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日頭西移,光芒斜斜打在一對男子身上。
身形明顯颀長的那位男子,背脊緊緊抵在灰白色的牆面上,腦門被高度隻及肩頭的家夥一把拉下,眨眼間,溫涼的薄唇便被對方的嘴死命堵住。
太令人措手不及!
颀長男子屏息,狹長雙眼盈滿難以置信的愕然,任由這張既粗魯又野蠻,猶如扞衛地盤,非得把對手咬到頭破血流才肯罷休的兇惡唇與齒,狠狠蹂躏自己。
這家夥方才還一副生氣憤然的模樣,怎麽這會兒……
莫非……這家夥在報複他?
不,不對。
颀長男子眯了眯眼。
他今日還沒做出惹惱對方的事情,隻是在對方猝然離席時,跟着對方的腳步東繞西繞,腦裏惡質盤算該如何讓對方氣呼呼地跳腳,順道探出對方一臉不悅,以及方才進食時别扭舉動的原因。
這家夥吃飯樣貌雖然不算粗魯,但也不是娴雅──喝湯不會動用小匙,端碗便喝;雞腿子不需撕成小口,手抓了就啃,怎地剛才一轉性子,學起人家秀氣用膳?
正在揣測對方心思,還未有頭緒,身前的家夥突然像碰到滾水一樣,低低叫了一聲,猛地跳離他,一張臉又驚又恐。
颀長男子不着痕迹地揚起右眉,心底竄過小小的不悅。
怎麽?敢情小頑猴将他當成洪水猛獸?對他做出這等事情,竟然還敢露出這樣的表情。
真是欠教訓!
才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聽見對方再度怪叫一聲,整個人蹦跳起來,袖子一擺,腳跟一旋,逃難似的沖離他的身邊。
「小頑……嘶──」颀長男子來不及揪住對方,出聲呼喚,卻牽動被狠狠咬破的嘴角。
真疼。
颀長男子舉起右手,拇指抹上染了對方津液的唇,目光炯炯地望着早已空蕩蕩的小徑。
這小頑猴,可真粗魯哪……
※※※
石造大廳裏,篝火配合着極度豪邁的大笑,猛烈啪吱幾下。
「阿書怎地跑來了?」一隻帶着濃濃厚繭的大掌,往某人背上重重拍了兩下。
南宮書穩住腳步,以免讓如熊似的寨主一掌打跪在地。
與城裏的衆多男子比較,顯得高颀的南宮書,卻在進入這座山寨,站在熊壯這個大寨主身旁之際,明顯縮小,活像隻精瘦的豹子站在壯實巨大的黑熊旁,身形根本沒得比。
「熊寨主,我來關心滿月的狀況。」
「那丫頭?」一提到寶貝女兒熊滿月,熊壯的嗓音頓時隆隆作響,接着雙眼一瞪,「莫非那丫頭闖禍了?」
南宮書淡淡一笑,目光打量着四周,确定心頭挂念着的身影沒出現在石廳,才收了回來,落在熊壯的銅鈴大眼上。
他的笑容讓熊壯緊張起來。
「就知道,就知道,那丫頭連續幾個月死活不肯下山,送個稿子非得要阿貓去,原來真是闖禍了!這丫頭,長這麽大了,怎麽不學着安分,偏愛闖禍……」熊壯嘴裏念念念,頭發直豎的模樣,好似要把嘴裏的丫頭大卸八塊。
「熊寨主,滿月沒闖禍。」
「真是如此?阿書,你别幫那丫頭說話。」
當爹的怎會不了解自己女兒?那丫頭有幾兩重,他會不知嗎?
「阿書,你老實說,丫頭真的不是扁了某家公子,或者揍了欺侮賣菜婆婆的嚣張惡霸?」若真是如此,他絕對會摸摸滿月的小腦袋,稱贊她真強真厲害,并将等會兒晚膳的雞腿子統統搶來給她,作爲獎賞。
不過,在衆人面前,他還是必須做做樣子「小小」斥責一下,以免被說管教不當。
唉……上回寨子裏的蔡娘還念他,說他慣壞丫頭,讓丫頭成天穿着男孩衣服,綁着一頭粗辮,都不像姑娘了,該怎麽找丈夫呀?
嗚……他也希望丫頭穿回姑娘家衣服,就算隻有一回也好呀!
