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草茉莉《寡婦》

出版日期: 2010年9月3日

初次見面,是他的手下為了開道踹翻她的紅轎,
導致她的新婚夫婿氣急敗壞的絆到門檻摔死,
背負剋夫罵名的她也因此不得不離鄉背井到外地討生活,
但她並不怪他,只當是自己命不好,卻萬萬沒想到,
他竟是她工作的這座別院的主子!在知道她的遭遇後,
大概是出於補償心理,他把她丟給他飽讀詩書的爹調教,
甚至吃穿用度也完全比照府裡主子的規格,
讓她從目不識丁的村姑搖身變成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
而她雖然隱約能夠察覺兩人之間悄悄起了某種變化,
卻只能選擇裝傻,就怕害他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無奈他不允許她逃避,在她又一次不告而別被他逮回後,
他獨排眾議也要娶她進門,只能說他還是不夠瞭解她,
不知道,之於她這個掌心被烙印「凶寡」兩字的寡婦而言,
寧可讓愛慕他的正牌千金小姐代替自己跟他拜堂,
也不想害他因她受累……

楔子
  
  小小破敗的廳上,余家兩姊妹坐在一側,聽著媒婆與父親的對話。
  
  「那秦家雖沒什麼錢,兒子甚至被征去修城,但畢竟是秦家的獨苗,他們也願意賣田幫兒子娶一房媳婦,免得等兒子修城十年回來後,年紀過大娶不到黃花閨女傳宗接代,你們家大女兒芷芃十年後也才二十八,還可以生得出娃兒來,屆時只要為秦家生出個一兒半女,就能苦盡甘來。
  
  「再說,芷芃一嫁,你們家也可以省口人吃飯,這可真是樁良緣吶,老余,你說是不?」媒婆口沫橫飛的說了一串後,總算停下來歇口氣。
  
  余繼夏聽了不住點頭,「雖然得守上十年的活寡,但女子堅貞本來就是美德,我余家女兒莫說守十年,守個二十年也應該。」
  
  余芷芃聞言怒不可遏,妹妹余系芍亦是無法置信父親竟會說出這番話來。
  
  「再來是你家二女兒系芍了,徐老爺瞧上的是她的嬌俏年輕,願意以三百兩買來當第十三房小妾,雖然他都快六十歲了,但家財萬貫。
  
  「媒婆我在這兒說些私話,徐老爺身子健朗,保證還能再活個二十年,雖說當今社會還不能接受年輕寡婦,視寡婦為災星,但二十年後情況鐵定不一樣,到時候不會再有人歧視寡婦,而系芍那時也還算年輕吧,將來老頭死了還有遺產可分,這總比隨便嫁個窮小子苦一輩子的好吧?」媒婆昧著良心,滔滔不絕的講起另一樁媒來,口水噴完,等著余繼夏的回復。
  
  他聽到三百兩時臉上早已笑開了。「第十三房算什麼,上個月隔壁的老謝才將女兒嫁給人家做十七房,系芍不過是十三,不算差,況且這麼嫁過去,平白多了十幾個姊妹照顧,這沒什麼不好的,這兩樁親事就都定下來吧,我余家兩個女兒同一天嫁了!」毫不猶豫就拍板定案。
  
  而余系芍聽見自己將嫁人做十三房,對方還是個六十老頭,兩行淚立即落下。
  
  「爹,這是在賣女兒,你不能為了大哥一人犧牲我們兩姊妹,同樣是你的孩子,爹於心何忍?」余芷芃站起身,忍無可忍的怒聲指責。
  
  余繼夏不以為然的也站起身,瞪眼。「你們大哥傷了人,對方要五百兩才願意放過他不告官,他是余家唯一的男丁,爹能不管他死活嗎?況且,你們嫁人,所得的銀兩也不只花在你們大哥身上,還有你們的娘,前年起她莫名其妙染上病,成天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找大夫看病難道不用花錢嗎?你們若嫌爹狠心,不願意犧牲嫁人,那爹是真沒辦法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等死!」
  
