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那《凛凛佳人‧下》

本帖最後由 shek 於 2012-4-12 19:04 編輯

雷恩那《凛凛佳人‧下》

出版日期:2012-2-6
就是她夏曉清了!有經商才能,識字懂算,還夠有耐性,
他希望她為他所用,可供給她一個盡情揮灑才能的天地,
但他千算萬算,沒料到她竟對他暗生情意,還開口求親!
然則往昔陰影與罪惡感盤踞胸中,使他無法回應她的情,
他傷了她的心,她卻笑,眸底淚光閃閃,說道她能明白,
原以為說清楚便成,能明白就好,可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究竟從何時開始,他的目光越來越無法從她身上挪開,
沒見著她,腦中便一直想她,心也狂跳不休,陣陣發軟,
唔,這病症日益嚴重,不好處理,看來只有她能治愈啊,
既如此,只好厚著臉皮求親……什麼?她、她已不願嫁?! 


第一章
  半年後
  
  已接近暮春時分,再過不久,松遼鹽場就要進入最忙碌的夏令時節。
  
  趕在夏季來臨前,以鹽產為大宗的“松遼宮家”每年都會發一筆春酬。
  
  以往管帳人手不足,不是沒錢發,而是帳沒來得及作好,不能隨隨便便從銀庫裡提錢,因此總會一拖再拖,常要拖到立夏了,才能將春酬盡數發出。
  
  然而,今年不太一樣,因宮家主爺自去年秋從南方聘回一位理帳能手,雖說那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姑娘家,但鹽場裡,那堆繁復又繁復的帳交到這位斯文姑娘手中,常是兩下輕易就能理出頭緒,正因如此,今年松遼鹽場的春酬當真是“春季酬命”,讓一批鹽工得以分批按時領取。
  
  今兒個輪到“庚”字班的工人領酬。
  
  一早,鹽場大倉外已排了長長人龍。
  
  “我來我來,夏姑娘你站一邊去,這桌椅全是實木,沉得很,咱幫你搬!”
  
  “啊?那……那麻煩六子哥了。”夏曉清抱著藍皮賬本和算盤退開一小步。
  
  “不麻煩的夏姑娘,對咱們六子哥來說,能幫姑娘家動點兒手、動點兒腳,再出點兒力,那是天大的福氣!他樂意,他開心,他巴不得天天幫你搬桌挪椅,哪來麻煩?”排在首位的一名鹽工,兩腳開開蹲在地上啃夾肉饅頭,邊啃邊嘿嘿笑。
  
  不僅他笑,幾個排前頭的工人全在笑,有的笑聲含蓄些,有的笑得可惡了點。
  
  “六子哥,咱說的是不是呀?”
  
  “你閉嘴!”“砰砰”幾響放好桌子、椅子,吳六紅了臉,狠狠瞪那些免崽子。“你們都給咱閉嘴!”
  
  “閉嘴就閉嘴。夏姑娘,你別瞧六子哥這樣凶,他其實很溫和的。”
  
  “是、是,跟兔兒有得比,比兔兒還溫和!”
  
  吳六惱了。“拿我跟兔兒比?老子是兔兒嗎?嗯?!”火爆質問,畢竟“兔兒”—詞聽起來頗有隱喻,他頂著頭直衝了去,出聲調侃他的那幾人全跑給他追。
  
  夏曉清禁不住笑了,反正是見怪不怪。
  
  這位六子哥是“庚”字班的大班頭,今年二十有五,家中排行第六,是麼兒,五位姊姊皆已出嫁,上有一位老娘親,下無妻小,身體強健,性情豪爽,無不良嗜好,連酒也不沾半滴……而她之所以知道得如此詳細,皆因他那批“庚”字班的弟兄時不時“放消息”給她。
  
  來到北方已有一段時候,跟這是的人相到一切都好,以往只聞“松遼宮家”的名號,直到真為宮家做事,才教她大開眼界,長了見識。
  
  宮家鹽場分海鹽、井鹽和地鹽,依地質、地勢的不同,鹽產的方式自也不同。
  
  但不管哪一區的鹽場,皆需龐大人力,需要鹽匠、山匠、灶頭,需要金工、木工、石工,需要擔水之夫、擔鹽之夫、鹽船之夫。
  
  倘是以鹽井為例,每井至少需五十人分工合作,若一區鑿有十顆井,便需五百名壯丁,而這僅是保守之數。
  
  人多,要想管理得當,就得規矩明確,賞罰分明,且賞要大方,罰須公正。
  
  就如這筆春酬,宮家按年資長短發銀,每個領頭者又另外加給,常是一次春酬就足夠尋常人家半年花銷。
  
  “夏姑娘,我來幫你吧。”鹽場大倉裡的賬房來了人手,是一位高瘦斯文的年輕男子,他端出一大盤銀子,直接擱在長桌上。
  
  “趙先生不忙嗎?”夏曉清輕聲問著這位鹽場賬房裡最年輕有為的賬房先生。
  
  “幫了你再去忙。”此話出口,趙先生自個兒怔了,白淨面皮一紅。
  
  “那……多謝了。”夏曉清臉也微紅。
  
  斂裙坐下,將“庚”字班的鹽工名冊攤開在桌上,等著依每個名字底下所記寫的錢數發春酬。
  
  她朝還在前頭場子衝來衝去的吳六揚聲道:“六子哥,別追了,讓他們回來吧!”
  
  吳六聞聲回頭,五官表情在見到她身邊的賬房先生時明顯皺成一團,想也未想,拔腿便往她這頭跑,還不忘粗聲嚷嚷——
  
  “全給咱回來排好,誰敢再耽擱夏姑娘做事,老子扭斷他脖子!”
  
