要發一頓脾氣,我不在這兒躲著,難不成要等著挨駡?我很可憐啊,每次……」文德就這麽吐起苦水來。

「行了!你沒事就滾,少煩我!」謝景暢端起冷冷的臉,用冷厲的眼神掃了文德一眼,後者立刻住了嘴。

「稟總管!」下人拿著一包布巾進來o

「什麽事?’’謝景暢不耐煩的擡起頭來。怎麽搞的?他不能有一刻安靜嗎?

「稟總管,東城邊有一名婦女,想買咱們商行制出的泥金箋,及高昌國運進來的金花紙箋,但她沒銀子,想以這個東西代替。咱們前頭的掌櫃不敢做主,教我拿進來問總管。」下人將東西放在桌上。

謝景暢滿臉的不耐,煩躁的說:「告訴她,買東西要用銀子!特別是咱們做出來的紙箋,舉世無雙,要咱們的泥金箋,除了銀子,其他的……」當他瞥見桌上的東西,卻停了下來。

擺在桌上的是一隻金鐲子,雙龍銜珠,做工精細,龍身向後蜿蜒交纏成爲鐲身,一看就知道是前朝古物,價值不菲。

謝景暢眯起黑眸,拿起桌上的鐲子細看了一下,沈聲問道:「這是那婦女親自拿來的?」

「回總管,不是的,是她隔壁的大嬸好心的幫她拿來換泥金箋的。那大嬸說正主兒不方便進城,拜託她來。她還請咱們務必要好好保管這鐲子,等正主兒有了銀子就會來贖回去。」

文德在一旁聒噪道:「嘖!她當咱們商行是當鋪啊!咱們謝大總管豈是如此好商量之人,教她——」

「給她!」謝景暢盯著手中的金鐲,沈聲道。

「咦?」

「給她!看手鐲的主人要多少泥金箋,多少金花紙箋,全數給她。不過……」他看了一眼旁邊的隨從齊月,「咱們得知道她住哪兒、做什麽營生?」

齊月點點頭,退了下去。

「是!」來稟的僕人退下。•

「這一點都不像謝大總管的作風!謝總管,你從不接受銀子以外的東西——當然啦,這鐲兒是金子做的,應該是挺值錢的,不過呢……咦,人呢?謝總管?謝總管!」

文德猶自喚著,可正廳哪還有謝景暢的蹤迹?

***

沒錯,這是十年前他見過的金鐲子,他還曾以顫抖的手摸過——雖然只有一下子,但也夠了。那位元小妹妹發生什麽事了嗎?怎麽會淪落到將:手鐲典當爲銀的地步?

謝景暢坐在書房,端詳手中的雙龍戲珠金鐲兒,沈浸在回憶裏。

他很少想起過去的事,那不堪的、痛苦的過去!他一直很努力去遺忘,這會兒這鐲子卻輕易的勾起了他的回憶。

十年前,他十二歲,蜷曲在崇南大街一個陰暗的角落,當時他已經奄奄一息,就快餓死,及時拿到那些碎銀子後,他用碎銀吃了一頓像樣的飯,有了力氣,正巧當時張姓官員要整修官舍,他撿了個缺,幸:運的活下來。後來他輾轉到蘇家工作,蘇采顰認爲:他是個人才,栽培他識字經商。

蘇采顰那時年紀雖小,卻有雄心大志。她需要冷靜可靠的人協助她創立自己的事業,她知道謝景暢是適當的人選——他沒有親人,不會有人情包袱;他從小行乞,知道金錢的重要;他冷眼看世間,因爲世間給他太多打擊!這樣的人最適合現實無情的商場。

但蘇采顰選上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謝景暢的忠心。這些年在蘇采顰的栽培下,他由原本的僕役,一路晉升到府內的大總管。職位升得太快,難免會惹出閒言閒語,但謝景暢都不當一回事,依然冷靜嚴厲絕情的執行任務——捍衛蘇家商行的權益,不容許有一丁點兒的破壞!

要不是當年那位小妹妹的施捨,他是不可能活下來,進而有目前的生活……

「稟總管!」隨從齊月的聲音打斷了謝景暢的回憶。

謝景暢從沈思中擡頭,深吸了一口氣,沈聲道:「說!」

「稟總管,手鐲的正主兒名喚姚憶秋,是崇教坊姚老爺在外邊的女兒。她八歲時娘親病故,便來姚家依親。兩年前,她滿十六,被姚家送給松江府的楊立行爲妾,後來不知什麽緣故,她被夫家休離,從松江府一路輾轉回到歙縣,回來後,姚家並不願收留她,她便在東城郊區一間簡陋的屋舍住下。」