  兩姊妹頹然跌坐回椅上,兩張年輕嬌美的臉龐再無一絲怒氣,剩下的只是掙脫不去的慼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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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狹小街道上,幾聲驅趕人的喝響起,街上人轉頭望去,只見地上雪花四濺,二十多騎駿馬逼近,為免被衝撞,行人紛紛貼牆讓道。
  
  這群人均穿著白裘,身形矯健的護著居中的一名男子。
  
  男子年約二十四、五歲,五官俊朗,劍眉星目,眼神銳利,一身深紫色錦服穿在身上,顯得卓爾不群,尤其在身旁一群白衣的襯托下,益發覺得他尊貴不凡。
  
  這群人快馬行至街道中央,迎面出現一頂大紅轎子擋住去路。
  
  「讓開!」其中一名護衛沉聲斥喝。
  
  轎子是迎親用的六人轎,旁邊還立著一名管家打扮的人,聞言立刻橫眉豎目起來。「為什麼我們要讓?這轎子裡坐的可是我徐府老爺新迎娶的第十三房如夫人,我們正急著領她回去拜堂,萬一誤了時辰你們擔待得起嗎?」
  
  徐府在下坡城可是數一數二的富戶,徐老爺平常待人就囂張,連帶使得下人在外也很倡狂,這時見對方口氣竟比他們還嗆,當下立即抬出徐府兩字,就等著這群人知厲害的自動讓道。
  
  「哼,管你什麼徐老爺迎妾,敢衝撞我家少主,他十條命也不夠賠!」坐在馬上,剛才開口的人不屑的吼道。
  
  徐府總管嚇了一跳,想他抬出徐府之名,在人前都是威風凜凜的,誰知這群人比他們更蠻橫,登時也惱了。「不讓,不讓,要讓你們讓!」
  
  那發話的人青了臉。「主子?」他扭頭請示紫衣男子,可要將前面的花轎踢翻清道?
  
  就見紫衣男子俊眉微鎖,頷了首,下一刻他身後奔出三、四匹馬,馬蹄一揚,幾腳一起往面前的紅轎踹去,徐府奴僕與轎夫見了此景,一時嚇得抱頭鼠竄,連轎子裡的新夫人也丟著不管自己逃了。
  
  幾聲巨響後,大紅轎子被踹得只剩一頂轎殼,坐在轎裡的余系芍頂上的紅蓋頭早已狼狽飄落,望著幾乎全毀的轎子,以及面前還揚得高高、隨時會將她踩成肉泥的馬蹄,霎時驚愕得說不出話。
  
  那紫衣公子面色淡然,驅馬上前,見她的臉蛋只有巴掌大小,皮膚粉嫩嫩的,大大的眼睛此刻正佈滿驚恐。
  
  他眼鋒冰冷的望了她一會後,朝手下命令道:「退!」
  
  一群人立即收回踹轎的馬蹄,退至他身後。
  
  余系芍見狀,抹了抹臉上驚恐的淚痕,對著紫衣男子張口像是有話要說,可偏偏發不出任何聲音。
  
  見她神情有些激動,紫衣男子抿了抿唇,猜想她花轎被毀,這會是想發怒吧?
  
  他靜靜的望著她,難得耐心的等她要說什麼。
  
  「非……非常……謝……謝謝!」幾個抽噎吸氣後,她竟露出一抹感激笑容。
  
  他意外的一愣。他毀了她的花轎,她不僅不責怪還向他道謝?這女人莫非是嚇成傻子了?
  