  夏曉清淡淡笑,心裡卻嘆了好長一口氣。
  
  這兒的人都很好,六子哥好,趙先生也好,她只望能這樣好好相處。
  
  她想靜靜在“松遼宮家”待下,待一輩子,在她還能被用的時候,盡力為宮家多做一些,其他的事,她已不再多想。
  
  近來,她漸能體會宮靜川當初退回雙心玉佩,並告訴她,他只想帶大兩個妹子,只想管好自家產業,只想盡力彌補所有事的那種心情。他那時也說,除了這些事外,其余之事他已不多想。
  
  既不多想,就活在當下,她的一生是決意許給宮家了。
  
  這樣靜靜待下,待在他身側,靜靜報恩,鞠躬盡瘁,這樣的一生之於她,已無所求,已覺圓滿。
  
  深吸口氣,她寧下心神,將注意力放回名冊上,開始春酬的發放。
  
  鹽場大倉對面建有一大棟簡樸堅固的屋房,這是鹽場幾位大小管事或眾位班頭們商議事務之所,有一個頗寬敞的議事廳,廳側則有間不大不小又有些不三不四的書房,它是書房,卻有榻有枕又有被,它是主子大爺專用的房,有時在鹽場待晚了,宮家主爺常直接在這兒睡下。
  
  半個時辰前,鹽場裡老老瘦瘦的總管事善老爹端著一大壺釅茶,慢騰騰從議事廳晃進書房裡。
  
  他老人家裡見難得宿醉的年輕主子無比可憐,只好忍痛撥出一點點自個兒珍藏已久的老茶王,意了壺濃到發紫卻香到不行的濃茶端了來。
  
  外頭排起領春酬的人龍時,書房裡的主子爺已灌下滿滿大杯濃茶,到這時,突跳的太陽穴終於緩了緩,沒再繼續炸得他腦子發脹。
  
  又或者他腦子仍發脹,但眼下有事引走他所有心神,讓他根本忘記頭疼欲裂這種“芝麻綠豆大”之事。
  
  “爺的這位夏姑娘當真好啊,年歲輕輕,卻是少見的沉穩,有才有能,事做得極好,卻不躁進、不搶功、不張狂。她把賬房那兒使慣的記賬法子做了幾個小變動,沒想到成效立見,那法子好用啊,今年春酬發得頗順。咱想,其他幾個鹽場也可依照辦理,爺以為如何?”善老爹見年輕主子避在窗邊,一雙眼直盯著對面鹽場大倉,他細小眼睛於是一彎,慢吞吞笑。
  
  宮靜川以為……這鹽場裡的大小漢子穿著實在太“清涼”!
  
  此時的他全然忘記鹽場鍋灶密布,若開工便是火光熊熊,黑雲遮天,況且現下正值春末,風裡多少嗅得出夏息了,在這時節,鹽場一干漢子上身僅套背心、露出兩只粗壯臂膀和一部分胸肌,這是再自然不過的打扮,如今來了一位姑娘,他宮大爺倒好,竟搶先替自個兒手下鬧不自在了。
  
  “成效好的話,其他的鹽場自然也要跟進。”他捏捏眉心,瞥了老管事一眼。“再有……這位夏姑娘不是我的。”他只是將她帶回北方,雇用她為“松遼宮家”做事,人家可沒賣身給他。
  
  說完話,他禁不住再去瞧那位神氣如梅心凜綻的姑娘。
  
  旁人哄鬧,她只唇角噙笑,仍自若地與眾人說話……等等!她臉紅了?
  
  她、她竟臉紅了!
  
  為何?!
  
  “呵呵,若這姑娘不是爺的,那可真是一塊『香肉』了。不是爺的,很快就是別人的。”善老爹望著窗外情景,喝著手裡的那杯老茶,一臉悠然。“六子這孩子不錯,肯學肯做,不怕吃苦。唔……是說趙明這孩子也挺好,斯斯文文的,做起事來有條不紊……欸,真是難以抉擇啊!”
  
  ……抉擇什麼?
  
  宮靜川忽地一凜——
  
  不是他的,很快就是別人的,而她會作出選擇……
  
  擇偶!
  
  本該如此,不是嗎?
  
  雖說……她曾對自己示情,甚至求親,他既已回絕,難不成還要她陪他耗著,虛擲青春年華嗎?
  
  他突然覺得兩側額穴又鼓噪起來,喉間緊澀,有股酸味直冒……
  
  該死!
  
  這宿醉也太嚴重,昨晚那家伙帶來的那壇“透瓶香”,是頭究竟摻了什麼?竟讓他宿醉到整個胸臆被大火燎過似的,難受極了!
  
  “呵呵呵……”善老爹持續他獨有的悠悠然,只管喝茶。
  
  
  一個時辰後,“庚”字班的鹽工早都領完春酬,被班頭吳六一個個趕去上工。
  
  屋內,宮靜川用熱巾子捂了幾次臉,簡單漱洗過後,精神恢復了些。
  
  長桌上擱著海鹽場送來的鹽船改良圖,他尚未仔細研究。另外,還有兩封發往京城的信待回,還有……唔……好像還有不少事待做,但此時他腦中仍有些渾沌,心口火燎後的余熱猶在。
  
  提不起勁……怎會這樣?
  
  突然——
  
  門“咿呀——”—聲被推開。
  
  夏曉清推門一見房裡人,不禁一怔,蓮足陡地頓住。
  
  “宮爺,你、你怎麼還在這兒?”不敢置信般眨眨眸。“安丹說……說昨日傍晚時分,鹽場這兒有客到訪,你要與那位貴客長談,所以讓他先回大宅。結果……早上未見你與明玉和澄心一起用膳,我想你該是在鹽場過夜,然後一具去拜訪盛家商了,怎麼還在這兒?”
  
  見他表情有些茫然,她忙提醒道:“盛老爺子今兒個七十大壽啊!”
  
  “噢。”是,他是忘了。欸……
  
  他一副無感的模樣,夏曉清登時無語,靜了會兒,只道:“我來這兒是……找上個月的一迭鹽單。方才遇上善老爹,老爹說,那迭東西可能是宮爺取了去,才要我進書房找找。”
  
  他並未取走鹽單,也覺善老爹的指使頗為可疑,但宮靜川真不知自己哪根筋出毛病,竟不駁反道:“唔……好像……在我這是沒錯,但我有點忘記擱哪兒了。”嗓聲有意無意透出一絲虛弱。
  
  “宮爺病了嗎?”夏曉清哪還有心思跟他討什麼鹽單。
  
  她凝目去看,他發未梳,唇色偏白,眉目間如罩迷霧,神識不穩。
  
  他懶懶地臨窗而坐,光盈盈透窗而進,鑲過他五官,將那張面龐分出明暗,似巒岳間的山陰與山陽。
  
  她連忙走近。
  
  但一近他身前三步,她身形突又頓了頓,眉心微乎其微一動。
  
  “我應該沒病吧……怎麼了?”他將她的細微動作瞧進眼裡。
  
  “宮爺身上有一股胭脂香氣。”
  
  “什麼?!”
  
