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端著酒杯四處應酬,關羽莎努力地讓唇線維持上揚的幅度。唉!若非為了籌措經費,她根本不想參加這種場合。
自去年學成歸國,她就投身到父親關中牟名下的「關懷基金會」。原以為基金會是為了公益而創立,直到她擔任秘書長一職,才發現父親侵吞了大部分的款項,做為競選活動之用。
明知父親的做法不當,但為人兒女,豈有置啄的余地?
她能做的,就是盡量讓基金會落實「慈善」的功能,譬如補助貧童的營養午餐,或財務吃緊的育幼院,可惜她手上的資源不多,有時還得親自去開辟財源。
而今晚的酒會,即是最佳的募款地點。
不過,多位曾被她登門「勸募」的企業主,一見到她就紛紛走避,好似在躲什麼瘟神,令她哭笑不得。
幸虧壽星葛老爺極為慷慨,和她聊了幾句,便爽快開出二十萬元的支票拋磚引玉。而他的孫女婿龐立綱也答應捐款五百萬,還請她撥空到「龐天集團」,詳談這項公益合作計劃。
善款終於有著落,關羽莎這才松懈下心情,選取了幾樣美食到安靜的角落享用。
但坐下沒多久,一位著深色西裝的男子也挨坐過來。
「聽說『龐天集團』打算捐五百萬?」他呵呵一笑:「不愧是我的好女兒,這麼快就幫爸爸找到金主了。」
別看政治人物表面風光,許多可是債台高築。
像關中牟,雖然他在地方頗具名望,但因縣府的工程幾乎被另一個後台更硬的對手給攬光,害他很難撈到油水。
加上這些年投資失利,關家原本豐厚的家底,如今只剩幾筆值不了多少錢的土地。為支應龐大的開銷,他便把腦筋動到「關懷」頭上。
不過這幾年景氣實在太差,收入銳減,再下去的話,搞不好連基金會都得關門大吉呢!
「爸,龐總裁的錢是要做善事的,不是給您當競選經費的。」關羽莎不卑不亢地提醒。
他隨口敷衍:「我只是暫時借用,等選完就還妳了。」
對於這次的縣市長選舉,關中牟志在必得,但因死對頭也揚言參選,他不得不更積極的布樁。
「可我得先提出企畫書,龐總裁才會撥款下來,況且後續還要回給人家相關的支出單據,我哪有辦法造假?」
「莎莎,難道妳忍心看爸爸落選?」他改采哀兵政策。
關羽莎眸中掠過一絲不忍,但仍堅決地道:「選舉是在年底,爸爸有足夠的時間籌錢,可那些急需救助的貧苦人家,連幾天都等不了,所以──請您見諒。」
「好樣的!」關中牟臉色一沉,「我養妳、育妳,還供妳念到碩士,現在妳翅膀硬了,就不管老爸死活了,是不?」
「我怎會不管您的死活?只是事有輕重緩急,爸爸的困難,我再另外想辦法解決……」
他火大地搶白道:「解決個屁啦!妳若能早點嫁給殷駿,我就有『殷聯』當後盾,還需要四處求援嗎?」
七年前,他陪朋友到「殷聯集團」總裁的三姨太巫美貞的家中打牌,恰好雙方的子女都在世紀高中就學,兩人便聊了起來。
雖然她那兒子個性叛逆,但相貌不俗,加上有座富爸爸靠山,因而讓關中牟興起與豪門聯姻的念頭。
除了鼓勵女兒和對方交往,他還送她出國留學,就是希望小兩口的感情能更加穩固。
偏偏,莎莎毫不積極,不但沒跟殷駿選讀同一所大學,念完碩士就跑回台灣,害他成天擔心獨自留在國外的金龜婿,會被別的女人釣去。
關羽莎馬上噤聲不語。
她一向是個順從的孩子,唯獨基金會的工作以及婚姻兩件事,對父親陽奉陰違。
其實,她和殷駿根本不來電,兩人也私下協議,在找到真正喜歡的對象前,可以互為擋箭牌。
只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雙方長輩開始催他們把終身大事定下來。尤其是父親,每次見面就要念上她一頓。
正不知如何響應,突然有人道:「你這麼大聲嚷嚷,不怕別人知道你關中牟已經山窮水盡了嗎?」
「媽?妳怎麼來了?」關羽莎大感意外。
「妳舅舅臨時有事,所以我代他來向葛老爺祝壽。」
淡瞥丈夫一眼,辛玉蘭徑自坐到女兒旁邊。
出身政治世家的她,才結婚五年,就因為受不了關中牟經常喝花酒,而和他分居。礙於家族聲譽,這對夫妻始終沒辦離婚手續,偶爾為了應酬,還會在外人面前假裝恩愛。
「我早說過了,殷駿那小子跟他老子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偏要把莎莎往火坑推。」
誰人不知「殷聯集團」的總裁是個多情種,不但娶了三位老婆,外面還有情婦輪流為他暖床?
而他的幾個兒子亦上行下效,經常拈花惹草,因此辛玉蘭一開始就反對,讓愛女和那種「風流世家」的男人交往。
優雅地點了根煙,她繼續挖苦:「這下好了,女兒白白給人家玩了幾年,卻構不著名分的邊,我真不知你算盤是怎麼打的?」
「妳……」惱羞成怒的關中牟,不禁道:「那是因為莎莎跟她母親一樣笨,不懂得栓住男人的心。」
雖然他和辛玉蘭的結合是基於利益考慮,可他也想好好經營婚姻,怪只怪妻子脾氣太拗,動不動就回娘家,害他得不到溫暖,才會流連花叢。
他不甘示弱的反諷,激得辛玉蘭跳起來。「你說什麼?」
關羽莎趕忙拉住母親的袖子,「媽!妳和爸別在這裡吵了,人家葛老爺正在辦壽宴呢!」
「我才懶得跟他吵咧!」沒好氣地哼聲,她轉而對女兒這:「莎莎,妳就別再死心眼了,媽改天幫妳介紹幾個不錯的男孩,我保證他們一定比殷駿還專情。」
「可是……」她不想相親!
「這件事不許妳插手!」關中牟怒眸一瞪,「三夫人已經承諾,等殷駿學成歸國,就會娶莎莎進門了。」
「得了!那小子光高中就念了五年,天曉得他還要混多久才能『學成』,難道你想讓女兒等到七老八十?」
一旁的關羽莎,實在很想幫殷駿辯解,說他早就修完雙碩士學位,但繼而一想,父母的意見若持續分歧,或許對她更有利。
「你們慢慢討論,我先走一步。」
「莎莎等一下!」
不顧背後的呼叫,關羽莎三步並兩步地跑開,直到出了會場,她才發現忘記把外套帶出來。
雖然三月已屬春季,但夜晚的溫度仍低,尤其這兩天有冷鋒過境,站在飯店門口,就明顯感覺到颼颼的寒意。
正猶豫是否要折返,這一分心,她竟擦撞到迎面而來的男仕,還掉了手上的晚宴包。
「對不起!」對方馬上彎身為她拾撿。
「是我的錯,不好意思……」
一看到他的面貌,關羽莎的表情立即僵掉。
因為那對熟悉的黑眸,瞬間就將她的意識拉入時光走廊,回到七年前那個令人無法忘懷的冬日…… |