  「你趕時間是吧?那快走!徐總管已經去找人來,遲了,你不好脫身的。」她居然催促他快逃,還自動跳下殘破的轎子,貼到牆旁讓道給他。
  
  他見了皺起眉頭,但隨之心思一轉,有些明白了。這女人八成是被逼婚的,他為清道踹轎,反而是救了她,難怪她要道謝。
  
  他冷哼一聲,瞟她一眼後,沒再多說什麼就策馬要離去。
  
  「等一下!」余系芍忽然又急急將他喚住。
  
  他一頓,勒馬止步,回身望她,見她瘦弱的身軀穿著一身大紅的站在雪地裡,宛若純白裡的一點嫣紅,更突顯出她一雙眼有多麼的黑白分明……
  
  他心思微動,一抹記憶閃過,然而隨即散去。
  
  改而揣測她喚住他的用意。莫非這時候才想到要他賠償?
  
  他示意左右掏出銀兩,準備丟給她賠償毀轎的損失。
  
  「我是要提醒你們,徐老爺是下坡城的富商,平常蠻橫得很,你們千萬別被徐總管逮到,不然就慘了。出了這條街,往右轉兩個彎就可以通官道,你們若想離開下坡城,那是最快的一條快捷方式。」她眼裡有著焦躁,為他們而擔心。
  
  他瞇眼視她。這女子倒有幾分傻氣,可惜他沒多餘時間理人,接過手下遞給他一袋頗沉的銀兩後,他丟至她跟前。
  
  見他竟丟下錢袋就要走,她拾起後小跑步上前,將錢袋塞回給他。「如果這是給轎子的賠償,就不是給我,該給徐老爺,還有……做人還是不要這麼霸道的好,以後要人讓道,別踹人家的轎子,萬一弄傷人不好,聽到了嗎?」她自顧自的說,完全沒去瞧對方的神情有多難看。
  
  紫衣男子的護衛個個變了臉。主子從小到大還沒被人這樣教訓過,這小姑娘是向天借膽了?
  
  「哪來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還不讓開?」在紫衣男子身側,往往負責發話的那人,忍不住高聲對余系芍喝斥。
  
  她心驚,下意識退開數步。
  
  紫衣男子沒有動怒,只是緊蹙眉心,還是將錢袋丟向她腳跟。「你若想逃婚,這錢對你有用,拿不拿隨便你!」說完,策馬而去,行出街口,瞥見大批人正由另一頭奔向那女子。
  
  想來她還是逃不成婚了,但這不關他的事,他已經耽誤太多時間了。用力一甩馬鞭,加速飛馳遠去。
  
  徐府迎親花轎全毀,余系芍被徐總管狼狽的帶回徐府,徐老爺一聽新娘受辱,氣得由花廳奔出卻不慎教門檻絆上一跤,頭部先著地,當場頭破血流倒地不起,他十幾個小妾聞訊趕來,個個發喪似的哭喊,祠堂裡的祖先牌位也不知何時倒落地上還摔成兩截。
  
  十個月後,陵縣。
  
  十一月的冷天,天剛亮,四周還籠罩著灰濛濛的霧氣,井裡的水也結上一層薄冰。
  
  余系芍吃力地由井裡汲起一桶水倒進盆裡,雙手才一探進盆裡的水,馬上就凍麻了。
  
  她發紫的唇微微發顫,鼻翼翕張,吸氣吐氣間,努力讓自己適應盆水冰冷的溫度,過了好半晌,才咬牙取過身旁高高一塔的衣服放進盆裡搓洗。
  
  她是這間別院的浣衣女,專門負責清洗主子的衣物,但聽說別院主人名下產業眾多,這裡僅算是他的一處「小公館」,一年頂多來此巡視一回,小住幾天,其他時間皆由這裡的管家素三負責管理,雖然主子常年不在,但這裡依然奴僕如雲,做好主子隨時會駕臨的準備,而她身為浣衣女,主子沒來時就負責清洗別院上下所有人的衣物。
  