  心下一驚,忘記扮虛弱,他忙將袖子抓到鼻下深嗅。
  
  該死!真有花香!就說跟那家伙混在一塊兒,吃虧的都是他!
  
  “我……呃,這香氣……我昨夜沒上青樓!”
  
  之前北方大商齊會松遼,宴席設在最負盛名的“醉月樓”裡,那是男人們倚紅偎翠、尋歡作樂的好所在。
  
  他當晚並未像那幾位大商召姑娘在樓中睡下,只是回到自家宅第時已是夜坐時分,竟在回廊上撞見未就寢的她。
  
  那時的她對他退避三舍,淡凝眉眸,不來親近。
  
  後來只要是設在青樓內的商宴遨請,他就莫名抵拒。以前去那樣的場所,他從不覺有什麼不當之處,現下竟已不再涉足。
  
  夏曉清沒答話,只沉靜拉近兩人之距,小手探了探他的額溫。
  
  確定無事後,她即刻收手,狀若無意般又退開兩步。
  
  “宮爺無事就好,我也——”
  
  “我想吐,可是吐不出來。”他忽而道。這話是很有博取同情的嫌疑,但也算真話,因為從方才見她對其他男人笑、在其他男人面前紅了臉,他就有股想吐卻吐不出的窒息感。
  
  他又道:“我真的沒上青樓,我已經很久不去那種地方談事,真的!”全然沒察覺自己語氣繃得有多緊,很怕她不肯信他似的。“我昨晚被灌了些酒,那酒後勁很猛,而且不知添進什麼料,整個人就茫了。”
  
  “那姑娘灌你酒?”她不自覺問出。
  
  “那人不是女的!”語氣接近咬牙切齒。
  
  “囑。”她點點頭,輕斂眉色。
  
  聽到她仿佛無意識般發出單音,眸線也不跟他相接,宮靜川內心更急,卻苦於不知該如何解釋。
  
  他隱隱有些惱火,但究竟氣什麼,又無法分辨清楚。
  
  “宮爺躺下來會不會舒服些?我去打些水來。”轉身就走。
  
  “不用,你等等!”他緊聲喚住她,見她佇足在門邊,一時間卻不知叫住她干什麼,想了想遂問:“……你要回府裡去了嗎?”
  
  曉清再次點頭。“也差不多時辰了,再遲些,果兒會以為我待在鹽場不回去,她又要趕著送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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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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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1) 明玉無惑
  那一日的花海山坡——
  
  北地之夏,夏風和爽,宮家馬車一路由臨海鹽場過來,經過開滿小花的坡地,眾人聽主爺吩咐,在此地暫作休息,於是賞花的賞花,漫步的漫步,閑聊的閑聊,奔跑的奔跑。
  
  明玉跑了一陣,越跑越遠了,把臭大哥、清姊和丫鬟們全甩在後頭,無惑是臭大哥跟一位住在北冥十六峰上的老前輩“借”來的,聽說老前輩是無惑眾位師父中的一位,武功雖深不可測,無奈喜愛跟人打賭,她家奸險有余的臭大哥就使了招以小博大,幫她們姊妹倆贏來一位不須付酬勞且很厲害的護衛。
  
  但,無惑的使用之期僅三年。
  
  而如今,他來“松遼宮家”早已滿三年了。
  
  她也知他打算結束這裡的事,准備返回位在北冥十六峰的師門。
  
  他這一走,是不是就再不回來?
  
  每每想到這事,她就覺煩,好煩好煩好煩,這陣子她同他鬧,大事鬧,小事鬧,沒事也鬧,她確實是在無理取鬧,但他總八風吹不動,有時就只是用無奈目光瞧她,對她很沒轍。
  
  這三年,她對他頤指氣使,常耍小姐脾氣,但他待她和小澄心卻十分盡職。
  
  他教她武藝,給她做彈弓,幫她糊過風箏,替她擋過惡人的拳頭……她雖常罵他臭無惑,其實……其實在她心裡,他是一顆香餑餑。
  
  她不想他離開。
  
  瞧見遍野的小花小草,奔跑一陣,心裡原是開懷了些,此時煩惱再次襲上心頭,明亮小臉忽而一黯,她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澄心跑了來,歪著腦袋瓜兒,瞧瞧她雙腮微鼓的臉,本也想學小姊姊鼓起臉,但兩只小黃蝶恰從眼前掠過,一高一低拍翅,她被吸引過去,又跟著小蝶跑開了。
  
  高大青年走來,用自己身軀形成一方陰影,淡淡罩著賴在草地上的人兒,擋開偏暖的日照。
  
  “你答應過,要把那套十八式小擒拿教到我會為止,我沒學會之前,你不可以離開松遼!”她抬起臉蛋,心裡急,卻用凶凶的表情瞪他。
  
  青年有張黑面龐,五官卻生得頗俊秀,只除墨眉如劍,雅秀中帶勃勃英氣。
  
  聽到小姑娘惡聲嚷嚷,他面無表情注視她,嗓聲持平道:“你早已學會。”
  
  “我沒有!”她語氣更凶。
  
  “你已學會。”他平靜駁她的話。“我見過你將那十八式小擒拿盡數使出,你躲起來練,早都練熟了,卻故意不教我知。”
  
  胸房鼓噪又消停,消停又鼓噪,明玉小臉脹紅,恨恨看他。
  
  “你……你、你偷窺人!”脾性一掀,什麼都能掀,就是要蠻,就是要不進理,即便無理也不饒人。“你偷窺人,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你、你……可惡!可惡——我討厭你、討厭你——”
  
  被辱罵,無惑也不作怒,仍靜靜看她,道:“小姐討厭我,那也無妨,反正我即將離開,不會再礙著小姐的眼。”
  
  被搶白一通,明玉辯也不是,不辯也不是,當真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熱潮衝上雙眸,她努力忍住,小手握得死緊,忽道:“好啦!那套小擒拿我是學會了,那、那五福財神爺的廟會呢?你還說要陪我去看當晚的煙火,你說話都不守信用,你就要走了,根本等不到廟會過後!”
  