原來那年她才八歲啊……那姚家根本沒有照顧她,將她送人爲妾,最後還不收留她,可惡!壓下賁張的怒氣,他沈聲道:「她要泥金箋、金花紙做什麽?」,

「稟總管,那姚憶秋雙手極巧,從小繡些帕兒、巾兒的。她很喜歡摺扇,也在小時候學做些扇子,她要咱們的泥金箋是爲了做摺扇的扇面紙。」齊月恭敬說著。

「原來如此……」他低頭沈吟。「還有其他的嗎?」他想知道多一點兒有關她的事。

「稟總管,還有一些小道消息。那姚憶秋十六歲爲楊家小妾時,臉上並沒有傷疤,但此次回來,臉上卻多了條疤,一些謠言說是她不守婦道,勾引楊家男人,才會破相……」

「夠了!」謝景暢突地大吼,把齊月嚇了一跳。

謝景暢覺自己失態,馬上恢復平日的冷靜,沈聲道:「齊月,去查訪她這些年來的生活,包括她到了松江府的事,都鉅細靡遺的給我查出來。這些日子你不用跟在我身邊,所需盤纏跟帳房知會。」

「是。」齊月依言退下。

那姚家居然這樣待她引聽到她被姚家隨隨便便的送人做小妾,聽到她回到故鄉,卻沒有落腳的地方,聽到她被說成不守婦道的女子,他就無端的憤怒!

這些他都不能忍受!

那小女孩幫過他,他不能忍受一個心地善良的小女孩被別人糟蹋成這樣!

該死的!

***

歙縣東城城郊

「姚嫂子,這些個紙夠吧?」胖嘟嘟的罔大嬸擦著汗問著。

「夠了。罔大嬸,謝謝您,讓您爲我跑這一趟,您辛苦了。呃……大嬸,您有沒有交代他們……」姚憶秋顯得有些不安。

「有有有。姚嫂子,你放心,我特地交代他們,說那手鐲得好好保管著,等你有銀子後,就會去贖回的。放心,我回來前還特地再問了一次呢。二圓胖大臉上的汗珠好似永遠也擦不完。

姚憶秋顯得放心許多,收起桌上的泥金箋、金花紙,微笑的說道:「罔大嬸,我再倒杯涼茶與您吧。」

「勞煩姚嫂子了。天氣真是熱得不像話呢!」罔大嬸邊擦汗,邊擡頭望向外邊萬里無雲的炎熱天氣。

深夜,姚憶秋將做好的竹扇骨攤在桌上。當時的摺扇除了兩塊面積較大的邊骨外,扇心的竹骨數目大多是十四股;她先仿古制,試做面積小一點兒的,先做九股,看賣相好不好,如果可以的話,她再做十四股的摺扇,這樣制扇的材料也可以省一點兒。

姚憶秋自從被楊家休離趕出門後,因臉上的傷差點兒沒了命,好不容易保住性命後,她在松江府典當了娘親遺物雙龍戲珠鐲子的其中一隻,才得以等足盤纏回鄉,沒想到千辛萬苦回來,姚家卻不認她,教下人趕她出去。

無奈之下,她必須想辦法糊口,而她沒別的才能,只能繡些巾兒、帕兒的,收入微薄;她記起小時候在姚家跟作場工人學得制扇的手藝,雖不知成不成,•但總也是糊口,便姑且一試。

扇子分很多種,有竹扇、羽扇、紈扇、摺扇等;她個人比較偏愛摺扇。摺扇最重要的是扇骨與扇面,大多數的扇骨是竹子做的,這難不倒她。但扇面紙

江南最有名、最珍貴的紙箋幾乎都是歙縣蘇家商行所出,聽聞那蘇家商行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但從不與人賒帳,那總管尤其難講話,他年紀很輕,約二十出頭,人長得挺拔俊秀,卻是冷酷出名。

要做—把好扇子,扇面紙絕不能差。沒法子,她忍痛拿出僅剩的一隻金鐲子,拜託附近的罔大嬸進城到蘇家商行換泥金箋,看能不能也換些金花紙——金花紙因是從高昌國連進來的,特別珍貴。

嗯,她還算滿幸運的,蘇家肯換這些紙箋給大嬸。等賣了摺扇,有了銀子後,再將娘親的手鐲贖回……她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將罔大嬸今日換得的泥金箋剪裁成扇面大小,再慢慢將紙箋貼到崩骨上。