  「素三總管真狠心,叫你一個人洗這麼多人的衣物,這大冷天的,洗完這堆衣服,你這雙手都要廢了!」如意蹲到她身旁忿忿不平的說。
  
  這裡雖然只是處別院,但對下人的職務與階級管理還是很嚴謹,完全就是依照大戶人家的規矩在辦事。
  
  余系芍專司浣衣,如意則負責奉茶,別院裡還有奉膳女、尚衣女以及清潔婦等等。
  
  如意在別院待了近十年,一開始也當過較為低下的浣衣女,如今已是奉茶女,工作相對輕鬆很多,也是最有機會親自侍奉到主子的人。
  
  余系芍一開始來到別院做事時,人人皆因她手上的印記而鄙視她,唯有如意,不在乎她的身份,待她熱心,算是她在這裡唯一的朋友。
  
  「沒關係的,主子不在,沒衣服洗,總不好要我白吃白喝不做事吧?」她笑著說,忍著冰水的刺痛感,低頭任勞任怨的搓洗衣物。
  
  見她泡在水盆裡的手都凍成死灰色,如意一陣心疼。「主子常年不在,大伙哪個不是閒閒沒事做,就只有你,依我看,素三總管是存心的,就算你是……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太過分了!」提起余系芍的身份,如意就抿嘴。
  
  余系芍苦笑,「我這身份受人歧視,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已經不在意了。」
  
  「當真不在意嗎?唉,可惜你還這麼年輕……甚至比我小上兩歲,怎麼就……你真命苦!」如意露出無限同情的目光。
  
  努力揉著衣服,她眼眶其實有點泛紅了。說不在意是騙人的,但她的命就是如此,不認命也不行。
  
  她也曾經有過美夢的,想要有個良人相守,生一窩的娃兒,相夫教子,一生幸福和樂。
  
  但夢就只能是夢,此生都不可能實現了。冰水裡的手悄悄握成拳頭,她掌心裡有塊印記,就算水是冰的,依然降低不了那裡燙人的高溫。
  
  如意見著她沉默下來,知曉自己的同情反而勾出她的傷心處,尷尬的忙轉移話題,「你聽說了沒?咱們少主今年決定提早過來巡視陵縣的產業喔!」說著,神情有些興奮了。
  
  「少主要提早過來?」余系芍不禁訝異的抬起頭。
  
  「是啊,沒見過少主吧,你今年來時剛好與他錯開,沒見到面,但我告訴你,他生得可俊了,沒有一位姑娘見到他不臉紅的,可惜……」如意的表情原是眉飛色舞的,但眉頭一皺後又搖了搖頭。
  
  「可惜什麼?」她好奇的問。
  
  她只知道這座別院的主人姓茶,大伙尊稱茶老爺,以經營兵器維生,專與朝廷做生意,富可敵國,只是年事已高,早將所有生意都交由獨子打理,而這位少主少年得志,年約二十五,至於其他的,她就一無所知了。
  
  「可惜少主的脾氣……」提及此,如意突然支吾起來。
  
  「他脾氣不好嗎?」她馬上猜測道。
  
  「何只不好,是非常不好,我們只要接近他三步之內,都會緊張到要昏厥。」如意一臉誇張的描述,「記得去年他來時,才住了七天,就嚇跑三個奉茶女、兩個尚衣女以及一個奉膳女。」
  
  余系芍不由得心驚,「這麼恐怖?」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當得上工作輕鬆的奉茶女,這可不是因為我的年資較深,而是因為沒人要做,沒人敢太接近少主的緣故!」如意無奈的晃著腦袋。
  
  「原來如此!」她立刻告誡起自己,未來若有機會見到這位少主,有多遠跑多遠,她可不想也被主子嚇跑。
  
  「這次少主能提早來別院,我雖然高興見到俊逸非凡的他,但也著實緊張,就怕自己當差時出錯,替自己惹來禍端。」如意一臉的發愁。
  
  「不會的,只要做事小心謹慎些,讓那壞脾氣的主子挑不到你的毛病,就發不了脾氣了。」余系芍趕緊安慰她。
  
  「但願如此。」如意還是顯得憂心忡忡。
  
  她瞧在眼裡,心想這位少主還真不是好伺候的人,她離開下坡城避到此處來過日子,但願別因為惡主子而被迫得另覓去處才好。
  
  「少主,您饒了我這回吧,少主--」
  
  一名女子在後院被兩名大漢架著,哭天搶地的大聲求饒。
  
  「少主,我下次不敢了,您就饒了我吧,饒了我--」女子已經被架上長凳,「啊--」淒厲的叫聲自她口裡發出,那棍子重重落在她身上,每落一下,她就發出尖銳的哭喊聲,幾下過後,她聲音漸漸止息,原來是人昏死過去了。
  