  這一次,無惑抿唇不語。
  
  他不言不語,說到底,即是自覺錯在己身,因此無話可辯。
  
  明玉眼淚突然撲簌簌地流,連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原以為討厭他,卻是一直依賴他,依賴成性,懵懂的心思於是不自覺間隨他而轉,如此轉啊轉的,才明白自己其實不願他離開,不願他從此消失在她生命裡,不願兩人永遠再無交集。
  
  “為什麼不說話?是你說話呀!明明已應了我的事,為什麼臨了卻變卦?為什麼?”質問時,她突然一躍而起,每問一句,雙手就推他一把,他沒想防御,於是被她推得一退再退、節節敗退。
  
  驀地,他扶住她險些摔倒的身子,抑郁道:“我大師父催我回師門,我必須走,必須跟師兄弟們會合,然後一起回北冥十六峰,不好再拖延時日。”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不管——你應了我的事就必須辦到!你辦不到就是小人一枚,小人小人小人——你整個師門都是小人——”
  
  驀地,她的雙臂被用力握住,他的臉抵著好近,熱息啼上她的臉頰。
  
  “三年之約我盡守了,我不是小人,我的師父和師兄弟們也絕非小人!”
  
  她是弄到他的逆鱗了,詆毀他師門確實不對,是她口無遮攔。她不對。
  
  她的淚終於滾落,被他凶凶的模樣嚇著,哭得很委屈。
  
  “……太過分……嗚嗚……好過分……明明是你失約在先,你還凶我?!”
  
  她轉身跑開,溜到不遠處的小澄心見姊姊跑了,也撒開小腿跟著跑。
  
  至於無惑,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能沉著俊龐,默默跟在小姊妹倆身後。
  
  真是太氣了,氣到不行,盡管已回到馬車停放之處附近,有許多眼睛瞧著他們,明玉仍舊隱忍不住,回頭就嗆。
  
  “——實在太過分了!”
  
  她陡地旋身繞過緊跟身後的小澄心走回他身前。
  
  二話不說,她卯起一記直拳打中他肚腹——“啪”地一聲,她打得無比結實,哪知痛的卻是她。他腹肌練得既硬又繃,一拳直擊,幾要擊裂她的小手,登時痛得她眼淚又墜,哭慘兮兮。
  
  “你騙我!你不守信用!你騙人——嗚嗚嗚——”
  
  無惑看著她跑開,眉宇陰郁,卻是無可奈何。
  
  小澄心仍杵在他面前,那張白嫩嫩臉蛋布著迷惑,她蜷起小拳頭,再瞧瞧他的肚腹,似乎想著該不該學小姊姊也給他一記直拳。
  
  “想打就打吧,打輕點,不然你手要疼的。”他認命道。
  
  結果小澄心松開拳,朝他咧嘴一笑。
  
  他只好也淡淡、淡淡地回以無奈的微笑,目送她跑開。
  
  這一切實在混亂得很。
  
  這三年,他僅是代師尊來償債,當然,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項磨礪,借“松遼宮家”之勢之權之威,親見商場與世間江湖人心的爾虞我詐。
  
  只是無端端牽扯了一個宮家小姑娘,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都不知自己究竟犯哪門子胡塗?
  
  就……算了吧。
  
  他應當放開,也該到放開的時候。
  
  他已將師門之債償還,自然得遵師尊們的意思回歸師門,怎可再逗留不走?
  
  他走定了,卻想那蠻橫的小姑娘不再怨他、氣他。
  
  他願自己不再掛懷,可以走得瀟灑。
  
  希望啊……
  
  希望一切皆能順遂心中所望,讓他放下她、放開莫名的牽掛……
  
  那一日財神廟會的亂巷中——
  
  臭大哥抱著她奔跑,不僅抱她,另一臂還摟著澄心,而清姊急急在前頭尋路。
  
  壞蛋追在他們身後!
  
  如果無惑還在……就不會出事了,不、不,其實都是她的錯,她偷溜,想出城找無惑,結果把澄心也誘來了,才讓夏崇寶母子有機可乘。
  
  她把大家害慘了,嗚,都是她的錯!
  
  果然,大哥的腿疾復發,腳下一拐險些摔倒。
  
  “放我……放我下來……我可以……”她被下了迷藥,藥力正慢慢消退中,但依舊頭昏眼花。
  
  勉強咬牙,明玉心想,自己應能挺住,大哥膝腿疼痛,她得靠自個兒站好。
  
  結果是清姊找到一個位在窄巷巷底的小角落,跟大哥一起將她和昏迷的澄心藏在破敗翻倒的板車後頭。
  
  她靠著冷冰冰的石牆,努力扯緊神智,她不要昏過去。
  
  迷蒙間,她瞥見清姊出其不意推倒大哥。
  
  大哥很生氣又很擔心,他似是知道清姊想干什麼,然後,她家的臭大哥就被吻了。更磨人心魂的是,清姊吻完就跑,連頭也沒回。
  
  嗚嗚嗚,都是她的錯,她害清姊跑出去當透餌!
  
  怎能這樣?清姊若真被抓走,那、那……那臭大哥怎麼辦?她再也不淘氣了,她會乖,不會再胡亂闖禍,清姊快回來啊……挪著手,費力地攀上大哥衣角,扯了扯。
  
  “清姊……去、去追清姊,她很危險……對不起、對不起……”熱氣不斷在眸中打轉,她吸吸鼻子,努力將話說清楚。
  
  “我把澄心交給你,我可以信你嗎?”
  