「熊寨主,滿月上回進城,真的沒鬧出事端。」唯一有的,是擾亂他的心神後,整整消失三個半月,「隻是她最近的稿子寫得有些淩亂,我心頭擔心,才決定前來山寨一探。」
「稿子淩亂的意思是……滿月寫不出故事來嗎?」熊壯瞪大雙眼,「難道真如那個什麽盡的……就是有個人睡覺時還了一支筆,然後再也寫不出文章的那個……呃……」
「江郎才盡。」
「對對對,江郎才……」嘴巴大張,熊壯吃驚地看往旁邊的二寨主。
「大哥,你說出來了。」白發白睫的二寨主連歎氣都覺得浪費,對於某人總會胡裏胡塗說出内心想法,早就習以爲常,不想再多說什麽。
二寨主印七星看向南宮書,然後眼神滑到他的肩上。
「熊寨主、印二寨主,我方便進去找滿月嗎?」
「那還用問?當然可以!阿貓,帶阿書進去吧!那丫頭現在應該在她的石房吧?」熊壯大大方方的說。
南宮書對於他們而言,可說是熟悉的。除去身爲「編纂者」的南宮書是滿月的老闆外,滿月小時候每回打城裏回來,嘴裏的十句話其中有六句會提到他,讓他們不想知道也難。
被點名的阿貓站出來,抓抓頭皮,欲言又止。
「大寨主,滿月姊是在石房沒錯,可是……」
「嗯?」
「滿月姊今早便在石房門前挂上『打擾者,殺無赦』的木牌,命令大夥不管發生何事,就算天塌下來都不許吵她咧!」這會兒讓他去敲門,豈不是教他找罪受?
木牌一出,誰與争鋒?「青風寨」裏人人曉得,當滿月決定埋頭奮筆寫故事時,十成裏有九成不認親的。
「你帶南宮公子到小道前頭即可,讓南宮公子自行敲滿月的門。」印七星說道。
若南宮書真有本事,就不會被亂棒打出,若是被打出了,隻能說南宮書這名老闆毫無氣魄,在他心目中的等級又會降低五分。
「這、這樣啊……」阿貓咽咽喉頭,「那……書爺,這邊走。」
「等等,阿貓。」印七星喚住轉身要走的阿貓,「稍後請周嫂清掃南邊的空石屋,我想南宮公子會需要。」
南宮書肩上的包袱,大哥粗枝大葉忽略過去,他卻瞧得一清二楚。
「多謝。這段期間叨擾各位了。」南宮書拱手,又被熊壯拍了兩下,才跟着阿貓的腳步離開。
眼看人影消失,熊壯伸出食指,點點印七星的肩膀,「二弟,阿書真要住下呀?」
「包袱都帶來了。」
「可你不認爲他打算去其他城鎮?」他怎麽想都不認爲阿書會願意在寨子裏留宿。他是不介意啦!就怕阿書嫌棄寨子簡陋。
「不認爲。」
「這麽肯定?」
「瞧他穿的衣裳,以及腳上踏的獸靴,在在都配合寨子,倘若要去其他城鎮,絕對不會是這樣的穿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方才就覺得阿書有些不一樣,原來是衣裳的關系。二弟,你真行!」熊壯大力贊歎印七星的洞察力,不像他這個寨主,空有番力氣,懂得吃懂得睡,卻對動腦這件事一竅不通。
他一直認爲青風寨的寨主之位該由二弟繼承才是,怎麽會是他當呢?
印七星無言,沉默片刻,才說:「大哥,最近還是多多留心滿月,我覺得她……」
連續幾個月來,寨子裏那位小姑娘明顯不對勁,問也問不出所以然,現下南宮書背了包袱跑來……
以往南宮書前來寨子,都是因爲滿月出事──跌斷骨頭、染上風寒、吃壞肚子鬧肚疼──留在寨内甚至不到半日時間,如今滿月外表好端端,無病亦無痛,到底是什麽事得讓南宮書跑來寨子,甚至打算住下?
莫非真如南宮書所言,滿月的故事出了問題?
不,滿月寫出的文章,他總是第一個看,并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雖然有一點點小問題,但那丫頭不會有大問題啦!」熊壯拍胸脯保證。
「大哥,你這麽笃定?」
「誰要她是我熊壯的女兒,就算遇到天大的問題,用大刀亂砍,刷刷刷的就解決啦!」熊壯啊哈哈的仰頭長笑。
印七星目瞪口呆。這是什麽理論?