  遠遠聽到哭聲趕來的余系芍,目睹這慘狀捂著嘴,驚得說不出話。
  
  「這之後她大概是殘廢了。」不知何時,如意站到她身邊來。
  
  「茉香是怎麼得罪少主的,他竟下這種重手?」她難以置信的問。
  
  少主昨日深夜才至,她聞聲醒來時,還聽到睡隔壁的茉香興高采烈的與另一丫頭交談,說是終於盼到少主來了,一定要把握機會好好伺候,怎麼一早醒來,茉香就……
  
  如意抿著唇。「茉香是半年前才來的尚衣女,她趁幫少主更衣時……」紅了臉龐,她有些羞於啟口。
  
  余系芍睜大眼睛,「茉香該不是對少主做了什麼吧?」她雖年輕,可並非天真到什麼都不懂,瞧如意的表情就已猜出一些事。
  
  「茉香太傻了,以為這樣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如意無奈的歎口氣。茉香沒見識過主子嚴懲不守本分下人的手段,又不聽她的勸,借為主子更衣之便,想色誘他,才會落得殘廢的下場。
  
  注視著長凳上下半身已然血肉模糊的茉香,余系芍倏然屏息。「莫非以前那些被少主『嚇跑』的女人,懷的心思都與茉香一樣,才會……」
  
  如意視線也停在連呻吟都發不了正被人抬去柴房的茉香身上。「是啊。」
  
  「這是動用私刑,難道官府不管嗎?」她訝然的問。
  
  「官府?茶家就代表官府啊!只要是有茶家產業的地方,那地方官就是茶家的人。」
  
  余系芍愕然。
  
  以為茶家只是富商,想不到勢力竟是這般大,在地方上可以隻手遮天,如此不用說傷人,就是殺人恐怕也無罪!
  
  「你們兩個在這做什麼,都不用幹活了嗎?」總管素三遠遠走過來,扯著嗓子罵人。
  
  如意一見他的三角臉,立即說:「我這就要去煮水為少主沏茶了。」腳底抹油便要溜了。
  
  素三不是個和善的總管,平日這裡少了主子,他在別院裡就是大爺,別院上下沒一個人不怕他的。
  
  「我洗衣去--」見如意走,余系芍也跟著要離開。
  
  「等等,在找到人替代茉香前,她的工作就暫時由你接手。」素三忽然如是吩咐。
  
  這話教已經要溜的如意立即踅了回來。「那以後系芍就不用在大冷天裡洗衣服了!」她馬上高興的說。
  
  「誰說的,這別院上下那麼多人的衣物,她不洗誰洗?」
  
  「可你不是說--」
  
  「你沒聽清楚嗎?她只是暫時做尚衣女的工作,衣服還是歸她洗!哼,也不想想她是什麼身份,要不是一時找不到人,我還不想放她在少主面前髒了眼!」他兇惡的轉向余系芍又道:「你給我牢記著,服侍少主時千萬別給我露出你的掌心,否則萬一少主問罪,我保證你的下場會比茉香更慘!」素三態度極其刻薄。
  
  她蒼白的臉龐緩緩垂下,一句反駁的話也不敢回。
  
  如意卻聽得一肚子火。
  
  怎麼,寡婦就不是人嗎?這素總管太侮辱人了!
  
  「總管--」她忍不住要為余系芍仗義執言。
  
  但是才張口,余系芍就扯住她的衣袖,眼露懇求的要她算了。若是當面頂撞素三,倒楣的只會是自己!
  