  大哥沉肅鄭重的話一字字鑽進她耳中,她聽得清清楚楚,心音重重落下,讓她神智更清醒幾分。
  
  “我要你跟澄心躲在這兒,你要一直陪著她,無論出什麼事,都不可以離開澄心。你做得到嗎?”
  
  “嗯。”她認真保證。
  
  然後大哥面色和緩了些,離去前,他脫下外衫裹住她,還用好幾個竹筐迭在板車周邊,將她和澄心圍在一個陰暗隱密的小角落。
  
  聽著大哥的腳步聲遠離,她才讓淚珠滾出眼眶。
  
  哭了會兒,又很倔氣地抹掉所有眼淚。
  
  她伸手探探澄心的額溫鼻息,然後將妹子的頭小心翼翼移到自己大腿上,再用大哥的長衫子將兩人裹住。
  
  身子仍然沉重,她拉長呼吸吐吶,每一口氣都吸得飽飽,再緩緩深深吐出,硬是不讓眼皮垂下。
  
  突然——
  
  啊!有腳步聲!有人在窄巷外奔走!
  
  那人像在追蹤似的,原是奔過去了,此刻又走回來。
  
  不能出聲!大哥說,宮家的人會找到她和澄心,她不知外頭那人是敵是友,情勢不明,不能隨意出聲呼救。
  
  喵嗚……
  
  一只野貓不知何時踱進窄巷,它驀地躍上板車,喵嗚喵嗚地叫。
  
  明玉瞪大眼,那只貓兒也直瞠著她,長尾放得低低的。
  
  她趕貓也不是,不趕貓也不是,一時間沒了主意。
  
  糟!那人似注意到窄巷內的異狀,腳步正往裡邊靠近!
  
  她心髒急跳,緊張得手心冒汗,背脊一陣陣涼麻。
  
  快想快想,她能做什麼?啊!至少得找件武器防身啊!
  
  腦中靈光一閃,趕緊摸向靴側,摸到無惑替她做的那把軟木彈弓,周圍摸不到小石子,她拔掉頭上唯一的一根釵子,再用力拔掉釵上兩顆價值連城的南海玉珠。
  
  那人將成堆的竹筐撥開,踢開板車——
  
  貓兒被嚇著了,一下子跳遠,她也被嚇著,但持彈弓的手很穩,見黑影現身,二話不說已將一顆南海玉珠打出——
  
  啪地一響!那人出手好快,竟以兩指接住那顆“暗器”!
  
  她嚇壞了,還想打出第二顆珠子,眸光一定,下一瞬,眼淚跟著嘩啦啦湧出。
  
  “無惑——嗚嗚嗚……嗚哇啊啊——”
  
  “你怎麼回來了?”明玉揉揉微紅的眼睛,很靦腆地蹭到那個倚著廊柱而立的青年身邊。
  
  此時,所有人都已回到宮家大宅。
  
  她家的臭大哥及時救下清姊,畬管事調派的人手亦趕了來,她和小澄心則被早已離開松遼卻又復返的無惑所尋獲。
  
  清姊昏睡,大夫把過脈,說是睡醒便好,沒什麼異狀。
  
  澄心是醒了,但還有點昏昏沉沉,迷藥正慢慢消退中。至於她,也有一點點頭重腳輕啦,但丫鬟們准備了一大盆熱水讓她浴洗,浸飽熱水後,迷藥退得更快,現下她神智已穩,只想……很想很想……跟無惑說話。
  
  “你不是跟你那些師兄弟會合,要回北冥十六峰了嗎?”
  
  盤於胸前的雙臂放了下來,無惑站直身軀,眼神深邃。
  
  “我回來看看你……還有澄心,晚些必須再趕回去。”
  
  她咽咽口中津唾,低聲道:“你要離開的那天,我……我好生氣,氣到不想跟你說話,見都不想再見你,你就真的走了……”是她先不理人,現在卻覺委屈。
  
  “你還很氣嗎?”無惑無奈問。
  
  明玉咬咬唇,癟著嘴,原是點頭,之後又搖搖頭,她其實也不太明白,只曉得見到他就歡喜,但知道他仍非走不可,歡喜的心緒又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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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2) 明玉無惑
  驀地,她想到什麼,麗眸一揚,定定看他。
  
  “……你回來,是擔心我還在鬧脾氣,所以特意回來探看,是嗎?”
  
  欸,她都知道自己之前是在鬧脾氣……無惑頭很疼,這樣莫名地牽腸掛肚,讓他頭更疼。
  
  他面皮忽而微熱。
  
  在小姑娘那雙清亮水潤的麗眸注視下,他淡淡點了點頭,淡聲道:“還有,今日是財神廟的廟會。”
  
  明玉懂了。他是回來陪她看煙火,因對她承諾過,所以千裡迢迢趕回。
  
  哪裡還生氣呢?她不跟他賭氣、不跟他鬧脾氣了。
  
  她只是很想親近他啊!
  
  “今兒個我……我……都是因為我,害大家出事,我得留在家裡守著清姊和澄心,今多要錯過廟會的煙火了……”
  
  他點點頭,嘴角輕勾。
  
  “那你……你明年再來陪我看煙火。”盡管不鬧脾氣了,她依舊是有些囂張、有些嬌蠻的宮家大小姐。心裡想要他來,卻不用詢問口氣,好似她這麼說,他就得按著她所說的做到。
  
  無惑沒立刻響應。倘是承諾了,就必得辦到,他不想她最後大失所望。
  
  “我不能確——”
  
  “你來!我會等你,一直等!”她搶他的話,急急道。
  
  凝視那張緊張又帶期待的臉蛋,他內心除了嘆氣還是嘆氣。這三年來的相處,他太明白她的性子,真拗起來,實教人吃不消,她說要一直等,他當真會等上一整天……噢,不止,財神廟會持續熱鬧三日,這三天晚上皆會施放煙火,倘是他不來,她會連著等上三天,直到最後煙火放盡為止。
  