接着,某人又補上一句,「何況,阿書也來啦!放心啦!」
印七星徹底無言。
※※※
阿貓戰戰兢兢走在前頭,不時偷瞄身後的人。
「書爺,您要住下來呀?」
「是的。」南宮書微笑,碰了下右肩上的包袱。
「滿月姊的狀況真有這麽糟?」阿貓問。雖然怕滿月說風是風的脾氣,他卻也擔心她的狀況。
「或許吧!」
或、或許?阿貓的擔憂更上層樓。滿月姊的狀況嚴重到連書爺也沒辦法掌握?
南宮書跟着阿貓,曲曲繞繞經過一間又一間用石頭或巨木蓋成的豪氣屋舍,對這裏的景象既熟悉也陌生。
算一算,距離他上一回來此地,已經有半年左右的時間。
南宮書是「淨明書坊」前任老闆的大兒子,現任老闆的大哥。話說,南宮老爹曾經打算把家業讓予他繼承,但他卻對經營書坊興緻缺缺,反而熱衷在「編纂者」的工作,因此把家業扔給弟弟煩惱,自己則在閑暇時間稍加幫忙。
身爲編纂者的他,底下目前有十位作者,其中一位便是青風寨寨主唯一的女兒──滿月。
這十位作者寫出來的書籍故事,各有不同,從一本正經的詩詞雜賦,到充滿幻想的神鬼志怪都有,而滿月以「青風」二字爲名,所寫的小說隸屬在砍砍殺殺的江湖傳奇裏。
興許因爲滿月本身就是在山賊窩裏土生土長,所以寫出來的江湖故事,充滿了刺激、驚險與豪氣,與其他江湖故事一比,明顯受到青睐,甚至有說書人跑來和他商量,希望能将青風的故事拿來說書。
不過,若是依照熊壯對青風寨的描述,青風寨在熊壯的曾曾祖父那一代時,他望着滿是血腥氣息的青風寨,突然良心大發,有所頓悟,想解散寨子裏的八十三人,将财産分與衆人,讓衆人到城鄉過一般生活,沒料到總是對别人砍砍殺殺的山賊,彼此之間的義氣卻比天高,死活不肯下山,熊壯的曾曾祖父百般無奈之下,隻好繼續維持山寨形式,并且立下「不偷不搶不奪」的規矩,要後代子孫遵守。
青風寨因此開始依靠先人留下的财寶度日,也漸漸從隻懂得燒殺擄掠,不懂蔬果如何種,雞鴨如何養的山賊寨,變成種植蔬果頗有心得,養雞養鴨還能說出一番道理,有時得冒險獵捕巨獸到城裏市坊換銀兩的「假山寨」。
現在的青風寨說好聽隻有「外觀」能看能唬人,實際上「内在」……值得商榷。
這麽分析起來,青風寨不算是真正的山寨窩,滿月也不能算是山寨頭目的女兒,那麽她寫出來的故事之所以充滿寫實的江湖氣味,說到底,就是與她的本性有關嘛!
思及此,南宮書呵的一笑。
是啊!他以往怎麽沒想到,滿月能寫出如此「生動」的故事,她的本性占了相當大的原因。
她本身就是個不同尋常姑娘的姑娘。
「書爺,我就帶您到這兒。」阿貓在小道前停下腳步。
南宮書露出一笑,答了謝,再往前走幾步,卻聽見阿貓開口。
「書爺!」
他回頭,瞧見阿貓捏了捏衣擺。
「滿月姊……滿月姊麻煩您了。」說完,不等南宮書回話,阿貓轉頭便跑,還險險絆了一跤。
南宮書舉步往小道盡頭的石屋走去。
石屋門前,果真挂着阿貓嘴裏說的木牌,上頭除了歪歪扭扭地刻着幾個字外,還畫着一個拿着大刀,作勢砍人的小小人兒。
唉……一看便知道出自誰的手筆。他能夠看出哪個是刀、哪個是人、哪些是字,真要多虧長期「訓練」而成。
他認爲,一個人寫出的字,多少能看出字體主人的性子,而這丫頭的字,與她本性一般,說風是風,說雨是雨,龍飛鳳舞的,他可是努力許久,才完全适應。倒是刻版印刷師傅,每回都向他哀哀訴苦,說這人的字就是天書裏的神仙字,凡人看不懂。
他的指細細撫過那一道又一道的刻痕,在小小人兒的臉上打轉片刻後,也不敲門,輕手推門而入,讓房門半掩。
滿月太專心,絲毫沒發現他的出現,他也不作聲,毫不客氣地往旁邊騰出來的木椅一坐,将包袱擱到一旁,盯着三個半月不見的側顔直瞧。
他從來沒有看過她寫稿情況,今日第一次瞧見,才有種「原來這丫頭也能靜靜坐着」的感慨。
他一直無法想像這位蹦蹦跳跳的女孩,要如何乖乖坐在桌前寫字,如今一瞧,實在大開眼界──坐沒坐樣,袖管高高卷起,露出偏黑的皮膚,小小的臉上與平日完全不同,是全然投入的專注神情。
南宮書把視線滑向她略噘的嘴,想起先前的那一吻……他擡手撫過早已痊癒的嘴角,黑眸微微眯起。
三個半月……這小頑猴竟然将他扔下三個半月……
不過沒關系,現下他找上門來,瞧她怎麽扔下他!
