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階小徑藏在紅磚牆、黑瓦頂,門廊前與陽台上種著大片茴香的咖啡館之
後,拾級而上,會看到左手邊另一棟牆面、窗欞都漆成白色,卻有著深綠
色屋頂的SPA芳療館,屋子前紅色的台階鋪滿了槴子花,是那棵立於門邊,
彷彿迎客侍者的矮梔子樹上落下的。
他並不常到這裡來,卻知道芳療館的老闆是個美人——當然嘍,他浪蕩天
涯、縱情四海,每到一處地方落腳暫留,最先熟識的都是美人窩,此刻芳
療館似乎沒客人,但他也不急著進去打招呼敘舊,因為他此行的目的不在
此,也沒心情。
再往上,那層層疊疊的房舍古樸的像村姑,毫無招覽遊客的明媚與活潑趣
味,也許有人就愛這種平淡的魅力,但絕不會是他,他有點不能明白自己
當初為什麼會走進來,然後看中那棟房子……
遁著記憶的軌跡,左彎右拐,然後那棟有著小小的前院、灰色的三層樓房
映入眼廉,慵懶的陽光沒被周圍的房舍截斷分割,滿院子的花花草草於是
長得特別美好,不知為什麼,看著那一
大片生氣盎然,迎風搖洩的花朵,
黑恕宥胸口竟然隱隱泛疼,眼眶微熱。
真是見鬼了。
他對自己道,不把這奇怪的反應放在心上,然後推開那道不怎麼牢靠的鐵
門,門內,原本趴在屋簷下打瞌睡的笨狗大概吃的太飽,眼皮掀了掀,看
清來人後,閉上眼繼續睡牠的。
「養這種笨狗有什麼用?」黑恕宥沒好氣地瞪了那竟然呼嚕大睡的大黃狗
一眼,「你是不是變胖了啊?」以前這賤狗好像沒那麼腫,大概是吃飽睡,
睡飽吃的關係。
他走進院子,卻怔怔地盯著那擺在屋簷下,盛開如牡丹的藍紫色花朵,就
在門廊前,跟其它爭奇鬥艷的玫瑰擺在一起,也許是因為她花形持別大,
花色又詭麗無比,所以他第一眼就看見她。
他記得這種花叫什麼來著?第一次看到時覺得很新奇,他甚至跟那女人討
教了栽種的方法,想移株幾朵回去養。
她說這不是牡丹,這種盛開時大如電腦光碟,花朵顏色曖昧似藍又似紫的
花朵,有一個美麗而充滿秘密的名字,叫做……
屋子裡傳來一股香味,打斷他的沈思。
好香啊!
他像聞到飯菜香的流浪狗,那陣陣飄香像狗煉一樣把他牽引著,於是他就
這麼厚臉皮又大剌剌地推開紗門,走進屋裡。
不過這本來就是他的房子啊!沒什麼厚不厚臉皮吧?他替自己辯解道,更
加肆無忌憚地直奔廚房,肚子也毫不客氣地咕嚕嚕叫了起來。
「在煮午餐啊?」他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真糟糕,什麼時後他變的這麼沒
形像了?簡直就像個嘴饞的小鬼頭嘛!
他認得這個味道,她鹵的肉燥真是人間美味,光是淋在白飯上,他就可以
吃掉好幾碗,跟這比起來,這一年以來他吃的那些高級餐廳的料理,簡直
就是豬飼料!
那背對著廚房入口的身影似乎頓了一下,然後才緩緩轉過身來。
「妳……」不知為什麼,一股熱氣從他脖子冒上來,盯著壓在她臉上那礙
事的眼鏡,還有她腦後一絲不茍的馬尾,忽然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覺得自己像做錯事一樣,呆站著等著受罰?他明明什
麼也沒做欸!