  “你來。”她再道,仰著臉,眸光眨也不眨,眸心湛湛。
  
  “嗯。”最後仍妥協了。他想,就明年今日而已,陪她看一次煙火,她不鬧脾氣,他也不會再牽掛不放。
  
  不牽掛,這樣才好。
  
  這一年財神廟會的暗巷中——
  
  芳齡十七的明玉大姑娘追著一個見到她就拔腿狂奔的十二、三歲小鬼頭。
  
  城東彩衣街一帶的地,這些多被她家的臭大哥收整得七七八八,據那位大哥所言,是因當年在此地亂巷內逃奔時,曾暗暗發了重誓,待逃出生天,一定要把害他迷路的亂巷全都打通。
  
  只是臭大哥已很盡力落實當多的誓言,亂七八糟的巷子確實重新整弄過,但即便如此,巷子說到底,它還是巷子,別人要跑給她追,她還得追。
  
  “周大柱,你還跑,給我站住!”嬌斥聲響亮亮。
  
  今日財神廟會,是她宮明玉的“大好日子”,外邊大街與通街小巷熱鬧非凡,她卻得闖進暗巷中,只為“追捕”—名小鬼!
  
  “你還跑?”
  
  “你別追,咱就不跑!”身手利落的小鬼忙著逃,還不忘回她一句。
  
  “我不追,你早跑遠了!周大嬸說你成天不見人影兒,連義塾也不去,你他爹的跟誰混了?”模樣嬌妍美麗,不表示說話斯文。“周大嬸很擔心你啊!你就她一個親娘,她也就你一個親人,不學好,還讓她操煩啊!”
  
  連說這麼多話,她胸中之氣微泄,步伐頓時滯了滯。
  
  不過跑在前頭的小鬼八成被她戳中痛處,竟也跟著慢下腳步。
  
  明玉見狀再提一口氣,一下子便衝到他身邊,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男孩子志在四方,要闖也是闖四方,你成天在城裡遛達,書也不讀,藝也不覺,算什麼英雄好漢?周大柱,你就這麼一點料嗎?”
  
  男孩仍一臉倔強,卻也沒試圖掙開她的手,只悶聲道:“我……我娘還好嗎?”想想這次溜出來,也有一個多月沒回去了。
  
  “還好的話,就不會在我家灶房裡邊干活邊掉淚了!”見他沒意思要逃,明玉放開他的手,改而雙臂盤在胸前。
  
  “唔……”羞慚低頭。
  
  “你為何不上義塾?那兒的文先生說你書讀得很好,文章作得也很好,你娘還盼著你將來當大官呢!當然啦,我也盼著呀,義塾是宮家所辦,你當大官了,咱們全家上下也跟著沾你的光,你不想讓咱們沾這個光呀?”
  
  “……我……他們笑我娘,笑她以前曾在『醉月樓』……我不想上義塾。”
  
  明玉一下子明白了。
  
  她是有聽過一些話,說周大嬸以前年輕時候曾在青樓裡賣笑,後來才從良跟了周大爹,周大爹是宮家鹽場裡的班頭之一,幾年前因病去世,留下孤兒寡母。
  
  一弄明白,她就火爆了,忽地出手掐住大柱的兩耳,衝著孩子齜牙咧嘴。
  
  “人家笑你娘親,你他祖爺爺的不會護著她,還讓她操心,你對嗎你?!你娘她哪一點對不住你?你害她傷心也就算了,還害本小姐看她傷心!她以往做的飯菜多好吃啊,現下她一邊掉淚一邊煮食,你害我難以下咽你知不知道?本小姐這個月生生瘦了一圈,你他祖爺爺的再不給我回家去,下次再讓我逮到,我不捧得你小屁開花就不姓官!”太激動,被口水小嗆一下,尾音跟著一溜。
  
  “……”
  
  “你說什麼?!”
  
  “是姓『宮』,不是姓『官』……”好歹他也是個會讀書的。
  
  “你——”氣到臉色發紅。
  
  突然,十幾道黑影從兩邊通巷中走出來。
  
  “大柱子,有人為難你嗎?”像是當頭頭的粗壯少年慢聲問。待走近瞧清明玉模樣,眾人不禁互看了看,眼神曖昧。
  
  “周大柱,這個妞兒不錯呀!嘿嘿……”
  
  “剛巧哥哥們閑得發慌,有個妞兒來陪著玩玩挺好,大柱子,做得不錯!”
  
  “她、她……不行的!你們……不可以……明玉姊,快走!”大柱拉著明玉起腳就想跑,三名高個兒少年已擋了他們去路。
  
  明玉要是怕了,她也就不是官明——呃,不,她也就不是宮明玉了!
  
  扯開大柱的手,她雙手插腰環顧眾人,這三、四年來,她在武藝上下過功夫的,今兒個瞧這場子,不包准能贏,但要打得兩敗俱傷也非難事。
  
  提氣於胸,正要挑個最強的開打,偏偏瞧見他!
  
  那抹高大黑影來得無聲無息,待一群少年發現時,那男人已離他們甚近。
  
  明玉瞧啊瞧著,胸中那股氣就跟著泄了,笑得滿臉春花嬌綻。
  
  “誰?!”帶頭的少年猛然回頭,驚聲問。
  
  男人靜佇原地,淡淡道:“滾。”
  
  要是這樣好打發就好。
  
  一群小混混隨即圍上他——呃……是說,也沒有不好打發啦,因為只聽啪啪啪又啪啪啪連響,十幾個混混全被打趴,哀天喊地地叫疼,這是眨眼間的事,而且出手的男人只用單掌,另一手還負於身後。
  
  “還不快滾!”明玉跳出來撿現成便宜,耀武揚威得很。
  
  幾個人摀頰的緩頰、抱肚子的抱肚子,一下子全都跑光。
  
  “你也快回去!”明玉對傻了似的大柱說話,扯扯他的大耳,把他扯回魂。“明兒個我再去義塾找你,咱們還得好好再談。聽見沒有?”
  
  “唔……嗯……”大柱兩眼猶亮晶晶望著如天神般乍臨的高大男人。
  
  “還不走?”再次嬌斥。
  
  “啊!走了走了……”大柱終於跑開。
  
  呼——好不容易把事稍稍搞定。明玉兩手拍了拍,轉身面對男人,忽而有些靦腆,臉紅紅喃了聲。“無惑,你來多久了?”
  
