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醒了,就在也睡不著了。
一個人獨自坐在花廳裡,面對著門外黑壓壓的天色,雖然已經點上了燭火,但是,相較於那陰霾的天色,燭火昏黃的光亮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鳳雛靜靜地坐著,像是出了神似地望著門外。
如玉般白皙的臉蛋少了些血色,倒是兩個眼眶微微地泛著紅潤,眼瞳裡還殘留著被眼淚濕潤過的鮮紅。
這一刻,她想起了齊府裡的蜚短流長,那些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在她回想起來的這瞬間,像利刃般割剜著她的心。
看著門外黑沉的天色,她的心裡覺得孤單而且無助。
其實,她不應該孤單才對呀!
她的夫君就歇睡在不遠之外的另一個小院裡,連著好些天也睡在書房裡,在他們夫妻之間已經是尋常的事了。
她該習慣才對。
只不過是大喊出聲就能聽見的距離,其實已經算得上是親近了!
但是,或許就是因為那距離並非是遙不可及,所以,才令她更加感覺到咫尺天涯的孤單。
但,令她感到孤單的,又何嘗只是距離呢?
鳳雛伸手從懷裡拿出一個白色錦囊,囊上繡著一朵鮮艷而美麗的紅色芍葯,那盛放的模樣狠狠地刺痛了她的視線。
那紅艷的顏色,像極了她此刻心裡洞口的傷口。
她想起婢女綿柳昨天向她回報的結果。
……這錦囊裡的幾味藥材,我已經拿去給大夫看過了,大夫證實這是從皇宮裡頭流出來的藥方,只要持續服用這些藥材,就算是受了男人的精血,也不易懷孕,但於陰於損,只要停止服用,也就好了。
原來是宮廷的方子,難怪可以調得滋味甚淡,教她吃得不知不覺。
鳳雛捏緊了錦囊,感覺著囊裡頭的藥材尖銳地刺痛著她的手心。
從成親的隔日,他便讓她開始吃下這貼藥方,在她的飲食之中加入這些藥材,讓她每天服用,即便他們不曾行房的日子,都仍持續教她吃下。
如果,她不曾知情的話,或許,這藥她就吃上一輩子了。
然後,終她這一生,任憑她再努力渴望,也懷不上他的孩子。
他不要她懷上他們的孩子。
所以,令她感到孤單的,不是距離,是他的狠心。
這一刻,她不禁好奇了起來,那一夜,看著她答應他的條件,為了要求他一名子嗣時,他心裡究竟是什麼想法呢?
眼睜睜看她卑微的只想求他一個孩子,他不覺得她很可憐嗎?難道,在那一刻,他不曾覺得自己的殘忍嗎?
她看著門外陰沉沉的天色,明明該是天明時分了,整片天空卻因為濃厚的烏雲給遮得如夜般黑暗。
那宛如被墨般染黑的顏色,再度讓她想起了十歲那年,周家給女兒眉桐裹上小腳的那一日。
「我該恨你嗎?夫君。」她輕輕啟唇,對著寂靜無人的空氣喃喃自語,「我想自己是該恨你的,可是我做不到,因為我喜歡你。」
說完,她揚起一抹苦笑,眼底隱隱泛動著淚光。
「其實,我從來不曾怨過,也不曾恨過你不愛我,我只是克制不住自己,無法讓自己不感到悲傷,我只是忍受不了自己如此愛你,你卻不愛我,我可以不怨不恨,可是我無法不難過,為什麼你就是不能夠愛我呢?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喜歡上你,喜歡上像你這樣可怕的男人呢?」
鳳雛閉上雙眼,盈溢的淚水順著滾落她的雙頰,她輕歎了口氣,任由無助與孤單的心情隨著黑暗籠罩住週身。
會好過些嗎?
如果十歲那年,也讓爹娘給她裹了雙等值千金的小腳,讓自己也變得柔弱不堪,今時今日的她,是不是就能夠從夫君的身上多分些寵愛呢?
不,就算沒能多分些寵愛,至少,被裹上了小腳,她也就只能被迫安分待在家裡,遇不上那個人,也就不會有那些蜚短流長了。
還記得那年她十歲。
那一日,也是如同眼前一般染了墨似的陰霾天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