女人鏡片後的眸子瞅著他半晌,看不出有什麼情緒起伏,她轉身把肉燥端
上桌,要去拿碗筷時,黑恕宥肚子的咕嚕聲讓她停下動作。
「你要吃嗎?」嗓音溫溫的,就像他記憶裡那樣,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要。」他點頭,希望嘴角沒有滴出口水來。
女人也沒多說什麼,在桌上多擺了一付筷子和盛了滿滿白飯的碗,然後就
坐了下來,黑恕宥自然也跟著坐下,本來還有一點遲疑,但那一桌子都是
他愛吃的菜!麻油炒川七、白菜魯、冰豆腐沾蒜泥醬油膏、金針排骨湯,
再配上他最愛的、她的獨門魯肉臊,口水簡直要流滿地,立刻把白飯淋上
滿滿的肉臊,呼嚕嚕地就吃了起來。
盈滿口裡的香味,大概只有感動與泫然欲泣足以形容,被安撫的胃甚至舒
服的再吃下十碗飯都沒問題。
對桌的女人卻和他相反,動筷子少,只給自己盛了半碗飯,鏡片後的眸子
偶爾瞅著他,然後垂下眼,若無其事地吃著飯。
吃到碗底朝天,盤底也朝天,他才想起他的正事,抬起頭,卻見女人已吃
飽準備離開。
「那個……」他出聲喊她,「丁小姐……」「姐」字喊的虛弱,明明過去喊的
順口極了,現在這三個字在他嘴裡卻彆扭得教他無力。
有鬼有鬼,一定有鬼!黑恕宥心裡警鈴大響,緊盯著女人的反應。
她卻冷冷地瞅著他,像等著他開口,瞅的黑恕宥覺得自己額上冒出一堆冷
汗來。
「妳、妳……」破紀錄,他黑恕宥長這麼大,沒在女人面前口吃過,「妳吃
這麼少,是不是我把妳的份吃光了?」說完,連他自己都羞愧了起來。
「電鍋裡還有飯,夠你吃了。」她卻道。
「哦。」原來還有飯,那他可以再多吃一碗白飯淋肉臊嗎?想到這就很開心
啊!不過這明明就不是重點,「妳要工作,碗盤我來洗就好。」
他明明就不是要講這句話啊!見鬼了!更糟的是這句話打他嘴裡說出,連
他自己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而且也是再自然不過的對白。
但是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洗過碗耶!自然個屁!
女人點點頭,頭也不回地走出廚房,留下還有話想說,卻偏又不知該說什
麼的黑恕宥。
怪怪的。
可是倒底那裡怪,他又說不上來。盯著桌上的肉臊,從小到大受過最嚴苛
餐桌禮儀教育的黑恕宥,立刻把其它事全拋到九霄雲外,滿心喜悅地起身
再去把碗填滿白飯,然後回座淋上香噴噴的肉臊,繼續埋頭吃了起來。
好吃,太好吃了!要他吃一輩子他都願意!把電鍋裡的飯吃個一乾二淨,
黑恕宥滿足地癱在椅子上打個飽嗝,然後起身俐落地收拾碗盤。
當他把白磁碗盤洗得亮晶晶,甚至還細心地把水漬擦拭乾淨時,他才恍然
想起一件事。
他明明記得,那女人因為工作的關係,從來沒煮過飯,至少每回他在這裡
小住時,他從沒見她下廚……
舉起亮晶晶到可以拿來當鏡子的盤子,意識到這是從來沒洗過碗的自己的
傑作時,黑恕宥以他爺爺的名義發誓——雖然他老人家翹辮子很久了,無
從反對他這個不肖孫子的後知後覺——這個女人,丁夏君,百分之九十九
點九九,跟他的失憶脫不了關係。
午後的陽光從廚房窗口灑進來,在白磁盤邊緣閃了閃,閃得他眼睛瞇
了起來,彷彿在嘲笑著他的這個結論,根本是廢話。
那個女人,名字叫做丁夏君。
說起他們之間的關係啊!有點複雜,但也不是太複雜,大概就像丁夏君和
笨狗的關係一樣……
黑恕宥伸出大腳把笨狗擠進客廳的狗頭推出門外。
「出去!」
不對,別開玩笑了,這樣一來豈不是指他像笨狗?黑恕宥瞇起眼,把笨狗
趕出他的地盤。
確切來說,這整棟房子都是他的地盤。
就像稍早他的懷疑一樣,黑恕宥不知道自己那年是吃錯什麼藥,本來有意
在台北購置房產的他,莫名其妙走進彷彿迷宮般的巷道,瞬間像把台北城
的繁華遺落在身後。
他原來中意的地點是在市區的精華地段,作為他的『秘密基地』,他向來也
不會忘記便利性,從以前就認為自己不適合隱士般的生活。但他卻不知那
根筋錯亂,立刻跟屋主買下這棟樓房。
當時那位屋主因為準備離開台灣到異地遊學,原來只打算出租房子,黑恕
宥出了這附近房價將近兩倍的錢,還是將房子買到手。
後來黑恕宥才知道,屋主原本以經答應將房子租給丁夏君,那天她拎著所
有家當打算搬進來時,才知道屋主換人了,而沒良心的前屋主拿了她的保
證金早已落跑走人。