  “來很久了。”語氣似透無奈。
  
  “啊?”
  
  “從你在彩衣街上開始追剛才那孩子時,我就來了。”然後他一路跟蹤,跟著她進巷內,聽她嬌聲大罵,直到適才那群潑皮言語輕薄,甚至真要碰她了,他才出面。
  
  明玉一想也知,他定是因那些人要對她動手了,他才趕忙跳出來護衛。他本來就當了她三年的護衛啊!
  
  她沒再說話,就衝著他笑,就是想笑,沒法擋的。
  
  巷內雖暗,但無妨他的眼力,依然將那張嬌顏瞧得一清二楚,紅紅頰面,發亮的水眸……他突然撇開眼。
  
  “那群小混混是怎麼回事?”
  
  提到這個,明玉柳眉一蹙。“我也還沒查清楚,不過倒是得想想法子,要不周家的大柱子再跟他們混作一氣,遲早要出事的。”
  
  無惑眉峰微乎其微地攏起。他就怕她說這種話,既要查清楚,肯定犯險又犯難,倘又遇到方才那種場面……他無奈嘆氣了。看來,他還得把這件事擺平,才能放心地再次離開松遼。
  
  說不牽掛最好。結果,依然牽掛。
  
  他十八歲與她相識,護衛她三年,在她十三歲時除下貼身護衛之職,而後又過四年,這四年,每年此地財神廟廟會,他皆會來到松遼與她相見。
  
  她說要等他。要他來。他第一年對她守諾,陪當時十四歲的她看煙火。
  
  他以為這樣就結束,她卻對他說,要他明年再來,她還等他。
  
  他大可置之不理,從此兩清,但時候一到,他當時又恰在松遼附近辦事,心念浮生不能消,再次前來赴約。
  
  於是就這樣,每年她都說等他,他當下不應聲,打定主意不來,最後卻都管不住自個兒雙腿。
  
  “你別又擅自行動,再不聽勸,遲早也要出事。”而他不可能時時刻刻盯她。
  
  明玉被叨念,也不作怒,仍一臉喜孜孜的。“每次出事,你都來救我不就好了嗎?”
  
  無惑雙目又調回來瞪她。
  
  她笑聲清脆,肩眸嬌妍,突然跑過來一把拉住他粗獷大掌,拉著就跑。
  
  “走啊!我請你吃米線、喝百腐花、吃蒙地烤肉、喝甜糯酒!”
  
  廟會裡什麼都有得買,有得吃又有得喝,她要和他大吃一頓。
  
  吃得飽飽,從酒坊離開時,明玉還沽了兩壺甜糯酒。
  
  來到每多固定賞煙火的地方,明玉臉紅紅挨過去抱住無惑的腰,讓他帶著她飛上城中最高樓的屋瓦上。
  
  其實以她如今的輕身功夫,應該能自行竄上,但有得靠就靠,無惑靠起來這樣舒服溫暖,她也靠得理所當然。
  
  並肩坐在人家的屋檐上,一人一壺甜酒,這酒順喉好喝,後勁稍強,但無惑喝再多怕也難醉,以內力逼出酒氣對他來說輕而易舉,而明玉臉膚早已紅撲撲,雙眸猶如浸在水裡,迷迷蒙蒙閃著碎光,彎彎像兩道發亮的月牙兒。
  
  財神廟外鑼聲大響,提醒百姓們再過不久就要施放煙火。
  
  “澄心如何了?”居高臨下,望著不遠處彩衣街一帶的燦亮燈火和如織的游人,無惑淡淡起了個話頭。
  
  明玉清鈴鈴又笑。“我家香大嫂又給臭大哥生了個胖娃兒,以往澄心黏著我,後來清姊嫁進宮家,生了一只男娃娃,澄心就去黏妹兒,現下清姊再生一個女娃兒,澄心如今是男妹兒也黏,女娃兒黏得更緊,一直跟他們倆玩。”
  
  無惑略頷首,喝口甜酒,靜了會兒又問:“宮爺如何?”
  
  “呵呵,還能如何?清姊生男又生女,他有妻有兒又有女,嘴都快笑咧到耳根了。”她搔搔臉,捧著酒也啜了口。“你沒見過我那兩個侄兒侄女,可愛極了,大的逗起來真好玩,小的是女孩兒,粉嫩嫩,是生來被疼的。”驀地握拳。“我決定了,往後自個兒也要生個粉雕玉琢的娃兒來揚眉吐氣一番!”
  
  他舉起酒欲這。
  
  她卻道:“無惑,這事你得幫我。”
  
  “咳!咳咳、咳咳咳……”竟是內息一岔,酒汁倒嗆。
  
  “怎這麼不小心?”她笑嘆騰出一只手拍著他的背。
  
  酒似乎喝得有些多,她執壺的那手沒拿穩,還裝著坐壺甜糯酒的酒壺咕咚咕咚滾下去,她輕呼一聲,本能要去撈,身子忽地往前栽。
  
  無惑出手迅雷不及掩耳,單臂已撈住她的腰。
  
  她順勢往他懷裡一倒,被他抱個滿懷。
  
  然後她發現他似乎想推起她,讓她自個兒坐好……那哪可以?她有得靠就靠,絕對靠他靠到底,唔……溫暖熟悉的氣味,結實精壯的胸懷,強而有力的臂膀,她喜歡……喜歡賴在他懷裡。
  
  想著,她藕臂忽而攀住他強壯的頸項。
  
  “明——”無惑沒把話說出,唇已被另一張綿軟嫩唇封堵。
  
  此時此地,他不能推開她,一推,她要掉下去的。
  
  他心髒狂跳不已,盡管那抵過來的唇兒沒有進逼,他已嘗到她唇上的甜香。
  
  明玉緩緩掀開眼睫,發現他沒有閉目,兩人四片唇相貼,她在他嘴上微笑,他一雙深目卻猶然瞠著。
  
  比耐住似的,她還是貼著他,近近對他眨眸,眼裡藏情,彎彎若笑。
  
  然後,她頑皮張嘴,輕咬他略豐的下唇一下,小舌舔過他。
  
  糟她強吻的男人猛地一震!
  