  如意見她如此忍氣吞聲,也只好嚥下這口氣,轉身煮水沏茶去。
  
  「少主叫更衣了,還不死進來!」
  
  大冷天裡,清晨,余系芍就捧著乾淨衣物站在主子房門外等待叫喚,她已站了近一個時辰,全身凍得快成冰柱,好不容易聽到素三從內室傳來的叫聲,顧不得那語氣有多惡劣,她急匆匆進到門內。
  
  房內燒著爐火,她一進到裡頭立時就感到溫暖許多,抬首瞧見一個身形瘦削、背對著她的男人。這就是她的主子了!
  
  他剛教人伺候完盥洗,現在輪她幫他更衣了。
  
  她正想走上前去,就接收到素三警告的目光,那是在提醒她不得露出掌心,她難堪的點了頭,這才抱著衣物上前。
  
  「少主,請問可以更衣了嗎?」她緊張的問,連聲音都繃緊了。
  
  「嗯。」男子轉過身來,連瞟也沒瞟向她一眼,眼神直視著前方,站直,張開雙臂讓她更衣。
  
  她也不敢往他臉上多瞧,就怕惹得他不快,趕緊攤開衣物,仔細為他穿上,只是兩人身高懸殊,為他套衣服時,她得踮起腳尖才構得到他脖子,他應該也發現了她的窘境,可卻絲毫沒有幫她的意思,還是站得筆直,連稍稍彎腰都不肯,她也不敢央求,又得小心不露出手上的印記,這麼獨自賣力了半天才順利幫他穿戴整齊。
  
  完成工作後,原本在外頭被凍冷的身子居然還冒出熱汗了。
  
  「好了,幹完活,你可以出去了!」素三發聲趕人。
  
  「是。」她輕輕抹汗,立即聽命要退出去。
  
  「等等。」那始終沒出聲的人突然將她叫住。
  
  怕是自己犯了什麼錯,她身子莫名僵了下,不安地回過頭來。
  
  「袖扣沒扣上。」他聲音出奇的低沉,帶了絲常人沒有的冰冷。
  
  「該死的丫頭,做事這麼不仔細,還不快去幫主子的袖扣扣上!」素三氣急敗壞的朝她低吼。
  
  這讓她更緊張,匆匆上前去,輕顫的要為他扣上袖扣,可是越急就越做不好細微的工作,試了幾次竟是沒能順利將扣子穿進繡環裡,她偷偷瞧見素三的八字眉早就橫起,那就更不用說她身前的這位主子表情會如何糟了!
  
  她手還抖著,手中的衣袖卻已教人抽離,她僵愣的呆住了。
  
  「總管,讓這人離開別院!」聲音比方才更冷上幾分,開口就是要她從此消失眼前。
  
  「是!」素三趕緊應聲。
  
  余系芍搖著頭。不能的,離開這裡她無處可去!一咬牙,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她固執地拉回男子的衣袖,執意為他扣好袖扣。
  
  茶夙潭訝然瞥向這膽大妄為的女子。「你--」
  
  「我不是做不好事的人,而是您讓我太緊張了,任誰在壓迫的氣氛下,都很難將事情做好,瞧,我扣上了,您不能藉口將我革職!」她抓著扣上袖扣的衣袖給他看--「啊,怎會是你」
  
  進房後,她始終沒敢往他臉孔瞧上一眼,這時為了爭取工作權,大膽的迎視,這一瞧,登時大吃一驚。
  
  茶夙潭也愣住了,半晌後才開口道:「你不是在下坡城?」
  
  「我離開了。」
  
  「逃了?」
  
  「沒逃。」
  
  「這裡是陵縣,既沒逃,如何來得了?」
  
  「我……」她已然瞥見素三像是要殺了她的目光。
  
  「說!」茶夙潭話向來不多,一問出口的事,就要知道答案。
  
  余系芍漲紅了臉,想著,難道這地方也不能待了?
  