南宮書從懷裏掏出一本藍色小冊,端坐翻看,直到日頭滑下,室内一片昏黃,才收起藍色小冊。
他轉轉頸子,發現滿月這丫頭竟然還在埋頭苦寫,姿勢與稍早無異。
阿貓說她從早上便要衆人不許打攪,這丫頭莫非水沒喝上一口,連午膳也沒吃?
一邊想着,南宮書一邊走上前,一把奪去她手裏樣式簡單的狼毫筆。
「誰?是誰?我寫得正順……」滿月嚷嚷,一擡頭,前方的男子大臉讓她連人帶椅往後一翻。
「哇啊……」
砰!
「疼、疼疼疼疼……」
「沒事吧?」南宮書來不及抓住她,讓她免於摔疼的命運,隻能急忙繞過巨大案桌,查看她的狀況。
「你摔一回就知道有沒有事……」滿月捂着跌疼的小臀,習慣性與南宮書吵嘴,卻又突然意識到他的存在,緊張到忘了從地上爬起,臀兒連連往後退,确定彼此有一段距離後,才停止下來。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他他他來做什麽?
南宮書有些不悅地輕皺眉頭,嘴角抿了一抿,「來探望一個始亂終棄的人,不成嗎?」
「始亂……」滿月杏眼大瞠,腦袋如博浪鼓般猛烈搖動,「我沒有始亂終棄,别胡說!」
南宮書跨了幾步,蹲在滿月身前。
「我又沒說是你,何必急着承認?」南宮書一臉抓到她小辮子的詭異笑容。
滿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後又染滿嫣紅。她沒膽看他,骨碌碌的眼珠子非常明顯地飄呀飄。
「你來這裏做什麽?」
「找你、看你。」南宮書伸手,勾起垂在滿月頰邊的發,在指尖纏繞。
好早以前他便發現,她的發并不烏黑亮麗,而是透着淡淡的紅,尤其在日光下更是明顯。
滿月一把奪回自己的發,小氣的不給碰,胡亂地勾到耳後,「是來催我的稿子嗎?我稿子都有準時交。」
「我知道。」來見她事實上不是爲了稿子,真抱歉方才與熊寨主撒謊,但是應該不會有男子會在人家爹爹面前說「你女兒強吻了我,所以我現在登門讨債」吧?
「你怎地不看我?」
「啊……」滿月的視線定在敞開的門邊,小臀挪呀挪,就想往那處溜。
一隻大手堵住她設想好的路線。
「小頑猴,想跑到哪兒?不許跑,看我。」
看、看他?
這人,三個半月不見,還是這麽讨人厭!
滿月一股氣起來,把心頭的别扭狠狠踹走,擡手猛力一推。
「你幹嘛命令我?這裏是我的地盤,你出去!」滿月快手快腳爬起身,繞到案桌的另一邊。
三個半月過去,她還是沒能消除心中的别扭,現在見到他,心頭猶如打鼓,猛烈地咚咚直響。要是可以,她好想把那日的記憶寫了,狠狠咀嚼啃咬後吞下入腹,即使拉肚子,隻要能讓她遺忘,她也甘願!
老天,她那時怎麽會做那件蠢事?好想挖洞将自己埋了。
「你想忘了那件事?」她把心思完全寫在臉上,不想知道也難。
「當然。」
「知道不?我現下真想好好打你小臀一頓。」他将那件事擱在心上,琢磨又琢磨,而這名罪魁禍首,竟然想撇得一乾二淨?
哼!門兒都沒有!
方才在外頭面對衆人的溫文早就一掃而空,南宮書自己也知道,在面對這隻小頑猴時,他的态度就是不一樣,總喜歡逗弄她,看她氣得蹦蹦跳腳,看她揮舞拳頭作勢揍人。
二弟南宮冊說,他心态有問題。
三弟南宮籍說,他真是要不得。
不過,他也沒辦法,也克制不住呀!