能怎麼辦呢?丁夏君當時根本沒別的落腳處,全身家當帶在身上,著實狼
狽,黑恕宥可不是個會眼睜睜看女孩子落難的男人——女人都是需要被保
護與疼惜的,這一向是他的座右銘,於是他提供了交換條件,讓丁夏君照
樣能搬進來,住在二樓。
所以,這是他的地盤。
而這只笨狗簡直欺人太甚,也不想想自己只是個食客,竟然大搖大擺地走
過他剛擦乾淨的地板,在上面印出一排狗腳印,接著轉過身,抬起後腳抓
了抓脖子,不屑地瞥了正穿著圍裙、拿著拖把的他一眼,還很賤的打了個
呵久,接著整條狗就趴在出入必經的大門口睡大頭覺。
哇哩咧,他真是人善被狗欺!黑恕宥咬著牙,拿著拖把,戳戳戳,我拖拖
拖!硬是跟賤狗搶地盤,直到那賤狗被搔擾的不爽了,吠了他一聲,似乎
覺得黑恕宥一點也不美味,掃興地以狗頭頂開紗門滾回屋簷下睡大頭覺。
知道他的厲害了吧?黑恕宥得意地奸笑兩聲,心情大好地哼著歌,邊拖地
邊耍帥,還舉著拖把擺Pose,「I know that it might sound more than a little
crazy but I believe, I knew I loved you……」轉身,卻見丁夏君怔怔地倚在廚
房的玄關口看著他,手裡拿著剛剛吃藥時的水杯。
「怎麼了?」絲毫不介意自己三八的模樣被發現,他聲音裡儘是掩飾不住
的擔心,稍早時知道丁夏君感冒生病,黑恕宥就不准她做太勞累的事。
「沒事。」丁夏君眸子一閃,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黑恕宥搔搔頭,「妳藥吃了沒?」
丁夏君點點頭,喝光玻璃杯裡的水。
「吃完藥就去休息,這裡我來就行了。」想他大少爺何其衿貴,在家裡時連
鞋子都不用自己穿,現在卻在這裡當超級男傭,洗碗拖地一把罩,連院子
裡那一排衣服都是他剛剛晾上去的,搞不好等會兒他突然很神奇的會做女
工、洗衣煮飯刷馬桶,他都不覺得訝異了!
丁夏君看著他的動作,若有所思,良久,才道,「地板我昨天才擦過。」
「妳昨天擦地板?」他蹭到她面前,「妳不是在生病嗎?為什麼不好好休
息?妳病多久了?」如果他今天沒回來,她是不是要抱病忙進忙出?思及
此,黑恕宥又是一臉氣憤,氣自己,也氣她不愛惜身體。
丁夏君只是靜靜地盯著他的臉,她臉上礙事的眼鏡早就拿掉,他終於能直
視她那雙奇異的能在他心湖裡掀起波濤的眸子。
怦怦,黑恕宥的心跳亂了幾拍,她的眼神平靜如昔,卻悄悄地揪緊他的呼
吸,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到她眼裡淚光閃爍,一抹總在他夢裡出現的
脆弱與控訴在那兩泓幽泉間蕩漾,丁夏君卻已別開臉。
「事情總是要做的,誰知道你要不要回來?」她聲音極輕,極淡,動作也
是,轉身折回去把水杯洗乾淨,然後經過他身邊,便要回樓上去。
黑恕宥卻愣在原地。
噢噢!救命!他……他心臟病發作了嗎?為什麼突然一陣抽痛!好痛好痛
啊……
誰知道你要不要回來?
他也很無辜好唄!莫名其妙地受傷,失去記憶,又不是他願意的。可是自
己竟然到現在才想到要回台灣,回來找她……
是啊!他真是不可原諒,這半年來,誰知道她有多少個生病沒人照顧的日
子?他光會作春夢,當縮頭烏龜,真是不可原諒。
可是,她能不能不要這麼若無其事,好歹告訴他,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
麼事好嗎?黑恕宥轉身看向樓梯處,原本的深情款款與懺悔狀,卻立刻變
成暴龍噴火。
那賤狗一見丁夏君出現在客廳,又大剌剌走了進來。
賤狗!色狗!竟然巴著夏君的小腿撒嬌!還用那噁心的舌頭舔過夏君白嫩
嫩的小腿肚!可惱!可惡!可恨啊!
而丁夏君溫柔地拍拍賤狗的頭,啊!他多希望那手是拍在他頭上,那溫柔
的嗓音和神情是在跟他說話……偏偏賤狗涎著一張變態狗臉很是享受,接
著丁夏君看也不看他一眼地旋足上樓去,留下那賤狗跩跩地瞥了黑恕宥一
眼,屁股對準他,又在地板上印出一排示威般的狗腳印,再次用狗頭頂開
紗門,回他的老窩窩著。
吼!如果他是暴龍,現下這棟屋子早已被踩平,如果他是獅子老虎,那賤
狗早就只剩狗骨頭!可他是被夏君冷落,又不知自己做錯何事的黑恕宥,
只能躲在角落暗自飲恨。
「離冬天還有五個月,你知道狗肉的等級怎麼分嗎?一黑二黃三花四白!