  他目背視她的那兩道:目光修轉深濃她的甜吻如水滌淋他的心魄讓他連氣息都漫漫幽幽柔軟無比。
  
  終於,他像被馴服的獸,徐徐、乖乖地合上雙目,唇微張,納進她的舌。
  
  他收攏雙臂,抱住這抹軟玉溫香,讓她貼在他左胸的地方。
  
  砰——啪啦啪啦啪啦——
  
  不遠處,今年廟會的第一朵煙花竄升,在夜空中爆開。
  
  煙花燦爛,是夜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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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子亂亂談  雷恩那
  《凜凜佳人》的「凜凜」二字,是生動、活潑、有勇氣之意,用在本書女子角夏曉清身上,比較偏向是對她內心的描寫,而不是形容她外表是個活潑、威風凜凜的姑娘。
    
  這個故事大綱也是放在我腦子裡很久又很久,應該是目前寫過的故事中,被擱置最久的。
    
  故事起源差不多是我國、高中時期,那時本人比現在更愛作白日夢,課業壓力大到不行,幻想能力卻相對增長,常常書讀一讀就開始發呆,會天馬行空想一些有的、沒的故事劇情。
    
  我本來也都忘記有它,結果前陣子回南部,整理自己房間一個底層抽屜時,找到當多一本筆記本,裡頭有胡亂寫下的一些故事片段和字句,只是那時設定的是現代故事。
    
  我讀著自己手寫的筆記,心情突然就穿越了(現在都嘛流行穿越,我人沒穿,不過心穿了XDD),然後熱血爆炸,靈感亂竄,就覺得一定要把故事寫出來,啊然後,結果當初現代故事就被我改成古代故事了。(別問那子為啥寫成古代故事,我一定都嘛順著FU走啊!有FU有保障,寫稿才安全!)
    
  在寫男主角宮靜川和明玉、澄心這對小姊妹時,書裡的宮靜川是大澄心二十歲左右的同父異母長兄,那子寫著寫著,突然想起我家老爹和我家四阿姑。
    
  先澄清一下,老爹和四阿姑是親親兄妹,不是同父異母,也沒有同母異父,是掛保證的同父同母兄妹。
    
  之所以想到他們,是因那個年代大家比較沒有節育觀念,孩子都生很多,那子家的阿嬤生了八個孩子,老爹是長兄,四阿姑是麼女,中間生生差了22歲,我爹非~~常符合「長兄如父」這四個字,所以四阿姑真像我爹的另一個女兒。(姑!我才是我爹唯一的女兒啊!走開走開,你這人怎麼這樣?)XD
    
  這一次,在公告所有親朋好友,那子要閉關寫稿後,前一個月還算平靜,到第二個月就開始來亂了,時不時有電話進來,問——
    
  「下個引拜到新竹某人家,你稿子寫完了吧?一起來嗎?」
    
  「大家約去台中唱KTV,想說你狼稿子應該寫完,該出關了吧?」
    
  「夢娜~~姊妹們這個月的午茶聚會,你OK嗎?」
    
  我……我……我OK!(噴淚狂嘯)
    
  我事先忘記告訴他們,本人在寫一本上集,再加一本下集……
    
  不過沒關系,在寫這篇「亂亂談」時,那子又是一尾活龍了,因為我已經把想寫的故事寫出來,吐出胸中塊磊,果然成分痛快!
    
  在閉關修練的期間,那子差不多也與世隔絕了。
    
  這期間,四阿姑總怕我會餓死似的,三不五時就會幫我備糧過來,現在回想一下,我記得有整盒的麻糬、中藥鰻魚湯、半鍋的杏鮑菇雞湯、麻油香煎烏魚等等……噢,對了!還有一瓶勃根地紅酒!(阿姑~~瞧,你當阿姑當得多好多漂亮!你當我阿姑就好,就別去當我爹的女兒呀~~(吻吻吻) )
    
  再然後,就在我進入「深層」閉關修練之際,家裡電話線都拔掉,手機變靜音,要很親的親人打電話才會接的狀態時,家嫂遠從南部打電話給我,殷勤問——
    
  「你要不要吃菜?」
    
  「什麼菜?」我問。
    
  「很多種菜。」家嫂答。
    
  「例如——」
    
    
  「就我自己種的那些有機菜,還有現在南部到處都在長「烏甜仔」,野生無農藥,要不要吃?」
    
  「要要要!」那子在通話這端點頭如搗蒜。
    
  結果家嫂當天立即去野地割「烏甜仔」(台語),這種野菜,它有一個很好聽的學名,叫做「龍葵」。南部人會用它來意粥,再撒上一點油蔥花酥,美味到不行。
    
  家嫂割完野菜後,又去田裡割菜、摘菜,生鮮宅配到我台北舊公寓,隔天早上九點就已到貨。後來不久,南部油菜花大長,家嫂打電話來,說油菜花的葉子正嫩,然後她又跑去野地割了一大箱寄來。
    
  關干兩大箱蔬菜的其他事,有興趣的朋友可上那子的「Nuts Natz那子狂想」部落格晃晃,那是有P0一些文、一些照片。
    
  總之,這次閉關得到親人多方「接濟」,那子感念在心,唯有用力寫稿以報恩。︿0︿
    
  這個《凜凜佳人》上下集的故事參加了2012年國際書展的首賣活動,凡活動期間購買者,每一套皆可再得「萬命小小爺」小別冊一本,「小小爺」是「大老爺系列」的番外。那子喜歡胖娃,看到胖娃兒,口中唾液就會不斷分泌,而小小爺完全就是我的菜啊!XDDD 也希望他會是讀者朋友們的菜!感恩~~
    
  書展開始時,台灣也已過完舊歷年,那子就在這兒跟大家拜個晚年。
    
  那子祝逼每位朋友龍多發發發,再一直發發發,然後身體要健健康康,日子要過得平平安安,一顆心要開開闊闊。
    
  謝謝大家一路相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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