他認識滿月已經十四年了。
在他九歲時,有名婦人每個月總會帶着一位愛闖禍的女娃到淨明書坊買書,他總是看着她頑皮。
身爲小男孩時,覺得這小娃兒好有趣,某一回嘗試逗她,發現她就像一隻小貓兒,逗弄到生氣後,會揮舞無害肉掌作勢攻擊,一邊又用着氣勢滿分,實則唬人的嗓子喵喵叫,害他欲罷不能。
直到長大,這種老愛逗弄她的習性,依然改變不了。
不過,三個半月前那件事情過後,這種情感摻合了不一樣的感覺,他反覆想了又想,琢磨再琢磨,覺得這多出來的感覺還不壞,於是前來找她。
「你打我,我就揍你!」有仇報仇。
南宮書好笑地搖頭。真是小孩子,如果沒記錯,她也十九歲了,怎麽還是這麽孩子心性?不過……
「既然如此,以你的觀點來看,你是否還欠我一樣東西?」
滿月緊張地滾動喉頭,總覺得一張桌子堵在兩人中間不夠,他随時都有辦法揪住她。
說真格,她若願意,絕對能在他揪住她時賞他幾拳,她的武功雖然比爹爹、大叔們差上好大一截,但絕對比十三歲後再也沒有練武的他還要厲害,隻是她現在手軟腳軟,拿起小小紙鎮扔他都有問題,遑論掄拳揍他。
但是就算她有力氣,她真的能夠如此待他嗎?雖然他惡劣至極,好歹也是她的衣食父母……
「啊……唔……」
什麽?
滿月瞪着眼前的大臉孔。
什麽什麽?
嘴唇上溫溫熱熱,感覺非常熟悉,是許久前才有過的感受。
她退後再退後,卻一路被追着,身前的男人不容許她溜走,乾脆一把摟上她的腰,向上一擡,讓嬌小的她挂在半空中,另一隻手按在她綁了粗辮的腦門上,更深入地叼住她的柔軟。
滿月腦袋轟然作響,沒想到她極力想忘卻的事情再度發生,隻是這回主動的人換成了他。
男人柔軟又霸道的舌,硬是擠開她阖攏的雙唇,探入她潮濕溫暖的檀口,在裏頭逗弄她的軟嫩。
她的鼻端充滿他的氣息,不是爹爹的臭汗味,也不是二乾爹的藥草味,而是滿滿的,比娘親還要濃郁的書頁氣味。
在滿月的腦袋開始昏然之前,南宮書收回了挑弄她的舌。
「你欠的,我總算讨回來了。」
耳際隐隐約約傳來南宮書略顯低沉的嗓音。
她眨眨眼,發現自己的下唇還被某人叼着,倒抽口氣就想逃開。
「這回可不容你逃跑。」南宮書沒放手,含着她的嘴說。
他喜歡她的唇,帶着甜甜的果香。上回太驚訝而沒留意,真是失策,得趁現在好好補回來。
他想着想着,又堵上了她,密密實實将她嚐盡,直到她喘不過氣才罷休。
「你……你……」
南宮書眷戀地吻着她的嘴角,看着她睜着迷蒙無辜的大眼,他的心頭猛烈怦跳數下,一瞬間搔癢難耐起來。
這便是二弟所寫的風月書裏,男角兒因爲女角兒心動的實際感受吧?他真想撲倒她,做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真是奇怪,以前他竟然都沒有這種感覺,現下這種感覺卻在他的四肢百骸之間迅速竄延。
「懂了嗎?這才是親吻。你上回真是粗魯,害我的嘴都破了。」南宮書離開她之際,又再度往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滿月眨眼,眨眼,再眨眼。
突然……
啪!
滿月臉蛋乍紅,趁着南宮書放手之際,揚手甩了他一掌。
南宮書的面頰上,頓時印上紅紅的五指印。
她望望自己作孽的右手,又看看南宮書愕然的表情。
「你……我……」她也不知道爲什麽打他,就是……就是直覺……
二乾爹常常感歎着說,她身子總是比腦子動得還快,這樣的性子也沒讓她察覺壞處,直到三個半月前,她不明所以硬是吻了他,以及現下……
怎麽辦?他會生氣嗎?她……她不是有意的……真的……
南宮書擡手摸了摸臉頰,緊緊盯着她的面容,實在不知該哭該笑。明明挨掌的人是他,怎麽是她露出一副疼痛萬分的模樣,手還捂着自己的左臉,彷佛那一掌是甩在她臉上似的。
她這般樣子,讓他該如何生氣?又怎麽生氣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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