在等待紙箋與扇骨貼合時,她拿起旁邊的針黹繡起扇囊來。

姚憶秋的手甚巧,但一雙小手卻不是柔嫩光滑的,而是略微粗糙,細看還有一些小傷口,那是她在姚家八年留下的痕迹。

「沒有勞動,就沒有飯吃。」這是姚家的人第一次見到她時所講的話。旺大叔那晚還直嚷著都是她太好心,將晚膳的碎銀給了乞兒,弄得兩人沒飯吃;結果她到姚家的第一晚是在桌邊看著別人用膳,就這樣餓了一晚上。

姚憶秋搖搖頭,想將這些不愉快的過去抛諸腦後。看看桌上的折康貼合得差不多了,她收起繡了一半的扇囊,小心將剛做好的新摺扇放人簡陋的低櫃中。

***

「咱們謝總管說,要贖回那鐲子,必須正主兒到咱們商行親自與他談。大嬸,你這趟是白跑了。」蘇家商行的門房在大熱天下與罔大嬸說著話。

「但這些是姚嫂子賣了摺扇的銀子,她要拿這些銀子贖回她的手鐲啊,上回不是說好的嗎?」罔大嬸汗流浹背的抱怨著。這天真熱哪!

「大嬸,咱們謝總管是說一不二的,任誰來講都一樣。要取手鐲,就需要正主兒出面。對了大嬸,今日還需要泥金箋嗎?謝總管說只要那位大嫂要,我們照數兒給——咱們謝總管一向是銀貨兩訖,從不讓人賒欠的,那位嫂子倒讓咱們謝總管破了例。」門房興高采烈的說著。

罔大嬸好生爲難。那鐲於是姚嫂子已故的娘親留給她的,自是珍惜萬分;本以爲這趟來能將鐲子贖回去,沒想到蘇家總管卻叫姚嫂子親自來——姚嫂人長得美,卻因爲右臉上的長疤不願進城……這可如何是好?

「大嬸,趁天色還早,你趕緊回去告訴正主兒吧。時間抓得緊,天黑之前,就可以順利將這事辦妥了。」門房看出罔大嬸的難處,好心的提醒她。

對啁!了不起她再陪姚嫂子來一趟也就是了。對對對,就這麽辦!

「謝謝小哥啊!泥金箋暫時不用拿了,我趕緊趁天色還早,辦妥這事。我走了啊!」說完,罔大嬸移動胖大的身軀,往東城方向去了。

***

「大嫂這邊請。」蘇府的下人禮貌的請來人到書房前,恭敬的往裏邊喊道:「總管,人到了。」

「進來。」冷冷的聲音自書房傳出。

「大嫂請吧。」僕役低聲說完,便退下了。

姚憶秋下意識的摸了摸右臉。她出門前罩了面紗,就怕臉上醜陋的傷疤會引來旁人的側目。裏面的總管是否也會被自己臉上的長疤嚇到呢?用面紗遮著,應該還好吧!

姚憶秋忐忑不安的推開書房的門,裏面佈置很簡潔,只有一個人在,是個男人。高姚頎長的身材,面貌俊秀,卻略顯陰沈,有一雙深沈的黑眸,薄唇緊閉。

謝景暢看著她——她不再是十年前綁著兩根麻花辮的小女孩了。她盤起婦人髻,臉罩面紗,身穿粗布衣裳,只有這衣衫布料與十年前的印象相符,其他的……他還在仔細端詳她時,姚憶秋小聲的開口了。