  天下,就真的無她容身之處嗎?
  
  茶夙潭耐性有限,見她沉默,面色一冷。「不說就滾!」這四個字說得極其無情。
  
  她頭垂得低低的,兩行熱淚悄然滑落,朝他慢慢地攤開掌心,露出一塊醜陋的烙印,這印記是殘忍的用燒紅的熱鐵烙上去的,當中便是「凶寡」兩字。
  
  「你當了寡婦?」他蹙眉。不是才嫁人,這麼快就死了夫婿?
  
  「是的。」余系芍羞恥的縮回掌心。這印記將跟著她一輩子,教她一生抬不起頭來。
  
  在當世,若三十歲不到就成為寡婦,便被世人視為災星,受人歧視,而她雖未拜堂徐老爺就死了,但依禮俗,小妾地位低微無須拜堂,只要迎進門就算禮成,所以她已算是徐家寡婦了。
  
  只是,她才剛跨進夫家門檻,就活生生將人剋死,在下坡城,人人視她為大凶之人,根本無人敢靠近,徐家人甚至憤恨得在她掌上烙下印記,攆她出門,要她從此受盡唾棄。
  
  遭此命運,她也不敢再回娘家,怕家人因她受累,這才避到陵縣來,又因為掌上烙印的關係,找差事到處碰壁,直到素三願意只給她半薪,供她膳宿做粗活,她的生活才算安定下來,所以儘管素三平日對她態度惡劣,但基於肯收留她這點,她對他還是心存感激的。
  
  「少主,是我該死,居然讓個穢氣的人混進別院來,污了您的地方,我這就將人攆走,您千萬別怪罪!」素三急於撇清責任,急忙揪住余系芍的後衣領,粗魯的要趕她離開。
  
  茶夙潭冷眼掃過來,「要攆人等一下再攆,我話還沒問完!」
  
  素三一聽,立即鬆開手,不敢再有動作。
  
  「那人是怎麼死的?」茶夙潭語聲清冷的問向眼眶已經泛紅的余系芍。
  
  一般人得知她是個凶寡之人後,早就先趕人再說,哪願意同她多說上一個字,這人不僅還記得她,甚至不忌諱的問起徐老爺的死因,她心中不由得激動起來,委屈的眼淚潸然落下。
  
  「徐老爺是絆到門檻而摔死的。」
  
  「摔死的?」
  
  「是的,他得知我的花轎被毀,氣急敗壞的衝出花廳,不小心……」
  
  他詫異不已。這麼說來,她會成為寡婦竟是他造成的
  
  而這世上居然有這麼巧的事,在他害她成了寡婦之後,她竟來到他的別院裡工作?
  
  他不禁為此沉默下來。
  
  「其實這不關你的事,你踹轎固然不對,但主要是我自己命不好,才會教徐老爺因我而死,人是我剋死的。」她垂頭喪氣的說。
  
  「你稱他徐老爺,那人年紀到底多大?」他想起那時徐府的人說過,她是他們老爺的十三夫人,也就表示那人在她之前已經娶有十二房妻室,年紀應該不小。
  
  「五十九。」她回答。
  
  他眼一瞇。她看上去也才十六、七歲,對方居然是快六十的老頭
  
  低首瞧見已被整齊扣上的袖扣,他思及方纔她固執抓著他衣袖的眼神,又遠遠想起當初她勸誡他踹轎會傷人時的神態。
  
  這回的熟悉感更清晰……
  
  「你下去吧。」不想被人打擾,他揮手,思緒已然落入某段記憶裡。
  
  這還是要她走的意思嗎?
  
  余系芍悵然的轉身,不再強求的離開他的視線。
  
  素三隨後趕上來,在她身旁痛罵,罵她是災星,罵她害人不淺,怪自己當初不該好心收留她,一路罵到她住的小屋,還在罵,然後將她的東西全都丟出屋外,要她立即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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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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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 3# dada


    th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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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x~~~~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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