死賤狗,你就吃肥一點,看我到時宰了你!」嗚嗚……可憐他這個超級男傭,
還是得乖乖地繼續拖地,希望夏君能快快原諒他,告訴他,他倒底做錯了
什麼事?
忙了一下午,把屋子裡裡外外打掃得乾乾淨淨,黑恕宥懷疑自己上輩子是
清潔工,作起這些雜事來真是得心應手。
累歸累,當丁夏君下樓來,說要去市場買晚餐要作的菜,他也興匆匆的要
跟,市場裡的叔伯大嬸似乎都跟夏君頗熟了。
「妳先生出差回來啦?又陪太太來買菜,感情真好。」老闆娘笑嘻嘻地說著,
塞了把蔥給丁夏君。
丁夏君只是笑著道謝,沒看向黑恕宥,轉身到魚販攤子前挑魚。
原來……他們結婚了?黑恕宥瞪大眼。
「丁……」本想喊丁小姐,但這三個字現在像團生銹的鐵線一般,卡在他
喉嚨裡,「夏……」失憶前,他都怎麼喊她啊?苦惱啊!他跟在丁夏君身後,
表情像肚子疼,又像小孩子做錯事,丁夏君原本不想理他,卻暗暗覺得好
笑,冷默的表情悄悄洩露了一絲忍俊不住。
「對不起,我忘了,」他垂下頭,很自動地一一接過丁夏君塞到他手上籃子
裡的食材,落寞得像無助的流浪狗,「我不是故意的。」他真是狼心狗肺、
沒血沒淚、沒心沒肝……
「噗!」忍耐破功,丁夏君背過身去,肩膀抖了起來。
黑恕宥慌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會補償妳!別這樣……」她哭了嗎?黑恕宥心臟
狠狠一抽,急得全身冒汗,手足無措,連忙繞到她身前,卻見丁夏君笑的
臉都紅了,還抹了抹眼角因為笑的太用力而飆出來的淚水。
他說不出話來了,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他雖然算不上精明,但也從沒這
麼癟腳過,在她面前,他彷彿就是個生澀的男孩。
這樣的轉變是什麼時後開始的?是他失憶的那段時間嗎?或是因為他失去
了屬於他倆重要的回憶,他的潛意識對她充滿愧疚?
丁夏君斂了斂笑意,吸吸鼻子,若無其事地往其它攤子走。
「你放心,我們沒結婚。」她的語氣像在談天氣,聲音低低的,也只有他們
兩聽的見。
「可是剛剛那個老闆娘……」原來他們沒結婚?雖然慶幸自己不是該殺千
刀的負心漢,可是為什麼心裡卻反而有股奇怪的感覺?
怪怪怪,說不出的怪,就好像小時後,嘴裡說著不期待生日禮物,結果爸
媽還真的忘了給他準備生日禮物一樣,情境上是不能相比擬的,可是心裡
那種感受卻相差無幾。
「他們誤會了,我又懶的解釋,就算我說了,難道別人就會相信你只是我
的房東?」丁夏君一邊低頭挑青椒,一邊道。
也對,畢竟這裡是丁夏君每天都要來的地方,閒言閒語可能會逼得她寸步
難行吧?兩個年齡相近的男女同住一個屋簷下,思想保守一點的人大多會
往曖昧的方向想,解釋也解釋不清啊!
「哦。」原來如此,可是,他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有種沒收到生日禮物,
所以不想跟人說話的彆扭。
黑恕宥卻沒想到,就算是如此,兩人若不曾在這市場裡出雙入對過,別人
怎麼會認為他們應該是一對?丁夏君也不把話說明白,把選好、付完錢的
青椒放進他手上的籃子裡,看了他一眼。
「你不喜歡我沒解釋清楚嗎?」她問,臉上還是面無表情,鏡片後的眸子
卻微微閃動著,閃動著他無法捉摸的感情。
「不是。」當然不是,他也不希望她被不必要的蜚短流長所傷害,「妳覺得
好就好。」
然後他一路沒再說話,心裡悶悶悶,丁夏君像也沒注意到他的怪異似的,
挑完食材便打道回府。
她做菜,他則對著院子若有所思,怏怏不快。
這天的晚餐是青椒牛肉絲、涼拌白菜心、麻婆豆腐還有干煎鱸魚,配湯跟
中午一樣,聞著飯菜香,忍不住走回屋內,黑恕宥立刻又被這一桌子菜給
安撫了,什麼煩悶都煙消雲散。不知為何,總覺她最懂他的胃口,不管是
什麼菜,經由她的手,一上桌,就是他的最愛。
丁夏君給他盛了大碗的飯,坐在他對面,看著吃的一臉幸福的男人,心裡
忍不住既酸又甜。
記憶可以被遺落,那麼,愛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