「謝總管,我今日是來贖回手鐲的,可否將我的鐲子還給我?」

這男人臉罩寒霜,雖長得俊,但身上散發出的卻是絕情冷酷的氣息,跟……跟松江那兒的人一樣,教她覺得自己低人一等,什麽都不是。她不喜歡這種氣息,也害怕這種感覺。

「這手鐲應是一對兒的,另一隻在你那兒嗎?我想看看,你出個價,我買了。」他仍看著她。

「謝總管,這鐲兒不賣的。銀子在這兒,請你將手鐲還給我。」姚憶秋擡起頭急急說道,連忙將一小包碎銀放在桌上。她想拿回娘親的鐲子,趕緊離開這兒……

「另一隻在你那邊嗎?」謝景暢沒有回應她,仍自顧自的問。

她又低下頭,•沒……沒有。不……不過……這不關你的事,將手鐲兒還給我。」她有點兒怕他不給。

沒錯!他就是不給。

「爲何另一隻沒在你那兒?」他深沈的黑眸看著她。

她低頭沈默著。她爲了籌措回歙縣的盤纏,在松江府典當了它。將自己娘親遺物典當不是光彩的事,她當時又不得不爲,那無可奈何的心情是這些有錢人不能理解的,她也不打算說。

突地,男人一個箭步向前,將她面紗掀了。

「啊!」姚憶秋驚叫出聲,往後退了一大步,慌亂的遮住自己的右臉。

謝景暢的黑眸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當然也將她慌張的反應全收進眼底。

她長得算是美的了,唇紅齒白,眉若彎月,倩眸流轉,瓜子臉蛋,肌柔似雪,是男人喜歡的類型。

「請……請將面紗還我……」她遮著右臉,顫聲說道。

謝景暢不理會她的要求,他再貼近一步,抓住她的右手腕,將她遮臉的手拉開。

「啊!不要!不要這樣!」姚憶秋更加驚恐的喊道。

瘦弱的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右手被拉離了臉部——

那是一條長長的傷疤——但並不是刀子割的。如是利刃所傷,疤痕應是直線,但她臉上的傷疤蜿蜒扭曲,所以應是劇烈外力造成,而且傷口還沒有經過大夫治療,傷疤有過化膿、浮腫的痕迹——他小時候是乞兒,對這種傷口是再熟悉不過了。

該死!可見那楊家也沒有好好待她,她的臉花了,居然沒請大夫替她療傷!她小時候到爲人婦都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嗎?姚家與楊家雖不是豪門巨賈,但養個人總不會有困難吧!

不,這些有錢人都是一個樣兒!慳吝小氣,苛刻成性,以虐待他人爲樂!

他小時候見多了,爲著一口飯,看盡那些腦滿腸肥、腐臭人家的臉色……只不過,他倒沒想到有人會對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妾室這般苟刻慳吝!

「看……看夠了吧!將我的面紗還給我!」她蒼白的臉上有著難堪。

這回他倒沒有爲難她,放開她的手,將面紗還給了她。畢竟要她以一張殘缺的臉,毫無遮掩的面對陌生人是殘忍的。

姚憶秋用面紗重新遮住臉上醜陋的傷疤,退到門邊,想拉開與他的距離。

「請……請將我的鐲子還我。」她小聲的說。雖然害怕,卻很堅持要回她的手鐲。

謝景暢仍是冷著一張臉,緩緩的說道:「行!只要你陪我用膳,然後回你住的地方拿當票,我就將手鐲還給你。」

「你……你怎麽知道當票的事引」一雙美眸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她完全駭住了。這個男人怎會知道這雙龍戲珠金鐲兒是一對,而且還知道她典當了其中一隻?!

謝景暢神色未有任何波動。他當然知道!憑她一個被趕出夫家的小妾,看她臉上的傷,那楊家根本不理會她死活,難不成還會大發善心給她盤纏回鄉嗎?就算給她盤纏回歙縣好了,那姚家不接納她,她不典當手鐲,要怎麽活下去?

而且看她這蒼白的模樣,回到歙縣後,大概也沒有好好的用過飯吧!饑餓的經驗他可多了,所以他留她用膳。

「你不用管我是怎麽知道的,只要你願意將當票給我,陪我吃頓飯,這鐲子就還給你,連同你那些碎銀都讓你帶回去。」他依舊面無表情。

「可……可是,我想以後等我存夠了銀子,就到江府將那鐲子贖回。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斷然打斷她的話,「等你存夠銀子,不知是何年何月!眼下要趕緊將那鐲子贖回,否則那麽珍貴的鐲子搞不好會被當鋪掌櫃轉讓出去。我有得是銀子,你就將當票讓給我吧。」

「不可能的!我特地交代那當鋪掌櫃千萬要好好保管,一等我存夠……」她急急辯解。

「人言可信嗎?你沒有被騙過?」謝景暢冷冷的說。

只見姚憶秋臉色倏地刷白,身子顫了一下,幾乎站不穩!

是啊,她這些年幾乎都是被騙過來的。娘親騙她說爹爹會很疼愛她,教她放心,沒想到到姚家的第一晚便挨餓;後來爹爹騙她,說楊立行會對她很好,教她做他的小妾,沒想到他卻對她冷嘲熱諷;楊立行在親婚之夜也騙她,說會一輩子待她好,結果呢!兩年來弄得一身傷,臉破了相,還落個被趕出楊家的下場!

那當鋪掌櫃真的會騙她?不,不可以!那是娘親留給她的唯一東西啊!她再也沒別的值得回憶的東西了!

姚憶秋一臉驚慌悲淒,轉身就想走——她要趕快去松江府將娘的遺物贖回!

「等等!你現在沒銀子,如何去贖?再說去松江可是一大段路呢。眼前就有你娘的遺物,你不先拿嗎?」謝景暢揚了揚手中的鐲子。

她沖向前去想拿回,謝景暢擡高手,淺笑道:「不成。姚姑娘,你得先陪我吃頓飯,然後把當票給我,我才能把這鐲兒還你。」

她隔著面紗瞪他。

他怎麽知道這雙龍戲珠黃金手鐲是她娘親的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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